朱棣請了五日的假。
於是一連五日的時間裡,朱高熾每日跑步兼做數學題,朱高煦每日做數學題兼跑步,雙方都有些痛不欲生的感覺。
這痛不欲生之中,他們彼此間的感情,反而突飛猛進,如膠似漆。
可能,當“外部”的壓力降臨的時候,原本鬆散的內部,就會瞬間抱緊以圖抵抗吧。好比現在這時候。
朱高煦帶著自己的數學書,摸到了朱高熾的書房,在椅子上盤腿一坐,臉色沉重。
"哥,數學書拿來,我抄抄。"
其實學業上的事情,朱高煦也並非很差,他隻要耐下性子來,都做得不錯,就如他的一手字,寫得也是頗被稱讚的。
如今這樣,隻能說,除了數學確實有點討厭之外,更多的是,孩子正處在逆反心態中。朱高煦說得果斷,朱高熾也拒絕得果斷。
"不行。"
"為什麼?"
“我能幫你做數學題,你能幫我跑步嗎?”朱高熾突出一個平等交換。這讓朱高煦一時失語,失語片刻,他抓住了其中BUG。
“我也沒讓你幫我做,我隻是讓你借我抄抄。”
"還是不行。"朱高熾義正辭嚴, "自己的功課,自己做,我豈能讓你學壞?"
“哼,是不願隻看我一人輕鬆吧。"朱高煦擊破, "其實若是能代替,我倒是願意代替哥哥你跑步。”
既然如此,我也願意代替你做數學……不,數學還是算了,數學好難。朱高熾想。
我還是代替你讀書吧。
正這當兩兄弟為那數學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窗邊傳來一道納悶的聲音:"數學這麼簡單的東西,也值得你們推來阻去?"他們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朱玉英和朱月貴正站在窗前。朱玉英柔和道: "爹娘和其他人正在院子裡吃西瓜,讓我們過來喊你們。"
朱高煦: "數學哪裡簡單了?"
朱月貴更是納悶了:“哪裡不簡單了?”
但她也懶得和弟弟多說些什麼,扯著姐姐的手說: “話帶到了,我們走吧。正好吃
完了瓜,娘要去文淵閣找梵語書閱讀翻譯,我本來打算去大本堂找數學書的,現在正好,能夠跟著娘一起去文淵閣找書了,真好,那裡書比大本堂多多了!"
朱高熾: "7
朱高煦: "?"
去……哪裡?找……什麼?
“找本難點的!現在的這本,裡頭就沒有難的題目,真不夠勁!”遠遠的,還傳來朱月貴抱怨的聲音。
朱高熾: "……"
朱高煦: "……"
他們突然做了個相同的動作。抬起手,擦擦汗。以前沒發現啊。
怎麼二妹/二姐還有點可怕來著。
朱棣那邊闔家歡樂的時候,老朱也沒有閒著,事情總要人來做,朱棣請了假,自然重新壓回了老朱的肩膀上。
彆說,就老朱這種工作狂人,一時之間除了覺得累點之外,倒是充實得很呐。就是有時候充實過了頭,便殿裡頭,又開始有那大發雷霆之聲了。當茹瑺再次進宮來的時候,好巧不巧,正撞見這麼一幕。
一個學正,一個教諭,正被太監扯著,從便殿裡頭拉了出來,朱元璋暴怒的聲音,從那敞開的黑洞洞的宮殿大門裡傳出來: "拉他們下去,發配邊疆,讓他們去那裡教書去!"
而那兩個人,一個在討饒:
"陛下息怒,陛下,我知道錯了,回去馬上就改,馬上就改!"而另外一個,還在高聲抗辯:
“陛下,數學乃旁門左道,學之無益啊!唯有經史子集,方是正道!陛下如此強勢叫所有人都學數學,所圖為何?陛下,此事錯了,錯了啊!"
茹袖手站在旁邊。
這事情,他是知道一二的。數學書,既然發給了朝廷的所有官員,又怎能不往學子那裡發一發?
就茹瑺所知,朱元璋把書刊印之後,便發給了各地,再通過各地學正教諭,把這些書,分發給學子們。
“茹尚書,您看看,要不要等等再進去?”引路太監問。他是好心,此時老朱正在氣頭上,很容易被掃到台風尾。
茹承了這份情。
但他對自己此刻過來的目的深有信心,便道
:
"不必,替我通報便好。"
於是,太監進去之後沒多久,茹瑺便被叫了進去。
進去之後,朱元璋自然餘怒未消,正雙手背在身後,在便殿裡踱步。他瞥一眼茹瑺: “良玉,你來得正好,你替朕評評理!"
"陛下請說。"
“剛才那兩個家夥!”朱元璋哼了一聲, “咱早早把數學書發給了他們,讓他們發給學子們,如今叫他們來,也是為了摸摸底,看底下的學子們,能從書上學到多少。沒有想到,這兩人,壓根就沒有把書分發下去,全壓在庫房裡,任著落灰,任著生蟲。"
"陛下確實該生氣。"
"咱卻不是隻因為這點而生氣!"朱元璋又說, “新事物,大家接受得沒有那麼快,咱是知道的,便如咱,那本數學書,也隻讀會了一半而已。咱都讀不全會,怎能苛求大家馬上接受,馬上學會?"
茹瑺聽到這裡,悚然一驚,記起自己家中還嶄新的數學書。
而朱元璋卻沒注意,繼續往下說: “叫咱生氣的,倒是咱繼續問他們,既不願意把數學書發下去,那麼他們注意到,他們當地是怎麼清丈田畝的嗎?你猜他們說什麼?"
茹猜度: "莫非是不知道?"
‘臣為學正,以教導為職業,民事無聞’!"朱元璋用那兩人的原話,回了茹。他大搖其頭, "咱叫他們過來,一則,想要知道那數學書的情況;二則,也想知道那當地的情況。但咱的聖諭,他們不理;當地的情況,他們不知。如此屍位素餐之徒,竟還在咱麵前侃侃而談,咱便不禁問問他們:他們如此不曉事務,莫非是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女兒?
他們若是出得了門,何以對周圍之事,竟一問三不知?再得問問:
他們莫非比那‘宋初三先生’的安定先生還厲害?那安定胡先生,如此之一代大儒,除了交給學生儒學之外,尚且要把時務、治兵、治民、水利、算數等具體事務,儘皆教給學子們。
而他們呢?
以他們如此之敷衍了事,便是有那優秀苗子在他們手中,受此磋磨,日後也要泯然眾人也!"朱元璋說到這裡,又對
茹瑺說:
“聽了那後代光幕的話,咱如今自己想想,算是有些想明白了。這讀書的事情,確鑿不能隻讀儒學經典,還得知行合一,即得讀,又得實驗!隻有把學到的,應用到實際中,才是好的,便是胡先生所謂的‘明體達用’!"
"胡先生,真大儒也!"
茹瑺覺得老朱說的都沒錯。他已經有預感了。未來的科舉,是定會狠狠振蕩一番的。他同時,握緊手中的奏疏。
他有自信!
自己也是那撬動科舉振蕩的人之一!他茹,是會變成茹子的!他茹瑺,真大儒也!
而老朱沒有窺出茹的野心,還在那邊嘀嘀咕咕: "唉,這兩家夥,真是傷咱的心啊!咱隻是隨機挑了兩個幸運兒而已,怎回事,莫非是咱手氣不好?既然他們在鄉裡如此了無牽掛,正好,把他們送到邊疆去,如此遠離了家鄉,說不定倒是讓他們明白了鄉裡親情,原意睜開眼睛,看看世界了!"
他複又說:
"嗯……這隻是咱發現的兩個,也不知還有多少是咱沒有發現的?此兩人之事,必須明發聖諭昭告諸學正教諭,用以警惕。另,是不是得像後世那樣,搞個教育部,專管這些事情?事前預防,總好過事後彌補……"
老朱還在想。
若是有教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