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朝會,薛懷義與僧人法明等人向神皇奉上《大雲經疏》。武媚娘大悅,盛讚經疏,傳令天下各州建大雲寺,供奉《大雲經》,並讓高僧向百姓開壇宣講《大雲經疏》。
白馬寺內早已刊印好幾萬冊《大雲經》和《大運經疏》,這些經文一半被僧尼帶到天下各州,一半在長安和神都的鋪子以極低的價格售賣。剛一上架,立馬銷售一空。
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對這份神皇讚歎的《大雲經疏》十分好奇。神都各寺廟的僧侶也日日開壇講解《大雲經疏》。
神皇是彌勒佛轉世,女身王國土的經文傳得沸沸揚揚,再加上之前的符瑞讖言,甚至有百姓說出了,既然如此,那請神皇登基為帝,為天下帶來太平。
在往常,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話語,但自從一人說出來後。這個絕妙的想法迅速在神都傳播開來。
伴隨著符瑞讖言彌勒轉世的消息,關於武媚娘往日的功績也被傳誦開來。
輔佐先帝三十載,廢昏立明,減免賦稅,興修水利,救難濟急,平吐蕃、大勃律、小勃律,將流求諸島納入版圖,愛民如子,公正嚴明……
百姓們聽著神皇的經曆,心中跟著暢想若是神皇登位,那麼未來會不會美好?如此想著,他們的眼睛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武婧兒罕見地出現在周國公府中,下首坐著武家所有入仕掌權的子弟,以及周興、來俊臣、丘神勣還有傅遊藝。
武婧兒的目光略過眾人,看向不起眼的傅遊藝。他年過花甲,頭發花白,但一雙眼睛卻燃燒名為野心的火焰。
傅遊藝原本是神都一名普普通通的主薄,因告密和誣告發家,調入禦史台,時常麵聖,逐漸成為簡在帝心的新貴,不到一年連升數級,逐漸與周興、來俊臣、丘神勣等人恩寵相匹敵。
傅遊藝迎上武婧兒的視線,起身拱手道:“九百多名關中百姓已經安置妥當,一切都在計劃中。待後日一早,我就帶著他們前去則天門請願上表。請殿下和神皇放心。”
武婧兒點頭,又看向丘神勣,道:“人多混雜,勞煩丘將軍維持秩序,免生不測。”
丘神勣頷首道:“是,殿下。”
囑咐完丘神勣,武婧兒又看向周興和來俊臣道:“這些日子神都會有些紛雜,請周禦史和來禦史多注意異議之言,免得臨陣生亂,惹得神皇不喜。”
周興:“是,殿下。”
來俊臣大大咧咧地笑起來,拍著胸脯道:“殿下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在神都裡放了幾千雙眼睛,要真有人生亂,保管讓他們九族在地下團聚。”
武婧兒聽了,心中怏怏,麵色如常地說道:“嗯,有諸位忠臣能吏在,我自然放心。行百裡者半九十,還差最後一步,我們更要打起精神,不能出現絲毫紕漏。”
說完,武婧兒看向下首的武承嗣問道:“宗室、百官、部落酋長都同意了嗎?”
武承嗣起身道:“都商量好了,隻等我們號令。”
武三思接著道:“僧侶、道士、各州百姓約莫兩萬人也都安排好了,在神都外麵紮營住下。”
武婧兒道:“人多不便管理,你們要多上心,這些人都要給予厚待,莫要傳出什麼不是來。”
武三思說道:“三姑母放心,我們找的這些人都對陛下感恩戴德,神皇登基是上下所望。”
吩咐完眾人,武婧兒又和傅遊藝等人對了一下流程,何時到則天門、如何說話、如何進退等等,臨走之前再三叮囑:“機會隻有一次,勿要出錯。”
武婧兒走出周國公府時,心仍然在撲通撲通地跳。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武媚娘稱帝終於到了最後一步,勸進。這與權臣稱帝的最後一步有所不同,權臣隻需要皇帝下旨禪位以及群臣勸進,而武媚娘稱帝的理論是承天應命,民心所向。
所以她不僅需要皇帝禪位大臣勸進,更需要來自五湖四海的百姓勸進。幾個月前,武家兄弟就陸陸續續從全國各地招百姓過來,準備這場稱帝的盛宴。
今天是九月初一。
武婧兒坐在馬車上,看到明顯增多的巡邏隊伍,即使親身沒有策劃這場勸進政變,光看巡邏隊伍也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武婧兒沒有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回到皇宮,向武媚娘詳細報告了這件事情。武媚娘的眼睛閃著光芒,她等這一天已經等許久。
武婧兒的心也跟著激動起來,她為了這一天也等待了許久。
九月初三,豔陽高照,天空澄澈乾淨,就像一麵鏡子。
紫微宮則天門前,傅遊藝帶著九百多名關中百姓,跪在城樓下,領著百姓大聲呼喊:“請神皇順應天命登基為帝!”
呼聲撼山震嶽,此時大朝會尚未散去,外麵的聲音傳到了明堂,隱隱約約可聽清喊的是什麼。
堂上的大臣紛紛變了臉色。如今神皇稱帝,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更何況這些日子,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一手帶著錢帛,一手領著酷吏,親自拜訪了幾家宗室重臣。
這一天終於來了。
武媚娘抑不住嘴角上揚,強行裝作不知情,鎮定地對人說道:“去看看外麵是怎麼回事兒?”
羽林軍兵士快步往外走,不一會兒就帶回三人。中間的那人正是傅遊藝,左右均為耄耋老人。
“微臣傅遊藝拜見神皇”
“草民拜見神皇。”
這三人的聲音中都透著顫抖,巍峨的明堂,滿堂的公卿,都如實質的力量沉甸甸地壓在三人的心上。
武婧兒侍立在武媚娘的寶座前,皇帝李旦的身後側,李旦今日也被放出來參加朝會。
武婧兒佯裝質問道:“傅禦史,為何帶人在則天門吵吵嚷嚷,你難道不知今日是大朝會?”
傅遊藝磕頭拜道:“啟稟陛下,非我等吵嚷,而是關中百姓自發來到則天門,請求陛下順應天命,順應民心,登基為帝。請求陛下順天應命,改國號為周,賜皇帝武姓。”
武婧兒清晰地看到李旦的背後一縮,他似乎也驚呆了,僵住了身體,半天一動也不動。
“不可。”寶座上的武媚娘似乎堅定地拒絕了:“先帝大行之前,將軍國大事交於我裁決。而且我才淺德薄,怎堪為帝?傅卿,勿要再言此事。”
傅遊藝和身側的老者磕頭再拜,道:“請陛下以蒼生為念,順應天命,登基為帝。”
武婧兒又不允,傅遊藝和老者繼續磕頭,說起武媚娘的功績,又陳述符瑞讖言,言辭誠懇,以至流淚不止。
武媚娘歎息一聲道:“我才淺德薄,不能為帝。傅卿和兩位老人家快起來。”
兩老者抬起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遍是皺紋的黝黑臉龐,一人說著一家子遭遇旱災時被陛下救災活命。另一人陳述家中田宅被權勢侵占,陛下公正嚴明,懲罰惡人,將田宅一分不少地還給了他們。
說到動情之處,兩位老人潸然淚下,懇請神皇登基為帝,為他們老百姓做主。
武媚娘聽到後,神色動容,但仍推辭為帝,道:“傅卿和兩位老人家勿要再言稱帝事宜。傅卿體察民情,我命你為給事中,切記要為民請命。兩位老人家以及在則天門外的百姓讓他們各自回家,準許住驛站,按照七品官供給食宿。”
見神皇如此拒絕,傅遊藝無奈應命,帶著兩位老者退下。此時的大朝會,大臣們已經無心他事,武媚娘讓人退朝。
武婧兒看見李旦的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滿臉蒼白,恭敬行禮,請神皇先走。
武媚娘回頭瞥了一眼李旦,然後帶著宮女隨從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傅遊藝帶著兩位老者出了宮,見無人靠近,一名老者小聲道:“傅公,神皇讓我們回去……”
傅遊藝淡淡地瞥了老者一眼,道:“不要擅自行動,聽我吩咐。”
“是是是,我也是這樣想的。”老者連忙道。
“神皇登基就是彌勒佛登基,彌勒佛能保佑我們風調雨順,合家平安。”另一老者附和道。
武媚娘在回去的路上,問了句武婧兒,道:“旦兒那邊安排妥當了嗎?”
武婧兒點頭道:“我已經加強看守,傅遊藝的上表現在估計已經到了皇帝的宮殿中。”
武媚娘看著熾熱的秋陽,手搭涼棚,道:“九月九日是個好日子。”
武婧兒了然,道:“不會誤了這個好日子。”
第一波請願結束後,這些百姓並沒有回去,被安置到客舍或者驛站。神都之中又陸陸續續迎來來自四麵八方的百姓。
這幾日,羽林軍和金吾衛將神都戒嚴,前些日子喧囂的人們也下意識地安靜下來,高官權貴之家也紛紛關閉門戶,仿佛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從五湖四海來的幾萬名老百姓終於在洛陽城彙集,暗流湧動,似乎要掀起滔天巨浪。
九月初七,傅遊藝再次帶人來到則天門,請求上表麵聖。
此時,他身後跟的不僅僅有那九百多名老百姓,還有宗親、百官、部落酋長、遠近百姓以及僧尼道士,約莫六萬餘人,浩浩蕩蕩地停在則天門前。
初七本是大朝會,但群臣們都沒有上朝,每人懷裡都揣著請神皇登基的奏表,區彆是有的人早幾天就寫好了,一些人是昨日才些好。
寺人們一個連著一個,小跑著不斷將外麵的消息傳進來。
武媚娘眉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