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一連派出了三批使者,前往夔州城送招降書,俱被張世傑亂箭射回。
城內,此刻一片陰雲四合,風雨欲來的景象。
來自臨安的討伐賣國賊詔書,已經傳向四方,以丞相賈似道、老帥呂文德為首的一眾文武高官,更是雷霆震怒,糾合大軍十萬之眾,勢如洪流,旌旗怒卷沿江而下,誓要讓陸秀夫和張世傑為首的夔州一眾亂黨伏誅斃命。
流言的力量,就在於它不需要任何查證,就可以頃刻之間烈火燎原,燒遍五湖四海,淬煉出一把穿心之利刃。
陸秀夫和張世傑二人,一個是不願為官、清白回鄉的當朝進士,一個是從北方叛逃南下的歸正客,在朝在野都是朋黨斷絕,孤立無援,從來不被這些文武百官們認定是“自己人”。
反正也不能為我所用,何不乾脆就此毀掉!
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很快就遍布了整個南宋境內。
如果單單是投降蒙古也就罷了,之前的歸降者亦不在少數,偏偏這流言十分惡毒,著重強調了他們殺了原守將韓宣,舉城歸降。
如此悖逆下作之行徑,當真是駭人聽聞,德行敗壞,天人共戮之!
一時間,大江南北眾人提起這陸張二人的名字,無不咬牙切齒。
非但沿線有許多城鎮派兵加入了討伐夔州的隊伍,便是普通百姓也製作了許多的圖像和紮小人,希望叛國賊早死。
即便是始作俑者呂布本人,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宋廷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他對陳宮吐槽道,“這些人都好像沒有腦子一樣,聽見什麼就信什麼。”
陳宮倒是一派雲淡風輕,看起來全在預料之中的樣子:“這裡麵賈似道一定出了大力。每到亡國之時,「親小人、遠賢臣」便成為了一種朝廷特色,我們這邊亦然。”
呂布秒懂,什麼小人,一定是說大耳賊和曹賊了!
陳宮不失時機地勸誡他道:“明公當引以為戒,日後等你掌權,似張弘範、賈似道這等人,縱然他說得舌燦金蓮,天花亂墜,也萬萬不可重用。”
呂布充滿自信地一揮手:“沒事,這不是有你一直給我把關嗎,我都聽你的就好了!”
陳宮一時汗顏,真謝謝你啊,他自己都不敢對自己有這麼大信心。
呂布跟他商議了一下接下來的戰略。
總地來說,都屬於一些政治上的操作,完全就是到他的知識盲區。
夔州城現在這個情況,堪稱風雨飄搖,四麵楚歌,他準備自己入城向陸秀夫、張世傑說明情況,戮力同心,一道抗蒙。
等夔州一切平定之後,才是重中之重,蒙哥就要兌現他「讓呂布替代忽必烈成為東路軍統帥」的承諾了!
陳宮直接把王莽篡位的那一套流程拿了出來,修改一番,告訴呂布:“明公應當搞一下三辭三讓,注意言辭要給到位,把忽必烈高高捧起,直接架在火上烤,表明你真的不想要這個位置,你也
是情勢所迫被逼無奈,誰讓蒙哥那麼偏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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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宮微笑,直接開始提筆寫台詞:“大概就是「我能力淺薄忝列門牆真的不行,還是讓四叔父忽必烈上吧,我也是為了義父你考慮啊,四叔父他儘忠報國實乃我蒙古帝國脊梁,不可多得的全方位開花人才,我還要向四叔父多學習」,這個樣子吧。”
呂布艱難道:“公台,這會不會有點太……”
“太死板了?”
陳宮若有所思,又把剛剛的台詞劃掉,另起一行寫道:“也對,明公現在在蒙哥眼中,可是大蒙古帝國第一忠臣,還是儘量曉之以情吧。”
“不如這麼說——「四叔父怎麼如此貪得無厭,欲壑難填?不像我,我不求身居高位,不慕名利富貴,我隻是心疼義父,一心隻想為義父鎮守江山萬萬年」。”
呂布:“……”
論懟人他很在行,論當綠茶陰陽怪氣,他真的不太行!
陳宮仍舊覺得意猶未儘,又道:“當然,這些都隻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你剛當上東路軍統帥之後,務必事無巨細都去谘詢一下蒙哥的意見,反正就是做足尊重姿態,禮數上讓其他人挑不出毛病。”
呂布點頭應下。
陳宮又道:“忽必烈的封地,你要動一動,當然這不是你存心跟他過不去,而是考慮到關中地區富庶,決定幫蒙哥增添一下賦稅!”
“忽必烈的屬下,你也要動一動。蒙哥為了讓你快速接手東路軍,必然會把忽必烈集團的許多成員都劃分給你,到時候,你拉攏一批,分化一批,再把其中最頑固的一批死忠者在戰爭中除掉,這群人便是想鬨事也不能了。”
“忽必烈的財政收入和附屬勢力統統拿來,忽必烈的羽翼統統剪除,蒙古政權內部的忽必烈支持者也要儘數斬斷。不是你做事太絕,而是你在主動為蒙哥分憂!反正有什麼事都推到蒙哥頭上就對了。”
“還有忽必烈的夫人……算了,這個就不動了,咱們又不是曹賊。”
“反正忽必烈感受到了威脅,肯定坐不住,你隻需要稍微推波助瀾,幫他造反就好。”
“還可以再配點輔助道具,什麼寫了「大元興,必烈皇」的魚肚子小紙條,什麼天降「大元天子忽必烈」的隕石,什麼吟唱著「蒙哥死,帝國崩,四汗分,大元立」的街頭巷尾童謠等等……”
天幕前的觀眾:“……”
陳公台,好狠一人,謀權篡位的操作算是全被他弄明白了。
如果忽必烈本來掙紮幾下還有救的話,這一套組合拳下來,直接給人摁進水下沉底了!
呂布聽得心悅誠服,連連點頭。
陳宮一心數用,一邊給他出謀劃策,一邊對著高順等人指點江山,安排城防,特意在泗水處設置堤壩,重點戒備,防止曹軍又搞什麼放水淹城之類的操作。
曹操發動了數次小規模試探,均被擊退,眼下隻是大軍圍城,兩三日不動一卒,仿佛在醞釀著什麼大
() 動作。
呂布完全沒看出下邳城中氣氛緊張,反而覺得曹操是被陳宮打退,嚇得不敢再來了。
他直呼公台牛逼,甚至想把對方打包一份,傳送到副本位麵來幫忙。
已經忙到昏天黑地的陳宮:“……”
太過分了!
忽然有點希望希望主公以後彆當天子,真的,他怕有一日他忍不住弑君!
……
然而,夔州戰事的發展並未完全如他們所料。
另一頭,夔州將士剛剛安葬完為了守城而死的主將韓宣,全軍默哀完畢,就聽聞了這一係列叛國賊噩耗,登時如晴天霹靂,深感莫名。
陸秀夫遣人進入臨安闡明情況,欲要自辯清白。
但派出的人一連數次都被斬殺,最後,僅有一張帶血的信紙傳了回來。
傳信者正是他派出的最後一人。
此人是奉節當地的民間遊俠義勇,武藝高超,本來跟同伴們一起入京,因假身份入城遭到盤查,耽擱許久才逃出來,正好逃過一劫。
賈似道等人一聽說是夔州來使,不假思索,當場格殺!
他才不管這些將士前些天還在邊境為國奮戰,浴血捐軀,也不在乎陸秀夫和張世傑到底有沒有叛國,他隻知道詔令已下,這正是自己運作一番,而後排除異己、獨攬大權的絕佳機會!
再說了,就算真存在冤屈又怎樣啊,聖上都金口玉言欽定你有問題了,那你就是有問題。難不成還要為你一座城修改詔書不成?如此朝令夕改,你讓堂堂大宋皇帝的麵子往哪擱?
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說,賈似道殺人殺得特彆痛快,宋理宗對此也是一個全然默許的態度。
信使將一切記錄下來,不料暴露了行蹤,剛出城就遭遇了追殺,好在他一身武藝高超,一路躲避行跡,風餐露宿,不顧性命地奔波,終於趕回了夔州城中,將一切告訴了陸秀夫和張世傑。
他進城的時候,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後背還插著一柄刀,渾身上下俱是鮮血,新傷舊傷重重疊疊,可以想象出當時被圍攻的景象何等慘烈。
信使將那張紙交到陸秀夫手上,血淚滾滾而下,說出了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回不去了,他們不想讓我們活著,我們拚死保護的國家,最終放棄了我們……”
陸秀夫輕輕閉上眼,無聲之間,淚流滿麵。
很快,夔州將士聞言,亦是相與涕泣淚下,悲憤欲絕。
當場就有人提議投降蒙古,畢竟宋廷都放棄他們了,他們還要為誰守這座城呢,不如趁早歸降便是!
但更多的人卻是沉默。
他們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身為忠臣卻有家不能歸,可以說是全拜城下的蒙古大軍所賜。
而且,他們雖然因為宋廷的這一通操作寒了心,但更加不能接受自己屈身事仇,為荒外蠻夷政權效力。
麵對如此兩難之絕境,唯有一死!
眼看場麵一片混亂,就要演變成血
光之災,副守將徐宗武立刻提議眾人去找張世傑。
混亂不堪的將士們頓時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跟隨他一擁而上。
而此時,少年張世傑正和陸秀夫一道坐在高崖邊,不言不語了一下午。
崖邊一簇雪白的山花,迎向春風爛漫,山下春潮初漲,拍打青岩列岫,如碎裂的珠玉般濺落向四方。
如此壯美的瞿塘春潮景象,正是張世傑一開始選擇來到此地旅行的原因之一。
但他現在心中隻有滿滿的懊惱。
如果不是自己腦子一抽,提議來這個鬼地方,現在他跟好友應該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遊山玩水,摘花對酒,快樂地迎接春日,而不是坐在這裡等死。
陸秀夫撥弄著身前一朵白色小花,回眸看他:“世傑可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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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秀夫無語,前些天,你好像還在對文天祥不屑一顧,時不時還要拎出來痛批一頓,說「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君實少跟他打交道」吧。
他溫聲說:“我觀世傑並未真的後悔。”
張世傑大聲反駁,說了一些「才不是」、「你胡說」之類的話。
陸秀夫又道:“若我們沒有來到夔州,不曾製定防禦戰略,這座城池也守不住。世傑自幼諳習戎馬,深奧刀弓,夙懷奇節,有蕩平區宇之誌,第一次獨自主持一場戰鬥,便以弱勝強,斬獲了一場大勝,亦是許多年來罕見地擊敗了蒙古的勝績。”
他隻說張世傑的所為,對自己在先前那場戰鬥中的付出,卻是隻字未提,最後道:“情實如此,何悔之有?”
張世傑靜默了許久,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說:“我知征戰者死於戰事,本是合該如此,我隻是在想,君實你……”
他的朋友陸君實,是這世間最了不起的人。
他本該有無比光輝燦爛的未來,而不是在這一座邊城之中,曆經風雨滄桑,背負著罵名死去。
張世傑輕輕地問他:“那君實可曾有悔?”
陸秀夫笑了笑,望著雲間一片如墨的遠山,暖陽撕開了雲翳,在他清麗麵容上映照出一片流光鴻影:“我亦無悔了。”
“此次來到邊城,見了從未見過的風景,在戰亂中懂得了許多,也算是重又成長了一遍。”
“若還有漫長時光的話,我這一生還有好多事想和世傑一起完成,就此留在前線,共彈鋏,掣青鋒,赴吳鉤……可惜了。”
張世傑聽得難過極了,下意識捏緊了他的手,許久說不出話。
他在腦海中飛速地想著對策。
其實到了這個程度,雖然所麵對的已經完全是死局,但要想傾儘全力保下陸秀夫一個人,還是能做到的。
張世傑靈機一動,不如——
陸秀夫也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並不怕死,但不能接受自己和張世傑這般清
() 名被毀、千秋萬世含冤而死。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死於自己人的背後刀劍,這種死亡根本就毫無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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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鄉楚州長期淪亡於金人鐵蹄之下,飽受戰火摧折,宋理宗等人對此不聞不問,直到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楚州才終於被收複回來。
他也曾懷一腔報國之誌,但很快無法忍受朝臣寡德,文恬武嬉,奸佞橫行,所以選擇了辭官歸鄉。
自古以來,像這般少年登科的天之驕子,一入官場便抽身離去,確實是很罕見。
也正因為陸秀夫和宋廷還沒有建立太深的牽絆,他得以用一種較為冷靜的視角縱觀全局,最終得出一個結論,當今的天子遠非中興之主,麵對大敵侵逼,必將有百敗而無一勝。
但宋廷卻是唯一的漢人正統政權,他從前覺得,為了守護這天下漢人衣冠,自己隻能選擇科舉報國,為宋廷效命。
但現在看來——
陸張二人各自想了一通,得出結論,最後幾乎在同時開口說道:
“君實,我等下出城把你送走,你以後就做個流亡文人,隱姓埋名過餘生。”
“世傑,我們自立門戶吧。”
???
二人瞠目結舌,震驚地互相凝視了半晌,幾乎又在同時回應道:
“你說的自立門戶是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要出城把我送走,難道打算自己留下來等死?”
眼看場麵變得混亂不堪,張世傑更是滿頭問號,陸秀夫連忙把他按回去:“你先聽我說,如今唯有這一條路可選,與其抱憾枉死,莫如升起旗幟,殊死一戰。”
張世傑指著他,“你你你”了半天,險些昏過去。
陸君實難道不是一顆紅心向宋廷的大忠臣嗎,咋能說出這話,他難道被奪舍了?
張世傑想到這種可能,頓時大驚:“你是真的假的?不行,快讓我驗證一下,我問你啊,我們去年端午做了什麼?”
陸秀夫溫聲道:“你從我這裡坑走了一條節日祈福小紅繩。”
張世傑稍稍放下心,又使勁將好友扯過來,手搭在他額頭上,仔細探了探:“也沒發燒啊,怎麼忽然就開始說胡話了?”
陸秀夫無奈,抓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一邊語氣溫和地說:“我也花了很長時間來說服自己,還以為你會比我更快接受這件事。”
畢竟,張世傑之前從北方政權歸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