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什麼畜生都敢自稱是人嗎?”
太平公主說到情急之下,聲音甚至帶上了哭腔。她共情了天幕上那些辛苦生完孩子就被當旱鮁澆水的產婦,那些還大著肚子就被當旱鮁活活鞭打至死的孕婦,那些剛出生就被當成旱鮁怪物用冷水澆死的孩子...
隻要一想到那可怕的冷水一盆盆潑在自己身上孩子身上、淩厲的鞭子一鞭鞭抽打在自己肚子身上,太平就痛不欲生:
"這麼不把女人當人他們都是男人生的嗎?"
上官婉兒也不複平日的溫婉冷靜,情緒激動地連連質問: “連孕婦和嬰兒都不放過,他們就不怕自己絕嗣嗎?"
宮中其他女官一個個氣紅了眼,罵著罵著就哭出聲來。武瞾作為上位者,控製自己的情緒最強,很快壓抑住自己的憤怒不平,重新冷靜下來。
等到宮中的議論之聲緩緩平息,武瞾才不疾不徐說道:“看到了嗎,這就是當權者一個錯誤觀念導致的無數惡果。”
太平公主前所未有的認真聽著母親分享關於權力的分析,曾經她以為母親稱帝後眾叛親離,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她也在扶持學子大臣,扶持去朝廷重臣,但是始終不願意走出那一步,就是依然帶著對父親兄弟、對李家的“忠誠”。
但是現在她想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假的。
李隆基會因為她對父親家族的退讓感謝她嗎?不會,他隻會忌憚自己權力過大威脅到李氏,隻會想要徹底殺了自己奪回被自己搶走的權力。
哪怕換一個皇帝,一個李氏的皇帝,依然是如此。
武瞾看著太平公主的眼睛,滄桑的雙眼裡是犀利而明亮的眼神,如同黑夜裡的火炬,照亮了太平未來的方向。
“明清統治者打壓後宮女性,擔心後宮乾政外戚當權的時候,會想到因為歧視女性導致這樣嚴重的後果嗎?"
他們想不到的。再聖明的天子也想不到,天子高高在上,再怎麼體恤百姓,能看到的終究有限。
畢竟最底層的庶民貧民,連“百姓”都夠不上,官吏根本不會讓他們出現在貴人的麵前。
“那麼統治者集中皇權時,會想要皇權在手上但是朝廷無人嗎?”"統治者會希望需要服役交稅的百姓越來越少嗎?"武瞾連連發問,太平公主
連連搖頭。
國庫需要靠著百姓交稅來維持國家的穩定帝王的統治,田地需要百姓種地才能讓皇室貴族大臣們不勞動也能吃得上山珍海味,各種工程需要百姓服役建造大人們們享受尊貴的宮室府邸和長城,邊境需要百姓服役來剿匪防禦敵人才能保護貴族們的珍寶財產……
統治者會真得希望民間把孕婦和新生兒都打死,會希望民間的人丁越來越少嗎?很明顯是不需要的。
他們甚至根本沒想到這麼多,會有這麼深遠的影響。
帝王要的是穩固,是權力集中在自己手上,就連自己也沒想到,會造成完全相反的作用。“陛下,太平懂了。”太平正式地深深俯首一拜。
她懂了,她也明白了母親為什麼要稱帝而不是甘心於做掌權太後。太後與女皇,看起來隻是一步之隔,卻是天壤之彆。
從為他人作嫁衣裳,到名正言順的當權者,母親是唯一一個如此大膽、敢於頂著所有朝臣的不滿、兒女的不理解依然走到這一步的女子。
“希望你不會讓朕失望。”武瞾沒有表現得太激動,比起口頭上的承諾,她更喜歡看到實質上的突破。
更何況,太平從小被寵愛著長大,沒有自己的那些經曆也沒有自己的意誌力,能不能走到那一步可不一定。
就讓她,拭目以待吧。
“令民間嚴查此事,若有打旱鮁澆旱母之事立刻報上來。若有人敢瞞報,嚴懲不貸!”
天幕熄了,劉娥的怒火未熄,反而燒成了熊熊大火。
她能聽出天幕中幾次不忍繼續講下去的憤怒,能感受到後世女子隔著幾千年的時光依然無法平息的憤怒,更能親自體驗到那些無辜慘死的孕婦的痛苦。
劉娥在入宮前曾經嫁過人,在嫁人之前也不過是民間普通女子,見多了俗世間的男男女女,人世百態。
入宮後她一直沒有自己的子女,不知道為此吃了多少苦頭,卻沒想到竟然有人辛辛苦苦生下了孩子還被丈夫不珍惜。
劉娥恨那些無情的丈夫比愚昧的村民更深。
她也是來自底層民間,也曾經嫁過人,與民間的婆母、底層鄰居相處過,自然理解那些村民和丈夫到底是什麼想法。
村民欺軟怕硬,選擇的定然是最好欺負、最沒有勢力的一家;
丈夫不僅
僅是因為生性軟弱想要息事寧人,還因為他想要借著彆人的手去處理掉自己家的怪物,把生出怪物的責任推到自己妻子身上。
甚至往陰暗一點的地方想,說不準是丈夫買通“天師”,故意借刀殺人。又或者是與丈夫家中不睦的人,故意買通“天師”打死孕婦。
但凡丈夫強勢一點能站出來保護妻子,就像那些孝子保護父親一樣保護自己的妻兒,慘案也不至於一連發生那麼多。
這還隻是記錄於史書上、流傳到後世的,那些沒有被記錄、時間久遠記錄逸散的民間慘案,又有誰來替那些無辜的女子和孩子伸冤?
天幕說打旱航起源於明朝,但是旱越投胎的謠言起源於宋朝,宋朝就算沒有打死孕婦打死嬰兒的
事,會不會有類似的其他慘案,隻不過不為後世所記載?
史官向來不願意記載女性的事情,在他們看來,女人的事都是小事。就算鬨出人命慘案,那也是女子本弱,死了也正常。
劉娥想,男人不在乎,她是女人,她在乎。男人當官當皇帝解決不了這種事,她來解決。
她作為大宋站在最高處的女人如果連民間女子被欺壓的事都解決不了,還有誰來替她們伸冤?
劉娥看著一直不敢穿上身的龍袍,輕輕撫摸:總有一天,她要光明正大穿出去,讓群臣跪拜在她的腳下,讓天下的男人,也要跪在女人的裙底
下!
“這些男人竟然還是我們漢人?”鄧綏身為東漢太後,原本聽到漢朝被誇同樣很開心,她也沒少為大漢的建設出力,然而聽到後世打旱鮁如此荒唐的事跡簡直難以置信。
“我大漢可不認這樣的不肖子孫!”
“這些後世男人該不會都是什麼胡人吧,想要滅絕漢人根基才如此殘忍?”彆說女人覺得荒唐,正常點、有點見識的大臣們也覺得荒唐。
世家興盛首先就需要人丁興旺,哪個大家族不希望自己子嗣更繁茂,把孕婦和新生兒都給打死了,誰來給家族開枝散葉傳承香火?
大臣們隻聽說過誰家弟子強搶民女、奢靡無度納妾無數、管教無方子嗣無法無天的,第一次聽到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孕婦鞭打至死的,簡直驚呆了。
“還好我大漢沒有。”
對比之下,大臣開始感念太後的好,而在他們家中,大臣們家裡
的女眷更加感念鄧太後。還好太後是女人,懂得女人的苦。
鄧綏專政時期,正好遭遇了大旱,大旱之後又是蝗災、水患,還有絲綢之路開辟後帶來的瘟疫,西域不穩頻繁擾邊,大漢也過得不容易。
但是好在這時候還沒有打旱越的惡俗,民間在朝廷部分不滿鄧綏的朝臣有意引導下,開始把天災往鄧綏身上引導,說是因為太後當權陰陽顛倒遭遇了天譴。
但是鄧綏並不是一個會被輕易打倒的人,一邊派人賑災,一邊開倉放糧,經濟正在緩緩恢複,開始平穩過渡。
除了政治手腕厲害,鄧綏還興修水利解決了水患,派兵平複了邊疆叛亂甚至還平複了海上賊寇,文治武功都很厲害。
鄧綏喜愛文學,還支持開辦學校,第一次男女同校;
宦官蔡倫造紙是為了迎合她,也實實在在做出了成就,讓有條件的貴族大臣家中女眷也有了讀書寫字的機會;
鄧綏還支持許慎編修了第一本字典《說文解字》,天幕上有過多次引用,古人對文字的釋義許多都來源於《說文解字》,也讓女性和底層人士多了更多識字機會。
“學校擴建,書籍多多刊印,爭取每個鄉村都能出一兩個識字的。”鄧綏一條條施令發號下去後,大臣們正要像往常一樣反對,鄧綏直接一句話堵死:
“讓更多鄉村男女多學些聖賢書,知道禮義廉恥,不要把天災變成人禍。村民愚昧迷信禍害的不止是女子,還有無辜幼兒無辜老人,死後都不得安生,你們不怕你們後世子孫祖墳被掘?"
大臣們頓時沉默了。
誰敢保證,他們能世世代代榮華富貴?
誰又能保證,自己的後人淪為平民後一定繼承了祖先的才華和勇氣,能不被愚昧村民欺壓?尤其是山東和河南地區的官員,這兩個地區是人口大省,也是中原科舉大省。
——雖然史料上關於這兩地在明清時期打旱越的風俗很多,但是誰敢保證,其他地區是因為識字率更低沒有人記載,還是說更為蠻夷已經司空見慣不需要記載?
曆史民俗的種種,因為戰亂和各種原因資料不全,許多資料遺失隻能通過隻言片語的材料猜測,哪怕是專業的曆史學家,對許多曆史也保持猜測狀態,提出多個可能性,並沒有直接下論斷。
但是對於聽到天幕這種神跡的官員來說,自己
的老家出現這樣殘忍的事,老家的那些故人怎麼辦?
古人最注重故土,哪怕自己考出去,故土一定還保有族居之地,還有宗祠祖墳,是家族的根。
家族的根萬一後人敗落了保不住,被人當旱賊給挖了,那豈不是更影響風水影響家族氣運?
“太後賢明,實乃百姓之福!”山東河南兩地的官員快速讚美道,心中則是迅速下決定:趕緊把老家的男女孩子都送去學校,老人思想固執沒得救,孩子們還有救!
明朝洪武年間,朱元璋在生悶氣,他任命大臣們嚴厲查處打旱賊之事,但是對於女性地位,絲毫不肯鬆口。
朱元璋是一個對權力極為強勢專橫的帝王,對大臣對文人開創文字獄和廷杖,把封建帝王權利高度集中,大臣們的地位與女性一樣,在明朝也下降了許多。
文人被迫隻能學習八股文,被迫順從,忠誠,還不能要求高工資、更不能貪汙。
可以說朱元璋自身能力不差,作為開國帝王權力欲大也正常,但同時,他的出身他的起義經曆也注定了他個性的強勢偏激,和不肯聽勸。
——後世總是說朱元璋唯一聽勸的是馬皇後的勸,成為帝後後依然稱呼馬皇後“妹子”,或許朱元璋的確念舊,的確對馬皇後有夫妻深情,但朱元璋的本性注定他的深情依然是以自己為主。
他對馬皇後有很多偏愛嗎?
——滿後宮的孩子,兒子就有足足26位,有些寵妃同樣是一人好幾個兒子,還不算女兒。真偏愛馬皇後的話哪裡來的?
不要說皇帝做不到,朱棣9個兒子,7個是徐皇後所出,這才是真正的偏愛。
馬皇後是賢後,不代表朱元璋真是一個深情的帝王。
他念舊,重感情,但這也是在馬皇後不會威脅到他的統治相對而言,若是哪一天馬皇後也來個垂簾聽政,朱元璋大概會毫不猶豫把馬皇後殉葬。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觸及到自身利益,普通人都不會輕易改變,何況帝王。最起碼對於此刻的朱元璋來說,海禁觸及了他的利益,但是打旱鮁沒有,人殉也沒有。
明朝永樂年間,徐皇後淡定地看著朱棣在後宮發瘋,自己在一旁寫字。
徐皇後出身將門,頗有軍事謀略,靖難之役時曾經率軍守北平城,一直堅守到朱棣回援;文學上有“女諸生”
的美稱,意思是通曉儒家典籍,博覽群書。在朱棣登基後,依然與朱棣經常一起在禦書房批閱奏折,一起用膳。徐皇後還對佛教頗有研究,曾編纂多部經書傳世,可見文才相當不錯。
帝王的偏愛,不僅僅在孩子,還在權力上。
朱棣登基後,冊立王妃徐氏為皇後時,特意將朱元璋規定的皇後金寶龜紐提升為盤龍紐——龍一般是帝王和藩王才有資格使用,朱棣這是非常明顯的偏愛。
立後當日,由禮部官員在承天門單獨誦讀詔書昭告天下,開創了明清兩代冊立皇後頒詔昭告天下的先河。
而且在立後冊文中很明顯的提到徐皇後與他“同勤開國”,徐皇後後來在宮中除了管理後宮,寫了諸多詩集、佛經、內訓,徐皇後去世後朱棣命人將徐皇後所寫《勸善書》大肆印刷傳播發放給官府和書院,還收錄入自己派人編纂的《永樂大典》。
在徐皇後去世後,朱棣決定永遠不複立皇後;在徐皇後去世第二年,朱棣才冊立妃子;
等到朱棣病逝,留給朱高熾的遺言,讓朱棣和徐皇後合葬,一同祭祀,也成為了明清兩代唯——對已經去世多年的皇後和剛剛去世的皇帝同一天、同地點、同禮儀上尊諡的帝後。
——如果說這些不是偏愛,還有什麼是偏愛?
聽到天幕說明清對女性打壓越來越嚴重,現在已經有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徐皇後越發覺得女性能自由寫字看書多麼珍貴。
趁自己還受寵,還有權在手,趕緊多學習學習,也帶著孩子們學習,免得被養壞了。朱棣一通跑馬之後,流了一身大汗,被罵了多次的憋屈總算是緩過來了。“冷靜了?”徐皇後聽到他走過來的腳步聲,頭也不抬繼續看書。
“冷靜了。”朱棣屏退了下人,一個人抓了塊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坐在徐皇後對麵。徐皇後這才放下書,給丈夫倒了一杯茶推過去: “想開了?”
“想開了。”朱棣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吐出胸中的燥熱, "先廢除人殉吧,朕的子孫都能做,朕為什麼不能做。"
“哼哼。”徐皇後看著他笑了,眼神裡帶著戲謔, “喲,還跟兒孫攀比起來了?”朱棣的大黑臉露出一絲羞惱,喝了口水轉移話題: “打旱鮁這事,朕想交給你去處理。”
徐皇後一愣: “我?”
“對。”
朱棣點點頭,說起讓自己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也無奈的民俗,帶著幾分痛恨, "打旱航的惡俗起源於對女子的歧視與偏見,你是這大明最尊貴的女人,你的好足以讓天底下所有男人知道,他們是錯的。”
徐皇後:“你為何不交給地方官員?”
“他們隻會告訴朕是刁民鬨事,哼。”朱棣對地方官員很不滿,除此之外,他更擔心天幕裡出現的另一幕畫麵。
“還有那嬰兒,你也看到了,好像的確有些問題。事關女子生育,朕想還是女人會懂一些。”
徐皇後懂了。
她不僅是皇後,還是健□□育了七個孩子的母親,論起生育,她有豐富的經驗。
“我明白該怎麼做了。”徐皇後扯出一張空白的新紙,開始書寫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實施的措施。朱棣看到後笑了: “朕就知道,交給你,朕放心。”
在不同的時空下,不同的女性在做各種努力,想要儘力避免打旱越這種惡俗發生。
權貴女性主動寫書集冊,發放給民間,用天幕講過的“旱鮁”原本的身份“女鮁”來還原女英雄的真麵目。
民間女子在收集鄉村的風聲,如果個人力量弱小無法保護孕婦,那麼就及時帶著孕婦躲進山裡,哪怕山裡有野獸毒蟲,也沒有活人可怕。
這一切,隻是女性自救的開始。
對於帝王來說,打旱鮁的事不需要自己親自過問,讓民間去注意就行。
至於人殉,明清以前也沒那麼嚴重,除了被點名的少數幾位帝王,大家都還比較輕鬆。他們真正的問題,是被後世人盜墓。
“後世的皇帝真是廢物,自己國家亂起來就算了,外麵又是草原民資又是外國蠻夷,什麼虎豹豺狼都往家裡引,活該亡國!"
劉徹幾乎是例行每日一罵。
茂陵被反複盜墓已經很氣人了,壁畫和畫有他的《曆代帝王圖》也被弄到海外去,劉徹有種自己的屍體也被運到海外的錯覺。
“給茂陵多弄點大的兵馬俑,恐怖點,重點,通通淬毒!”劉徹咬牙切齒,眼睛清晰地看到負責督建茂陵的官員們身軀一顫,劉徹冷笑。
很好,知道怕死了吧。
不過比起現在懲治貪汙茂陵隨葬品的官員,劉徹更在意大漢的國運: “既然明清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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