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坦誠(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394 字 1個月前

我看著他,心底鬆了口氣。但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坐在了火堆上, 切不可張口就來。考慮了好一會措辭, 我說:“黃遨與聖上之事無關, 那刺客不是黃遨的人。”“你怎知?”公子冷冷道。“我昨夜遇到公子之時, 黃遨也正被另一群人追殺,公子那時趕到,也救了黃遨一命。”公子露出訝色。我看他神色有所鬆動,忙將昨夜劫獄的前後之事都說了一遍。公子聽著, 眉頭漸漸皺起。“下手的是那二王?”他問。“二王要殺的是黃遨。”我說, “至於聖上, 下手的是與二王勾結之人,。”公子沉吟, 道:“聖上昨日在此駐蹕, 是聽從了東平王之言。”“東平王?”我想了想,記起青玄前番說的話, 皇帝對東平王甚是倚重。公子也說過,皇帝在宗室、外戚和世家之間施展平衡之術, 宗室之中,最得聖眷的就是東平王。“此事我自會查清。”公子說罷, 瞥了瞥我, “你還未說你為何救黃遨。”“我必須救他。”我苦笑, “他是我祖父的故人。”公子訝然,卻更不解:“既如此,你先前為何還助我捉他?”“捉住他之後我才知道。”公子:“……”“他是你祖父的故人, 你便要救他。”公子目光銳利,“他聚眾謀反,燒殺搶掠,還殺了前鄴城都督,乃是朝廷要犯。”我說:“他何以謀反,公子亦知曉。若非朝廷賑災不力,饑民走投無路,又怎會跟著黃遨造反?公子和表公子亦以為黃遨是義士,殺之可惜,放他一條生路,豈非大善?”“我和逸之雖為黃遨可惜,然乃私情,若論處置,自當以律法為先。”公子道。我說:“既如此,那麼公子不若說說,那些冀州豪強趁災兼並田地,逼良為奴,又當如何論處?跟著黃遨造反的那些人,朝廷稱為賊眾,可十之**原本皆是良民。除了黃遨之外,朝廷還俘獲了許多反賊,公子不若親自去審一審,問問他們從前都是什麼人。”公子沒有言語,看著我,目中喜怒不辨。“可你從不曾告訴我。”他說,“你本可與我商議。若非我昨夜遇到,你還會一直瞞下去。”我反問:“我若告訴公子,公子可會應許?”公子:“你怎知我不會?”輪到我愣了一下。他直視著我:“我在你眼中,便是那般不講情理之人?你在人前裝神弄鬼坑蒙拐騙,我何曾阻撓過你?劫獄何等大事,你一個字也不告知我,我就這般不值得你委以信任?霓生,你我如今已不同從前,可有時在你麵前,我仍覺得我是個外人,你在想何事,要做何事,我全然不得而知。你如此防備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置於何地?”我望著他,張了張口,發現竟是無言以對。他說得其實不錯。就算他已經是我最親近的人,但我一直以來,仍然習慣於對他保密。我總覺得,公子是公子,我是我;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自是知曉這樣不好,其實我打算有朝一日,將所有的過往向公子坦白,隻是沒想到這層紙被他率先戳破,而我則再也不能逃避。“這並非防備。”片刻,我說。“那是什麼?”我歎口氣,道:“你可還記得,我上次問你,你我何時才不必這般分彆?你說快了。”公子看著我,有些不解,少頃,“嗯”一聲。我說:“你信麼?”公子道:“我從不騙你。”我說:“我問的並非真不真,而是你信不信。”“信。”公子道,“我與你說過,隻是還須時日。”我苦笑:“可我不信。”公子眉頭一皺,正要開口,我打斷:“你且聽我說完。”我說:“元初,我與你不一樣。從一開始,我便隻想回到我祖父的田莊裡,安安穩穩守著家業過日子。而你生來便是世家子弟,一輩子與朝堂之事打交道。若非當年我碰巧去了桓府,你我可能永遠也不會認得。”公子頷首,道:“但那也不過是出身,我說過並無留戀。”我說:“你是這般說過,但如今這朝政你也看得清楚,可會有安穩的一日?朝廷之所以為朝廷,乃是反反複複爭鬥無終,就算你誌不在此,你父親母親兄弟手足皆深陷其中,若他們有了危難,你可會仍安心隱逸於世,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公子麵色一變,再度一怒而起:“你又要離開我?”他氣衝衝的樣子,仿佛一個暴躁的孩童,全然沒有了人前的高傲。“不是。”我忙將他拉住,“元初,我提這些,是想說你我在一起還要麵對諸多困難,我不想再讓為我操許多心,故而才不告訴你。”他眉間的神色緩下一些,卻仍瞪著我:“你有何事不可告知?”“身世之事。”我歎口氣,“元初,你若跟我離去,隻怕落在世間的名聲並非隱士。”公子有些狐疑:“那是什麼?”“反賊。”公子:“……”我說了不再瞞他,自是說到做到。當然,祖父的事不想說許多,隻是將我與黃遨打的交道,以及他對我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公子聽我說著,神色從驚訝到震驚。我以為他會皺著眉頭處處提出質疑,但他並沒有。雖數度欲言又止,但他強忍了下來,一語不發地看著我。室中安靜,公子聽我說完之後,異常沉靜,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在思索著我方才說的各處細節。“他說他認出你,憑的是那玉珠?”好一會,他終於開口問道。我頷首。“玉珠何在?”我將玉珠從脖子上解下,遞給公子。公子看了看,道:“不想此物還有如此淵源。”我訝然:“公子信了?”“為何不信。”公子道,“你連獄都劫了,可見你深信不疑。你的身世,無人可比你更有感觸,你既然信了,我又有何道理懷疑?”我其實想聽他說“你信我就信”之類聽上去簡短且盲從的話,而不是聽他像玄談一般掰扯這個道理那個道理。不過這話聽著仍然舒服,我不禁笑了笑。“還有一事。”公子將玉珠還給我,道,“我聽說,劉闔當年曾懷疑過皇孫並非親生。”“哦?”我愕然,忙問,“怎講?”“當年楚國覆亡之後,好些臣屬歸附了朝廷,我父親當年也認得幾個,飲酒時,聽他們說起過此事。”公子道,“劉闔以為皇孫性情木訥,且外貌亦不似他和太子,因此對皇孫頗為冷淡。太子數次奏請立皇太孫,都被劉闔一口回絕。”我說:“可皇孫長到了五歲,楚國便為高祖所滅,想來劉闔就算有疑,也不會動手。”“正是。”公子道,“且那以後,皇孫不知所蹤,亦成了懸案。”我還想再說,這時,門上忽而又傳來了叩擊聲。“都督,”隻聽裘保討好的聲音又想起,“東平王和沈太傅來了,都督看……”公子和我都驚了一下,忙從榻上起來。公子恢複鎮定之色,整了整衣冠,走到門前,才打開房門,就見東平王和沈衝都在外麵。二人昨夜大約不曾歇息,麵上皆是疲憊而蒼白之色。東平王好些,看著仍有些精神充沛之態;沈衝則憔悴多了,眼圈浮著隱隱的青,神色也滿是憂慮。“叨擾了元初,我等著實愧疚。隻是此事緊急,拖不得。”見禮之後,東平王率先開口。他說話的模樣,比我從前在雒陽所見客氣多了,歎口氣,像一個和藹的長者:“隻是聖上不可在此久留,我與逸之商議,今日便運送聖上靈柩回雒陽,元初以為如何?”公子頷首:“自當如此。”沈衝神色沉重,聲音有些沙啞:“縣令送來了一具壽材,可將聖上暫且安置其中。我看陸路仍是太慢,不若往南的渡口去,那裡臨近黃河,走水路,可兩日到雒陽。”公子想了想,道:“此法甚好。”沈衝還想說什麼,忽然,他瞥見屋子裡的我,目光定了定。“太傅!”就在這時,一個小卒從院門外跑進來,待到了跟前,向沈衝行個禮,氣喘籲籲道:“太傅,唐隊長方才帶人去田野中搜尋昨夜那些反賊的蹤跡,發現了一具屍首,說像是……像是黃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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