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扶靈(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616 字 1個月前

聽得那小卒的話,三人皆露出驚詫之色。不待沈衝和公子說話, 東平王即問道:“爾等未看錯?果真是黃遨?”小卒道:“我等也不敢斷言, 唐隊長才回到就讓小人來報信, 請太傅和都督去看一看!”“屍首在何處?”沈衝問道。“就在營中。”沈衝皺著眉, 轉頭對公子道:“此事蹊蹺,我等須得去看一看。”公子頷首,卻道:“你與殿下先去,我隨後就到。”沈衝應下, 目光倏而又往這邊瞥了瞥, 與東平王往院子外而去。我瞅著他們二人的身影, 心中想,青玄動作倒是快。我原本想著他又要說服唐荃又要去地裡挨個翻屍首, 總須的個把時辰, 不料這麼快就找到了。公子讓裘保帶人出去,閒雜人等不可進來。裘保應下, 沒多久,院子裡再無人聲。他把門關上, 轉頭看向我,目光正正對上。“黃遨這屍首是假的?”他問。我哂然。公子如今是對我是愈發了解了, 不必我說, 他也立刻猜到了其中貓膩。“是。”我承認道。見他眉頭又要蹙起, 我一臉無辜地補充道:“我方才是想告知公子,還未說完,表公子他們就來了。”公子沒好氣地瞪我一眼, 少頃,深吸口氣。“你救他便救了,”他說,“又做個屍首出來豈非多此一舉?”“這可並非多此一舉。”我理直氣壯,“出了昨夜之事,他若還活著,弑君的罪名必會推在他身上,落個天下共討。”公子想了想,大約覺得有理,沒有再反駁我,卻道:“隻怕就算有了屍首,他也仍會落個弑君罪名。”我說:“那也比讓人知道他活著好。就算逃過朝廷追捕,二王也不會放過他。不若弄個屍首出來,各方有了交代,可免去麻煩。”公子看著我,沒說話,突然湊近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臉。我窘然,忙撇開頭,瞪起眼:“你做甚?”“看看你這臉皮牢靠不牢靠。”我:“……”“你留著這房中等我回來,不可出去。”他說。我不敢造次,乖巧地應了一聲:“公子早去早回。”公子無奈地看我一眼,開了門,往外麵而去。皇帝突然駕崩這樣的大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此番跟隨皇帝的重臣,隻有東平王、沈衝和公子三人。東平王作為宗室,主持皇帝治喪之務,而沈衝和公子負責諸多庶務,一麵派人火速報往雒陽,一麵穩定軍心,儘快將皇帝的遺體送回雒陽。也是因此,公子出去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我按著公子的吩咐待在院子裡,隻等到了回來收拾行囊的青玄。“那屍首真是黃遨?”他見我之後,即拉著我進室內,低聲問道。我說:“你覺得不是?”青玄撓撓頭:“模樣倒是那模樣,死得也真慘,腸子都出來了。有人說黃遨是刺殺聖上得了報應,逃離時搶了甚貴重之物,被手下惦記,爭搶之際捅了黃遨一道。”他說著,嘖了兩聲,“這賊首也算得梟雄,落得這般下場實教人欷歔。”連青玄都看不出破綻,我放下心來。“公子和表公子都去看了麼?”我問。“看了,東平王也去看了。”“他們打算如何處置?”我問。“公子和表公子都說運回雒陽去,交給廷尉按律處置。東平王不願意,說他弑君謀逆罪無可赦,就算是屍首也要車裂,曝屍荒野,還要誅九族。”我說:“死無對證,怎就定罪了?”“公子也這般說。”青玄說罷,搖頭,“我聽說那黃遨是個天煞孤星,家人族人早在前朝之時就死光了,也不知要如何誅這九族。”我頷首,附和道:“就是。”晌午之後,皇帝被收斂在了靈柩裡,在眾人的痛哭聲中上路。與皇帝同行的,還有那具被我偽裝成黃遨的屍首,不過待遇差多了,用草席卷了卷,隻為了防著路上磕碰壞了,回雒陽處置時不好看。上萬的士卒,昨日還凱旋歸來喜氣洋洋,一夜裡變了天,披麻戴孝愁雲慘淡。黃河的渡口邊上,運送靈柩的船已經備好,掛滿了白幡。沈衝和東平王為皇帝扶靈,乘首船,公子負責護衛,乘另一艘緊隨起來。河上的風頗涼,有幾分將要入冬之感。公子立在船首,看著前麵的船,久久佇立。我知道他與皇帝自幼相熟,拋去君臣之情,還有摯友之誼。前番他看上去沉著平靜,不過是因為事情繁雜,忙碌起來無暇悲痛。現在終於閒下,不用想也知道,他心中十分不好受。我走到他身旁,片刻,道:“聖上遇刺,並非你的過錯,你不必自責。”公子看向我,露出訝色。“你怎知我在想此事?”他問。我看著他,輕聲道:“我自是知曉。”公子眼底動了動,轉回去,似深吸一口氣。“霓生,”他聲音低沉,“我定要將謀害聖上的真凶找出來。”我頷首:“公子以為,那是何人?東平王?”公子道:“不是他。”我:“哦?”“東平王雖行事強硬貪權,但他就算有心篡位,必是行事謹慎。你看從前他倒旁氏時的行徑,皆審時度勢,就算是最後下手,也小心翼翼,輕易不肯出頭,以便隨時摘清。聖上此番遇刺,回朝最受非難的,必是我、逸之及東平王三人。他就算想撈好處,也不會舍得將自己置於此境。”我說:“那麼公子以為是何人?”公子歎口氣:“不知。”說罷,卻看看我,“你可有想法?”我笑了笑,道:“公子不若想想,聖上駕崩對誰最是有利。”公子想了想:“宗室?”話才出口,他皺了皺眉,“可我方才說了,不會是東平王。”“宗室可不止東平王一家。”我說,“公子不必漫天猜,隻須從最近的疑點入手。黃遨手下的二王,麵上是聲東擊西來救黃遨,實則與那主使之人勾結,一石二鳥。我聽營救黃遨的人說,他們兩日前已到了附近摸索布置,那麼聖上在那鄉中駐蹕,便並非聖上隨意而為,乃是有人出了主意。前番公子說,聖上是聽了東平王諫言,東平王若非真凶,那麼定然他也是受人蠱惑,找出那蠱惑之人,此事便也有了門路。”公子聽罷,頷首,眸中微微發亮。“東平王門客眾多,此番跟隨聖上親征,他身邊也帶著幾個國中近臣。”他說,“東平王此人,頗有任用賢能的名聲,他要做何事,必與門客商討。倒龐氏時,那幾個近臣便是出了大力。”“哦?”我說,“他最信任的門客是何人?”“他最信任的當屬張彌之。此人出身東平望族,祖上亦仕宦之家,頗得東平王器重。”我問:“此人為人如何?”“這我不知曉。”公子道,“我也不過是聽人提過兩句他的來曆,詳細之處卻是不知。”我頷首。公子沉吟片刻,道:“你說的確是明路。我到了雒陽,便讓人去查。”我頗有興致:“查到之後呢?將真凶繩之於法,還黃遨清白麼?”公子看著我,有些異色。“你覺得這般不可行?”“自是可行。”我說,“隻不過公子就算查得確鑿,也不會有人信。”“不必有人信。”公子冷冷道,“我自會親手結果了他。”我說:“隻怕不待公子動手,那真凶已經打開了局麵。”公子訝然:“何意?”我說:“公子此番回雒陽,乃有一事要做。朝廷中定然會有人以公子護駕不力為由,彈劾公子。若遇此事,公子不可硬撐,須引咎辭官。表公子那邊,公子最好也勸一勸。”公子皺眉:“這又是為何?”我說:“公子往遠處看,國不可一日無君,聖上駕崩,當何人繼位?”公子道:“聖上已立太子,自是太子繼位。恐怕就在現下,朝中已經在準備新君登基之事。”我沒有接話,卻問:“周後的父親臨晉侯周琿,與桓氏和沈氏私交如何?”公子道:“不大好。我母親和淮陰侯行事之風,你亦知曉,尤其淮陰侯,就算周氏出了皇後,對周琿亦無多少禮數。”“那麼,東平王呢?”我又問。“周琿與東平王私交甚好。”公子道。我說:“那麼新帝登基之後,東平王必得周氏重用。”公子想了想,有些疑惑:“按你先前所言,此事真凶須得看誰人獲利最大,你的意思,還是東平王?”我說:“未必,若真不是東平王,那他亦不過是一個推到台前的棋子。而無論是否如此,公子和表公子都須暫避鋒芒,以待時機。”公子聽了這話,凝神思索,少頃,卻忽而看向我。“你一直在說我和逸之。”他說,“你呢?到了雒陽,你打算如何?”他看著我,目中似有些隱隱的企盼。我故意道:“自是回海鹽去。”公子一愣:“為何?”我說:“你又嫌我主意多,又說我不安分,我還留下做甚。今日該說的都說了,我回去守我的客棧,讓你清靜。”公子啼笑皆非:“我何時說過你注意躲不安分?”“你話裡話外都是。”公子目光變得柔和,無奈抬起手來,似乎想揉我的頭發,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看去,隻見青玄咳得滿麵通紅,朝我們瘋狂地使眼色,示意周圍還有人看著。公子隻得拍拍我的肩頭,而後,生生地將手收回,正色道:“你既然回來了,便跟著青玄好好乾,我自不會虧待。”我殷勤地行個禮:“小人明白,小人全賴都督養著。”說罷,得意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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