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機括(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617 字 1個月前

出了皇城之後,我沒有直接回宅子。路上, 我去了一趟大市, 找了一件賣成衣的鋪子, 按公子和我自己的身形各挑了幾身厚薄不一的衣裳。待置辦妥當了, 這才返回宅中。翻牆進到院子裡,幸好公子還沒回來。我忙卸掉假須,將衣裳都脫下,然後做賊一般, 將所有物什原樣放回青玄的房裡。才出來, 就聽到外頭傳來些動靜, 沒多久,公子和青玄出現在院門外。“回來了?”他們後麵照例沒有跟著彆人, 我笑眯眯迎上前去。看到我, 公子的目光定了定,變得溫和。“等了許久?”他問。“也不曾。”我說, “方才我估摸著你們該回來了,便出來看看, 果然遇見了。”說罷,我看著他, “那邊如何?”“還能如何。”公子道, “我等明日便可啟程。”我心中一喜。“你怎一頭是汗, 還將頭發梳成男子模樣。”青玄在旁邊插嘴道。我說:“我方才去大市買衣裳,不打扮成男子模樣怎好出門?”“你去了大市?”公子訝然,“不是說在附近看看就好。”我說:“附近挑不到好的, 我便往大市去了。”公子沒有多說,讓青玄去告知府中的仆人,準備明日的車馬。而後,他抬手,替我理了理額邊散發,莞爾:“進去吧。”說罷,拉著我往屋內而去。榻上,昨日我翻出來的那些衣服還在。秦王半途來到,不僅打擾了我和公子的好事,還打擾了我疊衣服。導致直到現在,這些衣服還堆在榻上,亂糟糟地像小山一般。公子原本想坐下,看著這些衣服,露出無奈之色。不過他沒有轉而去彆處,徑自將榻上的衣服堆扒到一旁,接著,他坐下,竟拿起一件衣服繼續疊了起來。“站著做甚,”他見我在一旁看著,道:“不快些,明日出門前也收拾不完。”疊衣服疊衣服……我應一聲,他旁邊坐下,心中卻想著昨夜和他疊衣服玩鬨起來的事,不由地似揣著兔子一般。但疊了幾件,我發現公子已經全然學會了我教他的方法,並無昨日那樣懵懂笨拙之態。麵上一陣熱起。我昨日是當真十分認真地在教,還納悶他又不是傻瓜,怎會那麼簡單的事也學不來?想不到,這也是個狐狸……腹誹著,我心中又不由一動。他嘴上說什麼守禮,仿佛柳下惠一般,可心裡明明也總想著做些不正經的事,說不定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這麼想著,我不由後悔萬分。昨日,我或許真的就差那麼一把勁……“在想何事?”公子的聲音忽而在旁邊響起。我抬眼,他看著我,似笑非笑。假正經。“無事。”我一臉人畜無害。“霓生,”公子道,“你可教我多做些這家務之事。”“為何?”我問。他神色頗是遐想:“將來你我到了鄉下,我閒暇之餘,便可做做這些。”我覺得有些好笑,看著他:“隱士閒暇燕居,或寫字看書,或吟詩作賦,哪裡有做家務的?”公子不以為然:“寫字看書吟詩作賦,我在雒陽難道做不得?若歸隱也總做這些,還歸隱做甚?你也說過那些人名為歸隱,實則為出仕積累人望,用心不純。我既要歸隱,便是真歸隱,必不與那等俗人同流。”我看著他,莞爾:“好啊。”心底飄飄然,又開始幻想。等到那時,他就再不能裝什麼禮不禮的。我就可以天天跟他疊衣服,從天黑疊到天亮……咳咳……有公子幫忙,榻上很快便收拾齊整。他將新買的衣裳拿去給仆人漿洗,用過午膳之後,又與我收拾路上要用的各色物什。從前,這些都是我做的。無論去何處,都是我來將所有的用物準備好,公子從不需操心。看著我將那些日用之物分門彆類擺出來,公子露出詫異之色:“要收拾這麼多?”我說:“那是自然。雒陽和北海之間,來回須得一兩個月,路上隻有你我二人,到了鄉野之中,許多用物就算想買也無處可買,自當先備好才是。”公子了然,坐在一旁好奇地看了一會之後,跟著我四處張羅,還自作主張地拿著這個那個,問我是不是要帶上。“霓生,”收拾了一會,他忽而道,“你從前可覺得我甚難伺候?”現在也挺難的。我心想。“怎會?”我微笑,說著,指指不遠處,“那架子上的巾帕拿來,路上可用。”公子應一聲,去將巾帕取下。我看著他的身影,瞬間,有了些肖想。將來我和他遠離雒陽浪跡天涯,就算不要仆人伺候,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可以尋一處安靜的鄉野,搭一間海鹽那樣的小屋,隻有我和他住在裡麵,做什麼都在一起……正當我想入非非之時,青玄走了進來。“公子,”他稟報道,“子泉公子來了。”我和公子皆訝然。“哦?”公子正待再說,忽而聽到外麵傳來桓瓖的聲音,“……為何要在前堂等候?我倒要看看元初在做甚。”屋內的人皆一驚。公子看向我。不待他說話,我已經起身,快步走向內室。那裡有一扇窗,通到院子裡。我將窗推開,從窗台跳到屋後。腳才落地,我聽到桓瓖已經走進了屋裡,說話的聲音一貫玩世不恭,帶著不滿:“我要來給你送行,你倒好,連內院也不讓進。”公子聲音平靜:“我正收拾物什,室中淩亂,不好待客罷了。”“你何時竟學會跟我客氣起來。”桓瓖不以為然,“都收拾好了?”“快了。”公子道,“還差些。”“怎要你親自收拾?”桓瓖似乎將四周環顧了一番,“青玄呢?”“我的物什我自會收拾,何須經他人之手。”說罷,他大約怕桓瓖留在室中看出更多端倪,吩咐青玄備茶,引他到書房去坐。我聽著他們說話,也跟著挪動腳步,順著牆,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房外麵。“怎突然要去北海?”待得二人坐下來,隻聽桓瓖道,“這般匆忙,若非我方才去見伯父,還不知此事。”公子道:“也不算匆忙。雒陽反正無事可做,那邊我還未去看過,散散心也好。”“散心?”桓瓖有些意味深長,“此二字從你口中出來倒是新鮮。你每每出遠門,不是赴任便是征伐,可從未聽你說說過要散心。”“凡事總有頭一遭。”公子淡淡道,將話岔開,“營中今日無事麼?你去見我父親做甚。”“伯父那邊的都是正事,比營中那些雞毛蒜皮可要緊多了。”桓瓖道。公子訝然:“哦?”“怎麼,你未聽說麼?”桓瓖問。公子不解:“聽說何事?”“便是譙郡之事。”桓瓖說著,壓低聲音,“伯父讓我過去一趟,從部曲中挑選堪用之人,訓練私兵。”我訝然。公子亦驚詫不已。“他要養私兵?”他問,“為何?”“還能為何。”桓瓖笑一聲,歎口氣,“你看如今這世道,先帝駕崩之後,沈氏便什麼都不剩了,何況桓氏?雖周氏和東平王那匹夫暫時將我等留著,可難保日後不生事。桓氏上下數百口人,總要想些自保之法。”我了然。心想桓肅和大長公主倒是想得遠,雖不知他們在朝中有何打算,退路倒是謀劃好了。“他們不曾告知我。”公子冷冷道。“他們不曾告知你的多了。我現在告知你,你也莫教他們知曉,我是不忍你一無所知才來透了風。”桓瓖道,“元初,你也該想想他們為何瞞著你。你不喜歡這些爭鬥,總想著遠離,家中也成全了你。可有時你也該為家中想想。日後,隻怕桓氏處境會愈發艱難,周氏、宗室還有那些豪族世家,哪個不是虎視眈眈。”“虎視眈眈何物?”公子道,“府中的那些財貨麼?子泉,你何不想想,桓氏自文皇帝以來,算得順風順水享儘榮華,可從來貪欲無減,所求到底為何?先帝雖與桓氏親近,可繼位之後,何意反而有意疏遠?乃是因為他知曉,這世間最高的便是禦座,桓氏再往上便要夠到了。人心不知饜足,到頭來便要為貪欲反噬,史上這等事莫非還少?唯一自保之法,乃在於知足,可桓氏之中,誰人又做到了?”桓瓖道:“你又來執拗。知足知足,說得輕鬆,可如何算知足?他們算計來算計去,還不是為了我等後輩的前程。你看看彆家那些子弟,就算如你一般能文能武,可有人二十出頭就當上侍中?無桓氏在後,你何以得今日之誌?”我聽著,不禁捏一把汗,擔心這兩人要打起來。公子最討厭彆人說他靠家裡,桓瓖這口無遮攔的,什麼不能說便說什麼。不料,公子似乎並未發怒,隻淡淡道:“那麼我將這官職辭了,可算得還了這大恩?”桓瓖:“……”少頃,他“哼”一聲,道:“我不與你置氣。”二人正說著話,忽而青玄又進來稟報,說沈衝來了。這並不出乎我的意料。公子去北海的事,沒有打算瞞著誰,沈衝自然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前來送行。但他進來的時候,似乎有急事,頗為匆忙。“元初,子泉。”他招呼也沒有打,聲音嚴肅,“你二人可聽到了消息?西北出了大事。”公子和桓瓖皆詫異。“何事?”公子問。“鮮卑進犯河西,已經打到武威城下了。”我愣了愣,心中一動。——不過不久之後,當另有轉機,望元初抓緊才是。秦王昨夜說過的那些話,驀地浮現在了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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