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貢物(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56 字 1個月前

待得董貴嬪幾人的身影全然消失,來搬運箱子的內侍們不再動作拖遝, 變得麻利起來。他們顯然都是得了交代的, 當幾人從馬車裡抬出大箱子的時候, 沒有人對箱子為何這般沉重露出訝異之色。他們用兩根木杖套上麻繩, 將箱子縛上,四人抬一隻,小心翼翼地扛進宮室裡,一路穿過回廊, 卻不是去庫房, 而是進了一間偏僻的屋子。待得這兩隻大箱子好不容易落了地, 那些內侍除去麻繩木杖等物,也不逗留, 都出去了。我將門關上後, 連忙將沈衝那隻木箱打開,取走上麵的裘毯, 掀起隔斷的木板。“表公子,”我壓低聲音道, “還好麼?”隻見箱子底下蜷著的沈衝動了動,道:“我無事。”我心裡鬆一口氣, 忙伸手將他拉起來。那箱子裡逼仄黑暗, 沈衝站起來的時候, 四肢有些麻痹了,有些吃力;眯著眼睛,大約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照。不過看他精神仍是充沛, 並沒有被那巷子憋壞,我放下心來。“子泉呢?”沈衝一邊活動著麻痹的手臂,一邊問道。話音還未落,旁邊的箱子裡麵傳來不耐煩的悶捶聲,我忙將桓瓖的箱子打開,取出上麵的物什。桓瓖即刻伸出手,仿佛一個溺水得救的人,扶著箱子的邊緣,用力撐著坐了起來。屋子裡雖光照不強,但仍能看出他臉色發青,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公子可覺不適?”我忙過去給他扇扇風,問道。“何止不適……”桓瓖艱難地站起來,一臉嫌惡地往旁邊唾一口,低低罵道,“狗刨的司馬斂,害我在這棺材裡憋了那麼久。再讓我遇到,我宰了他!”依照議定的計策,動手的時辰,定在深夜。這個地方頗是安靜,想來平日也沒什麼人過來,外麵院子隻有些許鳥鳴,靜悄悄的。沒多久,外麵來了人,是董貴嬪身邊服侍的那位老宮人。她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拿著一隻碩大的包袱。我將包袱接過來,打開,隻見裡麵是先前說好的三套宮中衛士衣冠。“清晨之時,謝太後過來賞菊,走了不久便說身體不適,匆匆回宮去了。”她說,“方才貴嬪又遣人過去打聽,說謝太後臥榻不起,連太醫也看了也頗覺棘手,隻怕不好。”我說:“太醫可說了是什麼病?”“不曾說。”老宮人道,“那邊規矩甚重,宮人不敢多言,隻聽說謝太後不肯吃藥,隻說要見聖上。”“聖上來了?”桓瓖即刻問道。“來了。”老宮人道,“就在不久前,有人看到聖駕匆匆趕去了承露宮,隨聖上一道的還有東平王。”這倒是不奇怪,謝太後吃的那藥是我給的,效果我自然清楚,就算那是一個活奔亂跳的壯漢,脈象摸上去也會像臨終了一般。這樣的大事,東平王自然也要親眼去看一看。我又問:“張彌之可回去了?”“回去了。”老宮人道,“謝長史亦與他一道離開。”我頷首,又問:“衛尉卿瞿連和馬匹如何?”“馬匹已經備好,就在那園子裡。外頭方才也傳來了消息,瞿連就在衛尉署中。不過貴嬪讓我提醒諸位,此人頗為警覺,恐怕不易對付。他原是東平王身邊衛士,從前東平王出征時,他守在東平王榻前,徹夜不眠。有一回刺客潛入帳中暗殺東平王,被這瞿連發覺,及時救下了東平王。因此,東平王對他甚為看重,如今提拔來做了內宮衛尉。”我看了看桓瓖,他神色無改。“此事我等知曉。”我說。“還有一事,貴嬪讓我告知諸位。那承露宮中的侍衛和宮人,本有三十餘人,若今夜聖上在承露宮駐蹕,則可有五十餘人。”我頷首:“那又如何?”“諸位出去之後,這宮中便落鑰上鎖。無論事情如何,諸位皆不可回來。”我知道董貴嬪這樣謹慎的人,就算能夠做到我交代的所有事,也不會對我十足信任。其實若非經曆過上回慎思宮之事,沈衝和桓瓖大約也不會同意跟著我來冒這趟險。我說:“無論成敗,我等皆自有辦法。”老宮人看著我,道:“貴嬪說,她今夜會在堂上誦經,為諸位祈福。”我笑了笑:“多謝貴嬪。”老宮人不再多言,告辭而去。“這董貴嬪可真是。”門關上之後,桓瓖冷笑,“我等舍命做這許多,其實都是給秦王鋪路,她倒好,還未動手,已經打算撇得乾乾淨淨。”“這有甚奇怪。”沈衝道,“我等完事之後便一走了之,董貴嬪還要留在宮中應對各方風雲,一個不小心便是殺身之禍,如何謹慎皆不為過。”說罷,他看向我,“現下我等該如何?仍等到深夜再動手麼?”我說:“正是。”桓瓖有些好奇:“你上回不是黃昏便先去做準備了?這回怎不見你動?”我說:“這回與上回不一樣,公子以為我還要準備何事?”“那誰知曉。”桓瓖說著,湊過來,躍躍欲試,“你若須幫手,可帶我一道去,我也會翻牆。”我歎口氣:“我倒是有一事缺幫手,不過公子興許幫不了。”桓瓖訝然:“你要幫何事?”我眨眨眼:“幫做謝太後和聖上留在火場中的焦屍。”桓瓖:“……”沈衝在一旁看著,笑了笑,對桓瓖道:“子泉,霓生要我等幫忙,自會說出來,不必問。”我就喜歡沈衝這種穩重豁達的心思,不禁心情舒暢。桓瓖看了看他,說:“那現下我等該做甚?”沈衝四下裡看了看,道:“這裡有幾張臥榻,可暫且歇息。動手之後,我等怕是接下來整夜整日皆不得歇息,現在無事可做,正好先養精蓄銳。”桓瓖也將那些臥榻看了看,沒有反對。董貴嬪沒有親自見我們幾個人的意思,老宮人離去之後,無人再到這屋子裡來,如同被遺忘一般。這也正好,吃過些食物之後,我們三個人各搬了床榻歇息。這屋子裡有幃簾,正好隔出內外。我睡內室,沈衝和桓瓖睡外室。這般分派時,桓瓖看著我,嗤道:“我和逸之睡外室?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外室風大,我這般弱質女流,萬一受了風寒如何是好。”我眨眨眼,“莫非公子想與我睡內室?公子可真相的出來。”桓瓖:“……”“外室亦無不可,時辰不早,抓緊歇息才是。”沈衝看了看我,唇角微微抿著,似在憋笑。白日裡忙碌了許久,我其實也有些疲倦,躺在榻上的時候,即刻有了幾分睡意。沈衝和桓瓖似乎仍然精神,在外間低聲說著話。我聽著他們的聲音,忽而想起了三年前。要是公子也在就好了……心裡幽幽歎口氣。從涼州到上穀郡,再到雒陽,我做的每一件事,其實都是為了能早點與公子團聚。離開他已經快三個月了,不知道他在涼州如何?那裡的天氣比雒陽寒冷許多,而公子是個認真起來不要命的人,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黃遨帶給我的那些信,我每日拿出來翻,都快翻爛了,但新的信還沒有收到。秦王那小心眼的,該不會真扣下了吧?他敢……迷迷糊糊中,那些念頭逐漸散去,沒多久,我發現我回到了公子的那處府邸。他穿著官服從朝中回來,告訴我,他再也不必回去了,讓我收拾物什,與我一道回淮南去。我高興不已,忙收拾了物什,將私藏的金子都堆到馬車上。但正要啟程,我卻發現那馬車裡還坐著一人,定睛看去,竟是秦王。他身上穿著皇帝的冕服,手裡拿著我的金子,看了看我,似笑非笑,說你要走,怎也不告知孤一聲?我冷笑一聲,拿出一張帛書,在上麵寫上“桓皙雲霓生放歸四海暢行無阻”,而後,理直氣壯地交給秦王。秦王卻看也不看,將那帛書扔到一邊燒了。我大怒,正要斥責他不守信義天打雷劈,不料,發現麵前的人已經變成了公子。霓生。他蹙眉看著我,道,秦王說,你要我與他共侍一妻,是真的麼?我愣住,隻覺頭轟了一下,似攪了一團亂麻。正當我急著向公子解釋,忽然,身上被人推了推。我睜開眼,耳邊傳來桓瓖的聲音:“……醒醒,時辰到了。”我忙坐起來,看了看四周,隻見一片漆黑。原來是個夢。幸好。我啼笑皆非,心裡卻鬆了口氣。“你怎睡覺這般不踏實。”桓瓖道,“嘀嘀咕咕的,莫非夢裡也在給人算命?”我說:“公子猜中了,我方才在夢裡覲見了太上道君,將今夜行動之事向他詢問了一番。”“哦?”桓瓖目光微亮,“他如何說?”我說:“太上道君說,今夜諸事皆大吉,不過有一件,卻是十分要緊。”“何事?”“便是聖上那焦屍之事,”我微笑,“他是九五之尊,非子泉公子這般天潢貴胄假扮不可,且那燒熟之態,不可太生,也不可太焦,恰恰九五成為宜。”桓瓖:“……”“雲霓生。”他拉下臉,似忍無可忍,“你是欺我不敢打你。”我笑笑,揉了揉眼睛又伸展了一下四肢,不理會他,自下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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