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多年前的某一天,如果李康生常去的那家電玩店停電,現在的他,會是什麼樣?他可能結婚、生孩子,在某個公司謀得一個職位,安安靜靜地上班。或者自己開起一家店鋪,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他現在照舊四十一歲。但現實的情況是,1991年,導演蔡明亮在西門町的那個電玩店裡發現了他。他祖籍湖南,生於台北,高中畢業後,參加大學聯考落榜,從此開始打工。他做過保險,當過服務生,平時經常去電玩店,就在那裡,在人聲鼎沸的電玩店裡,蔡明亮看見了他。以他內向的性格,被陌生人反複打量,可能會感到十分不自在,他可能彆過頭去,也可能橫了蔡明亮一眼——這照舊是我的猜想。遇到蔡明亮之後,他成為蔡明亮的安托萬——不,比安托萬更完整地將人生交付給了電影,他主演了蔡明亮的全部電影,《青少年哪吒》、《愛情萬歲》、《河流》、《洞》、《你那邊幾點》、《天橋不見了》、《不散》、《天邊一朵雲》,以及最新的《臉》,並在1994年憑《愛情萬歲》獲法國南特影展最佳男演員大獎。他也出現在其他導演的電影裡,王童的《無言的山丘》、林正盛的《春花夢露》、許鞍華的《千言萬語》。他甚至有了自己的導演作品,2003年導演的《不見》和2004年導演的《幫幫我》,都曾在電影節上獲獎。而與他同時被發現的,還有陳昭榮,他那時正在餐廳勤工儉學,遇到蔡明亮後,與李康生一起主演了《青少年哪吒》。他現在是台灣電視界的“本土一哥”。如果電玩店那天停電,如果那個餐廳那天沒有營業,這一切恐怕都不會發生。但我感興趣的不是命運的偶然性,而是,當機遇送到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們也順利地接了過來,並且勝任了它。當時如果不是他們,也有可能是彆人,接過機遇,改寫人生。我不否認他們的資質,但有這個資質的大有人在,就是說,其實誰都可以,隻要相貌、智力在水準之上,隻要得到某個機遇,即便那個機遇與自己一向的理想、經驗離題萬裡。我們的想象還可以繼續蔓延下去,如果十五歲的流浪兒特呂弗沒能結識安德烈·巴讚,他能會。我們不知道如果電玩店那天停電、西門町那天下雨,他們現在會怎樣。但卻知道,換個人,一樣勝任他們所得到的機遇。從沒有傾國傾城的人,傾國傾城的隻是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