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養靈魂的風景(1 / 1)

我曾去過隴東的平涼,許多許多次。那是趙季平先生出生的地方。粉紅色的蕎麥花一直開到天邊,墨綠的玉米林子穿插其間。偶然有樹乾黝黑的老柳樹站在田地間,在大地上投下暗影。村莊裡多的是老房子,褪色的淡紅的春聯貼在木頭門上,房前屋後都是果樹,並不怎樣精心修剪。隔不了多遠,就會有一汪水塘,塘邊種植著粗壯的蘆葦,而小小的山岡上,有黑瘦的漢子牽著一匹馬,身影被背後淡青色的天空襯著。遠處有嗩呐在嗚裡哇啦地響——這裡的民風質樸,熱愛藝術是傳統,甘肅省的大學裡,學藝術的學生,幾乎有一半來自這個地方。還有一些地方與他有關,例如寧夏的沙湖,金黃的沙漠中間,一片浩蕩明亮的碧水,在正午的陽光下波動著,蘆葦在水中央輕輕搖動——那是紫霞仙子撐著船出現的地方。《大話西遊》裡最動人的那段音樂,就在那時出現。另外,還有鎮北堡西部影城裡,《紅高粱》中的月亮門,還有陝北,《黃土地》的外景地。丹納在《藝術哲學》中說,“地理環境也在決定著藝術風格”,而趙季平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他全盛時期的影視音樂作品,大多和這些地方有關。而現在,在歌手大賽的評委席上,當他在雪亮的燈光下發言的時候,恍惚間,是不是會想起這些滋養過他的風物呢?曾經滋養過我們的那些景色、那些悠長緩慢的早年生活,對我們至關重要。對藝術家來說,那就如同植物根須上的根瘤菌、冬眠動物身上的脂肪一樣,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提供養分以供消耗。而當趙季平離開這一切,離開這些目所能及的風景,從此也就宣告了他的消耗將大於積存。更何況,趙望和理想的年代的配套設施。而現在,八十年代過去了,那些滋養過他靈魂的景色漸漸淡薄了,他的靈魂和生活伴侶(他所有作品的第一個聽眾)去世了,曾經激動人心的中國電影變得蒼白。他有了職務,他演出他的大型交響京劇《楊門女將》、民族交響樂《和平頌》,但時代卻不能把他真正需要的給他——一部熱情厚實的電影,在那部謹慎的《梅蘭芳》裡,他謹慎的存在幾乎難以覺察。一城風絮中,滿腹相思都沉默。紅幔落下,戲已終止,他被眼下的幸福牽連著,再也回不去,而“八十年代”和滋養過他靈魂的那些風景,成了一個回不去的故鄉。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