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集到一套《邵氏電影珍藏》,抽出其中一張《邪完再邪》,剛看了片頭,就赫然發現,女主人公竟然是劉藍溪。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台灣民歌運動,對歌手的聲音格外重視。民歌之前,四、五十年代的“時代曲”,因為錄音技術的不完備和風氣所趨,是對歌手本來聲音的歪曲,而到了六十年代才坐穩江山的台灣電影歌曲,脫不了夜總會的泥胚,又是對歌手聲音氣質的歪曲。台灣民歌雖然是從這樣的雞窩裡成長起來,卻堅持“在泥濘中仰望星空”,像《十八春》裡的顧曼楨,雖是被顧曼璐養大,卻多少有點不領這個情,一定要忘本,一定要走到另一麵去。民歌時代的歌手,聲音一要乾淨,二還是要乾淨,不論是聲音的質地,還是聲音的氣質,都力求乾淨清澈,而編曲和錄音,也都極力突出歌手聲音的那股“真”氣。樂器在後麵,隻是遙遙地有個影子,民歌時代,真是“人”在唱歌。而我們這個時代的時髦聲音,是殘破的、剝蝕的、隔著一層紙的,是機器的一部分。我們時代的歌手,放到民歌時代,恐怕有一半不能蒙混過關。劉藍溪的聲音完全符合民歌時代的聲音美學標準,所以才十六歲就被人迫不及待地發掘出來唱歌,加上形象甜美,深得人心。她的第一張唱片《夕陽戀曲》就引人注目,在台灣唱片工業當年低製作成本大量出片是八十年代初,台灣愛情文藝片走了下坡路,女主人公眼看都將不存,閨中密友又將焉附?於是她轉去香港發展,終於有機會演主角,《邪完再邪》是其中之一。紅到儘頭便成灰,亂花迷過眼睛之後,就難免驀然回首,分花拂柳,找尋歸程。在美國學習了五年佛法後的1991年7月,她獲得家人、尤其是丈夫的成全,正式出家。剃度時,她的父母都立在一旁。她跪著,一遍遍默念:“不要哭!千萬不要哭!”半年後,適應了新生活的她,對人說,學佛使她“內心清靜恬適,連做夢都會笑”。1998年,滾石唱片出版一套《重逢·民歌精選》,其中有一張,就是《重逢·劉藍溪》。她曾在《金縷鞋》中唱:“再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個淒絕美絕的笑吧”,卻還是渺無聲息,隻是“走呀,走回去,在他們的眼上,像一片楚楚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