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了庫爾勒,到了那裡,已經是很辛苦了。掙紮了一下,謝原決定連夜進腹地,到了塔中有人的地方,再休息。畢竟庫爾勒人很多,在這裡也打聽不出什麼,到了塔中那裡,小範圍,總能找到些知道底細的人。深夜穿越沙漠,如同進入鬼域一般的漆黑寂靜。車子裡亮著非常昏暗的黃色燈光,卻沒一個人真的睡著。到達之前司機不會停車,這種地方,如果被隨便拋下,怕是分分鐘迷失方向。到了沙漠腹地中間,隨便找了個住宿,三個人倒頭就睡。謝原心裡清楚得很,要是真出事故了,這些天過去早已覆水難收。要是還有轉機,也不差這幾個小時。他們需要徹底地恢複精神,並且也無法黑燈瞎火,背著行囊在這裡打聽事情。這一覺並沒有睡多久,謝原醒來時陸遇行已經穿戴整齊了,倒是李離還在睡。陸遇行將近四十歲,人非常沉穩,甚至說有些沉悶,不過非常懂禮貌,一看就是個學者。而李離,完全是個不修邊幅的孩子,不可控,十句裡八句是玩謔。“讓他睡吧,我們下去。”謝原收拾完,和陸遇行說。陸遇行點點頭,沒說什麼,就跟著一起下去了。環顧了一圈,有一家小飯館似乎很熱鬨,並不是飯點,裡麵人也不少。謝原和陸遇行走進去,找了張桌子坐下了。看著像是老板媳婦的人過來點菜,他們隨便點了點,謝原就問:“老板娘,我打聽一下,前一陣這邊來沒來過一群北京人,說是來拍戲,或者來取景的?”他是一嘴京片子,在這地方,說起來十分突兀。但也沒辦法,現學也是來不及。老板娘倒是聽得懂,想了下說:“你說出事的那些吧,警察來問過,一般來到這兒的外鄉人,都來我們館子的。他們在這兒喝過一晚的酒,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老板娘走了沒多久,一直在最裡麵和人說話的老板主動走了過來,拉出陸遇行旁邊的椅子,就坐下了。操著口混著本地音,很不清辨的普通話問:“你們是過來打聽那檔子事兒的?”謝原頓時有點警覺,跟陸遇行對了個眼神,都沒說話。“警察來問,我們也沒什麼可說的。這地方,外人亂走,出點子事情都是正常。塔克拉瑪乾,還有種意思叫,進來就出不去的地方。”老板點了根煙,自顧自說起來,“那幾個人在這兒喝了不少酒,出手也闊氣,我印象深。隻是他們靜不下心聽人說話,我就知道,終歸是要出事的。”“聽什麼?”“故事。我要給他們講講故事,他們都不願意聽。”“我倒是有興趣聽聽,您說。”謝原從包裡掏出包中華,推了過去,老板也不推辭,直接拆了,剛熄掉一根,又點上一根,抽了一口,笑了:“彆看貴,但不夠勁。我家祖祖輩輩長在人少得很的地方,倒是近些年,人們膽子越老越大,小孩子們也敢往這裡跑了。他們都不懂沙漠是什麼。不就是沙子麼?要就是沙子,這地方還能叫死亡之海?誰也不知道這沙子下麵埋了什麼,秘密太多了。從小我爹就告訴我,這沙子是活的,絕對不能惹。”謝原注意到陸遇行笑了一下,笑容裡似乎有那麼點不以為然,但並沒有開口,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議,他也就姑且繼續聽下去。正在這時,李離來了電話,他讓李離過來聚頭。“我家祖輩,有一家人,還在這沙子裡埋著呢,也是像你們那群人似的,無聲無息就沒了。那時候啊,還有傳說,這沙漠裡麵有的是寶藏。人們不辭辛苦騎著駱駝橫穿沙漠,傳說就越來越神,犧牲的人也越來越多。幾乎都是找不到屍體,人就像被吃掉一樣。”“這沙漠下麵會不會有什麼活的動物?或者蟲子之類的?”謝原問。“動物有的是喲,鷹,牛,老鼠……”老板大笑幾聲,“你想問的是有沒有怪物吧!”謝原沒吭聲,他覺得自己沒這麼想,但事實上,他又真的想知道。“怪物我們是沒見過,不過你說蟲子,倒是有一些的,所以你們還是儘量開車騎駱駝,走路時穿嚴實些。有一種蟲子,見了能躲多遠躲多遠,自然了,真見到了也是你們不走運,我是沒見過,就是聽過。一種長得像牛腸子似的東西,你們城裡人見過牛腸子嗎,就那樣的,一頭駱駝它都能搞死……”正說著,李離推門進來了,像是餓壞了,坐下也不客氣,就開始吃。謝原還等著老板繼續說,卻見老板一直盯著李離,仿佛在琢磨什麼。“老板,彆看了,我不是第一次來。”李離對著瓶,喝了口涼啤酒說。“怪不得,看你眼熟得很,”老板這才釋然,“小夥子總跑這地方來做什麼。”李離嘿嘿一笑:“這不是無聊嗎,找點條件艱苦的地方吃吃苦。”說真的,謝原這時開始覺得李離這孩子不太靠譜,來之前他隻輕描淡寫提過一句到過這邊,但近年來這邊旅遊的人也漸多,要不是來過多回,老板怎麼可能記得住。他對這種一句真三句假的人打心眼裡戒備。不過往好處想,來得多也是有經驗。“老板,你是不是又要說穿越時空那檔子事兒了?”李離吃了點東西,墊了底,話也開始多起來,“你們不知道,他逮誰和誰說。不靠譜的,不聽也罷。”謝原心說彆搗亂,剛說的好好的呢。他剛想再掏一包煙,陸遇行突然在旁邊開口:“反正飯還沒吃完,我倒想聽聽。”謝原有點好奇陸遇行怎麼對這種事感了興趣,不過暗自鬆了口氣。李離撇撇嘴,無所謂的樣子。“這是你們要聽的啊。這沙漠裡最詭異的事莫過於有一片移動綠洲……”說到這兒,陸遇行露出了點失望的神色,打斷了他的話:“移動綠洲並不是十分特殊的事,這裡本就是流動沙丘,再加上沙漠地帶,海市蜃樓出現很頻繁……”“是吧是吧,我也這麼說,肯定是海市蜃樓。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拿海市蜃樓當神跡。”李離也插嘴。“信不信由你們,我可提醒你們了,說是綠洲,那地方比你們想象要大要熱鬨,絕不是說埋就能埋的。有人說,它在沙漠最邊上,但很多人在不同地方見過。見到了立刻掉頭,進去的人,沒有活著出來的。應該說是,沒有出來的。”說完,老板去忙了。丟下他們三個在這兒,各懷心思沉默了一會兒,李離先開口:“他們說,沙漠邊上有座傳說中的街市,是座死城,進去就會被帶走。大概是因為什麼痕跡都沒有,才會覺得,也許有一天,離開的人還會回來。我們都是無神論者,知道這不可能。”確實不可能。想來之前那夥人到這裡,肯定不會聽老板絮叨這麼多,估計給點錢就打發了,落個清靜。可謝原還是把老板的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倒騰了一遍,他是個無神論者沒錯,不過受程真的影響,對這種奇怪說辭,還是抱著信則有的態度。吃完這頓,他們該商量出發了。本想再找老板,介紹個靠譜的向導,沒想到還不等張口,一個黝黑精瘦的年輕男人靠了過來,站在桌旁,雙手撐著桌子,笑嘻嘻問:“幾位要向導不?”謝原打量了一下他,在心裡搖了搖頭。太年輕,到了他這個歲數,欣賞年輕人的無畏,但經驗上,實在是不信任太年輕的人。這小夥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雖然很精明的樣子,但不是他想考慮的向導人選。“你們彆看我年紀小,我是這裡土生土長的娃子,這片沙漠我怎麼走都不會迷路。”小夥子坐了下來,興頭很高,“再者說了,你們是什麼人,來這兒做什麼,剛我都聽到了。剛剛出過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你們是來找那幫人的,誰也不會帶你們,晦氣,也容易惹事情。你們要是找我,我權當什麼都不知道。”這倒好,剛來就被個毛頭小子威脅了。謝原苦笑了起來。李離一把摟住小夥肩膀問:“你說個價。”小夥子開了個價,不低,不過還在他們的心理範圍內。“我知道你們那些朋友請的是誰,但我不能明說,我可以帶你們過去,不然你們在這沙漠裡走上幾天,可能都走不到他們的路。”小夥子壓低聲音,說了句讓謝原動搖的話。“你叫什麼?”“阿克。”“那好,阿克,我們馬上就要出發,越快越好。”“好咧。”阿克倒是麻利,列了張讓他們補給的單子,就回去牽駱駝了。這地方最好彆用車,車子不好走,駱駝最好。臨出發前,李離突然擺正臉色,和他倆說了句:“信三分,防七分。”謝原和陸遇行對視一眼,心說這小子不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