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係囊引路(1 / 1)

沉世渡口 遙淼 3532 字 1個月前

曾經程真也想過,她的這種性格,是否與童年遭遇有關。心理醫生不都很喜歡搞這套,動不動就往童年陰影上去歸納。但要是真的可以那麼簡單地歸納,人的心理就不是難題了。程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陰影,雖然是苦,但那點苦對她來說其實也不怎麼值得上心。她隻是十分感激,感激來之不易的一切,至於失去的,她已經不願意去想了。但她忘了一點,人生每時每刻,都在失去。第一次失去,應該是奶奶。從那開始,她的人生掀開了新的帷幕。那年程真五歲,還沒念小學,大多數時間都是住在奶奶家。她的父母一起做生意,非常忙,但換來的是優越的家境。她爸媽原本是有些重男輕女的,也不在乎罰款,但在她之後確實一直都沒再有孩子,所以她還是得到了應有的疼愛。把她寄放在奶奶家,單純隻是因為忙,而且奶奶對她其實更好。她其實不是太喜歡奶奶,小時候真心誠意喜歡大人的太少了,尤其是迂腐的大人。但她還是能感受到奶奶的溫善,是的,那個時候她已經有清晰的直覺了,能分辨一個人散發出的善與惡。記憶裡奶奶的身體一直非常硬朗,從沒住過院,連感冒頭疼都極少。所以,那天清晨,當她看到奶奶躺在客廳的躺椅上,她以為奶奶在睡回籠覺。推了兩下沒反應,她也沒當回事。雖然餓,但程真從小就很能忍,從早上一直忍到下午。日頭毒,漫進屋裡,奶奶灰白的皮膚上已經生了屍斑,隻有她不知道。最終還是來串門的鄰居發現了真相,當時,程真就坐在旁邊的小馬紮上看故事書,十分安靜。鄰居因為這件事做了好長時間的噩夢,反複地說:“小姑娘得受多大的刺激啊。”但實際上程真是在之後很久才真正明白,再也見不到奶奶了。也僅僅是再也見不到而已,沒什麼彆離的實感。奶奶去世後,她不得不回家,上學前的兩年安排在一間私人的托管所裡,每天都是最晚一個走的。但逐漸地,她還是和父母親昵起來。媽媽為了能多照顧她,漸漸從生意裡抽身出來,在家的時間越來越長。從五歲到八歲,那是程真童年最幸福的時段。她成績一直不是特彆好,一二年級多半班的九十九分一百分,她偏偏隻能考個九十二三。倒不是她不會,老師都覺得她平時上課思維清晰,也很聰明,但每次考試都不理想。說白了,就是脾性問題,麵對試卷,她無法拿出百分百的專注度來。她確實是非常不喜歡讀書和學校的。她父母一開始是覺得年紀還小,沒關係,後來是實在顧不上了。因為那一年,她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遭人陷害,卷入經濟詐騙,攤上官司,最終連房子都被收了去。有關那一段的記憶反倒極端清晰,父親總是一身酒臭,母親也不再慈祥,一家人都邋邋遢遢的,坐深夜火車到了陌生的城市,身上揣著的那點錢就夠交三個月的房租,是找好幾個人借的。東山再起,太難了,媽媽出去打工,爸爸卻一心還想做生意。到那時程真的性格才有點變了,畢竟突然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要混進已經成群結隊的班級裡去,她不如之前開朗了。但好在她漂亮,不至於受欺負,就是沒有特彆要好的朋友罷了。不得不說的是,縱使是受了打擊,程真的爸爸還是很有經商頭腦的,用了一年時間,找到了合適的地方,開了家小超市。一家人就住在隔間裡麵,擠是擠了點,但景況漸漸好了起來。程真看著家裡一點一點變回原來的樣子,並沒有什麼清晰可見的變化,卻像溫度計,一點一點,能感應到那種升高。然而就在無限靠近頂端的那一刻,驟降到了底。壞掉了,完全的。深夜,一群人到超市門口,舉著各種棍棒,砸碎了門窗,闖了進來。媽媽為了保護她,始終沒有出去,隻有爸爸一個人出去交涉,結果被打得進了醫院。熟悉的一紙傳票再次送到家裡來,罪名是致人死亡。從她家超市裡賣出去的食物,吃完導致人死亡。送檢之後,是假貨中的假貨。除了死亡外,還有不少人拉肚子,出現不同程度的不良反應。雖然追溯了批發商,廠商,但全都是黑作坊,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根本無跡可尋。無論如何,超市作為直接售賣方,都要付一定責任。更何況,老百姓打官司,隻想逮住一個能逮住的告就好了。麵對巨額的數字,本來剛剛粘好的父親的心,碎得再也拚不起來。他再次酗酒,開著拉貨的二手車在街上狂奔,最終導致了五車連環相撞,場麵慘烈,占了幾天的頭版。那之後,程真有一段時間的記憶空白。也不算完全忘了,大概隻是因為太靜了,靜得連時間都感覺不到了。她一個人在家,沒有去學校,去不去也沒人在意了。從睜眼按部就班活到天黑,媽媽回來過幾次,看都沒看她,隻是拿點東西睡一覺就走。不知是不是錯覺,媽媽每回來一次,都老一點,變小一點,就像顆在塌縮的星星。最後這顆星星終於徹底死去了,成為了黑洞的一部分。處理完父親喪事後不久,程真的媽媽就消失了,什麼也沒帶走,連手機都沒有。也多虧了她的消失,僅僅十二歲的程真被警察暫時保護了起來,沒有受到討債人的傷害。但警察保護得了她一時,保護不了她一世,在確定了沒有接手親戚,想要將她轉送福利機構時,傳來了她媽媽的死訊,在河裡被釣魚的人發現,已經麵目全非。因為有被追債的可能,還是調查了一下,但最終還是定為自殺。礙於屍體麵貌和她的年紀,最終也沒有讓她去看屍體,用最簡單的流程換回了一把灰,程真帶著骨灰盒,跑了。當時她身上隻有警察給她買飯的二十幾塊零錢,她爬上了一輛長途車,自己都不知道將被帶往何處。很害怕,非常害怕。那個時候程真的心裡就隻有害怕一個感受。怕什麼?怕死。不管這世上有多少自行結束生命的人,總之程真她不想死。即使活著比死痛苦千倍萬倍,她也要活,這個堅持仿佛是生在她心裡的一顆火種,不會輕易熄滅。她靠乞討輾轉了兩個城市,倒不是不想停下來,是下意識想逃。她不想被債主找到,不想被警察抓到,不想被送去什麼福利機構,雖然她不懂,但她就是不想。再說了,她不覺得有人會收留她。直到,遇到謝原,她終於停了下來。那天,她仍然在街上行騙。她不喜歡說乞討,她始終覺得大部分乞討都是行騙,隻要沒到馬上就要餓死的程度,找陌生人要錢,那就是騙。她的邏輯是這樣的。她可以接受“我就是在騙人”,卻討厭粉飾。她趁著紅燈亮,車子排很長的時候,一個一個車窗地敲。她的衣服本不破,隻是臟,但她故意撕成了毛邊兒,頭發也故意弄成雞窩。即便這樣,也鮮少有人會開窗,有時候本來就開著車窗的人,會丟給她幾毛零錢。謝原是那天好幾輪裡麵第一個,特意為她按下車窗的。但謝原沒有直接丟給她錢,而是皺著眉頭問她:“你多大?”程真打了一個激靈,也搞不清是什麼想法,轉身就跑。綠燈了,車流緩緩前移,她好幾次被挨到腿,像兔子似的在車流間隙跳來跳去,終於到了對麵的便道上。回過頭,那輛車已經不見了,剛呼一口氣,就瞥見那輛車居然拐了彎,調頭朝她開了過來。她本想跑的,轉身邁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她怎麼可能跑得過汽車。“你彆跑,我就問你幾句話,你可以離我一段距離,彆害怕。”那時的謝原還很年輕,歲月還未在他身上烙下痕跡,可他舉手投足間的老成,似乎是天生的。他說著就在便道旁坐了下來,程真猶豫了一下,也坐了下來,兩個人中間隔著一人的距離,“你多大了?”他又問了一遍。“快十三了。”“是有人讓你這麼做的麼?”“不是。”“缺錢?”程真點了點頭。“父母呢?”“沒了。”她說得果斷乾脆,讓謝原愣了愣。但她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走了什麼的,不是還可以再回來嗎,但沒了就是沒了。謝原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個不像樣的笑容,說:“我的兒子也剛剛沒了。”聽到這裡,程真才第一次正眼瞧他。“他比你小,剛七歲。”可能是程真的眼神已經把問題問了出來,謝原自顧自接上,“得病,傾家蕩產也治不好的病。”他倆都沒再說話,兩個人居然在那裡靜默地坐了好幾分鐘。直到程真的肚子發出一聲巨大的“咕嚕”。謝原哈哈大笑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車:“敢上來嗎?我帶你去吃飯。”有一個聲音告訴程真,這個人可以信任,她無法解釋,但那聲音不是什麼心理暗示。直覺是否是有聲音的,她那個時候想不了那麼深奧的問題。她隻是麻利地上了謝原的車子。那之後一切順理成章地進行了下去,謝原堅持要辦正規的領養手續。可手續這個東西永遠是繁瑣得不可思議,他在兩個城市間來回來去跑了大半年。中間被不知從哪兒聽到消息的車禍事故家屬纏上,還替她賠了一大筆錢。不過終究,她還是成了謝原的養女。至於為什麼姓“程”,是因為她養母姓“程”,兒子病逝後,做媽的打擊太大,一蹶不振。她進了家,取個諧音,程真,成真。隻不過很長一段時間,程真的養母並不十分接受她,雖不虧待,也不親近。想想也能理解,孩子怎麼能替代,更何況,她不是個會討好的孩子。她隻是小心翼翼感受著溫度,養母對她冷的時候她也冷,直到她感覺到暖了,才靠近。在謝家的十幾年,程真終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按部就班念了初中高中,成績還跟之前一樣,不上不下。除了模樣身材出落得更好了,著實是沒有什麼長處。唯一的愛好就是看雜書,但對什麼又都三分鐘熱度。謝原和養母對她也是溺愛,畢竟家裡不缺錢,她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念民俗也就由著她念。稀裡糊塗混過了大學,稀裡糊塗當了演員,稀裡糊塗還算有了點名氣。程真後來的日子,都是稀裡糊塗的,除了直覺沒有被磨平,連記憶都模糊了。直到這次變故,莫名其妙的變故。不對,應該是直到那峳出現。她的人生,再一次被打破了。破了,碎了,拚不回了。程真坐在謝原的屍體旁邊,很久很久。這裡雖然陰冷,沒有溫度的侵蝕,但時間太久了,屍體的僵化已經消失,開始腐爛,尤其是傷口的地方。血流得太多了,地上厚厚的一層,血腥味灰塵味一種半濕不濕的潮味,令人作嘔。初見時謝原的屍體是趴著的,臉偏在一旁,眼睛睜得超級大,一看就是心有不甘。程真把他的屍體翻過來,才看到那處致命傷。在腹部,但很大很深,看得出來下刀乾脆利落,並且一點情麵都沒留。刀硬生生拔出來,傷口都豁開了,所以人才向前倒去。無論怎麼看,都是人為傷。很簡單的,即使這裡麵有什麼不自然的東西,那些東西也不至於拿把冷兵器過來殺人,太掉價了。就因為明白這點,程真才更加不能接受。人為傷?她辛辛苦苦趕到這裡,自然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到最後發現是人為的,她怎麼能接受。很長時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眼淚也一滴都沒有掉。悲傷藏在憤恨與不甘之後,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她渾身僵硬著,將謝原的眼睛合上了。她知道自己沒辦法把屍體從這裡帶出去了,但至少不要那麼狼狽。她費力地將謝原的屍體拖到了乾淨的角落,把自己身上的衝鋒外套拖了下來,蓋在了傷口上。“爸,對不起,謝謝你。”程真對著屍體重重磕了三個頭,每一次的搖晃撞擊,悲傷一次次試圖衝破阻礙,終於在最後一次頭頂貼在石磚上時洶湧而出。她咬緊牙關,哭得整個人抖作一團,像是隨時會爆炸一樣。她又沒有家了,沒有了。她要怎麼告訴養母這個事實,連她自己都覺得她是掃把星。要是當初沒有遇見她,要是沒有收養她,要是……她清楚這件事和她毫無關係,可她就是止不住這樣想。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都是她……她終於用儘全力嚎叫出聲,如同把靈魂整個從身體裡扯出去。哭得過於疲憊,整個人昏昏沉沉,就一直抱著膝倚在牆邊,屍體邊。恍惚間她想起了小時候,坐在奶奶的屍體邊,一樣是沒什麼害怕的,反倒很安靜很安逸。就這樣吧,就這樣下去吧,不要走了,往前走還有什麼意義,她的目標已經沒了。程真閉起了眼睛,有一段時間的似睡非睡,仿佛緩緩沉入泥潭。直到她聽見沙沙聲,持續不斷的沙沙聲,才不得不睜開眼。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程真盯了一會兒,發現有沙子從四麵牆壁徐徐落下來,她撣了撣肩上的沙子,站了起來,走了一圈。沙子流速很小,但很均勻,很快在下麵積了一層。但從她的角度往上看去,是看不到什麼縫隙的。真正吸引她注意的不是這些沙子,是地上的血。剛剛她沒有注意,在蔓延出來的不規則的大片血跡邊緣,有很奇怪的一些花紋,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她湊過去,轉了一圈,終於找對了方向,她確定那是句話,應該是謝原努力用手去遮了,但還是被血蓋住了不少。不過最靠邊的兩個字,還是能看清筆畫。陸,局。能看出來的,隻有這兩個字。一切已經昭然若揭了。耳朵嗡嗡作響,程真瞳孔顫動著,嘴裡魔咒般念著這兩個字。突然,像有人站在對麵,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她打了個激靈,眼神恢複了常態。冤有頭債有主,知道該找的人是誰,她就又有目標了。程真轉頭看了一眼,此時沙子已經在牆根積了不少了,她心想,要是真能填滿,屍體被沙子埋住,也是好的。“爸,我走了。報仇。”和謝原在一起的人就那麼幾個,姓陸的就一個,很簡單。謝原提最後一口氣都要留下線索,即使不知道有人會來,究竟是多麼不甘心啊。陸遇行,一個局。好,那就讓她看看這個局究竟是什麼!這個房間很小,四四方方的,除了一扇本來就有的門之外,什麼都沒有。仇恨,以及想要快點找到那峳的心情驅使著她,隻想快點向前走,她咬咬牙,拿上東西,二話不說朝那扇門走了過去。身後一個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的小藥瓶落了下來,摔在沙子上。無聲無息的。程真壓根沒有回頭看。出了那扇門,是條很長的甬道,兩側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片雕花,她比了比距離,幾乎是均等的,特彆像一扇門。但她的手在周圍摸遍了,什麼都沒有,嚴絲合縫的石頭。焦躁,焦躁,焦躁……壓不下去的焦躁,程真知道這樣不行,用力用手捶牆,掌骨紅得滲血點。疼痛讓她冷靜了一點,她必須儘快找回之前的狀態,否則自己都會走向死路。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回去,重新找一次機關時,眼角餘光看到了一個人影在甬道儘頭一閃而過!“那峳?”她下意識開了口,但隨即自己就覺得不對,那個人影很矮。“是誰!等一下!”她朝甬道儘頭追了過去,一扭頭正好看一個小男孩朝她跑過來。實打實的小男孩,也就隻有三四歲的樣子。程真皺了皺眉,一時間進退兩難。這裡怎麼可能有個小孩,可小孩的臉色很正常,而且渾身散發著一種溫和的氣息。“你……怎麼在這兒啊?”程真僅僅是彎下腰,沒有蹲下還是存著一些戒備。小男孩停在她麵前,仰著頭,腦袋上沒什麼頭發,隻有後腦勺梳了個小辮兒,跟年畫娃娃似的,白白淨淨的。他眼淚汪汪對程真說:“姐姐,我迷路了。”“迷路?”“我找不到爸爸媽媽了……”小男孩突然就哭了起來。“你彆哭、彆哭……”程真一慌,就蹲了下去,“你告訴姐姐,你怎麼到這兒來的?”小男孩隻是嚎啕大哭,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我不知道,我爸爸媽媽不見了……姐姐姐姐,帶我回家吧……”眼前陡然一晃,腦袋沉沉的,程真捏了捏眉心,小男孩還在,並沒有什麼改變。她想凝神,卻做不到。回家,她滿腦袋隻有這一個詞了。“好,我帶你回家。”程真跟著小男孩往前跑,這條路好長好長,似乎沒有儘頭。剛剛這樣想,眼前卻又一下豁然,程真發現自己站在養父母的家,宛若剛剛進門,養母在餐桌上放下一盤菜,轉頭看到她,笑著擦手:“哎喲,大明星今天怎麼想起回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不疼,卻又醒不來。謝原在一旁沙發上翻著雜誌,隨口埋怨了一句:“彆總大明星大明星的,孩子不愛聽。”“誇她呢,還不愛聽。”養母朝她招招手,“傻站著乾什麼啊,趕緊洗手吃飯啊。”“好……”促促應了一聲,程真卻捂住嘴,泣不成聲。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從前一樣。養母做蝦一絕,每次她都能吃一盤子,但她體質不適合吃太多海鮮,會莫名起疹子,厲害時還呼吸困難。但去醫院驗了,又不是過敏。所以每次養父母都看著她最多吃三隻,再伸手一筷子就打下來,謝原反手給她夾了些素菜:“彆挑食。”“我不是挑食,我今天就是特彆想吃……”以後,養母再也沒有心情給她做蝦吃了吧。“看把她饞的,劇組夥食不好是怎麼的,”養母皺了皺眉,“你也沒說你今天要回來,早知給你燉鍋肉了。”“今天彆走了,一會兒給她燉,明天帶走。”“那我現在就得去買肉,晚了就沒了。”養母放下碗筷,立馬就要出門,程真趕緊站起來,拉住她,猛搖頭:“不用不用,我就說說,我減肥呢,不吃肉。”“減什麼肥啊,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不行,我得去多買點東西,你回去放冰箱也行。”“不用,真不用……”程真想笑,眼淚卻又掉了下來,養母一把拉住她,著急地問:“這怎麼了啊?在外麵受欺負了?老謝,這怎麼回去,回頭你給問問啊!”謝原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程真抹了把臉,喊了聲:“爸!沒事,我就是太久沒回來,想你們了!”“真沒事?”“快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再說我今天不走,明天也不走。”“真的?”“嗯,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好不好?得來不易的一切,彆再消失了,好不好?就算是夢,就讓我停在這裡,好不好?程真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時間竟就這樣流逝了,她陪著謝原看了兩部電影,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還保留著十幾歲的風格,一點都沒動。這不是謝原夫婦親兒子的臥室,是專門給她的,那個臥室也保留著原貌,放在那裡接塵埃。但是睡不著,睡眠似乎拋棄了她,她坐在床上翻看之前的東西,她從沒在意過的東西。這間屋子裡還存著她不少的書,搬到自己的房子後她買了不少新的,這裡的都沒帶走。從前,她從未留戀過這間屋子,從未。她感激她的養父母,她感激這得來不易的一切,可她仍然活得渾渾噩噩,不懂何為珍貴,總有一種一切與她無關的感覺。直到謝原出事了,直到她找到謝原屍體了,好像之前喪失的實感一下都回來了,報複似地燃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現在是個活人了,她想要一個家。所以,即便她清楚得很,眼下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從她進了這裡,那個小男孩就不在了。她知道自己遇到的恐怕是傒囊,她讀過那個東西。《搜神記》注:“兩山之間,有物如小兒,伸手欲引人。恪令伸之,乃引去故地。去故地,即死。”傒囊應該算是精怪,也有的說是異獸,常偽裝成小孩,隻要拉著它的手離開,就會死。看樣子,傒囊應該是可以致幻的,隻是人在幻覺裡能不能知道自己是在幻覺裡,這話說起來都跟繞口令似的。按理說,應該是不知道的吧。既然知道了,可以自覺醒過來嗎?還是說,她現在其實已經是在渡三途河了?但無論如何,她還不想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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