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的馬車駛來,四麵垂簾,前後各站著兩名侍女,裡麵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一個白衣銀帶的男子騎馬跟在馬車旁,掀開簾子,跟裡麵的人笑著說了句什麼。他緊緊盯著簾帳,連蕭熠的衣角也看不見,隻聽見一句:“那就是神君的雪童子,葉清臣,葉大人啊。”他轉眸盯著馬上的人,一瞬間雙目通紅,恨不得衝出去咬他一口。那原本會是他的位子,是他的神君,是他的人生。他不能甘心,便卑鄙陰暗地嫉恨起葉清臣來。他知道,那時他還太小,不通情愛,這隻不過是天長日久紮根於心的一點妄念。可他生來天地間,六親不存,浮萍飄絮,所有的,也隻有這麼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念想了。在雲家之時,他原本還瞻前顧後,怕自己並非鐘情神君,癡情血契結不出來,但瞧見葉清臣站在蕭熠身旁的時候,他便又氣血上頭,一心隻想把他的神君搶回來。可如今真搶回來了,又如何呢?他想起在水裡同他打鬨的小白,站在岩城邊仰頭對他笑的小白……比記憶裡清晰,比想象中鮮活,比所有人都要好的小白。他終究是得不到了。寂靜的密道儘頭,蕭熠覺得事態有些嚴重了。先前他打發了葉清臣,便先找個地方治好了宮飲泓胸口的傷,想到此處險象環生,他又十分笨手笨腳,不如索性把他帶到平安處,再換他出來,誰知走到密道儘頭,卻瞧見一堵牆。他正自琢磨,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了出去,宮飲泓則暈倒在了地上。他四下環顧,發現此處一片酒香,宮飲泓身下的地麵比彆處顏色暗沉許多,凝神細思了片刻,便猜到此地乃是典籍中所記載過的積愁之地,來到此處,平生傷心之事皆會入夢,令人困頓於千愁萬緒之中,隻有以酒澆地,方可解開術法。但他想來,宮飲泓平日裡沒心沒肺,一副嘻天哈地的瀟灑模樣,哪有會許多傷心事?最多也不過是那個師兄之死罷了。以他豁達開朗的心性,至多困頓片刻,不難清醒才對。可宮飲泓卻忽然哭了起來,咬著牙一聲不發,緊閉著的眼中卻淚水直流,麵色慘白,微微發顫,神色難過至極,仿佛有人拿刀子一下一下地捅他心口似的。蕭熠看在眼中,有些惱怒又有些心慌至於麼?沙漠裡自己幾乎魂飛魄散那回,也不見他哭得這樣慘!積愁之地裡溺於悲痛而死的人一數一大把,哭也不知尋個好地方!蕭熠心慌意亂地圍著他飄了一圈,怎麼辦?他必須讓宮飲泓儘快醒過來,可他沒有酒,也上不了他的身,他一個魂魄,連抓著他搖晃也做不到。他一時又急又痛,腦海中的小人頻頻撞牆,連叫“我家小紅這回要沒命啦”,恨不得跟著一起哭起來,被他一腳踹開了。就在此時,他腦中陡然靈光一現,想起了一個被棄之不用已久的法子,來不及細想,俯身便湊在宮飲泓唇邊,口中一呼一吸,無形的生氣流轉在虛實之間,仿佛生死相依,相濡以沫,分外的親密繾綣,旖旎溫柔。不知過了多久,宮飲泓心頭狂跳,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幾下,渾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錯愕地跟俯在自己身上的魂魄大眼瞪小眼,眼睫一顫,眼角滑下一行眼淚。蕭熠定定地看著他,伸手虛抹在他眼角,依稀是個撫淚的動作,俯視的眼眸像是夢裡那一汪湖水,有種分外溫柔的錯覺,宮飲泓咽了咽唾沫,僵著身子不敢動,就聽他負氣道:“哭得醜死了。”說完頗為嫌棄地瞪了他一眼,自己飄了回去。……溫柔的錯覺,果然還是錯覺。小白到底遭逢了什麼大變,才能從小時候那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變成現在這副嘴硬心軟的欠揍模樣。宮飲泓心酸地撇撇嘴角,腹誹著爬了起來。小紅:你始亂終棄(?_?)小白:……我從小就潔癖?_?第25章禁地之秘寒風呼嘯,風陵府簷角的銅鈴不住晃動,府內依稀傳來說笑之聲。府門前的女子正要扣門,便聽聞門內腳步聲由遠及近,忙後退數步,閃身於府門旁大樹之後,掀下鬥篷,側頭看去,月光下眉目染上幾分靈動,竟是荊如願。她常年待在房中鑽研術法,疲憊之時便趴在桌上打盹,夜半風涼陡然驚醒,起身看時,卻發現今夜溜進密道的老鼠竟無聲無息地跑掉了,一時煩躁無奈,隻得來找溫嶠善後。她雖一向不理世事,卻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一旦禁地之秘外泄,後果非同小可,門主絕不會輕饒了她,何況這些人能自她的密道裡逃出來,絕非常人,若有所頓悟,她一生心血怕也要毀於一旦。故而這些人……非死不可。此時府門大開,兩排拎著燈籠的仆從站在路邊,搖曳的燈火中,溫嶠領著一行人走了出來,嘴裡笑道:“既然你們執意要走,我也不便再留,來,我送幾位貴客出城。”荊如願循著燈火望去,那幾個恰是今夜闖入她院中之人,張口欲呼,轉念卻又忍住,不遠不近地悄聲跟了上去。溫嶠若知曉此事,少不得嘮叨許多,不如她跟上去,自己下手。夜幕中岩高聳,一行人行至城池邊緣的料峭高岩旁,溫嶠便示意幾人上前,為他們蒙眼。葉清臣看了看許昭杏,隱約有些歉然。後者微垂著頭,神色冷淡,不發一言。他身後幾人神色卻有些不忿,也隻不敢貿然出聲。今夜他遵照神君指示,和他們彙合後便提出要離城。許昭杏幾人沒找到太子,自然不願輕易放棄,但神君之事著實蹊蹺,他亦不敢告知,本以為要與幾人倒戈相向,才能將他們一並帶走,沒想到許昭杏雖臉色難看,卻仍舊忍氣吞聲地答應下來。轉眼間,一行人都被蒙上了眼,黑暗中由引路人牽引著自密道向城外而去。荊如願見溫嶠轉身欲去,便沿著牆根摸到密道入口,打算跟進去。誰知就在此時,地麵陡然間一聲巨響,仿佛千軍萬馬紛至遝來,整座城池都震動搖晃起來!眾人一時東倒西歪,紛紛閃避墜落的岩石與地麵的裂紋。“怎麼回事!”溫嶠神色驟變地躲過一塊當頭砸下的岩石,厲聲向左右道,“趕緊下去查看!”曲折幽深的地道之下亦是一陣劇震,葉清臣一把拉下眼上的黑布,扶牆站穩,混亂之中,引路之人已紛紛被許昭杏及其手下扭斷了脖子。葉清臣擰眉:“你……”“你們要去便去,”許昭杏手中攥緊餘下兩顆“奔雷”,神色決然,“我們救不出太子,絕不能就此離城!”說話間他一揮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