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起地上的東西。即使隻有一隻眼睛能看,即使唯一能看到的眼睛也被血液模糊了視線,可張茂還是看見了。他看見了。第29章逗號紅線第三天,蔣十安才發現張茂不見了。蔣十安收到短信,無意識地撅起嘴巴發動車子。雨刷在眼前有節奏地晃著,明明來的時候打的節奏更快,回去時卻覺得煩。他想關掉雨刷,又怕雨太大看不清楚路出車禍,隻好心煩意亂地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頭的道路。直到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前頭的車忽然停下,他張嘴去罵,才發現嘴巴一直撅著,上嘴唇都僵硬了。蔣十安抹了一把自己的上唇,對著前頭那車子大罵了一聲“操你媽會不會開車”,才算解氣。他住了嘴把車子又發動,不知為何,感到心跳的好快。難道是被驟停嚇得嗎,蔣十安可不能承認自己的膽子這麼小。大約還是因為,張茂沒坐在旁邊吧。他飛快地開回家,進門保姆招呼他吃飯,他才發現已經一點多了。中午吃一道張茂最喜歡的辣子雞丁,是早晨蔣十安出門前特地囑咐保姆做的。他吃了一筷子:“好辣!”餐桌前空無一人,保姆在隔著老遠的廚房裡頭,根本聽不到他的發脾氣。蔣十安看著空蕩蕩的長桌,桌子是他母親從一個品牌漂洋過海訂過來的,巨大而敦實,上頭放著個小雕塑和一圈鮮花,鮮花前頭是一個個的盤墊,滿滿擺著許多道菜。他機械地夾著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他在這張桌子上頭吃了十年飯,大多日子都是獨自一人的,他從沒有矯情地生出任何額外的感想,因為吃飯僅僅是吃飯。可今日,他卻感到了矯情逼的空虛,他想起張茂坐在他的身旁,竭力壓抑著口水夾菜的樣子。他明明不喜歡張茂吃飯的樣子的。他總覺得張茂那副什麼好吃的都沒見過的樣子令他不齒,甚至看著他第一次吃魚翅那副竭力壓抑驚奇的樣子,耳朵後頭都升起發燙的窘迫。那副對食物過於狂熱的樣子讓他尷尬,又嫉妒。舌尖被辣椒辣得生痛,如果張茂在,蔣十安扒了一口飯,如果張茂在,他一定會拿給自己一杯冰水,說那兩個字“喝吧”。舌頭痛的心煩,蔣十安終於受不了地甩下筷子,上樓去放映室。原本下午是約好和張茂在這裡看一部電影的,蔣十安靠在沙發上,不舒服地撐著腦袋。他坐了半小時,也不知自己看進去多少,忽然拿起手機給張茂發了一條微信:“你爸什麼時候走?”張茂沒有回複他。直到第三天,蔣十安早晨起來衝澡。手機被他套了個密封袋掛在浴室裡頭他這幾天給張茂發了無數條信息,從開始的“咋不回複我是不是自己擼呢”,到“斜眼怪!再不理我打死你!”到昨晚睡覺前的“你理我一下”,張茂都沒有回複。他嘗試給張茂發短信,他沒回。打電話,電話關機。衝完澡,手機依然沒有接收到他想要的信息,蔣十安擦著頭發,心想等會就去他家一趟。今天倒是晴天,蔣十安開在路上想,也不知道張茂在家乾什麼呢,手機都不開機。明天就出分了,他記得張茂估分結果挺好,他還想如果出分成績很好,他就好好給張茂慶祝一下。但是,大前提是,張茂人得在啊。“叮咚!”蔣十安按了老半天門鈴,裡麵也沒有人。他起初還心平氣和地按著,可一分鐘後還是沒有人應,著急讓他怒火中燒,蔣十安想都沒想,抬腳就踹在了老舊的防盜門上。張茂這一層,連個鄰居都沒有,他哐哐踹了十來聲門,上頭探出個老頭:“你踹什麼呢!”“我!”蔣十安惡狠狠吐出一個字,意識到自己是要求人,於是竭力放低聲音平靜地問,“我想問下您知道這家人去哪裡了嗎?”“哦,你是這家兒子的同學是吧,”老頭慢吞吞地說,“我前天早上買菜,他和他爸拿行李出去旅遊了。”“旅遊?”蔣十安皺眉,“去哪旅遊?”“那我哪知道。”老頭緩緩地想個老鬼似的把腦袋縮回去,蔣十安連吼了幾聲,他都沒再出來。蔣十安一下泄了氣,靠在轉角的扶梯上,沮喪地盯著張茂家門上的拜年福娃,那蒙著灰塵的破舊貼畫上,連假笑空洞的眼睛都仿佛在嘲笑他。“張茂連出去旅遊都不告訴你呢。”那個總跟他說著張茂沒有感情的聲音又縹緲而詭異地出現了,像是濕漉漉的頭發絲一般惡心地繞著他糾纏,怎麼撥都擺脫不開。蔣十安不舒服極了,他攥緊衣襟,又是難受又是憤怒。可這句話,他無法反駁。張茂出門旅行,不但連說都不說,甚至連電話都關掉。他就這麼不想讓我知道行蹤?開車去的路上還是興奮的,回去時他的臉色又如暴風雨那天一般晦氣了,蔣十安麵無表情地開著車,一向上揚的嘴角都往下拉聳著,一如他泄氣的肩膀。忽然,他猛地把車子靠邊停下,拿起了電話。“趙叔叔?趙叔叔您乾嘛呢?”蔣十安按住電話深呼吸幾口氣,才讓自己的嗓子聽起來不那麼緊張,“我一哥們,偷跑出去旅遊不帶我。剛好他要過生日,我想看看他去哪了,給他個驚喜。”“等會回家我就把他身份證號發您。”“行了,謝謝叔叔。”蔣十安掛了電話,一把把手機摔到副駕上,在方向盤上狠捶了幾下,終於脫力地趴倒。是夢。自從上次做過怪夢後,蔣十安頗有一段時間對做夢這個常見的大腦活動害怕起來。那段時間他總愛將自己白天弄得很累,倒頭就睡,那樣便會一夜無夢,直到天明。漸漸的,高考結束後,他白天總和張茂玩,玩的興奮不已,連躺到床墊上閉著眼睛,都覺得各種畫麵在他眼前精彩地倒放。於是便又夢起來。隻還好,他做的夢不是太奇怪,無非是玩到興奮後夢見自己在空中抱著張茂飛之類的。夢裡的他有兩隻巨大的羽翼,他的雙手變得有些短而粗壯,像一頭霸王龍那樣把張茂圈在胸前,緊緊抓著他的肩膀,仿佛要在他的肌肉上摳出十個五指血洞。他曾聽過爸爸說自己還在邊疆當軍官時的軼事,巡查路上經過老鄉放的羊群,忽然天上飛來一隻巨大的禿鷹,抓起羊就飛。他們便拿著槍托子去懟那鷹,把它趕跑。鷹把小羊倒是放下了,可背上八個血窟窿,已死了大半。於是晚上就在老鄉家吃了羊肉宴。蔣十安還記得給張茂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驚訝羨慕的眼神,和微微張開的嘴。他很得意讓張茂這麼認真聽他講故事,看著他那雙淺色眼睛,好玩地彎下脖子親他。然而現在張茂不在,他獨自飛在夢中,那巨大沉重的羽翼,在他的脊背上賣力震動,抖落的羽毛仿多到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