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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坐了太久,他的雙腿都麻木了,走在路上一瘸一拐。盛夏,道路兩側全部都是高大的香樟樹,遮天蔽日的枝丫在他的頭頂上投下陰影,可即使有這麼多棵的樹,這樣大的灼熱的陽光,他仍覺得渾身發冷。蔣十安的脖頸肌肉自從聽到那幾個字,就在神經質地顫抖,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他繃緊脖子想要停止這種病態的抽搐,可結果隻是愈演愈烈。他現在連牙齒都碰撞的咯咯響,牙根生痛。他手裡捏著那張名片,乾燥鋒利的紙張將他的手劃傷,細小的血液與他的汗水混合在一處,那紙片就變得軟乎乎的,又透出種令人不適的粘膩。可他不敢鬆開,仿佛鬆開了,就要有東西隨之消逝。他走在路上,冷汗將衣服浸得透濕,貼在脊背上隨著呼吸起伏。蔣十安的腦袋裡,仍擠著那個紅色的印記,鮮紅鮮紅,仿佛是無數隻蚊子被拍死,流出的血繪就。“確診懷孕。”蔣十安喃喃地在嘴裡重複著紅印章上的內容,他心裡漫出一點膽怯,他承認自己看到懷孕那兩個字,被嚇到了。他甚至一瞬間可恥地想,張茂明明說過自己不會懷孕的,怎麼騙他。他又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才把那埋怨的想法壓製下去。說不要戴安全套的,是他自己。隻要性交,隻要有月經,就有可能懷孕,他怎麼連初中就學過的生理知識都忘了個精光。可驚嚇褪去,他又覺得有點竊喜,而“墮胎”兩個字就像無情的巴掌,把他扇的暈頭轉向,連耳朵都響。怎麼就要墮胎呢,蔣十安想,都沒有人問過我,就算我不想要這……孩子,那也要問問我啊。孩子。他的眼睛裡忽然溢出淚水,蔣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害怕到手足無措,隻能娘們兮兮的哭泣,還是彆的什麼,或者僅僅是沒有張茂在旁邊他感到孤獨。他不敢把這兩個代表了沉重責任的字說出來,甚至連在腦袋裡再想一遍都做不到。而更重要的,張茂去醫院的初衷,他回避去想。蔣十安跌跌撞撞進了家門,他原來在醫院和路上耽擱了這麼久,他的腦袋現在是真的暈眩了。他一走進客廳,就軟倒在地上。“咕咚”一聲巨響,蔣十安的後腦勺好痛,可他發現客廳裡好像不是空無一人的。他眼睛眯縫著,發現沙發上竟然坐著父母。他的臉上全是汗水,連眼睛都被汗液浸染,朦朧地看著他媽媽跑過來。母親涼而軟的手搭在他的額頭上,父親有力的臂膀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蔣十安終於扛不住了,他低低叫了一聲,:“爸爸,媽媽。”蔣十安醒過來時,父母都在床前坐著,他的頭痛得厲害,狠狠擠了好幾下眼睛,才能讓瞳孔聚焦清晰地看東西。他的眼睛才開了個縫,媽媽就一下子跑過來趴在他的床前,伸手摸他的臉。她看著哭過,往日總梳的精致無比的卷發全亂了,可憐兮兮地在肩膀上垂落著,媽媽低聲叫他的名字:“寶寶,寶寶你可嚇死媽媽了,嗚。”“寶寶”兩個字似乎喚醒了什麼,蔣十安放在被單下的雙手攥緊又放鬆,他猛地坐起來,大叫:“我的名片呢!”他剛坐起來,頭就暈的直不起腰,一下靠在了床頭,可他還是大吼:“我手裡那張名片呢!”蔣父剛要嗬斥,見他這個樣子很是令人擔憂,於是立刻從口袋裡拿出他從兒子手心裡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出來的紙片,遞到他麵前。“在這兒呢……在這兒呢……”蔣十安神經質地哆嗦著嘴唇接過,救命藥似的按在自己胸口,不停重複著一句話。他瘋瘋癲癲的舉動把父母都嚇壞了。母親又趴在他腿上抽泣起來,而父親則直接拿起電話打給家庭醫生。蔣十安掀開被子直接從床上滾下來,他不是故意的,可母親被他忽然的舉動粗暴地掀翻在地上,驚恐地抬頭看他,連眼淚都嚇得收了回去。“寶寶,你怎麼了?”她哆哆嗦嗦地問。“叫司機,”蔣十安像是念咒語那樣咕噥著,他乾裂的嘴唇來回張合,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他說的越來越大聲,“叫司機!給我叫司機!我要去會安!”他媽媽已經被他困獸似的怒吼嚇得縮在地毯一角,刺繡裙子皺成一團堆在她雪白的小腿上,她竭力睜大漂亮的眼睛不讓自己繼續哭泣,畢竟她是母親。她的手肘因為剛才翻下床而被擦得紅腫,蔣父看到了,終於忍不住兒子的胡鬨,狠狠摔了電話。電話摔碎的劈啪聲響又讓蔣媽媽瑟縮了一下,蔣父走到咆哮的兒子麵前,狠狠掰著他的肩膀問:“你怎麼回事?怎麼敢推你媽媽!”“我要去會安!我說我要去……”“啪!”十成十力量的一巴掌直接把蔣十安抽得摔倒在地上,他整個人麵朝下趴著,雖然臉上痛的厲害,嘴角也裂開了正往外滲血,蔣十安卻一下子清醒了。他用腦袋杵著地麵,把自己從地上翻起來,靠牆坐穩,他不怪自己的父親打他。這還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他的舌頭頂著劇痛的一側臉頰,看著被父親摟在懷裡的母親,低聲說:“對不起,媽媽。”他的父親狠狠瞪著眼睛,似乎還要罵他。麵對著父親燒紅的雙眼,和母親被嚇得蒼白可還蠕動著嘴唇想關心他的麵孔,蔣十安終於淚流滿麵:“張茂懷了我的孩子。”第30章綠野仙蹤屋子裡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連蔣十安母親那小鹿似的抽泣都停了,隻餘下一家三口頻率各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過了許久,蔣十安的父親先開口了:“你女朋友,同名的?”“不是,”蔣十安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淚,定定看著父親,“就是住在我們家的張茂。”“那……”蔣父感覺自己陷入了什麼魔幻,或者他根本還在做夢,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斟酌詞語,“那你說他,懷你孩子?”蔣十安慢慢點頭:“對,他是雙性人。”“你他媽逗我呢?”蔣父一句臟話脫口而出,他說完才覺不妥,立刻咳了一聲。雙性人?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就雙性人了?蔣父竭力在腦袋裡搜尋著有關“雙性人”的任何新聞或者是什麼市井故事。他現在都不知道是為兒子搞大彆人肚子生氣好,還是為兒子居然和雙性人談戀愛而糾結,還是去想張茂那個孩子居然是個雙性人他沒看出來而驚訝。畢竟,在彆人家,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兒子搞大了女同學的肚子。他現在都覺得這種放在彆人家裡腥風血雨的事情,一點不算什麼了。神他媽雙性人。蔣父感到自己做生意相當靈活的頭腦現在一下子轉不動了,他摟著蔣母的胳膊皮膚觸碰到老婆的卷發發絲,才反應過來老婆還在場:“老婆,你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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