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說明了什麼?我略為一想,就明白了!人在這裡一動念,陰間主人立刻就收到了訊息,為了不想和動念的人聯絡,並且要人立刻放棄這種行為,陰間主人就使動念的人感到劇痛!我這時一點感覺也沒有,是因為我未曾動念!我如果一動念——當我想到這一點時,各人也都想到了,他們齊聲叫道:“彆試!”紅綾更加了一句:“千萬彆試!”我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彆的方法,可以使他們接收到我的訊息呢?”白素忽然現出很是傷感的神情:“其實,你上次花了一夜時間,企圖和他們聯絡,他們早已收到了你的訊息,隻是不願意和你聯絡而已!”我悶哼了一聲。白素又道:“現在,其實根本不需要那東西,他們一樣可以接收到你腦部活動所發出的訊息,彆忘了他們有‘思想儀’——狄可答應了你不用思想儀,他們卻沒有答應過你什麼。”我十分不滿:“他們答應過我,什麼時候我要和他們聯絡,隻要想就可以,何以現在,拒人於……”本來,我是想說一句現成的話:“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可是一轉念間,想到他們根本不知在什麼地方,空間、時間都不同,根本無法用距離的單位來計算,所以才憤然住了口。(由此可知,地球上的語言,隻是在針對地球事務時才有用,一旦出了這個範圍,就要不開也麼哥了。)白素冷笑了一聲:“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他們有求於你,當然想你和他們聯絡,現在,我想他們早已把思想儀的所有部件都找回來了,那當然不會再和你聯絡了。”我在白素一開口講話之際,就覺得她的態度有異,我也可算是後知後覺的了。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白素的用意——白素是要我和她的對話,讓陰間主人聽了去!陰間主人既然能接收我們腦活動的訊息,那彆說我們把話說出了口,就算隻是想,他們也能知道。我立時也冷笑:“現在他們想躲狄可,所以就不願和我聯絡了?”白素看出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著:“其實,狄可來找你的時候,你一直很護著他們,覺得他們想改變生活方式,保持個人秘密的行為,很值得同情,誰知道他們竟然這樣對你!”我用力一拍桌:“既然他不仁,何妨我不義,不如通知狄可,把我們所知,一起告訴他便了!”我和白素兩人,一唱一和到了這裡,在一旁的紅綾和曹金褔,當然都莫名其妙,他們怎知道這種“弦外之音”的把戲。白素道:“不錯,他們之間的事,由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好心,反倒叫孩子們受苦。”紅綾剛才那一下痛楚的神情,白素一直在心痛。所以這句話聽來,是真的氣憤了。我更虛張聲勢:“這就通知狄可!”我說著,真的拿起電話來,就在這時,隻聽得紅綾大聲道:“什麼?”她在這樣說的時候,一臉訝異的神情,看起來,像是有什麼人在和她講話,她沒有聽清楚,正在反問。我向她看去,隻見她的神情更怪:“叫我爸等一等,彆采取行動?”白素已在疾聲問:“什麼人?”紅綾也問:“什麼人?”這種情形,若不是我們都各自有過非常的經曆,簡直詭異到了極點。而我也立刻知道了是什麼樣的情形,一定是紅綾的腦部,突然接收到了訊號,使她“聽”到了聲音!紅綾在問了一聲之後,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很親切:“宣宣姐,原來是你,我沒有聽出你的聲音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先放下了手中的電話,知道我和白素的“演出”成功了,陰間主人有了反應——不出我們所料,他們果然害怕狄可知道他們的行蹤。這事情很奇怪,不知道他們何以會不願歸隊,但其間一定有特彆的原因,隻要他們肯和我聯絡,相信不難弄個水落石出。正因為他們怕狄可知道他們的下落,所以,陰間使者李宣宣就立刻發出訊號和紅綾聯絡——隻有紅綾“聽”到她的聲音的原因,自然是由於紅綾的腦活動能量,比我們強了許多之故。我們對李宣宣都很有好感(美麗的人總占便宜),所以很是放心。紅綾像是在聽電話一樣,不住發出“嗯嗯”的應聲。我急著道:“叫他們和我聯絡,直接的。”紅綾向我望來:“宣宣姐說,她會先來見我們。”我還想說什麼,白素已道:“等她來了再說——這一次那個陰間之謎,應該可以解決了。”白素說“那個陰間”,是由於我們曾經過討論,認為由“外來力量”建立的相類似的陰間,有許多個的緣故。我歎了一口氣:“她什麼時候來?”紅綾笑:“儘快——這是她說的。”我知道李宣宣有突破空間的能力,說出現就會出現,所以我回頭看看,等她突然現身。曹金褔拙於言,一直不怎麼講話,這時,居然也對李宣宣這人大發議論:“這女人好古怪,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穿梭陰陽,就像我們在房間內外跨進跨出一樣。”曹金褔的語言,簡單得很,一點花巧也沒有——這樣的語言,也最能直截了當地說明問題。這時,我和白素聽得他那樣說,都忍不住喝釆:“說得好!”曹金褔忽然受了誇獎,生怕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了什麼,紅著臉,神情自然高興。曹金褔說李宣宣這個“陰間使者”,陰陽之間來去自如,就像我們在一間房間中跨進跨出——情形本來就是如此,隻不過我們進出房間,都是在一個平麵上進行,而李宣宣穿梭陰陽,卻是在立體中進行,這又多少使我了解到,立體式的空間,必然和多向式的時間有關,兩者之間的時空關係,正如單向式時間和我們活動的空間一樣。有了這樣的一個概念之後,對一切奇異的現象,就在觀念上容易接受得多了。當然,隻不過有了一個概念,絕不代表已經懂了那是怎麼一回事——世界上,有許多事是不必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隻知道一個概念就可以的。像自來水,城市中的人,人人都有這個概念,可是自來水究竟是怎樣自來的,也就不是人人說得出來的了。一時之間,我頗有豁然貫通之感,但同時也不免感歎,以宇宙之大,各種現象之多,彆說一個普通的地球人,難以儘知,就算像紅綾那樣,有了那樣不可思議的際遇,所知也不過億萬分之一罷了!我正在出神間,已聽得紅綾叫了起來,定睛一看,隻見李宣宣已經出現,自然淡雅,但是豔光逼人,她握住了紅綾的手,向我和白素點了點頭,眼望向曹金褔,現出歉然之情:“剛才,由於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所以令你們受了點苦,請原諒。”她說得如此客氣,很令我們感到意外,紅綾道:“我和大個子倒還挺得住,爸和媽卻沒有試。”她說話沒有私心,這樣說,分明是說我和白素,必然挺不住了——轉念一想,她所說的必然是實情,也隻好歎一口氣算了。李宣宣由衷地道:“我以為已經闖了禍,幸好你們有異於常人——”我疾聲問:“常人會如何?”李宣宣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指著桌上狄可帶來的那東西:“這儀器,能把腦活動能量加強許多倍,把訊息以極強的發射力,傳遞出去,對你們來說”她說到這裡,略想了一想,才又道:“對你們來說,就像是猝然之間,遭到了一股強大力量的襲擊。”李宣宣的這種說法,當真不可思議之至。我指著紅綾:“她隻是表達了一些意願,竟然會導致那麼嚴重的後果?”我在這樣問的時候,心中同時想到的是:這種情形,狄可知道不?我立即認為狄可是知道的——那就極可惡,他明知那會引起“陰間”的強烈反應,如果不是紅綾替代了我,我就可能已遭了不幸!一想到這裡,儘管我的思緒極亂,我還是追問了一句:“如果是我,會怎樣?”李宣宣說得十分緩慢:“最好的情形是昏迷。”我吸了一口氣﹕“最壞的情形是有生命危險?”李宣宣沉默,那更使我們因想起剛才的情形而駭然。白素沉聲道﹕“你們的反應,必然如此強烈?”李宣宣道:“你們對‘陰間’的情形,已算是相當了解,支持和令得陰間一切運行的是一部複雜無比的儀器,這種儀器,至今為止,隻有陰間主人獨有,可以簡稱為‘思想儀’,它的主要作用是可以對各類高級生物的思想波起作用。”我們都聽得很是用心,因為我們知道,這時李宣宣對我們說的,是陰間的大秘密。而且,可以聽得出她並不準備保留什麼,這一點,從她一開始說“思想儀”就比狄可說得更詳細上得到證明。李宣宣又道:“你們當然知道陰間主人的來曆。”我道:“隻知道是來自一個星體。”李宣宣道:“那就夠了。”她的意思是,隻要我們明白那不是地球人的力量,就已經夠了。她並沒有輕視我們的意思——對我們詳細解說那星體在宇宙中的位置,是沒有意義的事。李宣宣道:“那思想儀主持陰間一切運作,如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侵入,就像一副防衛係統突然收到了警號一樣,會立即作出反應,是極自然的事99lib?——完全自動,不由任何人手控製。”我一字一頓:“把那東西給我的人,知道會有這種情形發生?”李宣宣道:“我不能肯定,但是狄可隊長應該預料可能有種種意外。”我大是驚訝:“狄可隊長?”李宣宣道:“是,在他們的星體上,狄可的地位極高,‘隊長’隻不過是我隨便加上去的稱呼。”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覺得事情不可思議之至。我搶著問:“在他們那種進步文明的生活方式之中,也有地位高下之分?”李宣宣聽得我這樣問,現出了極其古怪的神情,像是我的問題,極端地不可理喻。她的這種反應,奇特之至,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把我的問題,重複了一遍。這證明白素的心中,和我有著同樣的疑問。我們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其實是很自然的事。因為狄可說,他們的星體上,自從進步到了出現“思想儀”之後,就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他稱那個時代“和諧時代”,因為人與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個人秘密,那麼,一切戰爭,自然也無由發生,“和諧”這個形容詞,倒也當之無愧。雖然我在設想這種生活方式時,想到沒有個人秘密的情況,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但也不能不承認那是一種進步。於是,我也順理成章,把這樣的生活方式,理解成為類似人類社會中的理想生活,什麼人人平等之類,這才在聽了“隊長”這樣的稱呼,和“地位極高”的形容之後,提出了這樣的疑問。可是看李宣宣的反應,在白素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之後,她更是訝異,好一會,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反問:“狄可對你們說了些什麼?”我向白素望了一眼——在狄可和我們交談之際,我們就一直覺得這外星人不可靠,一定有一些事未曾告訴我們,現在看情形,確然如此。我把狄可和我們之間的對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李宣宣,她一麵聽,一麵神情感慨。我說完了經過之後,立時問:“這家夥,完全在胡說八道?”李宣宣搖頭:“那倒不是,隻是他隱瞞了一些事,沒有對你們說。”我和白素、紅綾和曹金褔,四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李宣宣的臉上。李宣宣隻說了極簡單的一句話:“在他們的星體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操作思想儀的。”就那麼一句話,事情就再明白不過了!我由於吃驚太甚,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低呼聲。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在我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如下的程序:有了“思想儀”;通過思想儀的操作,可以捕捉到每一個人的思想過程;再無個人秘密可言;而思想儀卻不是人人都能操作的;思想儀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於是少數人成了特殊人物,他們掌握了所有人的思想;結果是最無情最徹底最嚴密的控製!這種控製的方式,是地球上的獨裁者和極權統治者夢寐以求的控製——至今為止,地球上的極權者還沒有能力做到這種控製,因為他們沒有思想儀,他們無法知道被控製者真正在想什麼。但是狄可他們做到了,因為他們有思想儀。被狄可稱為“和諧時代”的,竟是如此恐怖的一種情形——這種情形,地球人最能領略其恐怖,因為直到現在,至少有一半人口,還在類似的情形下生活!慶幸地球上還沒有出現“思想儀”!而狄可為什麼那麼急於要把第二十九組宇航員找出來,原因也再明白不過——那一組宇航員脫離了控製,而且,他們擁有一具思想儀,並且懂得操作!那當然令狄可坐立不安,因為那等於是反叛,直接影響到了他的特權地位,可以使得那個星體上的特權分子,變得和被控製的人一樣,出現真正的人人平等!能令特權分子喪失特權的任何可能,都是特權分子必須鏟除的對象。不擇手段,隻求達到目的——地球人的曆史上,有太多這樣的例子,所以我對狄可急於找到那一組失蹤宇航員的心情,很是熟悉。在剎那間,我們幾個人想到的都一樣,自然,我和白素的感受,比較深刻,紅綾和曹金褔,也想到了情形之可怕,但不如我們之甚。過了好久,李宣宣才道:“你們都明白了?”我感到像是有什麼梗塞在喉嚨間一樣,一麵點頭,一麵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音。白素比我鎮定,她道:“明白了——我們絕不會再站在狄可這一邊,但是實在替陰間主人擔心,狄可一定有辦法找到他們的!”李宣宣垂下了頭,顯然白素的話,正中要害,我想說些什麼,可是他們之間的事,我一點也不了解,而且以我的力量,也幫不了什麼忙。紅綾和曹金褔畢竟是初生之犢,他們異口同聲地問:“我們能幫助些什麼?”李宣宣望了他們一眼,一點也沒有輕視的意思,反倒認真地考慮他們的提議。我和自素都覺得很是奇怪,因為看樣子,真是有需要我們幫助之處。過了一會,李宣宣才道:“要是讓狄可找到了他們,那結果會很可怕。”她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再道:“當然,那隻是我的想象,他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隻是了解極少部分。”她向我望來,我大是訝異,又大是驚奇,因為看她的意思,她這個中間人詞不達意,竟大有要我去和陰間主人直接會麵之意。這才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上次我和白素,一起隨著李宣宣這個陰間使者,來去陰陽之際,就想和神秘莫測的陰間主人接觸,但結果未能如願。曹金褔和紅綾的情形,也和我們一樣,想不到現在情形有了改變!我一麵欣喜,一麵卻立刻考慮到了自身的處境和能力,想想在狄可和陰主之間,我能起什麼作用?他們的能力如此高超,我有什麼可為?當然,我也不妄自菲薄,狄可來找我,李宣宣也有這樣的暗示,可知“天生我才必有用”,在這件事情上,我一定有我的作用。自然,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抽身退出,不去管他們的事——如果那樣的話,衛斯理連替少年芭蕾舞校剪彩的資格也沒有了!而且,我認為我們也不必再繞圈子,所以我立刻道:“那麼,是不是我和他們直接見麵?”李宣宣大是欣喜:“衛先生真是解人!”她用語甚是古雅,上幾次我曾戲問她究竟是哪一個年代的人,她笑著回答我說“女人的年齡是秘密”。她讚了我一句,按著又道:“可是,不能見麵。”我皺了皺眉,如今的情勢,分明是他們有求於我,竟然還吝於見麵,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李宣宣立即看出了我的不快,她笑了起來:“對不起,我開了一個玩笑——見麵的意思,當然不是指見到對方的麵孔而言。”我不禁“啊”地一聲,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我確實誤會了李宣宣的意思——地球人之間的見麵,確然都可以看到對方的麵孔,但和外星人見麵,就有可能不能真正地“見麵”,如果對方的形體是根本沒有麵孔的,如何能見?我也道:“該對不起的是我!”李宣宣道:“事實上,連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形體是如何的。”紅綾忽然加了一句:“或許,根本沒有形體。”我們都不為紅綾的話感到什麼駭異,因為高級生命的形式,沒有形體,在我的經曆之中,早已出現過了。李宣宣又道:“也有許多事,他們從來也未曾對我說過,我也沒有這個好奇心去求知,所以,衛先生和他們直接‘見麵’,就最好了!”我望向白素,白素還未曾有反應,李宣宣就已經道:“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衛先生日後一定會明白他們的苦衷。”我本來是想和白素一起去的,誰知道李宣宣一下子就拒絕了。我怕白素不快,白素淡然道:“不必日後,現在我就知道他們的苦衷——少一個人知道,狄可也就少一分得知他們秘密的可能。”李宣宣點頭:“我看多半是這個意思。”既然他們有“苦衷”,我自然也不便堅持,李宣宣伸手自她的腰包之中,取出了一隻扁平的盒子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道彆的話,眼前一花,一片黑暗閃了一閃,就已進入了一個灰蒙蒙的境界之中。對於這種環境,我並不陌生,上次到陰間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