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招魂 倪匡 4506 字 1個月前

夜深了,洪於還沒回到島上來。舒子寅和女傭們坐在彆墅外的空地上乘涼,伍剛、小胖子和魯老頭圍坐在旁邊的石桌邊喝啤酒。主人沒有回來,大家都沒有進樓去睡覺的意思。突然,木莉站了起來,說她聽見了樓裡麵有人叫她,是她妹妹水莉的聲音。女傭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舒子寅拉著木莉重新坐下來,拍著她的肩說:“我們什麼也沒聽見,是你聽錯了。”她知道這是小胖子看見有渾身濕淋淋的女人進了樓房的事使大家心驚肉跳,尤其是木莉,她會聯想到死在湖裡並且連屍體也沒打撈到的妹妹。當然,舒子寅在安慰木莉時,自己也對現在正空無一人的彆墅感到驚恐。這幢尖頂的建築此刻座落在暗黑中,隻有底樓客廳的燈光從打開的門口瀉出來。三個喝酒的男人也驚動了。伍鋼說:“走,進去看看。”說完便向彆墅跑去。魯老頭和小胖子緊跟著他,三人顯得人多勢眾,但從他們略帶誇張的嚷嚷聲中卻透出了幾分膽怯。舒子寅看見彆墅裡的燈光一層樓一層樓地亮了,一直到閣樓,所有的窗口都有了燈光。不一會兒,這些燈光又漸次熄滅,三個男從從彆墅裡走出來。“平安無事囉。”伍鋼學著某部電影裡的台詞對大家吼道。木莉卻埋著頭哭泣起來。這時,湖上響起了快艇的轟鳴聲,船頭的射燈在暗黑的的湖上快速推進。雪花望了一眼說:“主人回來了。”船上下來了三個人,洪金和一個身材碩長的女孩一左一右地扶著洪於向彆墅走來。“我二叔多喝了一點,沒事的,回房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洪金一邊向大家解釋道,一邊扶著洪於向彆墅的台階走去。“那女孩子是誰?”舒子寅向雪花問道。“她叫冷小莉。”雪花說,“剛到公司工作不久的,在釣月樓餐廳做迎賓小姐,聽說最近調到公司接待部做事了。”舒子寅和雪花來到洪於的房間時,隻有洪金坐在房間裡,旁邊的浴室裡傳出嘔吐的聲音。舒子寅走進浴室,看見洪於正弓著身子在洗手池旁嘔吐,那個叫冷小莉的女孩在旁邊扶著他。舒子寅正要走近去關照一下,冷小莉對她擺了擺手說:“彆動他,讓他吐了就輕鬆了。”說完,她盯了舒子寅一眼又補充道:“這裡沒你的事。”舒子寅望了一眼這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她的很深的乳溝在低胸裝外邊,有一種很邪的性感。舒子寅返身回到了房間。雪花已經熟練地理好了洪於的床鋪。冷小莉扶著洪於走了出來。他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很難受的樣子。冷小莉扶著他在床上躺下。雪花端來了一杯水,冷小莉伸手接過去說:“我來。”她扶起洪於的頭,輕輕地說:“你喝一點水吧。”洪於沒有反應,似乎處於半昏迷狀態。“可能需要找醫生來看看吧。”舒子寅有點慌張地說。“沒事,喝了酒都這樣。”洪金說:“今天我二叔和一個副省長在一起都很高興,喝多了一點,沒事的。”他看了一眼舒子寅和雪花,又說道:“你們倆都去休息吧,這裡有小莉照顧就行了。”說完,他站了起來,表示自己也要走了。臨出門,他轉身對冷小莉說:“你得好好照顧啊。”冷小莉連聲應允沒問題。舒子寅和雪花站在走廊上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突出其來的女孩怎麼會留在洪於的房間裡。湖上傳來快艇的聲音,洪金已離島返回岸邊的公司去了。彆墅裡其他的人都已回房入睡,或許他們認為這種事理所當然。隻有雪花似乎理解舒子寅的處境,儘管她把舒子寅與洪於的關係估計得過份了一點。她湊在舒子寅耳邊輕輕說道:“那個騷貨,她憑什麼留在這裡?”舒子寅對雪花輕輕地噓了一聲,同時指了指洪於的房間門。她倆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對舒子寅而言更現實的問題是,她能不能進到洪於房間裡麵的密室去呢?而這點她對雪花也不便詢問。因洪於說過這密室是保密的。但是,如果不方便進去,她又睡到哪裡去?上閣樓,讓守夜的伍鋼和小胖子離開,然後一個人睡在那裡,行嗎?想到這個決定她還是感到害怕。正在這時,洪於的房間裡有了響動。舒子寅將耳朵貼在門上,似乎聽見洪於在吼著什麼。突然,門開了,舒子寅驚得後退了一步。冷小莉一臉惶恐地走了出來,看見她倆站在走廊上,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她看了一眼雪花說:“老爺子已經清醒了,我也不用照顧了,你給我安排一間客房吧,我隻有天亮後才能回公司去了。”雪花得意地給舒子寅丟了個眼神,然後對冷小莉說:“你跟我走吧。”聽著她倆的腳步聲下了樓,舒子寅才走進洪於的房間。洪於已經坐在沙發上,看見她進來便問:“那個婊子,她怎麼到我房間來的?”舒子寅說:“你喝醉了,她和洪金一起送你回來的唄。”“哦。”洪於用手撐著額頭,像是頭痛,又像是在回想著什麼。他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今天的晚宴。到景區的公路改造上億元的款已批下來了。為了感謝這位鼎力相助的副省長,他除了錢財相報之外,這種私人酒宴也是必要的。他和洪金一起款待他。由於有女孩陪酒,席間他們都陷瞞了他的副省長身份,統一口徑隻叫他“大哥”。為了不讓他尷尬,除了他身邊安排了一個看似又清純又豐滿的陪酒女孩外,洪於和洪金的身邊自然也都坐了一個女孩。這冷小莉當時就是坐在洪於身邊的。他們做了什麼呢?喝酒、談笑,後來是劃拳,誰輸了一次就讓女孩脫一件衣服,直到三個女孩都脫得一絲一掛。再後的事,洪於便有些朦朧了。看來,洪金是將場麵上的事情當真了,還真以為洪於對身邊的女孩有了感覺,於是在酒後便將她送到他的房間裡……“今晚真是喝多了。”洪於抬起頭望著舒子寅說,“這喝酒也是我的工作,你懂嗎?”早晨,舒子寅對著一麵大鏡子看著自己。她欣賞著自己的眼神(有人說過這是一種優雅的眼神)。她穿著一件乳白色的絲質睡衣,腰間輕輕地束著一條絲帶。她很滿意自己的細腰,因為它,她高高凸起的胸部顯得誘人而又不俗氣。她嘟起嘴唇對著鏡子做了一個怪相,突然為嘴唇的性感有點不好意思。這鏡子裡的女孩是怎麼了?她細心地照料著自己,是想走出密室時給洪於一個驚訝嗎?或者,是洪於說過,喜歡看著她穿著睡衣坐在露台上喝早茶的樣子……突然的變化似乎是從昨晚開始。舒子寅感到,她愛上洪於了。這感情的明晰開始源於一種心痛,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嘔吐的時候她有了心痛的感覺。接著,那個照顧他的女孩使她產生了醋意,她知道產生這種感覺說明自己已將情感不知不覺地加入其中。那一刻,她為自己近乎冒險地來到這個島上找到了原因。這是宿命嗎?她問鏡子中的女孩,為什麼總是愛上年齡比自己大九-九-藏-書-網一倍的男人?她想起了大二時愛上的哲學老師,難道隻有對世界有把握能力的男人才能引起她的注意?這種能力可以是智慧上的也可以是事實上的。據她的觀察,男人的成熟比女人晚很多時候,他們年輕時候的虛妄和浮躁需要經曆一個煉獄才能真正成就他們青銅般的品質。但是,對她而言,這種追求又是注定沒有結果的。因為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有著像城堡一樣的家庭,有著長期廝守的妻子和充滿希望的兒女。這樣,即使男人願意孤注一擲,她也不能承受這種有撕裂背景的生命之重。所以,才有了她和哲學老師的分手。這個決定是她在一個瞬間做出的。那天,她去看望因病在家的老師,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她看見老師的妻子正在對躺在床上的老師喂稀粥。這一刻,她對“女人”這個性彆充滿了感動,並且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從此,他們是很好的師生,是朋友。然而,宿命的不可抗拒性在於一個人沒有辦法不重複自己,就像指南針被搗亂之後,一停下來那指針仍然固執地指著那一個方向。儘管昨天晚上,洪於突然抓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地說出一些愛她的話時,她是冷靜地對他作了不可能這樣的解釋。但是,這並不說明她可以無動於衷。整整一晚上,她無法對自己該怎麼做這一問題找到答案。而此刻,她身不由已地在鏡子前注視著自己,她笑了笑,又瞪了自己一眼,然後感到一種激情的顫栗……舒子寅走出密室的暗門。洪於已經在他臥室外麵的大露台上等她了。他半靠在白色的軟椅上,正在品嘗一支粗大的雪茄。看見舒子寅出現,他站起來對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並且說道:“我們的女學者怎麼變成小姑娘了?”舒子寅笑著說:“彆幽默我了。”她理了理睡衣的下擺在軟椅上坐下。太陽剛剛從遠處的湖麵上升起來,露台周圍的樹蔭中閃爍著金黃色的光亮,像有無數蜜蜂在飛舞。雪花送來了咖啡、水果和糕點,鋪著潔白桌布的小圓桌上有了這此東西更像一幅靜物寫生圖畫。桌布邊緣落下一隻好看的瓢蟲,雪花伸手去撣掉它的時候,它一閃便飛到露台中去了。新的一天正在開始,如果沒有那些恐怖事件的出現,這彆墅、這露台所展現的生活是令人向往的。“昨天,我上岸辦事去了沒有陪你,你的論文又開始繼續寫了吧?”洪於將雪茄放在煙缸上,望著她說。他們的眼光相遇的時候,舒子寅感到有點慌亂,這是以前沒有出現過的。“沒,沒法寫。”舒子寅說。她將小胖子看見有渾身濕透的女人閃進彆墅和木莉在晚上聽見彆墅裡有她妹妹的哭聲這兩件事告訴了洪於。“哦。”洪於沉吟道。“這彆墅看來真是不能住人了。你說,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鬼魂和魔法這些東西存在。要是真有,我一把火燒了這彆墅。火能避邪,我們走得遠遠的,怎麼樣?我另給你找一個地方寫作。”“不,這些現象都是有原因的。”舒子寅說,“你想,如果沒有木莉的妹妹死在湖裡的事,昨天的那些離奇事就不會發生。還有,這裡以前發生的怪事,好像都和死人有關係。也許,是你這裡的壞人該受到懲罰了。”“壞人?誰?”洪於大吃一驚。舒子寅說這就是伍鋼。她將伍鋼強暴木莉的事告訴了洪於,並且強調說,如果那天船沒有翻在湖裡,木莉的妹妹也會受到伍鋼的強暴,這個死去的女孩才16歲,多慘啊!“這小子,確實不像話。”洪於有些生氣地說。其實,關於伍鋼的事,他比舒子寅知道得更多。“應該讓法律判他的刑!”舒子寅憤憤地說道。她想如能這樣,也可讓木莉出一口惡氣了。“法律?”洪於輕蔑地笑了一下。“怎麼,你認為伍鋼不該負法律責任?”“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洪於不容置疑地回答道:“這世界上的黑暗麵,你連冰山一角也沒看到。也好,讓你多看一些東西,你可以將你的碩士論文寫得更透徹。巫術,在人類早期才有嗎?不對,現在也有,現在人人都在玩巫術。你看,我這彆墅裡也出怪事了,也許是我的報應。”洪於的激烈情緒讓舒子寅一下子不知所措。“至少,你應該將伍鋼開除掉,他跟著你不合適。”她小聲地據理力爭。“不。”洪於堅決地說:“15年前我落難的時候,是伍鋼的父親給了我兩萬塊錢。當時我母親住醫院等著錢救命啊!可是,誰理我呢?我生意發達時的朋友、哥們都避著我,連親戚老表都視我為瘟神,我怎麼了?不就是沒錢了麼?你說,這種變化是不是巫術?伍鋼的父親是個建築商,我辦公司時和他打過不多的交道。可是他卻出手就給我兩萬救命,他說彆說什麼借了,人都有落難的時候。你就快去照顧好你母親吧。說實話,我落難好幾年,就這一次掉淚。8年過後,我接到這位恩人打來的電話,他說他完蛋了,幾千萬元砸進了一幢爛尾樓,他現在已走投無路,兒子又在監獄裡服刑,他要我替他關照兒子。當時我正在外地出差,趕回來時,這位老總已自殺了。我為他包辦了後事,拿錢讓人放出了他的兒子。我對這個野小子說,你就跟著我吧,每年50萬年薪,可是不許亂來,這也是你父親的心願。伍鋼現在能夠這樣,已經算是好人了。”舒子寅瞪大了眼睛,問道:“是不是,伍鋼對你也很需要?”“也可以這樣說吧。”洪於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煙後說道:“這小子也有他父親身上的優點,耿直。對我的忠試沒說的,比如說,有槍射來,他可以為我擋子彈的。當然,木莉這種事我得教訓他。玩什麼呢?都31歲的人了,還像隻小公雞一樣亂來,沒出息!但是,你不知道,他恨女人,他進監獄後女朋友跟人跑了。他心理上就有了毛病,這方麵,你是做學問的,應該比我懂。”舒子寅心裡亂糟糟的一片,在這美好的早晨的露台上,她抬頭望見陽光從樹叢中像亂箭一樣射來。這天半夜,湖上起了大風。暗黑的島上樹木“嘩嘩”作響。夾雜著樹枝的斷裂和疾風擠進某些狹窄地方吹出的口哨聲。隻有這座彆墅紋絲不動。像蹲在島上的一頭石獅。木莉聽見了妹妹的聲音,“姐姐,我也到這房裡來了,你怎麼不來看我呀!”聽見這聲音木莉便醒了。房間裡一片漆黑,她分不清是真的聽見了妹妹說話還是做了一個夢。女傭們的房間分布在底樓右側,一條走廊迎向五個小間,木莉住在第4間,她左右兩側的房間一間住著桃花,另一間是空著的,走廊儘頭是女傭們共用的浴室兼衛生間。此刻,走廊上有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是桃花的房門響動的聲音。木莉在暗黑中歎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剛才在迷糊中聽見妹妹的話語是什麼意思。是水莉的魂到這房裡來找她了嗎?還是提醒她,彆忘了替自己的妹妹報仇?其實,她當初真的是想殺死伍鋼的,因為她看見他身上帶著一把尖刀而晚上睡覺以後,那把刀就和他的衣物皮帶一起扔在凳子上。第一天晚上伍鋼強暴她以後她就想這樣乾了。可是當她溜下床尋找那刀時,鼾聲中的伍鋼居然被一點小聲音就驚醒了,他將木莉抓回床上,幸好他當時還不清楚她的意圖。木莉想,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在睡夢中上西天的。可是,自那一夜過後,伍鋼不再碰她了。她從此進不了伍鋼的房間,她在大鬆了一口氣後又若有所失。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舒子寅在背後保護了她。她看出了這個主人的女客人是個善良的人,她隻對她講了自己的身世,而對其他人她保持了沉默寡言。她稱自己沒有父母了,是被嬸嬸帶大的,是由於她實在不願觸動對父母的又愛又恨的回憶。她計算著,媽媽被人販子騙走已經15年了,那年她4歲,妹妹才1歲,如果媽媽現在已不在人世的話,那死在湖裡的妹妹一定已經在地下見到媽媽了。不知怎的,她總認為性格剛烈的母親在失蹤之後便已不在人世。至於父親,那個一輩子在石頭山上的茅屋裡窮愁潦倒的可憐蟲,自從在她17歲那年爬上她的床以後,父親這個名字便已在她心裡死掉了。她帶著妹妹逃了出來。沒想到將妹妹帶向了死路。近來,伍鋼對她越來越客氣,她想除了舒子寅的幫助外,桃花和伍鋼好上了也是一個原因。剛才,聽見桃花的房門響,她便知道是桃花從伍鋼的房間裡回到這裡來了。幾天前,她夜裡起床上衛生間時,便遇見桃花披著罩衫從客廳那邊走過來。桃花倒是一個直爽的女孩,第二天她便悄悄地給木莉講了很多知心話。她說伍大哥看上她了,每天夜裡她都去他的房間。可伍鋼不讓她在那裡過夜,說主人正在罵他,他得躲著點。因此,半夜過後她便回到女傭這邊來。她還說伍鋼其實人不壞,那次翻船是天災人禍,他還說那晚如果沒有喝酒的話,他是能夠把木莉的妹妹也救起來的。他說他的水性是出眾的好。他還讓桃花勸勸木莉,說她留在這裡做事是她的福氣了。如果還留在犀牛島的話,她可能已經自己投湖自殺了。半夜醒來的木莉思緒萬千。如果沒有翻船事故的話,她在這裡做事應該是不錯的。但是,妹妹死了,她一個人的好與不好又有什麼意義呢?每天,她覺得都是在恍惚中過去的。桃花說那湖裡傳說有魚精,紅色的鱗,個頭比人還大。妹妹的屍體一直沒找到,是被魚精吃了嗎?想到這點她就渾身發抖。前些時候的一個深夜,她實在忍不住了,便悄悄地爬上閣樓去。想找舒子寅聊聊,因為木莉隻信任她。可是,她躡手躡腳上到閣樓時,看見臥室門緊閉,正在猶豫要不要叫醒已睡了的舒子寅,門裡麵卻傳來男的詢問聲,一聲“誰在外麵”嚇得她閉住了呼吸,急忙轉身溜下樓來。第二天,聽見有人說昨夜有奇怪的腳步聲上樓,她卻不敢出麵解釋。後來她感到舒子寅沒有住在閣樓上了。因為桃花對她說,伍鋼每天下半夜都要上閣樓去換守夜的小胖子。就這樣,今夜木莉醒來時,她知道已過半夜了。因為她聽見了桃花回房來的聲音。屋外正吹著大風,窗玻璃“喀喀”作響,是妹妹順著這風投她的夢來了嗎?她又想起了剛才在夢中聽見的話,妹妹說她到這樓房裡來了。這是妹妹的魂嗎?木莉一點兒也不害怕,她想真能看見妹妹就好了。突然,不知哪間屋子的窗戶被吹開了“叭叭”地響。那屋裡一定是沒人住的,因為那響聲一直不斷,沒有人去關上它。木莉下了床,輕輕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她想她應該去將那扇窗戶關上,不然再過一會兒,那窗玻璃會碰得粉碎的。不管怎樣,主人待她不錯,她應該為主人多做點事才對。她摸黑來到客廳,聽出那聲音是樓上的房間傳出的。為了不驚動大家。她仍然摸黑上了樓梯,還好,她聽出那吹開的窗戶就在二樓。整個二樓現在是沒人住的,她開了走廊上的燈慢慢地走過一間間房門,辨彆著那聲音的確切位置。“姐姐,姐姐。“她突然聽見了妹妹的聲音從一間屋子裡傳來。這次不是在做夢了。木莉全身一抖,迅速地走到傳出叫聲的那道房門。她用勁壓下門把手。門開了,屋裡亮著燈,妹妹正渾身濕透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姐姐”,她站起來對木莉叫道。木莉“哇”的一聲哭了,她衝過去抱住妹妹,連聲問道:“誰把你救起來的?”妹妹不說話,隻是和她一起哭,她感到妹妹全身冰涼。“我冷,我冷。”妹妹抱緊她訴說著。正在這時,樓梯上有了“咚咚!”的腳步聲,一定是她們的哭聲驚動彆人了。妹妹緊張地說:“不能讓他們看見我,你快出去。”木莉趕快走到走廊上,看見伍鋼正向這邊跑過來了。“出什麼事了?誰在哭?”伍鋼急切地問。木莉看見他就升起恐懼,她搖頭說沒有人哭,她是來關窗戶的。伍鋼疑惑地望了望四周,突然推開了木莉剛拉上的房門,讓木莉大吃一驚的是,屋裡一片漆黑。伍鋼開了燈,是一間空空的客房,一扇未關好的窗戶正在風中“叭叭”地搖晃。妹妹到哪裡去了呢?木莉驚恐地不敢吱聲。伍鋼走過去把窗子關閉後轉身說道:“我剛才怎麼聽見有女人的哭聲呢?”魯老頭在島邊的一棵樹蔭下釣魚。他老是錯過拉鉤的時間。他拉上空鉤重新裝上魚餌,然後將鉤和魚線甩向水麵。望著波動的浮標,他又開始走神了。魯老頭相信,這幢彆墅看來真是有鬼魂出沒了。幾年前,主人全家住在這裡時,有關鬨鬼的事情魯老頭還將信將疑,因為一切都是從湖上淹死了一個女人後開始的。在這之前,房子裡沒出現過任何問題。有一天,突然傳來消息說一個穿黑裙的女遊客淹死在湖裡了。由於旅遊公司與死者家屬在賠付問題上發生了爭執,如果對方告上法院以後,對景區的形象會有更大損害。洪金為此來請示主人有關這事的解決辦法。由此,湖上死人的事便在彆墅的所有人中間傳開了,有女傭說,那死者被家屬運走時臉色突然紅潤起來,像隨時可以坐起來似的。後來,彆墅裡便出現了穿黑裙子的女鬼的影子。魯老頭當時認為,是因為大家議論得多了的原因,腦子裡留下了恐怖的印象,到夜裡,在走廊和樓梯拐彎處那些半明半暗的地方,難免會讓人產生錯覺。當時,主人和他的看法是一樣的。直到那一對猛犬不明不白地死後,主人才開始不安起來。接著來了看風水的大師,說這個島上根本就不宜建房,主人一家才搬回城裡去了。直到那時,魯老頭仍不完全相信鬨鬼的事。魯老頭人從小生活在農村,在家鄉流傳了世世代代的說法是,人是有善惡報應的,如果有誰被惡鬼纏身,一定是他做了壞事衝撞了神靈。而主人這樣的大好人,是不會有鬼找上門的。魯老頭認為彆墅裡的鬼魂是在主人一家搬走後才出現的。因為那樣大一幢房子長期空著孤魂野鬼是會找上門來的。他留守這裡期間,在夜裡常常聽見樓內有動靜,有幾次還在閣樓的窗口有微弱的燈光顯現。他當然從沒敢進樓裡去看過。後來他慶幸地想,要是他在那些夜裡冒然進去的話,很可能像那一對借宿者一樣死在屋裡了。這次主人回彆墅來住,魯老頭開始是有點擔心的。不過在放了鞭炮滴了雞血之後,他認為那些孤魂野鬼應該被驅走了。沒想到,有鬼魂留在了這裡,舒子寅遇上了。女傭遇上了,小胖子也遇上了。這些情況比幾年前發生的事厲害得多,以致於魯老頭晚上睡在彆墅外麵的小木屋裡時也心驚膽顫。昨夜吹大風的時候,他就聽見了彆墅裡傳來女人的哭聲,他不敢出門去察看。天亮前魯老頭做了一個夢,他在一座有尖頂的建築裡走動,那建築有點像主人的彆墅,又有點像教堂,但已是廢墟了,到處是殘垣斷壁。突然,他看見他的大兒子坐在一堆磚頭上吃飯,旁邊是一根即將要倒下的磚柱,他對著大兒子大叫危險,心裡一急,便醒來了。他撫了撫胸口,覺得胃上有點不舒服。窗口已經有了曙光,他知道他在想念兒子了。魯老頭在這島上已有4年多時間了。開媽3年有主人一家住在這裡,後來守了一年空宅,直到這次主人又來到這裡。他每年春節回家去住上半個月,老婆問,你這工作什麼時候結束呢?魯老頭瞪了她一眼說,你彆忘恩負義了,看看咱家的新房子,還有兩個兒子,一個讀中學,一個開車跑運輸了,不是洪於幫助,咱家能有這樣的條件嗎?還有孩子他爺,一走到鎮上酒館都要拉他,還不是知道咱家有錢麼?魯老頭對洪於的感激是發自心眼裡的。他一直希望在彆墅裡搗亂的是盜賊,這樣他就可以一顯身手為主人做點事了。隻是老天不給他這種機會,彆墅裡的怪事顯然是他使不上勁解決的。“小狗仔,今天運氣怎麼樣?”洪於的聲音使魯老頭在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他看見洪於正拿著一根魚杆走過來。洪於下鄉當知青時魯老頭才13歲,這“小狗仔”的小名從那時起被洪於一直叫到現在。不過,魯老頭聽來很親切的。“今天的魚很滑。”魯老頭為自己的一無所獲解釋道。洪於“嗯”了一聲,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一揚手,將直線甩向湖麵。“伍鋼說木莉的臉上有陰氣,像是鬼魂附身似的,你覺得呢?”洪於盯著水麵問道。魯老頭一驚,想著今天上午和木莉一起收拾花園的時候,她的臉色是不太好看,動作也比平常遲緩一些。“也許是她的身體不太舒服吧。”魯老頭回答說。“這女孩子挺可憐的。”洪於說:“你得多關照一點。”魯老頭連連稱是。他覺得洪於這次回島後起了很大變化,除了關心人之外,更明顯的是成天呆在島上,不像以前住這裡時基本上見不到人影,不是在城裡辦事,就是在岸上的旅遊公司過問經營情況。而一回到島上時,總會接著跟來許多人,晚宴時總是高朋滿座。而一到周末,還會來更多的人,這花園裡還舉辦過舞會,袒胸露背的女人在彩燈下搖曳,有點像電影裡的畫麵。魯老頭想,洪於的變化與這次出現的女人有關。以前,洪於也常帶女孩到這裡來,但都是住上一兩個晚上就離開了。不像舒子寅似乎是要長住這裡。另外,洪於對舒子寅很尊重,好像還有點畏俱,以前從沒看見過洪於這樣對待女孩。每天,洪於在島上散步,早餐和晚餐時會和舒子寅呆很長時間。其餘的時候他說舒子寅在閣樓上寫作,他會上樓去一會兒,但很快就下來了。他愛坐在水邊的沙灘椅上抽雪茄,長久地一言不發。有時也釣釣魚,但多數時候都不怎麼說話,好像有心事的樣子。這使魯老頭看見了知青時代的洪於。那時他就不愛說話,在大河邊去遊泳會躺在河灘上看雲彩像睡著了一樣。魯老頭當時隻有13歲,他好奇地成天跟著這位知青大哥。他喜歡聽洪於拉小提琴,喜歡陪他去大河邊遊泳並且在岸上忠實地守著他的衣服。當洪於躺在岸上似睡非睡的時候,他會摘一朵南瓜花去碰他的鼻子。而夜裡,他可以教給他許多夜間捕魚的方法,這使洪於大開眼界。而今,30年過去了。洪於又像當年那樣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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