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殺良冒功官軍伏誅(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8432 字 1個月前

月朗星稀,寂靜的山中,梟鳴猿啼。狄仁傑率領著一小隊人馬無聲地行進在崎嶇陡峭的山道上。走在最前麵的狄春指著遠處低聲叫道:“老爺,您看!”狄公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遠的山坳裡隱隱露出星星點點的火光。後麵,曾泰、王鐵漢、吳大憨和七位軍頭都圍了過來。王鐵漢輕聲道:“是山裡人家。”曾泰興奮道:“摸黑走了兩個時辰,總算見到人家了!”吳大憨傻笑道:“假的,假的!”狄春拉了他一把:“大憨,彆瞎說!”狄公看了看天色道:“已經四更了吧?”曾泰道:“差不多。”狄公點點頭:“如此深夜,老百姓家裡是不會點燈的!”曾泰愣住了:“恩師,你看這點點燈火,不是老百姓家又會是什麼呢?”狄公搖搖頭:“不知道。先過去看看,大家小心為要!”眾人點頭答“是”。山坳裡點著一堆堆篝火,大約二三百名土匪模樣的人,圍坐在火邊,大吃大喝,大聲說笑著。不遠處,幾十名白布塞嘴的婦女,被繩索串捆著,倒臥在山石旁。狄公、曾泰、狄春、王鐵漢、吳大憨和七大軍頭靜靜地伏在山崖上,望著下麵的土匪。曾泰欽佩地道:“恩師,真的不是老百姓家,是、是一夥土匪!”狄公點點頭。忽然,旁邊的吳大憨驚叫道:“李楷固,李楷固……”狄春趕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幸虧下麵的群匪在高聲說笑著,並沒有聽到這一聲驚叫。狄春死死地捂住吳大憨,壓低聲音道:“我的吳爺爺,求求你了,彆出聲行嗎!”吳大憨發出一陣嗯嗯呀呀的聲音。狄公慢慢地爬過來,對狄春低聲道:“放開他。”狄春看著吳大憨:“可不許喊!”吳大憨點點頭,狄春放開了手。狄公問道:“大憨,你看清楚了,這些人就是襲擊東柳林鎮的土匪?”大憨的眼中充滿恐懼,連連點頭。狄公向下望去。果然,山崖下麵,一個頭領模樣的人站起來,舉著酒碗高聲叫道:“弟兄們,弟兄們!”群匪安靜下來。頭領道:“今天這一票乾得痛快!踏平東柳林鎮,殺光了鎮上的人,錢財不算,還得著不少女人,這一下大家可有得樂子了!”眾匪一陣哄笑,紛紛舉起酒碗。頭領道:“乾他媽土匪就是過癮,哪像當官軍呀,這不許,那不許。啊,是不是!”眾匪高聲怪叫,將碗裡的酒一飲而儘。頭領大笑道:“弟兄們,明天的目標是下窯窪村,大家多砍幾個腦袋,回去也好交差!”眾匪高聲喝叫著,叫嚷著。狄公伏在山崖上靜靜地聽著,思索著,旁邊的曾泰輕聲道:“恩師,您聽到了吧,他們原來是官軍,現在乾了土匪,這些人真的是李楷固的手下!”狄公點點頭,衝大家一擺手,眾人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退回到山道上。曾泰輕聲道:“恩師,現在該怎麼辦?”狄公略一沉吟:“去下窯窪村。”曾泰一愣:“下、下窯窪?”狄公點點頭:“你們剛剛都聽到了,土匪明天要血洗下窯窪,我們必須在天明前趕到,通知那兒的村民做好準備。”眾人這才明白。狄春道:“可老爺,咱們連這個村子在哪兒都不知道啊。”狄公道:“肯定就在前麵,否則,這些土匪不會在這裡宿營。”曾泰道:“恩師,要不要派人去通知權大將軍,請他派兵前來?”狄公搖搖頭:“來不及了。”曾泰道:“可就咱們幾個,無兵無將,到了那兒也隻能是給村民們報個信兒,讓他們趕緊逃命。”王鐵漢道:“那也好啊,總比被殺光了強!”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看了看七大軍頭,又看了看王鐵漢等人道:“這些烏合之眾,有咱們幾個就足夠了。”眾人愕然,麵麵相覷。一輪旭日徐徐東升,紅彤彤的曙光照進賀蘭山峽穀之中,給幽暗的峽穀披上了五彩霞裝。一匹馬奔進峽穀,正是李楷固。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長長地出了口氣。峽穀的另一端傳來馬蹄聲,李楷固一圈馬,扭過頭來。對麵的穀口,一騎馬飛奔而出,馬上人頭戴範陽氈笠,正是李元芳。李楷固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李元芳轉眼來到了近前,將頭上的氈笠推起。李楷固微笑道:“我們約好的三日後在峽穀之中見麵。”李元芳點了點頭:“不錯。”李楷固一拱手:“在下李楷固,不敢爽約,今日特來領死。”李元芳笑了,他翻身下馬。李楷固也跳下馬來。元芳快步走到李楷固麵前,笑道:“楷固兄,日前是小弟多有得罪。”李楷固趕忙道:“哪裡,我是個粗魯人,行事乖張,望元芳兄弟不要見怪。”忽然,李楷固感覺有些異樣:“元芳兄弟,你……”李元芳微笑道:“怎麼了?”李楷固笑了笑:“啊,沒什麼,好像你的聲音……”李元芳納悶:“我的聲音?”李楷固趕忙道:“啊,好像你的聲音與那天有點不太一樣……”李元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是嗎,那就對了!”李楷固愣住了。猛地,李元芳閃電般飛到他的身旁,雙指重重一戳,李楷固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身體便倒在了地上。賀蘭山巔,兩匹馬飛奔上99lib?嶺,正是李元芳和如燕。二人勒住馬,向下望去。隻見峽穀中的山崖旁,一匹黑馬踏蹄輕嘶,來回走動,紫衣大漢麵崖而立。如燕聳了聳肩:“還真來了,你們男人倒是奇怪得很。”李元芳道:“下去!”說著,他一撥馬向山下奔去。峽穀中,李楷固麵崖而立,背對官道,仿佛石像一般,一動不動。李元芳、如燕縱馬來到近前,李楷固還是巋然不動。元芳翻身下馬微笑道:“我們又見麵了。”李楷固沒有答話,也沒有回頭。李元芳皺了皺眉,緩緩走過去,輕聲道:“你怎麼了?”仍然沒有回答。李元芳走到他的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楷固慢慢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絲獰笑:“無影針,就在你的手上。”元芳猛吃一驚,向手掌中看去,果然,掌心插著一根細如牛毛的無影針!李元芳大聲喝道:“你不是李楷固!你是誰?”“李楷固”發出一陣獰笑:“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這枚無影針是專門為你準備的,細如牛毛,很難辨認,挺適合你吧!”李元芳緊咬牙關,周身運氣,與劇毒相抗。“李楷固”滿麵嘲弄之色:“都說李元芳武功高強,機智過人,想不到竟是這麼一個草包!說句實話,我從沒想到你會這樣輕易地中計,真令我失望!你知道嗎,在這之前,我至少準備了十多種方法來對付你。看來,是我高估了你。”李元芳麵部的肌肉劇烈地顫抖起來,身體不停地晃動。遠處,馬上的如燕看出事有蹊蹺,趕忙翻身下馬,飛跑過來:“元芳,你怎麼了?”“李楷固”微笑道:“他馬上就要倒下了!”話音未落,李元芳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如燕一聲驚叫,撲上前去。一口鮮血從元芳的口中噴了出來。下窯窪村,是一座很大的村落,有上百戶人家。正午時分,村中靜悄悄的,就連雞鳴犬吠也聽不到,隻有村口的一棵大槐樹上,幾隻麻雀不停地聒噪。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地麵隨之震動,樹上的麻雀一哄而散。幾十匹馬飛奔而來,為首的正是那個土匪頭領。將到村口,他勒住馬,大手一揮,後麵的馬隊立即停住。頭領四下裡看了看道:“怎麼這麼靜啊?”旁邊的一個火長道:“就是,正是中午飯時分,連點兒炊煙也見不著,我看有怪呀!隊長,咱們小心點兒。”隊長點點頭:“步兵離我們有多遠?”火長道:“大約兩裡地吧。”隊長吩咐道:“你們幾個先進村去探探路,有什麼事用響箭通報。”火長點點頭,一揮手,幾十匹馬跟著他向村裡闖去。隊長靜靜地望著馬隊轉過一道彎,消失在視線中。村中靜悄悄的,家家戶戶大門緊閉。火長勒住坐騎,後麵的眾匪紛紛停住。火長罵罵咧咧道:“可真他娘的邪了,這村裡怎麼連個鬼影兒都沒有啊!”身旁的一匪道:“是不是聽到消息逃走了?”火長罵道:“放你的狗屁,這些泥腿子怎麼會知道我們要來!”話音未落,前麵不遠處閃出一群人,有老有少,還有婦女,飛快地向村北逃跑。火長眼中放光,高喊道:“弟兄們,在那兒呢,追!”旁邊那匪道:“火長,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向隊長稟告吧,萬一裡邊有埋伏……”火長氣笑了:“瞧你那熊樣兒。就憑這幾個泥腿子,就是有埋伏又能怎樣!”說著,他抽出腰間的馬刀,厲聲高喊道:“給我殺!”眾匪發出一片叫喊,縱馬向前衝去。衝在最前麵的火長突然覺得馬腳一軟,身體登時傾斜,耳中聽得一聲巨響,地麵塌陷,眾匪的十幾匹馬紛紛掉進了橫貫村路的陷坑之中。坑中的石灰飛騰彌漫,霎時間便將眾匪嗆得大咳不止,眼睛也不敢睜開!銅鑼聲驟然響起,路旁家家戶戶門戶大開,龍威軍頭李朗率一眾村民飛奔出來,人人手持削尖的長竿,衝到坑邊,群竿齊下,鮮血飛濺,陷在坑中的火長等匪立時魂飛魄散。村口,隊長驚疑不定地向村中眺望。遠遠的騰起一股白煙,彌散在空中,緊接著,隱隱傳來陣陣鑼聲,村中喊殺聲四起。隊長看了看身旁的土匪:“怎麼回事?”那匪也正伸著脖子往村裡看:“不知道啊。”隊長道:“會不會出事了?”那匪笑道:“不會,您就放心吧,肯定是這幫小子正大開殺戒呢。”隊長搖搖頭:“不像啊。怎麼步兵還不到,真他媽不是東西!”話音未落,步兵已開到村口。隊長拔出腰間的馬刀,一聲高喝:“弟兄們,殺進村中!”說著,他撒馬向村裡奔去,身後的騎兵一擁而上,步兵在馬後跟隨。隊長率騎兵闖進村中土路,隻見前麵不遠處,龍彪軍頭楊方、龍武軍頭仁闊率一隊手持長竿的村民在村路上擺開了陣勢。隊長哈哈大笑:“這幫泥腿子,真他媽活得不耐煩了,拿著破木棍子就想跟咱們放對!弟兄們,給我殺,一個活口也不許留下!”眾軍高聲答“是!”,眾匪掩殺過來,隊長手揮長刀,衝在最前麵。猛地,兩旁民房的山牆在轟鳴中倒塌下來,登時將土路封住,衝在最前麵的隊長和騎兵根本來不及反應,馬腿便已經被倒塌的山牆絆倒,將一眾騎匪甩下馬來,後麵的步兵來不及收腳,踩在騎兵們的身上,登時,群匪一片鬼哭狼嚎。楊方、仁闊率村民如下山猛虎一般掩殺過來。前麵的眾匪見勢不妙,扭身便逃,與後麵衝上來的匪徒們迎頭相撞,自相踐踏,亂成一團。楊方、仁闊手揮鋼刀,如虎入羊群一般;身後的村民們個個拚死力戰,毫不退縮。刹那之間,群匪便如刀割韭菜一般,倒下了一片又一片。隊長從地上爬起來喊道:“弟兄們,給我上,給我上啊!”可到了此時,誰還聽見他那微弱的喊叫,群匪潰不成軍,向村口退去。隊長揮動鋼刀砍翻了兩個村民。突然,在他身後響起一聲斷喝:“拿命來!”他一驚回頭,正是楊方。隊長手起一刀奔楊方前胸刺來,楊方一側身,飛起一腳正踢在隊長的手腕上,鋼刀飛了出去。隊長扭身想跑,仁闊從斜刺裡衝過來,一個掃堂腿,隊長登時趴倒在地。楊方一腳踏住了他的頭:“彆動,再動要你的腦袋!”隊長不敢掙紮了。楊方對仁闊道:“這兒交給我了,你快去幫忙!”仁闊大聲答應著飛跑而去。眾匪狼奔豕突,倉皇逃命,村民隊伍在李朗、仁闊的率領下隨後緊追不舍。眼見到了村口,猛地一棒鑼響,兩側樹林裡殺出一彪人馬,為首的正是大總管狄春、王鐵漢、龍勝軍頭齊虎、龍興軍頭潘越、龍健軍頭肖豹、龍揚軍頭沈韜,他們的身後,是手持鋤頭鐵鍬的下窯窪村村民。眾匪一見這陣勢登時氣為之奪。身後,李朗、仁闊率隊殺來。狄春一聲高喝:“放下武器者免死!”眾匪遲疑著。狄春一聲大吼:“殺!”六人揮動鋼刀率村民們一擁而上,刀槍齊下,登時幾名匪徒便身首異處。其餘匪徒見狀,紛紛扔下武器跪地投降。村中大戶人家正房上,狄公坐在椅上悠閒地喝著茶,幾位長者在下首相陪。曾泰不時到門前探頭張望。幾位長者也是神情緊張,豎起耳朵諦聽外麵的動靜。狄公看了看長者,又看了看曾泰,放下茶杯:“曾泰!”曾泰趕忙轉過身來:“恩師。”狄公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低聲道:“為官者,上正其品,下端其行,當有大將風度。你現在這個樣子,簡直與庶人無異,還像個朝廷的正五品大員嗎?”曾泰被說得麵紅耳赤:“恩師教訓的是,隻、隻是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狄公道:“有狄春、李朗他們,有什麼可擔心的?”曾泰咽了口唾沫,回頭看了看村中的幾位長者,低聲道:“可他們帶的都是村民,不會打仗。”狄公道:“那又怎麼樣?隻要指揮得法,就是無兵無卒,也照樣退敵保家,鄭國的弦高、三國的諸葛不是都曾空手退敵嗎!”曾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是,是。”狄公道:“你這樣張皇失措,會令這些老人家心神不寧的。”曾泰醒悟過來:“學生慚愧。”他趕忙走過去對幾位長者道:“請諸位安心,不會有事的。”幾位長者連連點頭。忽然,楊方滿臉汗水,渾身染血飛奔進院,屋中所有的人都跳起來衝到門口。楊方來到狄公麵前,躬身施禮:“先生,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三道埋伏,道道見血,殺得這群龜孫子們鬼哭狼嚎!”屋內的人長長地舒了口氣。楊方對狄公欽佩得五體投地:“先生,到今天,小的才算是真正服了您!”狄公笑了:“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楊方道:“那小子已被我擒住,就在門外!”狄公道:“好,好極了!”話音未落,狄春、李朗飛步衝進院裡:“老爺,眾匪大半被殺,其餘的都已繳械投降,無一人漏網!”狄公笑道:“非常好,你們辛苦了。”狄公又吩咐狄春,陪那幾位老人家到堂屋歇息。狄春攙扶著幾位長者,向堂屋而去。李朗道:“先生,您可真神了,弟兄們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狄公笑道:“統兵有方,大破賊匪,保一方百姓平安,這都是你們的功勞啊。我要向朝廷具表,為你們請功!”楊方、李朗齊齊下跪:“謝先生!”狄公道:“好了,好了,快起來!”二人站起身來。狄公吩咐楊方將那個匪首押進來。楊方大聲答應著跑出去。狄公和曾泰轉身走進正房。楊方押著那隊長快步走進來。隊長已失去了昨夜那股牛氣,嚇得渾身直篩糠。狄公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叫什麼名字?”隊長答道:“小的,朱風。”狄公點了點頭:“你聽好,我隻問一遍,九九藏書網答錯了,立刻推出門去砍了。”朱風連稱:“是,是。”狄公道:“你們的首領是誰?”朱風道:“是、是原崇州右營將軍李楷固。”曾泰道:“恩師,看來真是……”狄公一擺手打斷他,問道:“李楷固?”朱風答道:“正是。”狄公道:“李楷固長得什麼樣子?”朱風不假思索地道:“黑臉,長方臉盤,絡腮胡須,大高個子,兩隻眼睛特彆嚇人。”狄公點了點頭:“血洗東柳林鎮,是你們做下的吧?”朱風一驚,趕忙道:“不、不是,我們這才是第一次下山……”“啪”!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狄公一擺手:“推出去砍了!”楊方拔出鋼刀,一把抓住朱風,朱風嚇得連連磕頭:“小的說實話,小的說實話,血洗東柳林鎮,是我們乾的,可那是李將軍讓我們……”狄公道:“丘靜長得什麼樣子?”朱風張口結舌:“丘、丘靜?”狄公道:“怎麼,身為李楷固的部下竟連丘靜都不知道?”朱風一驚,趕忙道:“知道,知道,就是崇州刺史丘大人。他長得、長得,圓臉盤,大眼睛,黑胡須……”狄公發出一陣冷笑:“編呀,再繼續編!”朱風咽了口唾沫:“老爺,我、我們雖然是李將軍的部下,但、但對丘靜確實不熟。”狄公道:“你剛剛說過,是李楷固讓你率兵血洗東柳林鎮,是嗎?”朱風忙不迭地點頭:“正是,正是。”狄公道:“那你最近一定見過李楷固了?”朱風道:“那是當然。”“乒”的一聲,狄公狠狠一拍桌子:“我把你個奸猾頑劣的惡賊!李楷固救出丘靜,倒反崇州,這二人勢必整日待在一起,你卻說從未見過丘靜,真是滑稽無比,可笑之極!”朱風哆嗦著道:“老、老爺,小的真的從沒有見過丘靜。”狄公又是一陣冷笑:“那是當然!否則,你又何必說謊?”朱風趕忙道:“老爺說的是。”狄公站起來:“李楷固是你們官軍的統軍將領,鎮守崇州,在這之前,你肯定是經常見到。然而丘靜是刺史,主理民事,與軍中無關,所以你沒有見過他!我說的話你該明白了吧。”朱風渾身一抖,冷汗從額角滾滾而下,吞吞吐吐地說道:“小的,小的……”曾泰莫名其妙地望著狄公,輕聲問道:“恩師,這、這話是什麼意思?”狄公笑了笑:“你不明白?”朱風渾身顫抖起來,良久,才結結巴巴地道:“小、小的不明白。”狄公一聲猛喝:“你們是官軍!是王孝傑派來追剿李楷固的官軍!”朱風一聲驚叫。曾泰傻了:“恩師,您是說,他、他們是崇州的右威衛官軍?”狄公道:“不錯,這個朱風就是右威衛麾下的軍官!”曾泰道:“這、這……這不可能吧,官軍為什麼要殺老百姓!”狄公一聲冷笑,雙眼緊逼朱風:“殺良冒功!”朱風一屁股坐在地下,渾身不停地顫抖。狄公逼問:“怎麼樣,你是實話實說呢,還是要我現在就殺了你!”朱風叩下頭去:“我說,我全說!”狄公道:“說!”朱風咽了口唾沫道:“這位先生,我雖不知您的身份,可您定然對崇州的事非常熟悉。前些日子大軍慘敗,王孝傑將軍率我們逃了回來。本來我們心想,總算是活著回來了,終於能過幾天安穩日子。可沒想到李楷固又反了……”狄公問道:“李楷固為什麼造反?”朱風道:“聽說他私率官軍截殺千牛衛,救走了欽犯,大將軍派人偵訊,他看到事情敗露,就反水了。”狄公點了點頭:“你繼續說吧。”朱風道:“李楷固反後,大將軍非常震怒,派我們前營出城追剿,可是那李楷固是好對付的?連契丹人見了他都哆嗦。哎,我們進入賀蘭山後,接連兩次被李楷固伏擊,打得我們暈頭轉向,等明白過來,人家早就不見了。在大山裡轉了十多天,可連李楷固的影子都沒摸著。這個時候,大將軍派人來催,我們前營的宋將軍沒有辦法,隻得命我們、命我們……”狄公重重地哼了一聲:“命你們屠殺當地百姓,用他們的首級冒充叛黨,在王孝傑麵前邀功請賞!”曾99lib?泰終於明白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朱風跪爬兩步:“可、可先生,派出的三路追兵都是一樣,不光是我們這樣做。”狄公一聲怒吼:“你給我住口!”朱風渾身一抖。狄公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們身為朝廷威衛,本應是守土保家,衛護百姓免遭荼毒,然爾等這班惡賊,為了貪功邀賞,諂媚上官,拿著朝廷給你們的餉銀,吃著百姓給你們的軍糧,竟然喪儘天良,滅絕人性,手揮屠刀,虐殺我治下良民,以無辜百姓的人頭冒領軍功,真是禽獸不如,歹毒之極!”朱風連連叩頭:“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呀!可、可是先生,這是上官的命令,小的也不敢不從啊!”狄公冷笑一聲:“上官的命令?昨夜,爾等在山中擺酒慶功,大放厥詞,說什麼踏平東柳林鎮,殺光全鎮百姓,真是痛快之極;說什麼既搶得了錢財又得到了女人;還說什麼做土匪比做官軍來得痛快。難道,這也是上官的命令!”朱風一聲驚叫,癱倒在地:“這、這,怎麼這個你也知道?”狄公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爾等做這樣殘忍卑劣的勾當,以為能掩天下人耳目嗎!”朱風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狄公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你的上官是誰?”朱風哆裡哆嗦地道:“前營將軍宋無極。”狄公狠狠一拍桌子:“什麼將軍,衣冠禽獸!”朱風俯伏在地,四體亂顫,不敢抬頭。狄公看了他一眼:“宋無極命你血洗東柳林鎮,除了殺良冒功,還有什麼目的?”朱風答道:“他、他隻是說一定要殺儘全鎮的百姓,絕不能有一個漏網,彆的就沒說了。”狄公道:“哦?他是這樣說的?”朱風道:“正是。”狄公點點頭:“讓他簽供畫押!”曾泰拿起筆錄供狀,放在朱風麵前,朱風簽供。狄公一擺手:“把他帶下去,嚴加看管!”楊方一聲答應,押著朱風快步走了下去。狄公狠狠一拳捶在桌上:“這班人麵獸心的畜生,不將他們繩之以法,我狄仁傑有何麵目見崇州百姓!有何麵目麵對皇帝的信任重托!”曾泰長歎一聲:“恩師,我明白了,在東柳林鎮的時候,您就已經想到,殺人的不是土匪而是官軍。”狄公點了點頭:“當時,我隻是懷疑,為什麼土匪殺人後,還要將人頭割下。然而,當我們在山中遇到這些假土匪時,這個朱風的一句話,點醒了我。當時,他大笑著說:‘弟兄們,明天的目標是下窯窪村,大家多砍幾個腦袋,回去也好交差!’你還記得嗎?”曾泰道:“是的,我記得。”狄公接著道:“聽他說完這兩句話,我徹底明白了,這些土匪是官軍假冒。你知道,本朝計算軍功的方式全靠斬獲敵軍首級的數量。當年,我為幽州刺史時,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宰相張光輔殺良冒功,殘害出城投奔我們的百姓,將他們的首級呈給皇帝,以展示軍功。我曾當著他的麵說:‘如有尚方斬馬劍,願取你項上人頭!’”曾泰點點頭:“這件事我曾聽說過。回朝後,張光輔在皇帝麵前參奏,說您是州將輕慢元帥,您也因此被貶到了劍南道。”狄公點點頭:“真想不到,十幾年前發生在張光輔身上的事情,今天竟又發生在這裡!”曾泰恨恨地道:“都是那個前營將軍宋無極太可惡了!”狄公淡然一笑:“宋無極在這件事中隻是個小角色,剛剛朱風說的話你聽到了吧?”曾泰點了點頭。狄公沉吟道:“這裡麵還有蹊蹺。”曾泰一驚:“哦?”狄公道:“你想一想,就算是這些官軍要殺良冒功,那也不必將全鎮所有的人都殺光呀。而且,如果隻是為了邀功,他們隻殺男人這就足夠了,為什麼要連婦女和孩子都要殺掉呢?”曾泰輕聲道:“您的意思是……”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道:“崇州的水很深呀!曾泰,你立刻寫信,命權善才暗中出兵,包圍並逮捕宋無極以及其他兩路進剿李楷固的軍隊,而後封鎖消息,等我回去!”曾泰道:“是。”狄公道:“這封信讓狄春送回去。”曾泰點頭,快步走出門去。狄公陷入了沉思。深夜,賀蘭山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隻有遠處的一個山洞裡隱約透出一點光亮。洞中,兩株粗壯的鬆乾架起了一個巨大火盆,火盆裡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洞中回蕩著皮鞭著肉的“啪啪”聲,聽來令人毛骨悚然。李楷固被四條鐵鏈拉扯著吊在半空,他渾身血汙,遍體鱗傷。兩個行刑的人光著膀子,掄動皮鞭,狠狠地抽打著。一人惡狠狠地喊道:“說,丘靜在哪兒?你們的山寨在哪兒?”李楷固破口大罵:“李元芳,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老子為義氣單身赴約,想不到你竟然用這等下流的奸計對付老子。你、你他媽禽獸不如!”行刑人怒罵著狠狠抽打著他。李楷固罵不絕口:“李元芳,你沒種來見老子,讓這兩個小嘍囉出來混事,你他媽還算是個人嗎!有種的滾出來,看著老子的眼睛說話!”行刑的罵道:“這廝真是肉爛嘴不爛!”說著他提起皮鞭又要打,另外一個攔住他:“哎,對付這種人,光用皮鞭不行,我看得動點真家夥。”說著,這小子走到火盆旁拿起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走到李楷固身前:“再問你一遍,丘靜在哪兒?你的山寨在哪兒?”李楷固冷笑道:“就憑你們這兩個小雜種,也配跟老子說話?讓李元芳來,老子有話就跟他說!”那小子將烙鐵靠近李楷固的前胸,冷笑道:“我看你是個賤骨頭,定要皮開肉綻,才肯張嘴。”李楷固不屑地道:“小雜種,你儘管衝爺爺來,眨一下眼,我是你養活的!”那小子哼了一聲,將冒著煙的烙鐵狠狠地按在了李楷固的胸口上。“刺啦”一聲,一股青煙直冒,李楷固胸前的皮膚迅速熔化。李楷固聲嘶力竭地大笑著,聲音在洞中回蕩,震人心魄。腳步聲響起,幾個黑衣人抬著一副擔架走進來,上麵躺著的正是李元芳,他滿麵青紫,一動不動。後麵,如燕全身五花大綁,被推搡著走進洞中。李楷固登時愣住了:“李元芳?!”“怎麼樣,驚奇吧?”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李楷固猛地抬起頭,對麵,站著另外一個“李楷固”,從身高到相貌,竟然與他一模一樣!李楷固驚呆了:“你、你是誰?”假李楷固微笑道:“這很重要嗎?你把我當成了李元芳,所以會在這裡;而李元芳將我當成了你李楷固,因此,躺在了擔架上。”李楷固恍然大悟,咬牙切齒地道:“原來是這樣!我說李元芳一條好漢,怎麼會行如此齷齪之事,原來竟是你這個狗日的設下的毒計!”假李楷固微笑道:“有一點你說錯了,不是毒計,是智慧!隻是你們兩個是一對草包,這個計劃得手得太容易了,令我有些失望!”李楷固咬碎鋼牙厲聲喝道:“你到底想要什麼?”假李楷固一笑,朝身旁擺了擺手,兩名行刑人和黑衣隨從躬身施禮,快步退了出去。假李楷固走到李楷固的麵前道:“對於李元芳,我想要他的命;而對於你呢,我要知道丘靜和你的右營在哪裡?”李楷固怒叱道:“你他媽做夢!”假李楷固搖了搖頭:“像你這樣的人,長了一個豬腦子,卻埋怨彆人太聰明,隻要自己落了套,就會破口大罵。哎,罵有什麼用呢,於事無補。而我呢,我想我的一個行動,馬上就可以對你產生作用。”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這裡麵是李元芳所中毒針的解藥,隻要你說出丘靜的下落,你馬上就可以救活李元芳。當然,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不會把你怎麼樣,隻是李元芳會死,而你呢,當然會愧疚一輩子。”李楷固愣住了,他張了張嘴。假李楷固道:“怎麼,想說了?如果你說了,就會對丘靜愧疚終身,你可一定要想好啊。”他一臉嘲弄的表情,望著李楷固。李楷固嘴唇顫抖,額頭青筋暴露,嘶聲喊道:“你殺了我吧!”假李楷固搖搖頭:“我當然不會殺你,我還要看你是怎麼愧疚終身呢。”李楷固怒罵道:“你這狗雜種,我跟你拚了!”假李楷固嘲笑道:“看,說著又來了!對愚蠢的人來說,除了這樣,似乎沒有更好的表現方式了。”“當然有,那就是一個最愚蠢的人,拚命表現自己聰明!”一個聲音在山洞裡回響起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假李楷固四下望著,洞中再也沒有彆的人。他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如燕、李楷固,還有洞口的行刑人、黑衣人。他沉聲道:“是誰在說話?”沒有人回答。“是我。”聲音是從地上發出的。假李楷固猛吃一驚,望向擔架上的李元芳。李元芳緩緩坐起來。在場眾人都徹底驚呆了。如燕如在夢裡,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假李楷固更是如墜冰窖,不禁連退了三四步。李元芳站起身,靜靜地望著他:“現在你還不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嗎?”假李楷固顫聲道:“你、你中了無影針,怎、怎麼可能沒事?”李元芳道:“因為,我根本就沒有中無影針!”假李楷固傻了:“沒有中?我親眼看到你的手掌上插著毒針。”李元芳道:“那不過是個小戲法,我的掌力將無影針吸了起來。”假李楷固倒抽一口冷氣:“那你的臉色?”元芳笑了:“臉色嗎?幾年前的幽州案中,為了抓捕‘蝮蛇’,我曾經假裝中毒。為了做得逼真,狄大人配製了犀角顛茄丸,果然,服用後我的臉色變得紫黑。我就覺得這個藥很好,很有迷惑作用,因此從那以後,我身上永遠都帶著它,今天果然又用上了!”假李楷固倒退了一步。李元芳接著道:“你曾說過,至少想到了十幾種對付我的方法;而我呢,在走到你身後的一刹那,隻使用了一種方法便令你相信我中了毒針!怎麼樣,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嗎?”假李楷固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李元芳從擔架上拿起幽蘭劍,走到假李楷固麵前:“你是跪下受綁呢,還是要我動手?”假李楷固一聲冷笑:“你真的那麼自信,能夠對付得了我?”李元芳道:“你剛剛說李楷固的話,都應驗到自己身上了!”猛地,假李楷固閃電般躍了起來,向洞口倒飛而去。人影一閃,李元芳已搶先站在洞口,靜靜地望著他。假李楷固愣住了,他點了點頭,“噌”!假李楷固手中出現了一柄單刀,刀頭遊光走動,寒茫閃爍。李元芳收起了臉上輕視的表情,點了點頭:“好刀法!”二人對峙著。死一般的寂靜。突然寒光一閃,假李楷固的進攻開始了。刀如閃電一般直取李元芳咽喉;李元芳長劍一抖,劍尖銀芒亂閃,後發先至,轉瞬間已到了假李楷固的胸前。假李楷固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橫飄出去,鋼刀平削,直撲元芳的麵門。元芳長劍回手,刀劍相交。二人以快得異乎尋常的速度展開了閃電般的對攻,兩條身影挾裹在一起,難分彼此。洞內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如燕和李楷固看得心都要跳出胸膛。猛地,寒光一閃,李元芳的劍飛快抖動起來,顫出了數十個劍尖,不知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假李楷固身形飄動連閃帶避。“噌”!元芳手腕一振,數十個劍尖合而為一,閃電般刺向假李楷固的咽喉,假李楷固身形一蕩躲開了咽喉,“哧”!李元芳的長劍將他胸前的衣服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假李楷固縱身而起,李元芳長劍一點,直刺假李楷固前胸;假李楷固手一揮將刀扔了出去,刀在空中轉了個圈,向李元芳後腦飛來,轉眼已到跟前。元芳左手猛地抖出,“當啷”!假李楷固的刀掉在了地上,而李元芳左手多了那柄鏈子刀。就趁這一擊的瞬間,假李楷固縱身躍出山洞。李元芳縱身而起,隨後跟出。山洞外一團漆黑,行刑人和幾名黑衣人的屍體躺了一地,假李楷固已不見了蹤影。李元芳緩緩蹲下身,查看地上的屍身,隻見每個人的咽喉處都裂開了一個小小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李元芳不禁讚歎道:“好快的手呀!”山洞裡,如燕不停地掙紮著。那邊李楷固喊道:“哎,小姑娘,你過來,我替你解開。”如燕瞪了他一眼:“你都綁著呢,還能替我解開?”李楷固道:“哎呀,你過來,我說能,就能。”如燕走過去,站到他的身前。李楷固叫她轉過身去。如燕趕忙轉過身,李楷固張開嘴,用牙齒咬斷了繩索。如燕將身上的綁繩扯下,扔在地上。李楷固道:“哎,你把我也放下來呀!”如燕看了他一眼:“怎麼放?”李楷固道:“每條鐵鏈的頭上都有個卡子,你隻要打開卡子就行了。”如燕白了他一眼:“不放!”李楷固愣住了:“哎,你這人怎麼這麼不仗義呀,剛剛可是我替你解開的繩索!”如燕瞪了他一眼:“不仗義就不仗義,反正我是女的。再說了,又不是我要你幫我的。”李楷固聽了直搖頭:“你……”如燕哼了一聲:“都是為了見你,才遇到這種倒黴事!誰知道你是真李楷固還是假的,我把你放下,你給我一刀,我不成傻瓜了。等李元芳回來再說吧。”李楷固咧著嘴,哭笑不得。腳步聲響起,李元芳走進來。如燕跑過去,一把抓住李元芳,仔細地看著。李元芳笑道:“你看什麼?”如燕疑惑地道:“你不會又是假李元芳吧?”李元芳笑了:“你看呢?”如燕一本正經地道:“昨天夜裡,咱們在哪兒?”李元芳道:“東柳林鎮。”如燕問:“我們在做什麼?”李元芳笑道:“我救了你的命,可你卻給了我一記耳光。”如燕笑了,眼中閃爍著淚花,嘴唇輕輕顫抖著,撲進了李元芳的懷裡,痛哭失聲:“你沒事,你沒事!你真的沒事!”李元芳歎了口氣:“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如燕猛地直起身,喊道:“你沒事,為什麼要裝死?!害得我傷心了一路!”元芳笑了,伸手指了指李楷固:“當然是為了他。”如燕愣住了。李元芳走到李楷固麵前,寒光一閃,幽蘭劍連揮幾下,將捆綁李楷固的鐵鏈斬斷,李楷固的身體重重地掉下來,元芳趕忙扶住了他,微笑道:“我們又見麵了,雖然很不容易。”李楷固一把拉住李元芳的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元芳微笑道:“楷固兄,你還好吧?”李楷固愧疚地道:“元芳兄弟,我、我還以為是你……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彆怪我。”元芳道:“這怎麼能怪你呢?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定是奸人使用易容之術,扮作我的模樣,誘你上鉤,而後製住了你。”李楷固歎了口氣:“是呀。當時,我的驚詫實在是無法用言語形容,被押到這裡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誰知道,事情竟然會是這樣。”李元芳點了點頭:“若不是小弟在數年前便見過這種精湛的易容之術,因此識破了他的詭計,早做準備,恐怕今天,我也一樣會著道。”如燕慢慢走過來:“我終於明白了,你之所以假裝受傷,是因為你早就發現那個李楷固是假的。”李元芳笑了:“不錯,當我發現了這一點,我就立即明白了一件事情:真李楷固要麼已經被他們殺死,要麼就是落在了他們的手中。”如燕道:“於是,你便假裝受傷,讓這些笨蛋帶著咱們找到這裡,救出李楷固?”李元芳點頭。如燕道:“你真聰明。可是,為什麼你不事先對我說一聲呢?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傷心呢?”李元芳愣住了:“我,當時事起倉促沒有時間對你說明白。而且,而且……”如燕道:“而且,你根本沒有想到我。”李元芳低下了頭。如燕道:“你永遠都是這樣,從不考慮我的感受。”她強忍住就要流下的淚水,低聲道:“我在外麵等你。”說完,她轉身走出山洞。李元芳苦笑著搖了搖頭。李楷固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把抓住李元芳的手動情地道:“好兄弟,你我第一次見麵,就已經是惺惺相惜。我李楷固極少讚許人,可對你,我佩服。為了隻見過一麵的朋友出生入死,你、你是大俠呀!”元芳笑了笑:“楷固兄,我不是大俠。我是千牛衛。”李楷固猛吃一驚:“什麼,你、你是千牛衛?”元芳點了點頭:“正是。我是狄閣老的貼身護衛,千牛衛中郎將。”李楷固倒吸了一口冷氣,後退了一步:“你、你不是來救我的,是來抓我的,對嗎?”元芳一愣,抬起頭來:“抓你?”李楷固的麵色陰沉下來:“不是嗎?”元芳笑了:“為什麼?”李楷固道:“你這是明知故問了。”元芳微笑道:“迄今為止,我對你的了解,僅限於你的姓名,還有就是你劫走了朝廷的犯人。”李楷固一愣:“你、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李元芳道:“這正是我今天想要問你的問題。”李楷固咽了口唾沫,緩緩點了點頭:“是這樣。”他望著李元芳,良久,長歎一聲道:“不管你是來做什麼的,既然我認了你這個好朋友,就該信任你。即使……”李元芳抬起頭來:“什麼?”李楷固苦笑了一下:“即使你要將我抓捕歸案。”李元芳大惑不解:“抓捕歸案?”李楷固不無遺憾地說道:“我是原崇州右營將軍,那天,我劫囚車救下的是崇州刺史丘靜。”李元芳點了點頭:“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隻是我沒有料到,你竟然會是右威衛的將軍。”李楷固笑了笑:“現在我倒反崇州,退進賀蘭山,是朝廷的第一號要犯。”李元芳沒有說話,他在思索。李楷固望著他:“怎麼樣?如果你現在將我捕回崇州,那將是大功一件。”李元芳望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我隻想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我不是來抓你的;第二,我們是朋友。”李楷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相信你。”李元芳望著楷固道:“我有一個請求。”李楷固笑了:“從今天起,我們便是生死兄弟。‘請求’這兩個字,再也不要提起。”李元芳笑著點了點頭。對麵的李楷固伸出手來。兩隻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握在一起。楷固道:“說吧,你想要什麼?”李元芳道:“我想見見丘靜。”楷固點點頭:“沒問題。”夜,田齊縣左衛大營。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左衛大營的營門“吱呀呀”地打開了。大將軍權善才、龍虎軍頭張環和幾員副將從裡麵快步走出來。遠處,馬蹄聲由遠而近,轉眼間已奔到行轅門前,正是狄公一行。權善才踏上一步,躬身道:“大帥!”狄公翻身下馬微笑道:“大將軍免禮。”權善才道:“大帥,行轅已經準備好了。”狄公點了點頭,邊走邊低聲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權善才微笑道:“都辦妥了。宋無極和另外兩路進剿軍的主將都已被末將擒獲。”狄公問:“那軍隊呢?”權善才道:“暫歸左衛麾下。”狄公點點頭:“做得好。”他轉身對張環道:“將宋無極押到帥帳。”張環高聲答道“是”,飛步奔了下去。與此同時,賀蘭山山寨內,李元芳、李楷固、如燕三人快步走進山寨的聚義大廳。兩旁的軍士齊齊躬身:“李將軍!”李楷固嗯了一聲道:“立刻到後麵,將丘大人請出來。”一名軍士飛跑著向後奔去。李楷固對元芳道:“這就是我的臨時營寨!”元芳笑道:“難怪官軍找不到,原來是如此偏僻的所在!”如燕撇了撇嘴:“藏在這種深山裡,連糧食都找不到,吃什麼呀!”李楷固笑道:“不勞小姐掛心,我們並沒有打算在這兒長期駐紮!”話音剛落,丘靜快步奔出來:“哎呀,楷固,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都擔心你出事了。”楷固笑道:“是出了點事,不過總算是化險為夷。來,我給你介紹一位好朋友!”丘靜趕忙走過來。楷固指著元芳道:“這位是千牛衛中郎將,朝中宰輔狄閣老的護衛李元芳,李將軍。”丘靜趕忙拱手道:“在下丘靜。”元芳微笑道:“久聞大名。”丘靜道:“將軍是狄閣老護衛?”李元芳道:“正是。”丘靜道:“您說的這位狄閣老,可是狄仁傑、狄大人嗎?”李元芳微笑著點點頭:“不錯。”丘靜驚問:“怎麼,狄閣老在崇州?”李元芳道:“正是。大人已被聖上欽命為河北道行軍大元帥,兼崇州大都督,現已率大軍晝夜兼程趕赴崇州。”丘靜長長地舒了口氣,顫聲道:“我丘靜總算有申冤之處了!”狄公靜靜地坐在帥案後,曾泰在一旁侍立。門簾一掀,張環押著宋無極走進來。宋無極神態極其傲慢,立而不跪。張環一聲怒喝:“大膽狂徒,見大帥竟然不跪,你有幾個腦袋!”宋無極不屑地哼了一聲:“什麼大帥,不諳三軍之事,卻知三軍之印,臨陣拘捕大軍主將,實在是令人齒寒!”張環剛想說話,狄公一擺手打斷了他,冷冷地道:“哦,大軍主將?說得好,就是下令官軍扮作土匪、血洗東柳林鎮的那位大軍主將嗎?”宋無極猛吃一驚,抬起頭來。狄公雙目如電,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殺良冒功的將軍,殘殺百姓的主將!虧你還有臉在本帥麵前說什麼‘令人齒寒’,真是不知這世間尚有羞恥二字!”宋無極咽了口唾沫:“末將不明白大帥的意思!”狄公道:“是嗎?”他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帶進來!”外麵腳步聲響起,李朗押著朱風走進來。宋無極登時目瞪口呆:“你、你……”朱風輕聲道:“宋將軍,您就認了吧,這位先生什麼都知道。”宋無極麵無人色,連退兩步:“你、你都說了?”朱風道:“是,小的也是沒辦法。”宋無極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狄公緩緩站起來,手上拿著朱風的供詞來到宋無極麵前,狠狠地將供詞摔在他的臉上:“你睜開眼好好看看!你這衣冠禽獸,無恥惡賊!指使官軍殺良冒功,殘害百姓,已是罪不容誅!而今你落入本帥手中,尚不思悔改,進得帳來竟然大言不慚地以將軍自居,真是恬不知恥,可笑之極!”宋無極身子輕輕地顫抖著,突然他向前跪爬兩步:“大帥開恩,末將這也是無可奈何呀!”狄公鄙夷不屑地大喝一聲:“無可奈何?宋無極,實話告訴你,事情的始末緣由,本帥都已清清楚楚!我來問你,你為什麼下令殺死東柳林鎮上的所有百姓?”宋無極大驚失色,瞠目結舌:“這、這……”狄公冷冷地道:“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想清楚!”宋無極體如篩糠,良久才道:“是、是大將軍王孝傑下的令。”狄公雙目逼視著宋無極:“為什麼?”宋無極道:“具體的不太清楚,隻是說有一個契丹密探躲在東柳林鎮,但是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狄公雙眉一揚:“契丹密探?”宋無極道:“正是。”狄公的目光轉向曾泰,曾泰也正看著他。狄公思索著,忽然,他抬起頭道:“既然連人都無法辨認,又怎麼知道他躲在東柳林鎮?”宋無極抬起頭:“大帥,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隻是接到大將軍的將令,要麼將對東柳林鎮上之人格殺勿論,絕不能令奸細漏網。”狄公狠狠一拍桌子:“豈有此理!”宋無極渾身一顫:“大帥,末將所言句句是實,請大帥明察!”狄公深深地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押下去。”張環、李朗答應著,押著宋無極和朱風走出帳外。曾泰走到狄公身旁:“恩師,真的讓您說中了,血洗東柳林鎮果然是另有內情。”狄公喃喃地道:“契丹奸細……”忽然他抬起頭來:“契丹奸細怎麼會躲在東柳林鎮中?”曾泰徐徐點了點頭:“這內中大有文章。”狄公對曾泰道:“看來,我們該見一見這個王孝傑了!”此時,丘靜正將他與王孝傑之間的糾葛說與李元芳,言畢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事情就是這樣。”元芳驚呆了,半晌才道:“這、這是真的?”李楷固道:“王孝傑這個奸賊,為怕事情泄露,百般遮掩,竟不惜動用官軍,在半路設伏截殺千牛衛,除掉丘大人,殺人滅口,掩蓋真相。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此事就真的冤沉海底了。”李元芳點了點頭道:“那天我在峽穀中遇到的便是這一幕?”楷固道:“正是。”李元芳道:“那些黑衣蒙麵人,便是王孝傑麾下的官軍?”李楷固點頭。元芳道:“我說黑衣人從賀蘭驛帶走的那些塘報為什麼會是丘大人所發,真想不到事情竟會是這樣。要馬上讓大人知道!楷固兄,丘大人,依我想來,大人現在應該已經到達崇州,如果二位信得過李元芳,便隨我前赴崇州,麵見大人,說明原委。”丘靜和李楷固交換了一下眼色,點了點頭。崇州北門外,旌幡招展,彩旗飄揚;右威衛大軍列於崇州城下;騎兵、步兵各歸旗門,陣容整肅,軍威揚揚。大將軍王孝傑身穿武官朝服立馬隊首,身後是崇州刺史府下屬的各級官吏。遠處傳來一陣號角聲,欽差衛隊和左衛大軍徐徐開來。王孝傑對身旁的將軍蘇宏暉道:“來了!”話音剛落,對麵的欽差衛隊中,兩騎馬飛奔而出,正是龍虎軍頭張環和龍威軍頭李朗。二人奔至右威衛隊前高聲唱道:“奉旨欽差、河北道行軍大元帥、崇州都督狄大人駕到!”王孝傑翻身下馬,率身後群僚雙膝跪倒:“末將右威衛大將軍、代崇州刺史王孝傑率麾下將弁、崇州僚屬、合城軍馬,恭迎欽差大人!”龍彪軍頭楊方和龍武軍頭仁闊打開車門,狄公快步下車,走到王孝傑的麵前。王孝傑叩下頭去:“臣等恭請聖安,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將僚及軍兵山呼萬歲。狄公雙手高拱過頭:“聖躬安!”說完,他立刻俯身雙手攙起王孝傑微笑道:“大將軍請起。”王孝傑道:“謝欽差大人!”狄公又對身後的將僚及軍兵道:“眾位請起!”眾人山呼:“謝欽差大人!”狄公微笑道:“孝傑將軍孤軍鎮守崇州,厥功可嘉,皇帝聖意勞軍,狄某代轉問候:大將軍辛苦了!”王孝傑道:“孝傑兵敗,愧疚難當,豈敢妄言辛苦。謝陛下天恩,謝欽差大人!”狄公道:“孝傑將軍,你看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王孝傑一愣,抬起頭來,狄公身後,王鐵漢飛奔而來,“撲通”跪倒在地,哽咽著道:“大將軍!”王孝傑一把拉起了他:“鐵漢,是你!”王鐵漢激動地道:“大將軍,鐵漢幸不辱命!”王孝傑連連點頭:“好,你做得好,做得好呀!”王鐵漢道:“多虧了狄大人,否則,卑職就再也見不到您了。”他將前事簡單說了一遍,王孝傑吃驚地道:“原來是這樣。”說著,他麵對狄公,一揖到地:“孝傑謝大帥隆恩!”狄公笑著擺了擺手:“哎,這本是我應該做的。”這時,曾泰和權善才策馬來到狄公身旁,二人翻身下馬。狄公一指權善才道:“這位就不必我介紹了吧。”王孝傑笑了:“數年未見,權將軍風采如昔。”權善才也笑道:“王將軍也是越發的英武逼人了。”大家笑了起來。狄公轉向曾泰道:“這位是欽差專屬衛尉郎,曾泰大人。”王孝傑與曾泰互相施禮招呼。接著,王孝傑將其部下一一介紹給狄公。狄公一一與眾將群僚見禮。禮畢,狄公道:“怎麼不見崇州長史和司馬呀?”王孝傑一愣,繼而道:“此事還是容後再向大帥回稟吧。”狄公點點頭。王孝傑道:“末將已將大將軍府改做大元帥的欽差行轅,請大帥駐蹕。”狄公謝道:“有勞大將軍。”崇州大牢位於城南大街的北麵,緊臨城關。這裡高牆壁壘,守衛森嚴。隨著牢門轟然開啟,幾名獄卒抬出兩具屍體,早就在外麵等候的家人、婦孺一擁而上,登時哀聲四起,引來了無數圍觀者。眾人議論紛紛:“死的是什麼人呀?”“剛聽獄官說是咱崇州的長史和司馬大人。說是畏罪自殺,真慘呀!”“丘大人一倒,下麵的跟著全完了,我瞧,這王大將軍是夠狠的!”“誰說不是呀,丘大人對咱崇州人不錯,哎,可惜,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大家正說著,忽然遠處響起一聲號角,一隊威衛官軍飛奔而至,高聲喊道:“欽差大人駕到,閒雜人等回避!”眾人紛紛閃到一旁,隻有牢門前的那群老弱婦孺,依舊跪地號啕。威衛官軍縱馬來到近前,火長道:“快,把他們弄開,彆讓欽差大人看見!”說著,他跳下馬來率眾軍士一擁而上,搬屍體的搬屍體,拖人的拖人,婦女們哀號著伏地不起,官軍們橫拖倒拽,往一旁拉。就在此時,欽差衛隊開過來了,狄公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的目光望向王孝傑,王孝傑輕輕咳嗽一聲,躲開狄公的目光。狄公麵有慍色,深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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