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太子宮前,太子衛率嚴密把守著宮門。後園荷花池旁,“太子”與小慧在回廊中漫步。小慧輕聲道:“而今工事完竣,為何血靈的指令還沒有到?”“太子”道:“也許總壇的事情不太順手吧。”小慧歎了口氣。“太子”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麼,又想他了?”小慧苦笑了一下:“想有什麼用,勞燕分飛,算起來我們已有兩年沒有見麵了。真希望這裡的事情趕快了結。”“太子”道:“是呀,整天提心吊膽假扮太子,我也快受不住了。哎,說來奇怪,怎麼血靈回去了那麼久還未見回轉,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小慧搖搖頭道:“她是組織裡最厲害的殺手,機智、武功均屬一流,你放心,絕不會出事的。”“太子”道:“那就好。”話音未落,一名貼身衛士飛奔而來,將手中的蠟丸遞給小慧。小慧趕忙接過,捏碎外殼,裡麵的紙條赫然寫著四個字:“血靈已回!”上陽宮禦書房裡,武則天“啪”的一聲合上手裡的奏折,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向丹旃下望去。狄公站在丹旃之下,躬身道:“陛下,這就是此次擊破‘蛇靈’總壇的全部過程。”武則天點了點頭,站起來走下丹旃,緩緩踱著。忽然,她轉過身來問道:“袁天罡真的死了嗎?”狄公笑了:“臣已將此賊的屍體運抵京師,隨時準備陛下驗看。”武則天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她看了狄公一眼:“驗看就不必了,朕相信你。”狄公微笑道:“陛下,此次臣率軍攻破‘蛇靈’總壇,俘獲數百黑衣逆黨,現已由刑部及大理寺共同接手,詳加勘訊。”武則天道:“懷英,袁天罡身死,蕭清芳授首,總壇被破,可以說‘蛇靈’組織已經土崩瓦解,為什麼你在奏折中說,此案尚未結束?”狄公道:“陛下,雖然‘蛇靈’的總壇被破,逆魁授首,然而,臣發現了幾個疑點。”武則天轉過身來:“哦?什麼疑點?”狄公道:“第一,‘蛇靈’組織內構嚴密,極為龐大,共有二十二個堂口,數千部下。可此次總壇被破,臣隻俘獲了數百逆黨。臣在搜查總壇時發現了‘蛇靈’在天下各道州中的堂口名冊,因此,命人星夜傳諭各州道即行率軍剿滅。然而,日前臣在回京的路上得到了各州道的行文,所有堂口都是空的,沒有抓到一個‘蛇靈’餘黨。那麼,這二十二堂的‘蛇靈’部下到哪裡去了?”武則天倒抽了一口涼氣。狄公道:“第二,證據顯示袁天罡與蕭清芳掌握了一個重大的秘密。然而,就在我們將要抓獲蕭清芳時,她卻被一個神秘的人物殺死滅口。”武則天一驚:“滅口?蕭清芳不是‘蛇靈’之首嗎,有誰能將她殺死滅口?”狄公點點頭:“陛下真是天縱聰明,所言一語中的。這就說明在‘蛇靈’中還存在著另外一股勢力,而這股勢力現在正掌握著那個秘密。而且,據臣推斷,這些逆黨定已協同‘蛇靈’二十二堂的屬下秘密潛入洛陽,準備暗中行事。”武則天驚呆了:“你說什麼?”狄公道:“陛下,而今洛陽城中強敵環伺,而我們卻還不知他們的目的,更沒有掌握這些逆黨的動向,因此,現在的形勢可以說是非常嚴峻。”武則天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你需要什麼?”狄公道:“臣請陛下予臣便宜行事之權。”武則天點了點頭:“準奏!”宮門外,一頂八抬官轎停在大門外,狄春率轎夫和衛隊在門前等候。馬蹄聲響,大將軍桓斌率一眾千牛衛飛馬而來,在宮門前停下。他翻身下馬,一見八抬官轎登時愣住了,再一看轎旁站立的狄春,驚訝地喊道:“狄春!”狄春笑嘻嘻地跑過來:“小的狄春叩見大將軍。”桓斌趕忙將他扶起來:“好了,好了。狄閣老回來了?”狄春剛要答話,身後傳來了狄公的聲音:“回來了。”桓斌轉過身,狄公站在他的身後。桓斌又驚又喜,快步上前:“閣老,您可算是回來了!”狄公微笑道:“大將軍,一彆數月,諸事安好吧?”桓斌道:“好,都好。閣老,快說說,那邊的情形怎麼樣?”狄公微笑道:“‘蛇靈’的總壇已被擊破,逆渠蕭清芳授首。”桓斌大喜道:“太好了,這下咱們總算可以安心了!”狄公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桓斌立時一愣:“閣老,此話怎講?”狄公笑了笑:“現在還不好說啊。”他拍了拍桓斌的肩膀,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大將軍,我正要到千牛衛府去見你。臨行前我托付給你的事情有什麼進展嗎?”桓斌點了點頭:“閣老,自您走後,我派千牛衛日夜監視太子宮。果然如您所說,太子宮側門每天都有數十輛運土的大車馳出,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三天之前。”狄公抬起頭來:“哦,你是說三天前工事剛剛完竣。”桓斌道:“應該是的。我派了兩名衛士混進太子宮,他們回來說,後園嚴密封閉,任何人不得進入。聽宮中的內侍說,是要挖一個荷花池。”狄公點了點頭:“臨行前,太子對我也是這樣講的。可是,挖一個荷花池何必要將後園全麵封閉,這豈不是多此一舉!”桓斌道:“此事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且,自您走後,太子深居簡出,兩個月之內幾乎連宮門都沒有出過,這也是奇事一件。前些日子,太子貪戀女色每日早出晚歸,皇帝屢屢下詔申斥,他都不能自已,以至於觸怒聖上,險些生出大事。”狄公點點頭:“不錯。臨行前我還曾到太子宮中勸誡了一番。”桓斌道:“可此次,他竟然能夠兩個月不出宮門,實在是令我感到萬分詫異。這與他的性格大不相符啊!”狄公輕聲道:“就是他能夠痛改前非,也不可能如此決絕。這樣的做法不合乎常理,更不合乎邏輯,裡麵肯定有蹊蹺。”桓斌愣住了:“蹊蹺?什麼蹊蹺?”狄公思索了片刻,忽然抬起頭來:“我要到東宮走上一遭!”狄府中熱鬨非常,仆役丫鬟在院中往來穿梭。“砰”的一聲二堂門打開,李元芳、張環指揮仆役們抬著虺文忠走了進來,將他放在榻上。虺文忠仍然昏迷不醒。李元芳親手為他鋪蓋被褥,安置妥當,而後對張環道:“命千牛衛嚴密把守二堂,一刻也不許鬆懈!”張環答應:“是!”小梅四下打量著如燕的房間。如燕領著幾名女仆抱著被褥走進來,對小梅笑道:“怎麼樣小梅,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吧?”小梅轉過身,點了點頭。女仆們走到榻旁鋪好被褥退出門去。如燕走到小梅身旁,摟住了她的肩膀:“在江湖上漂泊多年,過儘了刀頭舔血的日子,現在終於有了自己的家了。”小梅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她輕聲道:“顯兒,我真羨慕你,有自己的窩,能和愛人長相廝守。我什麼時候才能這樣啊?”如燕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和我住在一起。”小梅笑了:“能夠再和從前一樣,真是太好了!顯兒,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苦儘甘來,我們又能在一塊兒了。”如燕也笑了,她捏了捏小梅的鼻子:“今後不許再叫顯兒了,叫如燕。”小梅道:“這名字真俗。”如燕道:“雖然俗,但是我喜歡,我再也不想做原來的蘇顯兒。”小梅點點頭:“我理解。”忽然,如燕抬起頭來望著小梅道:“如燕這個名字是挺俗的,但是小梅這兩個字不俗嗎?”小梅一愣,如燕伸出手向她的腋下搔來,小梅一聲驚叫扭身就跑,二人鬨作一團。狄府東廂房內,魯成望著寬敞的房間,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外麵有人敲門,魯成說了聲“進來”。李元芳推門走進來:“魯先生,這裡還滿意嗎?”魯成笑道:“非常好,非常好,老朽這一輩子還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子呢!”元芳問他還有什麼需要,魯成想了想說隻需要一張桌案。元芳道:“好的,我立刻命人給您抬來。”魯成謝過。太子宮門前,一頂官轎落地,轎簾打開,狄公從轎內走出,身後,狄春快步跟上。“閣老!”“太子李顯”飛步迎出宮門。狄公趕忙緊行兩步,二人執手問禮。“李顯”道:“閣老,您回來了!”狄公點了點頭,微笑道:“是呀。剛剛聽柬之講起,太子近來深居簡出,頤養自得,使流言頓消,朝內安靜,實乃社稷之幸啊!”“太子”道:“閣老躬親勸諫,李顯敢不痛改前非?”狄公笑了:“太子此行,上合聖意,下順人心,是大明大智之舉啊!”說著,二人攜手向宮裡走去。狄公衝身旁的狄春使了個眼色,狄春趕忙快步跟上,三人走進宮中。狄公邊走邊四下觀察著。忽然,他放慢腳步道:“太子殿下,記得老臣臨行前曾聽說宮內在建一座荷花池?”“太子”的臉色略一變,趕忙道:“啊,正是。”狄公觀察著“李顯”臉上的細微變化:“而今工事已完竣了嗎?”“太子”道:“啊,已經完竣。”狄公興致勃勃地道:“難得今日風和日麗,太子殿下是不是引老臣到新建的荷塘旁賞玩一番呀。”“李顯”趕忙道:“啊,當然,當然。閣老,這邊請。”狄公和“李顯”向後花園的荷花池走來,狄春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狄公四下掃視著:荷花池很小,方圓隻有不到五丈,中間修了一座小石橋,旁邊建著一座涼亭。狄公漫步走上石橋,四下看了看道:“殿下,這荷塘是何人設計的?”“李顯”一愣:“啊,是、是請人設計的。”狄公笑道:“恕老臣直言,設計之人不通園藝之術,不諳景致之學,更兼胸中無半分雅骨,以致此塘建成大破後園格局,實為不倫不類,難入王侯士夫之第呀!”“太子”咽了口唾沫,強顏笑道:“啊,有、有這麼差?”狄公回過頭來:“老臣如此說還是給殿下留了幾分情麵。”“太子”愣住了。狄公道:“如果老臣所記不錯,太子宮中是不能隨意動土的,要事先通過太子內坊局。不知此次工事是否曾報內坊知悉呀?”“太子”心中一怔:“啊,那、那倒沒有。這隻是我心血來潮,搞的一點小玩意兒。”狄公點了點頭:“是這樣。此事如果讓聖上得知,太子恐怕會領個大不是之過啊!所以,依老臣看,太子還是應該呈報內坊局,命有司前來,徹底丈量池塘的量度,及兩旁山石亭台所占地麵的寬窄,備下例案,以防不時之需。”“太子”一聞此言,登時臉色大變:“閣老,我看還是不必了吧。”狄公道:“哦,卻是為何?”“太子”慌不擇言地道:“太、太麻煩了吧。”狄公笑了:“太子殿下,您這是怎麼了?內坊局就在東宮之側,派個內侍去打個招呼,讓他們過來丈量備案也就是了。難道,如此簡單之事殿下都嫌麻煩?那日後一旦被有司查出您違犯定製,私建園林,可就不是麻煩了,您就要直麵皇帝的詰責。這二者相比,不知哪一個更麻煩?”“太子”被這一番話問得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隻、隻是宮裡最近太忙,過幾天吧。”狄公仔細地觀察著他臉部的表情,而後徐徐點了點頭道:“好吧,過幾天不是不可以,但此事,殿下一定要放在心上。”“李顯”鬆了口氣,趕忙道:“請閣老放心。”狄公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李顯”隨後跟上。狄公靜靜地思索著。忽然,他收住腳步對“李顯”道:“殿下,您還記得幾年前,在湖州發生的那件蜜蜂案嗎?”“李顯”一愣:“啊、啊,當、當然記得。”狄公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同時漫不經心地道:“還記得我們衝進湖州城中那座小院後,發生了什麼嗎?”“李顯”支支吾吾道:“當、當時好像是……”“太子殿下!”身後傳來一聲高叫,一名衛士飛奔而來,跑到他麵前低語了幾句,“李顯”趕忙道:“閣老,後麵有點事情,我要去看一看,暫且失陪。”狄公道:“啊,太子殿下,您趕快去忙吧,老臣在這園中隨便看看。”“李顯”點了點頭:“閣老請便。”說著,他快步向後麵走去。狄公望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了莫測高深地微笑。小慧在後園竹林裡焦急地徘徊著,“李顯”快步走進來,她趕忙迎上:“怎麼樣?”“李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道:“多虧了你,再讓他問下去就要露出破綻了!”小慧輕聲道:“狄仁傑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他為什麼偏偏要到荷花池來?”“李顯”點點頭:“剛剛他說,私建園林有違定製,讓我上報內坊局,命有司前來丈量。這樣一來,可就徹底露餡了!”小慧猛吃一驚:“那你是怎麼說的?”“李顯”道:“我推說宮內繁忙,過幾天再說,就這樣給搪塞過去了。”小慧連忙道:“不好,不好,要立刻將此事上報血靈。”再說狄公靜靜地望著眼前這座小小的荷塘。塘中的水很混濁,裡麵布滿了睡蓮和浮萍,好像是造塘者故意不讓人看清水下之物。狄公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塘中扔去,石頭咕咚咚沉了下去。不遠處的假山後一雙眼睛靜靜地盯著他。狄公望著荷塘輕聲道:“好深的荷塘啊!”說著,他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狄春,狄春微微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順荷塘岸邊走去。猛地他的腳一滑,身體歪斜連連晃動,口中大叫道:“哎,哎……”“撲通”一聲,掉進了荷塘之中。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就在此時,周圍的假山石和竹林後鬼魅一般衝出了十幾名太子宮衛士,高聲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這些人好像早就在那裡等著似的。狄公冷笑著自語道:“來得可真快呀!”狄春的身體沉了下去,冒起了幾個氣泡。一眾衛士奔到岸邊,飛身下水,不一刻便將狄春撈了起來,拖到岸邊。狄春躺在岸邊大聲呻吟著。狄公走到他身旁厲聲申斥道:“你這小廝真是豈有此理,竟在太子宮中做出如此愚蠢之事,看我回去不打斷你的狗腿!還不起來!”狄春趕忙爬起來:“老爺,小的該死!”狄公對一名衛士道:“煩勞你通稟太子殿下,就說家人醜行失態,狄某先行告辭。”衛士趕忙道:“閣老請便。”狄公回頭罵狄春道:“混賬東西,還不出去,兀自在此丟人現眼!”說著,他大步向後園外走去,狄春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狄公和狄春快步走出太子宮來。狄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聲道:“想不到你這小廝倒是有些演戲的天賦!”狄春也笑了:“老爺,您演得也不錯呀!”狄公壓低聲音道:“在水下都看到了什麼?”狄春道:“水很深,而且太混濁了,隻是隱隱約約地看到水底下用圓木圍起了一個方塊,不知是什麼東西。”狄公一愣:“方塊?”狄春點頭:“正是。”狄公回頭看了看太子宮道:“起轎,回府!”更深夜靜,街道上一片寂靜。狄府正堂上,隻有狄公一人。他緩緩踱著步,凝神思索。李元芳端著茶盞走進來,狄公抬起頭來:“元芳。”李元芳將茶杯放在桌案上輕聲道:“大人,今日到太子宮有何收獲?”狄公微微一笑:“那個太子是假的。”李元芳一驚:“假的?”狄公點點頭:“我隻是試探了他一下,便立刻破綻百出。”李元芳問:“是‘蛇靈’的人?”狄公道:“這一點可以肯定。”李元芳道:“他們果然將太子換掉了!”狄公道:“這是蓄謀已久的行動。而且,換掉太子肯定不是在宮中進行的。”李元芳道:“大人,如此說來,太子的處境堪憂啊!要不要立刻動手清除逆黨,救出太子?”狄公搖搖頭:“太子在他們的手上,我想現在還不至於傷及性命。可一旦我們貿然行動,打草驚蛇,太子恐怕就危險了。”李元芳點點頭:“大人,他們替換太子,侵占東宮有什麼目的?”狄公道:“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以我的推斷,定然與袁天罡和蕭清芳身負的秘密有關。”李元芳雙眉一揚:“哦?”狄公道:“臨到柳州之前,我在太子宮外發現有十幾輛運土的大車不停地駛出宮門。當時我就覺得此事非同尋常,於是在臨行前,我命大將軍桓斌嚴密監視。果然,今日桓斌對我說,運土的大車直到三日前才停止。”元芳道:“竟持續了兩個多月!”狄公點了點頭:“當時,我曾經詢問過假太子,他對我說是要在後園中挖一座荷花池。今天,我特意要他帶我去看看。那座荷塘建得不倫不類,怪異之極;再說,你想一想,挖那樣一座方圓不到五丈的荷花池,需要用兩個月的時間嗎?”元芳道:“這裡麵有文章!”狄公道:“想到這一點,我便使用詐術。果然,假太子驚慌失措,破綻頓顯,竟連幾年前湖州蜜蜂案的事情都說不上來。由此我斷定,這李顯定然是假。”李元芳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狄公道:“他走之後,我命狄春假意跌入荷花池中,沉入水底觀看。他看到了一個用圓木圍成的大方塊。”李元芳驚奇地道:“方塊?”狄公點點頭:“正是。這些人為什麼要挖這座荷花池?為什麼要將這個方塊放進池內?這裡麵究竟有什麼玄機?”李元芳道:“這可真是怪了。兩個月的時間挖了一座荷塘,裡麵放置一個圓木圍成的方塊,他們要做什麼呢?”狄公靜靜地思索著,小聲道:“方塊……”他忽然想起了在白馬寺外山崖旁撿到的那張紙片——一張紙掛在樹枝上,隨微風來回飄蕩。狄公叫元芳將那張紙取下來,定睛一看,紙上繪著一個立方體模型,旁邊是術算用的公式。狄公深深吸口氣,喃喃地道:“那些草紙上所繪的方體,與荷塘中的方塊是否有著內在的關聯呢?”他轉過身,慢慢踱了起來。李元芳靜靜地注視著他。忽然,狄公停住腳步:“方體,方塊,術算……”猛地,一幅畫麵出現在他眼前——白馬寺後院地牢裡,狄公俯身撿起地上的紙張,一張一張地仔細研看著。紙張上畫著不同的立方體模型和術算公式。忽然他抬起頭來:“這好像是一座閘門。”元芳和如燕一愣,趕忙湊過來。狄公將草紙一張張平行擺起,而後指著上麵的模型和術算公式道:“你們看,這裡是用邊長計算出的一道活門,空當之處應該是可容水流穿過。這兩條對角線,是計算出方體的中心點,利用水的浮力製成一個巨大的浮力漂來控製閘門的開關。一旦水流達到規定的流量,觸動中心點的浮力漂,閘門便自動開啟……”元芳、如燕不解地道:“這、這有什麼用處,難道這牢中之人要、要修水渠?”狄公笑了:“我想,這內中另有玄機。”狄公靜靜地思索著,似乎在迷霧之中看到了一絲光亮。他抬起頭道:“這荷塘之中,用圓木圍成的方塊,定是圖紙上所繪的那個閘口。”元芳莫名其妙:“大人,您說什麼?”狄公道:“元芳啊,你還記得在白馬寺關押袁天罡的地牢中我們找到的那些圖紙嗎?”元芳點點頭:“當然記得。”狄公道:“那上麵繪的是什麼?”李元芳一愣,繼而道:“當時您說,好像繪著一個水閘。”狄公點點頭:“你和如燕說牢中之人要修水渠……”李元芳道:“不錯,不錯,我記得。”他明白了,“大人,您是說,袁天罡設計的那道閘口,就是今日狄春在荷塘中看到的那個方塊?”狄公點點頭:“正是。下午狄春對我說,他沉入水中發現荷塘很深,水又很渾,隻是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用圓木圍成的方塊。其實他看到的那個方塊不過是立方體的上半部分,而下半部分則隱藏在更深的水下,塘水又非常混濁,因此他沒有看到。”說著,狄公拿起桌案上的毛筆畫了一個立方體,指了指上半部分,“這就是狄春看到的方塊。”元芳這才恍然大悟:“是這樣!”狄公道:“看來,這座水閘非常之大。可是,荷塘中的水是死水,要閘口何用呢?”他沉思了半晌,抬起頭來,“元芳,魯成在吧?”李元芳道:“他就住在東跨院兒。”狄公道:“你去請他過來。”李元芳答應著走出去。不一會兒,魯成便來到狄公麵前。狄公對魯成點了點頭,指著桌案上鋪著的那些在地牢中找到的立方體模型和術算草紙道:“魯先生,請你過來看看這些圖紙。”魯成走過去,狄公道:“這些是我們在關押袁天罡的地牢中發現的,你精通術算、製造諸行,請你來看一看,這上麵的東西是做什麼用的?”魯成仔細地看著,良久,他抬起頭來沉吟片刻道:“這似乎是一道水閘。”李元芳望向狄公,目光中流露出欽佩之色。狄公道:“與我所見相同。”魯成道:“此閘設計得非常精巧,靠浮力開合閘門,應該是用於引水渠的槽頭之處。大人,您是說,這東西是我家老主人袁天罡設計的?”狄公點點頭道:“應該是的。”魯成不解地道:“他為什麼要設計水閘呢,真是奇怪。”狄公道:“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魯先生,在袁天罡被捕之前,你一直跟隨在他的身邊,是嗎?”魯成點頭:“正是。老朽跟隨老主人三十六年。”狄公道:“你對他一定非常了解吧?”魯成道:“可以這麼說。”狄公拿起桌邊的兩本古代曆書,遞了過去:“這是在他包袱中找到的兩本上古曆書,請你看一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麼?”魯成趕忙接過來,翻開仔細地看著。許久,他抬起頭來:“大人,這上麵說的全是洛河附近的天候節氣和水文變化;上麵還記載著古代洛河河水幾次突漲,都與節氣有關。”狄公一驚:“你是說,這兩本曆書敘述的都是洛河附近的天候水文?”魯成點頭:“正是。”狄公點頭,輕聲道:“洛河……”魯成道:“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老主人對洛河非常熟悉。當年,洛河驚現八卦圖就是他通過天候推算出六月二十二日那天洛河底將有巨大漩渦出現,這才置石碑於河內,令舉世皆驚。”狄公頷首道:“此事,我曾聽皇帝講起過。”魯成道:“而且,老主人精通天文曆法,經常演算變通,能將自然之數說得非常準確,比如,何時刮風,何時下雨,何時地震,甚至連江河之水何時泛濫等等,也儘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時人多傳他是仙師下凡,卜算奇準,就是這個緣故。”狄公點了點頭。忽然他雙眉一揚,想到了武則天跟他說過的一件事:袁天罡被關進天牢後,對武則天道:“陛下,你盛也洛水,衰也洛水!十年後的一天夜裡,洛水之側將有異事發生,到那時神都倒灌,廟堂傾覆,必將危及皇帝的生命安危!”狄公倒抽了一口涼氣,輕聲道:“難道袁天罡說的是真的?”魯成奇怪地道:“大人,您說什麼?”狄公道:“魯先生,你仔細回憶一下,袁天罡被捕之前,有沒有對你提到過‘洛河異事’這四個字?”魯成思索著:“洛河異事?”狄公道:“正是。”魯成緩緩搖頭道:“從來沒有。大人,老朽不知您說的這個洛河異事是出自誰人之口。如果是老主人所說,那也許就是他經過推演之後,發現了什麼。”狄公點了點頭:“好了,魯先生,你所說的很有價值,回去休息吧。”魯成道:“老朽告退了。”說著,他快步走出門去。狄公望著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李元芳走到他身旁不解地問道:“大人,您剛剛說的‘洛河異事’是怎麼回事?”狄公道:“月前,在白馬寺皇帝曾經說過,袁天罡十年前在天牢中對她言講,十年後的一天夜裡,洛水之側將有異事發生。”元芳道:“大人,這等妖人的話怎能聽信!”狄公道:“不,袁天罡精通天文曆法、術算之學,恐怕他在天牢之中對皇帝所言並非虛妄。我想,圖紙所繪的那道水閘定與他所說的洛水異事有著緊密的關聯。”元芳問道:“什麼關聯?”狄公道:“你仔細想一想,閘口,荷塘,洛河,這三者之間有什麼內在的聯係?”元芳愣住了,思忖半晌,搖搖頭道:“我想不出。”狄公道:“當然是水。這三者都與水有關。”元芳想著狄公的話,點了點頭:“是的。”狄公道:“袁天罡在獄中,窮十年心力,以術算之法精心設計出了這道水閘。現在這閘口就在太子宮的荷塘之內,而太子宮離洛河僅僅一牆之隔。雖然我現在還說不出這三者之間的關聯何在,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不是巧合!”李元芳倒吸了一口涼氣:“大人,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狄公道:“我可以斷言,袁天罡與蕭清芳身負的那個巨大的秘密,定然與‘洛河異事’有關!”李元芳很不以為然:“大人,是不是太複雜了。”狄公道:“現在一切都是猜測,要想得到實證,就必須從假太子的身上著手。”李元芳道:“大人,您想怎麼辦?”狄公沉吟著,好久才道:“我們的對手太狡猾了,自大楊山總壇被破,他們就再也沒有露出任何一點馬腳,這使我們非常被動。首先,袁天罡手中的秘密是什麼,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謎,這就致使我們無法判定對手的目的,因而就無從掌握他們的動向,更談不上破解陰謀了。”李元芳道:“可是大人,我們還是掌握了一些蛛絲馬跡。”狄公道:“話雖如此,可這些蛛絲馬跡並不能夠說明問題,更不足以粉碎陰謀。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們的對手可以靜以待變,因為他們早已準備就緒,成竹在胸。而我們卻不行,麵對一個未知的陰謀,我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限內破解秘密,鏟除逆黨。元芳啊,現在才是最困難的時候!”李元芳深吸一口氣問:“大人,您有什麼想法?”狄公道:“事到如今,我們隻能孤身犯險,打草驚蛇!”狄府二堂上,虺文忠靜靜地躺在榻上,雙目緊閉。狄春在一旁照料。一條人影從窗外閃過,狄春機警地抬起頭來。窗外一片寂靜。狄春快步走到二堂門前,伸手打開門。守衛的張環道:“狄春,怎麼了?”狄春輕聲道:“聽到什麼動靜了嗎?”張環搖了搖頭。狄春道:“讓弟兄們睜大眼睛,一切小心在意!”張環道:“放心吧。”不遠處的屋簷下,一雙眼睛靜靜地望著二人。如燕躺在自己的房間裡。她緩緩睜開眼睛,身旁的小梅不見了。如燕登時一驚,趕忙翻身坐起,披衣下榻,走到門口。她輕輕一拉門,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忽然,遠遠的一條黑影從牆外飛掠而過,向正堂奔去。如燕大吃一驚,縱身而起,猛地,屋旁黑暗中伸出一隻手,一把拽住了她。如燕一驚轉過頭去,正是小梅。如燕問:“小梅,你怎麼在這兒?”小梅指了指黑影的去向,低聲道:“剛剛他在咱們的屋外。”如燕一驚。小梅道:“他走後,我才悄悄跟了出來。”如燕道:“你怎麼不叫醒我?”小梅笑道:“看你睡得那麼香,不忍心叫你。”如燕輕聲道:“這家夥奔正堂去了,咱們去看看。”小梅點了點頭。正堂上燈火明亮,狄公和李元芳的影子映在窗上。黑影閃電般落在門外,舔破窗紙向裡麵望去。堂中,狄公和李元芳低聲說著什麼。黑影深深吸了口氣。猛地,身後金風陡起,伴隨著如燕和小梅的厲聲嬌喝,兩道寒光直奔黑影後心而來。黑影縱身躍起,空中掉頭,百忙中短刀出手,迅捷無倫奔小梅咽喉刺來。小梅側身一滑,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身後,如燕縱身疾上,掌中刀直劈黑影前胸,黑影擰腰墊步,錯開了身形,掌中短刀一閃,“嚓”,刀尖刺進了如燕的左肩。如燕悶哼一聲連退兩步,小梅驚叫著扶住了她。李元芳已經聽到了動靜,立即飛躍而出。黑影見勢不妙,縱身幾個起落,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元芳快步來到如燕身邊問道:“你沒事吧?”如燕皺著眉:“讓這狗賊咬了一口。”說著,她鬆開手,肩頭血流如注。狄公從堂內走出來,趕忙來到如燕身旁,檢視了一下傷口道:“還好,沒有毒。”這時,齊虎、潘越、肖豹、沈韜率一眾千牛衛也聞聲飛奔而來:“大人,出什麼事了?”狄公深吸一口氣,目光望著李元芳。元芳輕聲道:“是他!”狄公的目光望向黑沉沉的夜色:“這個人究竟是誰呢?”轉天清晨,太子宮內,一名力士飛也似的奔上正殿,向“太子”稟報道:“太子殿下,陛下口諭,傳您到上陽宮宣文殿見駕。”“李顯”一驚,抬起頭來:“哦?什麼時候?”力士道:“馬上就去。”“李顯”緩緩點了點頭。狄府大門前,官轎已經備好,張環、李朗率衛隊在轎旁等候。狄公和李元芳從正堂走出來,張環打起轎簾,狄公轉身對元芳道:“一切按計劃行事。”元芳點點頭:“您就放心吧。”狄公再三叮囑道:“記住,要小心在意!”元芳道:“是。”狄公點了點頭,彎腰入轎。忽然身後傳來狄春的喊聲:“老爺!”狄公回過頭,隻見狄春手拿一個銅盆飛奔而來,他指了指銅盆,狄公定睛向盆中望去,裡麵是滿滿一盆紙灰。狄公俯身仔細地看著,燒焦的紙張上隱隱透出了一些字跡。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目光望向李元芳。元芳輕聲問道:“沒有驚動旁人吧?”狄春輕聲道:“您放心,我哪能那麼傻呀?”元芳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狄公朝元芳招招手,附耳低語了幾句,元芳點點頭。上陽宮門前,大將軍桓斌率千牛衛焦急地等待著。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怎麼還不來!”話音未落,一名千牛衛一指遠處道:“大將軍,您看,來了!”桓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遠遠的,太子鑾駕緩緩駛來,片刻之間,便來到宮門前。“太子李顯”走下鑾駕,桓斌快步迎上:“太子殿下,聖上有旨,命末將引領殿下到宣文殿。”“李顯”點了點頭。桓斌頭前引路,“太子”隨後相跟,身旁十幾名千牛衛緊緊地將他們夾在中間。前麵出現了宣文殿,桓斌加快腳步走去,後麵的“太子”道:“將軍,這裡不就是宣文殿嗎?”桓斌笑了笑道:“皇上現在已到禦花園,請太子到那裡見駕。”“太子”點了點頭,隨桓斌快步走進了一扇角門。禦花園裡一片寂靜,連個人影也看不到。桓斌仍然大步向前走著,“太子”滿腹狐疑,四下看了看,停住腳步:“將軍,你要帶我去哪裡?”桓斌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重重哼了一聲:“到你該去的地方!”“太子”猛吃一驚,扭身要跑。桓斌一聲低喝:“拿下!”身後的千牛衛一擁而上將“太子”按倒在地。偏殿坐落在禦花園角落裡,四周竹林環抱,非常幽靜。桓斌押著“太子李顯”飛奔到偏殿前,一伸手打開殿門,將“李顯”一把推了進去。身旁的千牛衛關閉了殿門。殿內空無一人,“李顯”驚恐地四下望著。腳步聲響起,狄公、小梅、齊虎、潘越四人徐徐從殿後走出來。“李顯”登時吃了一驚:“閣老,是你!”狄公冷冷地道:“沒想到吧?”“李顯”結結巴巴地道:“皇、皇帝呢?”狄公一聲冷笑:“你就不必見皇帝了!你這‘蛇靈’逆黨,真是膽大包天,竟行如此喪心病狂之舉,真是罪該萬死!”“李顯”一聲驚叫,連退兩步:“你、你說什麼?”狄公冷冷地道:“怎麼,事到如今,你還要在本閣麵前演戲?實話告訴你,今日你道出真情還則罷了;否則,立時之間,本閣就要你粉身碎骨!”“李顯”咽了口唾沫:“我不明白閣老的意思。”狄公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呀!不明白,好啊……”說著,他衝身旁的小梅使了個眼色。小梅快步走到“李顯”麵前,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李顯”的喉頭“咯”的一聲,登時呼吸困難,張大了嘴,鬢角旁立刻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凸起。小梅伸出小指連挑幾下,凸起處翹開了邊。小梅抓住邊部狠狠一撕,“哧啦”,一張人皮麵具被揭了下來。“李顯”疼得一聲慘叫,兩手捂住臉頰。小梅迅即打掉他的雙手,抓住頭頂發心,猛地將他的頭揚了起來:一張陌生的麵孔映入了眼簾!狄公慢步走到他麵前:“怎麼,還不說實話?”“李顯”驚恐萬狀地望著狄公:“我、我……”狄公道:“好吧,我給你開個頭兒,你是‘蛇靈’五堂堂主血靈的下屬,你們一乾人被大姐蕭清芳選中,假扮太子李顯和朝中閣臣……”假李顯一聲驚叫,抬起頭來:“你、你怎麼知道?”狄公道:“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問你,你們為什麼要替換太子,侵占東宮?”假李顯輕輕咽了口唾沫。一柄短劍從旁邊伸了過來,放在他的脖頸上,正是小梅。她的手腕輕輕一動,“呲”,鮮血從假李顯的脖頸上流下來,假李顯渾身顫抖著,臉色煞白。小梅冷冷地道:“我是九堂堂主小梅!”假李顯猛吃一驚抬起頭來。小梅道:“我可以告訴你,大楊山中的總壇已破,大姐蕭清芳已經一命嗚呼,‘蛇靈’已經完蛋了。聽我好言相勸,將真情從實道來,否則,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假李顯顫抖著道:“我、我說,我說。我們是血靈五堂的麾下,三個月之前奉命來到洛陽,任務是以小慧的美貌勾引太子,令其上鉤,而後在暗中用我將其替換,從而達到占領太子宮的目的。”狄公道:“小慧是誰?”假李顯道:“是、是我們五堂的首領。”狄公點了點頭:“太子現在何處?”假李顯道:“就關在後園的偏殿之中。”狄公道:“那麼,你們占領太子宮的目的又是什麼?”假李顯道:“接應早已潛入城中的二十二位堂主及麾下兩千多部眾進入宮中……”小梅猛吃一驚:“什麼,二十二堂部眾已全部進入太子宮?”假李顯道:“正是。他們是化裝成太子衛率分批進入的。”狄公道:“這些人潛進太子宮中不是沒有目的的吧?”假李顯道:“二十二堂麾下奉上峰之命,在太子宮偏殿及後花園中挖掘隧道及一口荷花池,並將一座活閘口放入荷塘之內。”狄公雙眼猛地一亮,立即追問:“那隧道和閘口是做什麼用的?”假李顯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小梅手中的劍一緊:“真的嗎?”假李顯道:“我真的不知道。您曾是‘蛇靈’中人,最清楚組織的規矩,大事隻有上峰才知道,我們這些底下人隻是依令行事。”小梅的目光望向狄公,點了點頭。狄公失望地歎了口氣,沉吟片刻道:“你們挖掘的隧道從太子宮通向何處?”假李顯道:“入口在太子宮後園內的偏殿,出口在洛陽城中謙義坊的一座小院內。”狄公道:“隧道隻挖到了謙義坊?”假李顯道:“正是。”狄公與小梅對視了一眼:“你認識謙義坊中的那座小院嗎?”假李顯道:“當然認識。”狄公道:“你帶路,我們立即前往謙義坊!”如燕半靠在榻上靜靜地思索著,她的左肩被紗布包裹,隱隱地滲出一點血跡。李元芳走進來,如燕趕忙坐起身,元芳回手關上房門,走到她身旁關切地道:“你的傷不要緊吧?”如燕笑著搖了搖頭:“已經沒事了。想不到李將軍還會憐香惜玉。”元芳微笑著坐在她身邊:“如燕,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說。”如燕一愣,看了看李元芳的臉色,略感不安地道:“你這是怎麼了,乾嗎這麼正式呀?”元芳笑了笑:“說好了,不許跳起來。”如燕道:“你就快說吧。”李元芳的話一出口,如燕的身體觸電般跳了起來:“你說什麼?”元芳輕輕噓了一聲:“小聲。”如燕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道:“我不相信。”元芳長歎一聲道:“我也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如燕倒吸了一口涼氣。李元芳望著如燕一字一句地道:“如燕,事關重大,隻要你應下了這件事,一切就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如燕深深吸了口氣,重重地點點頭道:“放心吧,我一定不辱使命!”李元芳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謙義坊位於皇城上陽宮的北側,距上陽宮隻有一街之隔。坊門旁的一座紅漆大門的院落前,齊虎、潘越率千牛衛嚴密把守。小院中,狄公抬起頭來向院外望去,上陽宮內以麟德殿為首的建築群曆曆在目。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這裡離上陽宮很近呀!”大將軍桓斌道:“隻有一街之隔。大人,這謙義坊是洛陽城中距皇城最近的坊裡。”狄公道:“似乎這裡離太子宮也不遠吧?”桓斌道:“正是,出謙義坊東門,就是太子宮。”狄公點了點頭。假李顯道:“大人,隧道的出口就在房內。”狄公道:“頭前引路。”假李顯快步向房中走去。狄公一行走了進來,他四下觀察著這間屋子,屋中四白落地,放著一些簡單的家具。假李顯走到八仙桌旁,將桌子抬到一邊,露出桌下的一塊木板。他彎腰將木板揭開,登時露出了下麵的暗道。狄公道:“點燃火把,我們下去看看。”桓斌一聲令下,門外的千牛衛手持火把奔了進來。狄公接過一支火把,率先走下暗道。隧道幽深曲折,有五六丈寬,三四丈高。狄公一行手拿火把邊看邊走。桓斌驚歎道:“好大的隧道啊!”狄公道:“難怪需要兩千人,乾兩個月的時間!”小梅道:“狄大人,他們要這麼寬大的隧道有什麼用?這、這完全可以容得千軍萬馬奔跑。”狄公問身邊的假李顯道:“前麵就是太子宮後園偏殿?”假李顯點頭:“正是。這一段路雖然距離不長,隻有五六裡地,但是按上峰要求一定要挖到五丈寬、四丈高,因此,才花費了如此眾多的人力物力。”狄公點點頭,喃喃地道:“這隧道到底有什麼用處?”他忽然抬起頭來,“難道是為了引洛河之水進入隧道?”小梅道:“大人,您說什麼?”狄公搖了搖頭:“不對呀,即使將洛河之水引入隧道又有什麼用處呢?隧道隻挖到謙義坊,離上陽宮還有一段距離,沒道理啊!”身旁眾人如聽天書,麵麵相覷。大將軍桓斌輕聲問道:“閣老,什麼洛河之水,您在說什麼?”狄公抬起頭來:“啊,沒什麼。大將軍,我們立刻返回,前往千牛衛府,你集合大隊衛士整裝準備,隻待天色一黑,我們便從隧道暗中潛進太子宮,救出太子,消滅逆黨!”桓斌道:“是!”右威衛大將軍府前,一騎馬飛馳而來,停在了門前。馬上人正是狄春,他翻身下馬,對門前的軍士道:“相煩通稟,就說狄府大總管狄春有要事求見!”軍士點了點頭,快步跑進門去。不一會兒,右威衛大將軍王孝傑便在正堂上接見了狄春。狄春倒身下拜:“小的狄春叩見大將軍!”王孝傑趕忙將他攙起來:“好了,好了,不必多禮。狄春呀,有什麼要緊事,快說。”狄春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這是李將軍讓我交給您的。”王孝傑一驚:“元芳?”狄春點頭:“正是。”王孝傑問:“他為什麼不親自前來,是不是出事了?”狄春道:“李將軍要務冗沉,無暇分身,特命小的前來下書。”王孝傑趕忙接過書信,飛快地打開,看了一遍。他抬起頭來,倒吸了一口涼氣,半晌,點了點頭:“你馬上回去上複李將軍,就說我立刻準備!”狄春謝過大將軍,起身告辭。這夜,太子宮偏殿上,小慧心神不寧地徘徊著,門聲一響,一名衛士飛奔進來。小慧趕忙迎上前去:“怎麼樣,他回來了嗎?”衛士搖搖頭道:“我到宮門打聽了幾次,守門的千牛衛都說太子還沒有出來。”小慧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好,一定是出事了!”話音剛落,一名黑衣人快步走進來,低聲道:“血靈來了。”小慧頓時吃了一驚,抬起頭來。門外,響起一聲驚雷。夜色如墨。一隊隊千牛衛在張環、李朗、齊虎、潘越等人的率領下無聲地進入謙義坊中。小院中的石桌上攤著一張地圖,正是太子宮的宮禁圖。狄公、桓斌、如燕和假李顯圍在石桌旁,假李顯指著宮禁圖:“這裡是後園,這就是偏殿。荷塘在這個位置……”手指從荷塘向西劃出去,停在西側的幾排大房子上。假李顯道:“‘蛇靈’二十二堂的屬下,化裝成太子衛率,住在這幾排房中。”大將軍桓斌點了點頭。狄公道:“大將軍,救出太子後,迅速解決宮中的‘蛇靈’逆黨。否則,一旦走漏風聲,引起變亂,那就大事九*九*藏*書*網不妙了。”桓斌點點頭:“閣老放心。”腳步聲響,張環、李朗飛步走了進來。張環稟報道:“大隊已在謙義坊外集結完畢。”狄公的目光望向桓斌:“大將軍,嚴令眾軍悄然行動,絕不能驚動敵人!”桓斌點點頭,大步走出院外。狄公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對身旁的小梅道:“已是初更,是時候了。”話音未落,大將軍桓斌率千牛衛奔進院中:“按閣老吩咐,已傳下軍令!”狄公道:“好,大將軍,傳令眾軍,進入隧道!”桓斌衝身後一揮手,張環、李朗、齊虎、潘越率千牛衛無聲地衝入屋中。千牛衛無聲地奔行在隧道之中。大將軍桓斌連聲催促:“快,快!”狄公目光望向身邊的小梅。小梅輕聲道:“大人,拿下太子宮之後,我們該做什麼?”狄公長長地籲了口氣:“先救出太子,將潛伏在宮內的‘蛇靈’逆黨一網打儘。我想,他們不會沒有反應。”小梅點了點頭。隧道儘頭,一條石頭台階直通頂上的暗門,千牛衛們停住了腳步。後麵,狄公、桓斌、小梅和假李顯走過來。狄公抬頭看了看上麵的暗門,問假李顯道:“是這裡嗎?”假李顯輕聲道:“上麵就是偏殿。”狄公對桓斌道:“命眾軍熄滅火把!”桓斌衝後麵低聲傳令。眾軍將口令一個個傳下去,火把一排排熄滅。隧道中一片漆黑。狄公輕聲道:“立刻行動!”桓斌道:“閣老,上麵太危險了,您先留在隧道中,待末將率軍清場完畢,您再上來。”狄公點點頭:“好。記住,先救太子,再擒拿逆黨!”桓斌道:“閣老放心!張環、李朗、齊虎、潘越。”四人踏前一步。桓斌:“保護大人。其他人隨我來!”說著,他一把掣出腰刀快步奔上台階,眾軍隨後而上。狄公望著他的背影長長出了口氣。偏殿內空無一人,幾盞長明燈發出昏黃的光。忽然殿中央的幾塊灰磚輕輕動了動,緊接著“哢啦”一聲,灰磚翹起,桓斌縱身躍了上來。他手持鋼刀機警地四下掃視了一遍,而後衝下麵一揮手,千牛衛無聲地衝了上來。小梅看著他們往上衝,輕聲道:“看來很順利。”狄公點點頭。桓斌站在暗門旁,衝下麵輕聲喊道:“閣老,您上來吧!”狄公率小梅、假太子及四大軍頭快步走了上來。狄公問假李顯道:“太子在哪裡?”假李顯一指偏殿旁的側房:“就關在這間房中。”側房內一片漆黑,李顯神情委頓,癱坐在地上。突然門開了,火把晃了進來,李顯趕忙用手遮住眼睛。“太子殿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李顯猛吃一驚,顫抖著將手緩緩放下。狄公蹲在他的麵前。李顯登時驚呆了:“閣、閣老……”狄公點了點頭:“殿下,您受苦了。”李顯淚如泉湧,大叫一聲“閣老”,撲進狄公的懷裡。狄公趕忙將他扶起:“殿下節哀。事情我都知道了。”李顯抽泣著點點頭:“是我一時不察,誤中歹人奸計,我真沒用!”狄公微笑道:“好了,殿下,一切都過去了,咱們出去吧。”小梅快步走過來扶住李顯,幾人向外麵走去。狄公一行快步走進偏殿,登時,他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偏殿內站滿了手持鋼刀的“蛇靈”下屬,四大軍頭已被黑衣人擒拿,繩捆索綁歪在一旁,五堂首領小慧冷冷地望著他們。狄公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桓斌,這是怎麼回事?”桓斌慢慢轉過頭,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地獰笑:“狄閣老,您不是號稱世上最聰明的人嗎,怎麼連這一點都想不通?”狄公倒抽一口涼氣:“你、你、你也是‘蛇靈’的屬下!”桓斌狂笑不止:“沒想到吧!能讓狄仁傑如此吃驚,真是世間一大快事啊!不錯,我就是‘蛇靈’一堂的堂主!”狄公登時連退兩步:“我說白馬寺中的刺客是怎麼進去的,原來是你!”桓斌冷笑道:“說得太對了!隻是此時才想到,已經為時太晚了!”狄公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太子李顯,李顯渾身顫抖,手腳冰涼,身體不停地晃動著。狄公又看了看一旁的小梅,輕聲道:“小梅,你保護太子從側房殺出去。”小梅笑了笑:“不必了!”狄公又是一怔。小梅微笑道:“狄大人,‘蛇靈’中的六大殺手你見過五位,我想你的心裡肯定一直在猜測,排行第二的血靈到底是誰,對嗎?”狄公張大了嘴:“你、你……”小梅道:“不用那麼驚奇,我就是血靈。”狄公一聲驚呼,連退兩步:“什麼,你、你是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