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重重迷霧 鬆本清張 3282 字 1個月前

添田在茅野站下了火車。站前停放著四、五部公共汽車,都是發往上諏訪的。他打聽去奧蓼科的車,人家告訴他,每逢夏季,班車頻繁,往來不絕,但是,一到秋末,班次就大大減少了。下一班車,還得等上一個小時,他無心等待,就叫了一輛出租汽車。汽車穿過茅野市區,朝著山腳駛去。道路沿著山坡不斷升高。途中經過了好多村落,這條公路在這窮鄉僻壤裡顯得出奇地氣派。每當夏季,人們就從城裡雲集此地避暑。在火車上時時映入眼簾的八嶽山,到此已成了側麵,山色峰影隨之一變。車開出去才一個多小時,道路標高已超過了一千二百公尺。白樺和落葉鬆等林木,早已抖落了它那滿身綠葉,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山林一片枯黃。右側湖光瀲灩。附近是一帶平緩開闊的坡地,由山梁上望去,隻見或紅或青的屋頂掩映在林海之中,盆地位於遙遠的山下,顯得十分狹小。他無法預測瀧良精宿於哪家旅館。他首先想到人人樂往的瀧湯溫泉,便讓司機驅車駛去。他打算,假如瀧某不在,那末今晚就住在那裡,翌日再到彆的溫泉尋找,反正也難得來此一趟嘛。瀧湯溫泉隻有一家旅館。他在旅館前麵一走下汽車,眼前就滾過團團熱氣。旅館是一幢三層樓房,頗為宏大。他當即掏出瀧良精的照片詢問,心想:反正又不是填報真名實姓住宿的,這樣一來例更省事。“這位先生住在本店。”女招待看著照片回答。看來,她把添田當成了警察,麵露不安神色。“我是報社記者。急需會見這位先生,您能否給傳達―下。”他剛要掏名片,女招待連忙說:“客人現在不在房間,剛剛散步去了。”他掉頭向外麵望去。深秋的蓼科高原,在蔚藍的天宇映襯下,早已顯露出一派初冬景象。四外人跡罕見。“上哪一帶去了?”“山半腰有一些彆墅,我看,大概上那兒去了,因為路由這兒直通山腰。”女招待用手指點著說。“那末,我也順便上去轉遊轉遊。如果在路上遇見,我就和那位客人一起回來。”他存放了手提箱,走出旅館。—座小橋淩駕於升騰著一團團乳白色熱氣的河流之上,過了橋,道路就變成了陡峭的山坡,野草枯黃,帶著白芒的草穗隨風泛起一片白光。由這裡開始,變成了滿是紅壤的碎石路。眼前是一個空曠開闊的場所。此處,並排有四、五家飲食店和比賽場摸樣的建築,但幾乎家家都封門閉戶。它們隻在夏季營業。入口處,是一個拱門,上麵寫著“蓼科銀座”四個大字。人影寥落,路上遇到的有數的幾個人,似乎也隻是滯留山中的彆墅主人和一些肩背旅行包的徒步旅行者。他沿著坡道前行,尋找著瀧良精。然而,四顧茫茫,一無蹤影。半山坡上,有一家茶館。道路由此岔成兩條。他拐進茶館。這家茶館除經營點心之類食品外,還出售草鞋和手杖。除他之外,再沒有第二個茶客了。“這條路一直通到什麼地方?”他指著右手的路問。“一直往前走,翻過蓼科山,就到高野町啦。”賣茶的大嫂告訴他。“高野町?”“噯。那兒有火車通到小諸。”“到那兒,大概有多遠路程?”“那可夠遠的,不起個大早,恐怕就趕不到。還要翻山過嶺呐。”他弄清瀧某沒有走那條路,就走上了另外一條道。這條路通向彆墅區。隻見時而山上鬆林深處房舍依稀,時而坡底草木叢裡門庭綽約,一抹淡淡的秋陽照射在白樺樹皮上。正然走著,一隻鬆鼠如飛躥過眼前。空山無人,萬籟俱寂。他一直留神四顧:瀧某走了哪條路呢?道路又岔成條條小徑。峽穀對麵,霧峰的山梁已成了一條緩緩的曲線下落。茅野一帶已在遙遙遠方山腳。空氣清冷。路旁積滿了落葉。草木種子在他腳下發出陣陣碎裂聲。胸間吸進一股股水晶般清新明淨的空氣。鴉雀無聲,人跡罕見。一座座彆墅全都封門閉戶。不單私人彆墅,就連一些公司和銀行療養院的大門也都釘死了。蓼科湖落在遠遠的山下,宛如一麵小巧玲瓏的明鏡。臨冬時節的蓼科山,呈現出一片茶褐色與金黃色。翻過一座小山包,迎麵由山下走來一個男子。看模樣象是當地人,身穿紮腿的勞動服,肩背著筐:“今兒個天氣真不賴呀!”來人還以為他是彆墅住戶,就打著招呼走了過去。添田停佳腳步。他講述了瀧某的特征,問來人見到沒有。“嘿。這一位?一直朝前麵去了。”他道過謝,告彆而去。瀧良精畢竟還是走了這條路!他稍稍加快了腳步。又翻過了一道山梁。由此處往前,將再次下到那家茶館附近。然而此刻,在中途岔開的小道上,卻突如其來地出現了瀧良精的身影。真到走近身旁,對方還沒有發現添田。一見到是他,瀧某就目瞪口呆地站下來,直楞楞地看著。添田行了禮,走上前去。泥良精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大概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添田。他呆若木雞地看著添田走過來。“瀧先生,您好!”添田在他身邊寒暄。“……”瀧某沒有立即答話。看來他是驚呆了。“叫我好一陣找哇!”添田訴起苦來。這才逼得瀧某第一次開口了:“你是一直尾追到此地的嗎?”瀧某起初還以為遇見添田多半出於偶然,聽這一講,他的臉上又現出了新的驚愕神色。“本來,我以為您住在淺間溫泉,到那兒之後,馬上就趕到此地來了。”瀧某默默地走著,麵色似乎有幾分慘白。添田並肩走在旁邊。二人下了小徑,踏著鋪有紅壤、比較寬闊的山路緩步而下。“什麼事兒?”瀧某此刻已經恢複常態,表情也變得與東京所見時毫無兩樣了。“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職務,聽說您已經辭了?”他知道,瀧某此刻已是山窮水儘了,所以,他開門見山,一上來就單刀直入。在東京時,他怕瀧某說聲“失陪”,就甩手走開;而在此處,則絕對不用再擔這份閒心。隻要瀧某不跑掉,他就能讓對方乖乖就範。“嗯。”瀧某萬般無奈,隻好承認。“我感到,事情十分突然,理由何在呢?”“怎麼?你,”瀧某突然大喊起來,“此事還能成新聞嗎?我甩手撂下聯盟的差事,就值得你追到此地?!”刹那之間,瀧某轉入了反擊。他講話的神情中,露骨地顯現出添田似曾領略的冷嘲熱諷。“值得。”添田事先就估計到他會這樣問,就胸有成竹地作了回答。“哼!倒要領教一下。”“您對聯盟的工作一向滿腔熱情,苦心經營達到今天的規摸。可您竟然事前隻字不提,又不和其他理事相商,就突如其來地在旅途上寄去一紙辭呈,這本身就是一個新聞。它首先就把我吸引到了此處。恐怕報社的領導們也會這樣想吧。”添田是請假來此的。不過,即便以後事情敗露,此時此刻,他卻也隻能持這種說法。瀧某重又閉口不語了。添田踢飛碰到腳尖的石子,眼望它滾下山坡。兩個人都埋頭向前走著。“並沒有什麼深奧的理由。”瀧某聲音低低地說,“感到疲倦了,想在這一帶休養一個時期,如此而已嘛。”“不過,瀧先生,您理應同聯盟工作人員商量的。就先生的性情來看,很難想像您會隨心所欲,一意孤行。我們認為您這是將辭呈強加給聯盟。”這句話一針見血,瀧某顯然有點難以招架了。“當真嗎?大家真就這樣看?”“雖然隻是一部分人,不過,人們實際上都傾向於此種看法。如果情況不是那樣,我此刻倒願意聽聽您辭職的本意。”幾隻伯勞鳥由他們身旁的林中飛向遠方、抖落了片片碎葉。“除了感到疲倦以外,並無彆的因素呀!”瀧某嘴硬得很,“遞辭呈的方法,多種多樣,有一種辦法就是,不願乾的話,先行辭職,事後再征得同意。有先例嘛!”“那末,您是突然感到疲倦而遞辭呈的?”“已經說過了,是的。”“彆的理由呢?”“什麼也沒有。”道路一度曾沒入林海深處,此刻,重又豁然開朗。由於觀察的角度變了,那八嶽山的側影突兀在眼前。在裸露的山坡上,片片杉林構成了深褐色的斑紋。“明白了。那末說,內部糾紛是不會有囉?”“絕對沒有,也不可能有那種事。”瀧某加重了語氣。“那末,我就這樣寫。”“拜托啦。”這位先生破天荒第一次如此講話,添田感到十分意外。他自知是一個不受瀧某歡迎的人,然而,他卻並未放過對方表情上、話語中所流露的意外的虛弱。與在東京時判若兩人,這大概無非是出於同在此山中,相對唯你我的親近感吧。“瀧先生,”添田說道,“我尾追到此的理由就是這個,已經大功告成。不過,能再請教一個與此無關的問題嗎?”“什麼?”“您認識畫家笹島吧?”添田走在旁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瀧某的臉色。也許是心理作用吧,他看到對方表情十分緊張。“認識,老朋友。”瀧某聲音壓抑地說。“我聽報社老前輩們這麼講過,不過,您知道不知道那位畫家亡故的事?記得是在您出來旅行之後。”峰回路轉,兩個人依舊並肩朝山下走著。迎麵走來一人,他牽著兩匹裸馬。“知道。在淺間溫泉的旅館裡看了報紙。”瀧某低聲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似地說。蹄聲“得得”,裸馬踏著乾燥的山路,在他們身後遠去。“是嗎?十分吃驚吧?”“那當然。老朋友嘛。”“有人說,笹島先生不是病故,而是自殺。假如真是那樣,他又為什麼要自殺呢?直到我動身時,偵破當局還毫無頭緒。您既然是笹島先生的好友,該會有點線索吧?”瀧某突然摸摸口袋,去掏香煙。他按了打火機,但卻沒有立即冒出火苗。“沒有。”瀧某說,“好久不見了,我怎麼會知道。”打山下走來幾個徒步旅行的男女,氣喘籲籲的談話聲飄過二人身旁。空氣晶瑩澄澈。遠山那一皺一褶俱都曆曆在目。瀧良精的表情變得冷峻起來,顯然他聽到添田的話,受了衝擊。“笹島先生的情況,實在有點奇怪。”添田說。“奇怪什麼?”瀧某這才反問,一本正經地。“笹島先生,”添田凝望著前方雲遮霧罩、連綿起伏的蒼翠峰巒,說,“原定要完成一幅大作。為此,讓一個年輕姑娘到畫室作三天模特兒。不過,在此期間,畫家辭退了每天來家做活的管家婆。真怪!既然找了模特兒,就該格外需要管家婆幫忙,為什麼反倒辭退呢?”他們來到茶館門前。道路由此直通旅館方向。蓼科湖已顯得比在山上看時浩瀚得多了,湖邊的草木曆曆可辨。瀧良精苦喪著臉聽他講下去。“還有一點更令人費解。聽說畫家給姑娘畫了八幅素描,他本人對此興致盎然,滿腔熱情。然而,畫家死後,畫稿卻不翼而飛,蹤影皆無。當然也可能是笹島先生撕扔了,可又連一塊碎片都見不到。我剛才已經說過,畫家對模特兒十分稱心,作畫又是滿腔熱情,作出的畫肯定不同凡響。因此,我想,畫家撕扔一說根本就不可能。既然如此,那就應該是有人把它盜走了。真怪,為什麼那模特兒的畫像會被盜走呢?那位小姐可是個良家女子呀。”他有意將野上久美子之名秘而不宣。但是,瀧某卻率先交了底。“那個模特兒,是我給找的。”瀧某急不可耐地自己開口了,“啊?真的嗎?那些畫稿都不見了?”“是真的……怎麼?是先生給找的?”“是一個熟人的女兒。因為笹島打電話托我找模特兒,我想起此人,就給推薦了。”瀧某臉色煞白。他們走過落光葉子的鬆林。雲影在高原那廣闊的傾斜麵上冉冉移動。大地上色彩變幻萬千。添田佯作初次聽到似地說:“怎麼,還有這層關係?那位小姐也是聯盟的吧?”他有點得寸進尺地緊追不舍。“不,不,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女兒。”“那麼,您那位朋友,笹島先生也認識吧?”“和笹島沒關係……這個人死了。”“不在人世了?”添田作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嗎?”此刻,瀧良精尖聲說道:“怎麼,此事與笹島君之死有什麼關係嗎?”“不,不是。我隻是一知半解,不過那位小姐的畫像被盜一事吸引了我,所以,順便問問罷了。”“這樣追根問底,還是不搞為好!”瀧某似乎對他有點生氣,“不要多過問他人的隱私。笹島君是我的朋友。此事引起你們職業上的好奇,將使我無法容忍。我認為,首先,對他人之事大可不必追根問底,那是有失禮貌的事。”從瀧某口中,第一次發出了抗議。“是嗎?”添田沉著應戰,“報紙始終不渝地探索事實真相。當然不能有失禮貌,可也不能聽任事情皂白不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哎呀,我這恐怕是班門弄斧,不過,我想您能夠體諒。”“這個,喂,”瀧某急不可耐地脫口而出,卻又猛地停下了話頭。他自己也不由得激動起來,就克製地說,“這個,我懂,不過,”他的聲音平靜下來,“人們的生中間,有各式各樣的隱私。無意告人之事,人皆有之。人活著,還有申辯的權利,可是,兩眼一閉,就失去了申辯權啊。”“此話怎講?”年輕記者追問下去。“添田君,”瀧某還一直沒有正視對方。此刻,他的臉轉向添田,“人世之上,諸多難言之隱。甚至有些事至死也不能告人,非帶進墳墓去不可……就連我自己也不敢擔保就沒有。然而,此刻卻無可奉告。”“那末,何時才……”“何時?”也許是添田的主觀印象吧,瀧某的聲音裡帶著粗重的歎息,“是呀,說不定要到我行將就木之時吧。”“要到您辭世之時?”添田情不自禁地凝神注視對方的表情,隻見他的臉上,猶如出汗一般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我眼下看來還死不了的,不用擔心。喂,你看,”瀧某舉手示意,“我此刻正漫步在風景如此優美之境,深感到生命之寶貴呐。添田君,儘管你專程來這裡一趟,可我看此事徒勞無益,還是忘卻了吧。”他已不再是以前的瀧良精了。那體貼入微的憐愛之情,恰如沁人的秋意,傳入了青年記者的心田。添田和瀧某並肩走進旅館大門。對瀧某已無話可問,即便問,他也不會再講什麼了,添田便到結帳台取出原打算住宿而存放的旅行箱。“太打攪您啦!”他連坐一下都沒有,便向瀧某告辭。“這就回東京嗎?”瀧某流露出幾分依依不舍之情。“對,直接回東京。”“可沒幫你什麼忙喲。”也許是他先入為主吧,隻見瀧良精唇邊露出一絲寂寥淒涼的笑容。“哪裡哪裡。倒是我多有冒犯。您還要在此地長住下去嗎?”瀧某的答話來得很慢。“恐怕暫時就這樣吧。”“長住這家旅館?”“哎呀,”瀧某目視遠方,“高興的話,也可能到別的溫泉去。目前尚無安排。”添田思忖,假如瀧某轉移,就會到深山老林的更為偏僻之處。“您如果有什麼事要告知家人,我今天回到東京,給帶個口信怎麼樣?”他情不自禁地說。“不,”瀧某立即搖頭說,“不必了。謝謝你。”該分手了,他走出旅館,瀧某一直送到大門口。“告辭了!”由旅館到公共汽車站,得走一段上坡路。他走過熱氣騰騰、飛濺而下的瀑布旁邊,奔向汽車站方向。走出老遠之後,他掉頭回顧,隻見旅館已經顯得很小,瀧良精的身影卻還佇立門前。山路蜿蜒在白樺林間。藍天映襯著雪白的樹乾,顯得分外耀眼。汽車站上,有三個乘客在候車。一個是肩扛獵槍的中年男子,另外兩個是一對身背旅行包的青年。片刻之後,一輛公共汽車“吭哧吭哧”地由山下開來。下車的乘客一共五個,都是本地人,大多提著東西,那是由山下城鎮裡買來的貨物。開車以前,司機蹲在山崖邊上抽煙,嘴裡噴吐出嫋嫋的青煙。臨到開車時,跑來一群徒步旅行者,他們手裡拿著穿有通草籽的小樹枝。通草成熟以後,就炸裂開來,露出黑色的種子。添田看到,前麵那一對青年的旅行袋口上插著龍膽紫花。汽車開始緩緩下山。道路傍著浩瀚的落葉鬆林蜿蜒而下,繞過蓼科湖畔。他覺得,瀧良精對於畫家的死因似乎胸有成竹,儘管在他提到此事時,瀧某臉上確曾流露過驚愕神色,但卻像是有點意料之中的樣子。還有件事他未能詢問瀧某:為何倉皇離開淺間溫泉轉移到這蓼科山中呢?來此地的前一天晚上,瀧某曾在淺間溫泉接待過兩個來訪者,而且是兩個決非使他心裡愉快的賓客,添田很想了解那兩個人是什麼角色,並且問話已經湧到嘴邊。但是,最終還是又咽回肚裡去了。他感到,那樣發問對瀧某實在太殘忍。一看到瀧某那種前所未有的虛弱表情,他就無法不改變迄今對其所抱的成見。稀稀拉拉幾個乘客零零散散地坐在座位上。一對男女依偎著喃喃低語,幾個男子疲憊不堪地閉目養神。身帶獵槍的男子,手拿小本子,不停地記著什麼。唯獨車窗外的景物,在不停地降低高度。景物恢複了常態。呈現出一片片稻茬猶在的農田和枝葉乾枯的桑園。在一株高大的櫸樹下有一尊護路神,神前供奉的蜜桔早已變了顏色。車進村子,見到一所陳舊狹小的小學,小旗飄揚,正在開運動會。觀眾很多,學生們頭上纏著或紅或白的頭巾,正拚命地奔跑著。出村不久,迎麵開來一輛大型出租轎車。由於道路狹窄,為了錯車,雙方都放慢了速度。添田透過車窗,漫無目的地眼望駛過身旁的出租轎車。看到車書坐有三個男子。兩邊兩個身穿玄色西服,正中一人身穿茶色西服。既然走這條路上山,那一定是去蓼科的旅客。錯開以後,汽車重又飛馳前進。驀地,他對剛才那出租車上的三個人警惕起來,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瀧某。雖然走訪淺間溫泉的隻是兩個人,而剛剛過去的卻明明是三個。或許將它與瀧某聯係在一起有點疑神疑鬼吧。不過,一旦產生了這種念頭,卻怎麼也打消不了。他微微感到不安。認定那三個人是奔瀧某而去的。掉頭回顧,出租轎車已駛入桑林之中,後麵揚起一股白色煙塵。他差一點要立刻下車,轉身返回蓼科。但是,又一轉念:或者事情並非如此呢,無緣無故重與瀧某晤麵,將會何等難堪。公共汽車已經駛入茅野城郊。“不到行將就木之時,我將無可奉告。”添田的心頭,又浮現出瀧良精那囁囁嚅嚅的話語。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