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小山村籠罩著一片寧靜,山裡的人家到了晚上沒有什麼能讓人提起興致的娛樂節目,所以吃過飯大多都上了炕,悶上幾口旱煙,伴著幾聲犬吠早早的入睡。村頭的碎瓦礫地裡,劉大少貓著腰,弓著背,雙手縮在袖子裡,凍得直往地下跺腳。“媽的,不是說好了十二點在這接頭嗎?怎麼連個鬼影都沒瞧見?”踮起腳,遠處的山戀漆黑一片,偶爾露出幾顆昏暗的慘綠色球球,也是對麵亂墳崗上飄來飄去的鬼火。風很大,像刀子般紮著臉蛋上的皮膚,更是呼呼的直往脖子裡灌,惹得劉大少終於打出了初冬以來的第一個噴嚏,而且還買一送一的打上了兩條清鼻涕,好不容易處理完了粘在臉上的鼻涕,劉大少犯起嘀咕來了:“該不會是三個兔崽子合夥耍我吧?”“哎,彆說,還真有這個可能!”俗話說好人好一個,壞人壞一窩,聯想起他們以前乾的那些個缺德事來,劉大少動搖了。“草,田國強,你今晚要是真敢放我鴿子,明天咱非得把你去年偷看老閨女洗澡的事跟你爹打小報告不可。”身為村長兒子的田國強,彆的沒跟他爹學到,小聰明這一套倒是受了真傳,平日裡就擔任這秀水村四大惡少裡首席狗頭軍師,百分之八十的餿點子都是他出的。騙瞎子撞牆,給新來的郵遞員往亂墳崗指路,這都是輕的,真要是玩重的,那可就真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也正因為這樣,往日裡他四人沒少挨村裡人白眼。不過此刻,劉大少還是決定再等等,反正今個自己家也沒事,門都出了,再回去,可就得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乖乖睡覺了。十分鐘,眨著眼睛也就過去了,但對於在寒風下瑟瑟發抖的劉大少來說,卻仿若度日如年。終於,遠處傳來了些動靜。通往山穀的羊腸小道上,慢慢悠悠的走出來幾條人影,他們都是一身粗布衣,前麵的那個身材高挑,瘦巴巴的,正將手中的煤油燈不停的往路邊的石頭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探著路兒。而跟在身後的那兩個人,一個身材中等,一個胖墩墩的,跟個田裡剛豐收的冬瓜戳子。小跑著踩著碎步,臉上喜滋滋的,手裡還提著一隻允自掙紮的花毛山雞。也許是走了很長時間的山路,胖男孩時不時的用衣袖擦一擦腮邊的汗珠。“來了!”看到他們,劉大少頓時心中一喜,笑哈哈的衝了上去。原來這三個男孩正是劉大少要等的夥伴,那瘦高個子便是村長兒子田國強,中等身材,臉上滿天星的陳小麻子,胖一點的叫做狗蛋。走上前,劉大少第一件事就是狠錘了下田國強的肩膀:“草,你小子怎麼現在才來,害我等的天都快亮了。”“彆跟我扯,現在才剛十二點一刻呢,公雞打鳴起碼得六點,還天亮……”田國強抬起手腕上的機械表,挨近了煤油燈,湊近劉大少眼前道。“不就是你那村長老爹給你塊表嗎?天天顯擺個鳥。”劉大少本來沒啥氣,看到這塊表,氣就來了。“你不懂,外國的,準著呢!”田國強煞有其事的道。“我管你哪的,對了,你們仨剛去哪鬼混了?怎麼看著是從山上下來的?”劉大少問道。“聰明。”田國強豎起了大拇指,接著把狗蛋手上的山雞接了過來,在劉大少身前晃了晃:“看著,這是啥?”“野雞?”劉大少兩眼頓時放起光來,將飯食消化的差不多的肚子也開始咕咕作響了。“其實,咱仨早就來了,不過都覺得餓,你也知道,這打牌也有講究的,肚子餓,腦袋就昏,腦袋昏了,思路就不清晰,對不?影響咱的辦事能力,所以我們就尋思這上山碰碰運氣,找點野味啥的,沒想到,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逮著了一隻傻不拉幾的山雞。”“嘿嘿,大少,我爹說,這蛇,顏色越鮮豔就越毒,但山雞卻是顏色越鮮豔,就越好吃,也不知道對不對?”狗蛋的口水早已順著嘴角拖到了地上。“你也就這德行,見到吃的,就走不動路了,瞧你那身板,再發展下去沒丫頭願意跟你!”劉大少捏了捏狗少臉上的肥肉,找找手感,然後恨鐵不成鋼的道。“好了好了,時間寶貴,咱們先找個地兒,給它消滅了再說!”田國強打斷了兩人的話,說道。“那敢情好!”這裡的山並不高,也不陡峭,就像一個個大土包子,所以幾個人找了一圈,就發現了一個背風的好地兒。於是大家便一個個如庖廚般像模像樣做起自己的宵夜來。東北地區,隨便在哪扒拉兩鏟子都能挖到大量的黑土,既然叫黑土,顏色自然很黑,土質也很硬,因此便成了四個人這次聚餐的炊具。放下煤油燈,田國強已經提著山雞到旁邊的溪水處開膛破肚去了,而劉大少卻出人意料的捧回了些水,接著用水將挖出的一堆黑土化開,如同和麵一樣反複精心的揉捏,也不知道在乾啥。片刻的功夫,拔好了毛,洗刷好的山雞就被送過來了,劉大少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小包,仔細一看,裡麵是些鹽巴,辣椒粉,醬油粉之類的作料,取出一點來,小心翼翼的灑在山雞的肚子和外表,將狗蛋從菜地偷來的一顆大白菜摘了幾片最大的葉子,劉大少便將渾身包裹著菜葉的山雞放入了這剛剛製作好的黑土鍋內。山上有乾的玉米杆和一些造房子遺落的青磚,這自然就是大夥兒理想的柴火和鍋台了。揭開煤油燈的罩子,田國強引燃了一根麥稈,點著了整個柴火堆,火越燒越旺,泥土的氣息最先升騰出來,隨之又參雜了野禽的肉香。這氣味沁人心脾,令人垂涎三尺。火加的差不多了,土裡的水分已被蒸乾,黑土乾裂開,劉大少也不管燙不燙手,直接將火熄滅,用木棍敲碎了乾裂的黑土,這下子,那香美的熟雞就暴露在眼前了。六十年代的家禽,本就是純天然的,吃著小米穀子,沒啥汙染,肉質自然是鮮嫩無比,更何況是山裡逮的野味?那嚼起來的味道,哎呦,彆提了,口水都流下來了。劉大少也不跟田國強他們客套,手一摁,直接撕下了一條大腿,海吃海嚼起來,因為被火烤過,所以這雞皮酥的很,再加上是野味,成天跑來跑去瞎蹦躂,肉就比家雞粗糙了一點,但卻更有嚼勁,當真是口舌生香。田國強也搶了一條大腿啃了起來,剩下的被早就惦記著的狗蛋和小麻子三下五除二就分完了。吃完了雞,踢散了篝火,眾人摸摸鼓鼓的肚子,還有種意猶未儘的感覺。抹了抹嘴上的油膩,劉大少對田國強道:“強子,牌帶了不?咱也該活動活動了。”“放心吧!”田國強從身後的小包袱裡取出兩盒嶄新的撲克牌,道:“下午才從家裡摸出來的,新貨,還沒拆封呢!夠咱們鬥地主的了。”“那成,狗蛋,麻子,你們好了沒,就這點出息!動作利索點,彆跟個娘們似地。”劉大少點點頭,轉身看到那兩個家夥還在舔著手指,笑罵道。就這樣,四個人提著兩盞亮堂堂的煤油燈,循著上山的小路,頂著寒風,悄悄的向五顯靈官廟開動。畢竟,這天兒凍,在破廟裡點上火,圍一圈打牌,總比露天好上一百倍。秀水村周邊的山溝一年四季陰涼潮濕,終日不見陽光。因地形酷似一條盤踞的大蟒蛇,所以當地人都諧著音兒,叫它莽山。傳說在這山包子裡還盤踞這一群專愛扒人皮的惡鬼,三三兩兩的,白天沒事,一到晚上就活動了,整個林子陰慘慘的,全是飄著的綠燈籠,偶爾還有一兩聲似人非人的慘叫聲,刀劍聲,廝殺聲。而且這群惡鬼還經常從山包子裡出來騷擾村子,據說那些日子,好幾戶人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他們扒了皮,就剩一個紅呼呼的血人,在地上打滾,偏生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那情景慘的,哎呦,彆提了。等到了第二天,那些人皮就清一色的被掛在大樹上,恐怖至極。正當這裡的山民不堪其擾,準備整個村子遷移的時候,從山外來了個白須飄飄的老道士,這道士看了看親自去山裡探查了一番後,說這山包子大有名堂,是當年明軍和滿清八旗的一處戰場,千把號人全給清兵屠殺了,以至於怨氣不散,越積越多,到了一定程度就下來害人。不過這鬼也太多了,他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要是強行收服,沒把他們收拾掉,反而自己給收拾了。琢磨了幾天,老道士才讓村民在山溝處建了一座‘五顯靈官廟’,說是山溝裡麵的陰兵隻要能享受山民們的供奉就不會在出山穀了。而這五顯靈官是宋代地五個大忠臣,有著浩然正氣,將他們的雕像擱在這兒,可以鎮著這群陰兵,讓他們頭上壓著神靈,心有顧忌,不敢太過放肆。說來也巧,等五顯靈官廟按照那道士的方法建起以後,莽山裡的惡鬼們真的都不再出山溝了。而那個道士也在廟建成的當晚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秀水村,從此再也不知去向了,一時間村民們都說那老道士是神仙下凡來拯救村民的。至此這五顯靈官廟在山民的眼裡就成了有靈性的神廟了,時不時的有村民來此供奉,逢年過節更是熱鬨,雖說山溝裡的惡鬼不再出來了,但是在山溝外不知道哪朝哪代的亂墳崗裡還不是很太平,不過危害倒是不大。所以村民們也就徹底放下了心來,隻是那些終日裡霧蒙蒙的山溝腹地,卻成了山民們的禁區。當然,天不怕地不怕,隻怕親娘老子的四個小家夥,膽子比水缸都大,自然是不會被這些沒根沒據的傳說所嚇退半步的。越往上走,風聲越是呼嘯的緊。一級級青石鋪就的階梯因為常年失修的緣故,已經明顯多了許多坑坑窪窪的坑洞,就像小麻子他爹的臉似地。更有甚者,從中斷裂開來,一頭粘在地上,一頭掛在坡子上,要是誰不小心踏上去,指定摔的頭破血流。幸好,兩台滿滿的煤油燈派上了用場,帶著四個人越過了不少凶險的地方,到十二點四十的時候,終於來到了五顯靈官廟的腳下。放眼望去,這座陰森森的廟宇依山而建,四麵荒廢了的圍牆破敗不堪,黑漆漆的屋簷上爬滿了蜘蛛網,將廟們邊凶神惡煞哼哈二將圈了起來,似乎想護著它們免受風雨的侵襲。“差不多快兩年沒來玩鬨了,未成想,好好的一座菩薩廟竟然破敗成了這幅吊樣!”看著周遭半人多高的蓬蒿和雜草,劉大少感歎道。“我說狗少啊,拜托這是靈官廟好吧!哪裡來的菩薩,虧你還是上過學的,下次進了鎮彆說俺認識你,彆俺和俺當村長的爹臉給丟了!”田國強帶著濃厚的方言說道。“切……”劉大少不屑的拉了個長音:“彆成天把你爹掛嘴裡,老子說話關你爹啥事,幸好是村長,要是縣長,省長,咱們秀水村的天,估計都能給你捅個窟窿。”他這話一出口,小麻子和狗蛋都笑了出來,田國強則給說叨的鬨了個大紅臉,不吭聲了。等劉大少走進了廟,才低聲罵了句:“死貨!”風呼呼的灌,凍得人骨節子發酸。廟是破了點,不過兩扇門卻沒壞沒通,待會掩上,正好擋擋風。想到這,劉大少站直了,憑空踢了踢腿,舒展下痛麻的四肢。抬起頭,看著廟上的匾額。匾額上,“五顯靈官廟”幾個字極是突兀。字是瘦金體,不知道是為了驅邪還是好看,這些個大字都被塗上了一層厚厚的朱砂,在昏暗的煤油燈下蜿蜒遊動,血糊糊的,在夜色中看來卻有種難以言明的妖異之感。劉大少拾級而上,當先推開了被風吹攏的廟門。這廟白天還有些香火,一到晚上卻顯得荒廢不堪。明明神像都上過彩繪,欄杆也用朱漆漆過,漆色依然鮮豔,但是現在看來總覺得一切都有些異樣。兩個蘋果,一碟子臘肉被當做供品堆放在供桌上,一對紅燭燃得正旺,映得神龕裡的五顯靈官張眉怒目,似正在怒吼,但隻聽得廟外的風聲,廟裡卻靜得怕人。五顯靈官本是宋高宗趙構所封的五個忠臣,但此時此刻,這廟中的五顯靈官卻並非穿著正二品的大紅色朝服,而是一個個衣著破爛,青麵獠牙,再加上黑暗的承托,差點讓劉大少錯認為自己不小心走進了閻羅殿。“狗少,這地兒怪嚇人的!”剛伸進來一隻腳的小麻子正巧被廟門口的石像絆了一下,待爬起來看到正怒目猙獰望著自己的五顯靈官時,頓時駭的哎呦一聲,小心肝差點都蹦出了胸膛。“怕?”劉大少隻覺得好笑:“這有什麼好怕的,都是一幫子泥巴捏的,白占著場子。”掃了一眼那五個泥像,喃喃道:“知道餓的沒飯吃,你們這些不知道餓的卻總有人送吃的。”說完,他搖搖頭,抓起供桌上一個蘋果,掂了掂。這蘋果還不小,已裂開一道口子,大約是村子家自種的。雖然爛了一小塊,不過這對村裡的孩子來說,不算個啥。劉大少將蘋果在臟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其實倒不如不擦,這蘋果比他衣服乾淨多了。),不管不顧的就啃了一個缺口,隻覺酸甜可口,他咧嘴一笑,又揣了個放在了懷裡。“哎,狗少,你可彆害人害己,蘋果放回去,村子裡的老人家都講這五顯靈官靈驗的很,有求必應呢!”田國強斥責道,邊說著邊從神像下的香案裡扒拉出三根燒剩下來的檀香,故作模樣的拜了三拜,然後插進了銅爐的土灰中。“哎,狗少,你可彆害人害己,蘋果放回去,村子裡的老人家都講這五顯靈官靈驗的很,有求必應呢!”田國強斥責道,邊說著邊從神像下的香案裡扒拉出三根燒剩下來的檀香,故作模樣的拜了三拜,然後插進了銅爐的土灰中。誰曾料到,這三根香剛一插進爐子裡,就齊齊的從中折斷,上半截軟軟的滾落到了桌子上,四散開來,將還沒反應過來的田國強嚇了一跳。“這出啥事了?”田國強皺了皺眉毛。“嘿嘿,給老菩薩拍馬屁拍到馬腳上去了吧!人家根本就不吃你那套!”劉大少幸災樂禍的捧腹大笑起來。“滾蛋!”田國強白了他一眼,暗道一聲晦氣,不過潛意識裡還是認為是這香做的不結實,稍微一用力,便不牢靠了。當下又翻來覆去的搜出了三根精挑細選的檀香,檢查了好幾遍後,這才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插進香爐裡。這次,三根香終於安然無恙的燃燒起來,不過十來秒,青絲般繚繞的霧氣就盤旋起來,朦朧了神像的麵貌,亦真亦幻。“行了,打牌打牌,好不容易溜出來一趟,彆再耽誤了。”劉大少不耐煩的捋了捋袖子,露出了兩條白花花的胳膊。田國強點了點頭,尋了幾個廟祝的蒲團,拍了拍灰,丟給眾人一人一個,排著個正方形坐下,兩盞煤油燈被撥了火,一左一右照著,正好覆蓋了中間的場子。“狗少,門又開了,你去關上,再找個東西頂住!不然咱們沒安歇的!”田國強一屁股坐到墊子上,擱下兩幅牌,說道。“就你事多!”才坐下來的劉大少自然不願意再起來,不過背後的風確實嗖嗖的,迫使他打了好幾個寒戰。想到這,劉大少終究還是不情願的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趕到廟門口,將那兩扇又被吹開的木門合了起來,一對小眼左右環顧,片刻,才用腳尖將一塊大石頭勾了過來,卡在了閉合的門上。這下,屋子裡頓時暖和了不少。不過因為地上坐著的三個人都在埋頭洗牌的緣故,沒人瞧見,就在門哢嚓一聲合上的瞬間,一股冰冷的氣流從縫隙裡鑽了進來,將剛剛還在燃燒的三柱香齊刷刷的全部吹滅!“狗少,趕緊的,三缺一,就剩你了!”那邊洗好牌的田國強按耐不住心性,喊道。“草,叫老子關門的是你,嫌老子動作慢的也是你!有本事你來啊!”劉大少不高興的罵了句,接著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當先摸起牌來。“我擦,怎麼是黑桃三?哪個混球洗的牌,耍我是不是?”本來期望開門紅的劉大少捏著手上牌,放也不是,丟也不是,徹底傻了眼。“咱都是光明正大的,彆血口噴人呀!”田國強猥瑣的笑道,將自己手裡的大鬼抓的更緊了:“是你自己太歲星當頭,今兒出門沒看黃曆。”不對!望著田國強那老謀深算的笑容,以及其餘兩個小子勾勾搭搭的目光。劉大少就算是再傻,也瞧出點門道來了,何況,他還挺聰明的。“田國強,你小子把牌給我看看,摸的是啥!”“不給。”田國強連連搖頭:“我的牌憑啥給你看?”“給不給?”這下子,劉大少終於肯定這一切都是田國強做的鬼,缺德事,他從來都沒少做。“不給!”田國強撇著嘴,把那張牌往懷裡縮了縮,語態強硬。“好,老子直接搶!”說完,劉大少就餓虎撲食似地衝了上去……“我靠,你小子太毒了吧!自己拿大鬼,給我個黑桃三,我刨了你們家祖墳了咋地!”“彆,彆,誤會誤會……”被看到牌地田國強苦著臉,連連解釋道。“還誤會,你當我不知道你的為人,都說為兄弟兩肋插刀,你個犢子不給我兩肋插刀就算了,還天殺的把往我兩肋上插!”兩個人再次扭打在了一起。半晌,田國強和劉大少終於在狗蛋,小麻子的聯手勸阻下,熄了火。而且第二次洗牌,是讓狗蛋在眾目睽睽之下洗的,田國強再也做不了弊了,隻得抱著牌在那一會兒齜牙一會兒皺眉的,也不知道拿著好牌了還是這晦氣的黑桃三又奔他那去了。打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比在學校念書時度日如年的感覺強多了,愛因斯坦這大花胡子的相對論還是有點門道的。幾輪下來,田國強的嘴厥的都快要掛油瓶了,而劉大少卻是一改往狀,今個兒手氣變得特彆的好,就算偶爾來三子這種小牌,都能湊出一幅炸來。狗蛋和小麻子更彆提了,幾個月的零花錢輸的一乾而儘,差點沒哭出來,田國強贏了幾毛錢,剩下的全給這劉大少賺的滿盆缽盂。“哈哈,待會回去跟我到大腦袋家的小賣鋪去,本少爺要買瓜子和糖果,請客!”劉大少數著錢,笑眯眯的道。“小人得誌!”田國強黑著臉收著牌,嘀咕道。不過片刻,他就叫了出來:“不對,怎麼多了好幾張牌啊!”“多了嗎?你眼花了吧!”劉大少打著哈哈,聲音弱了幾分。“奧,我知道了,你出老千!”田國強忽的恍然大悟,一把抓住劉大少的胳膊,罵道。“把錢還給老子!”“還你妹,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少爺出老千了,我這麼純潔的人,會乾那種缺德事嗎?”劉大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不行,今天就沒完了!”田國強拚命的搖著劉大少的肩膀,氣的夠嗆。不過,或許是他的動作太大了,一張紙牌也從他的褲兜裡掉了出來,在眾人麵前飄飄落地。“草,藏牌,你丫的惡人先告狀!”劉大少抓到田國強的把柄,這下眼珠子一蹬,跟開了無雙似地,來勁了。“掉的,剛收拾的時候掉的……”田國強苦笑著辯解道,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越描越黑。“你們信不?”劉大少轉頭看向狗蛋和小麻子。兩個愣小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又看了看田國強,遲疑片刻後點頭道:“俺們信,田哥心賊黑了。”“請客的錢我也不出了,叫他出好了。”劉大少指著田國強,冷笑道。可就在這時,卻突然聽到“啪嗒”一聲,門外傳來好像石頭砸到牆上地聲音。寂靜的夜裡突然傳來這麼一聲。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最靠近門地狗蛋不禁“啊!”地驚叫了一聲。差點癱倒在了地上,而劉大少剛想脫口而出的調侃語句也沒了下文。“什……什麼聲音?”緊張而顫抖的話結結巴巴的從嘴裡吐出來,頗顯軟弱無力。可惜,回答他的,隻有偶爾一兩聲蟋蟀死了爹似的叫喚。黑夜裡,悄悄地,靜靜地,沒有一點兒聲息。“呼……”見沒人回應,劉大少懸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終於落了下來,鬆了口氣,對狗蛋說:“剛才怎麼啦?你個胖娃沒事吧?”狗蛋見大家都湊了過來,膽子也大了點,指著門說:“剛才……好像有人在那邊!”“人?這窮山辟野的,又是大黑夜,怎麼可能有人?怕不是個鬼吧!”劉大少滿是不信,隨手抄起了身旁的煤油燈,雄糾糾氣昂昂的發了話,可當嘴裡偏巧提到那個黑夜裡最讓人忌諱的‘鬼’字時,卻還是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俊俏的臉蛋白了白,很是不自在。轉頭看向田國強,小麻子他們,這幫二貨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彆急,等老子去瞅瞅!”到這份上,劉大少也隻得硬著頭皮踢開石頭,一把拉開了門,警惕地盯著外頭的茫茫黑夜,怒斥道:“是誰!給老子出來!”除了風,啥有沒……隻有“出來……出來……”這兩個詞的回音繞來繞去,久久不散。四下裡,寂寥的,就像是鎮醫院裡的太平間。正當劉大少準備關門的時候,一陣大風刮過,直刮得廟前的一棵老槐樹東搖西擺,四周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風吹的劈啪做響。這陣風來的全無征兆,劉大少頓時被吹起的風沙迷住了眼睛,正當他想起身躲避風沙的時候,那股怪異的風竟然停了。劉大少揉了揉眼睛,將刮進嘴裡的沙土吐了出來,嘴裡咒罵著剛才那股怪異的風,轉頭看到身旁的狗蛋此時麵色蒼白的都能看出血管來,一雙眼睛驚恐的看著廟門外,一眨不眨。“狗蛋,你也太慫了吧,就一陣風都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劉大少這回樂了。而此時的狗蛋卻已經被驚嚇的說不出話了,隻是伸出顫抖的手往前麵指了指,順著狗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那半隱半現的山坡上,像是突然間起了一個集市,密密麻麻的一片亮點。那片亮點遊移不定,若說是磷火,卻不閃爍。此時月亮已升出了半個,映著那一片亮點,極是詭異。血液順著血管直接衝上了腦袋,劉大少的頭頓時懵了。娘哎,村裡那幫老不死說果然是真的!為什麼他會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呢?原來,自上半年開始,他們這座村子一直就不太平靜,經常出現一兩個讓人津津樂道的怪事,而流傳最廣的一個鬼故事版本,便是和他們現在身處的這座小廟息息相關。血液順著血管直接衝上了腦袋,劉大少的頭頓時懵了。娘哎,村裡那幫老不死說的果然是真的!為什麼他會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呢?原來,自上半年開始,他們這座村子一直就不太平靜,經常出現一兩個讓人津津樂道的怪事,而流傳最廣的一個鬼故事版本,便是和他們現在身處的這座小廟息息相關。據說,這五顯靈官廟一到天黑,周圍就會有許多小燈遊走,有叫化子膽大,想來這兒過夜,第二天就人影全無了。那時候,我們的劉大少自然不會把這玩意放在眼裡。但看老人們說話時的神態,卻不像是空穴來風,無的放矢。因此一般人單身絕不敢來這兒停留太長的時間,更彆說是黑燈瞎火的了。聯想到此處,劉大少終於為自己當初的莽撞感到了一絲後悔。慢慢的,靈官廟的牌匾上那幾個塗滿朱砂的瘦金體大字,開始自劉大少的頭頂慢慢脫落。紅色的汁水化成了一條條蜿蜒的淚珠,滴滴答答的濺在了目光所及之處,就像是一朵朵飄零的修羅血蓮。而四周的景色也被染上了一層鮮豔的紅色,整個靈官廟就像是剛剛被鮮血浸泡過了一樣,兩人不由抬頭望去隻見天空中的那一輪明月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發出奪目的紅光。見到此景,劉大少的心也懸到嗓子眼去了,剛才的那股雄心已經漸漸的消退,此時他的臉上又開始淌汗了。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鼻尖竟然聞到了一股子尿騷味,原來這膽小的狗蛋,此刻竟然小便失禁了,整條褲子都濕漉漉的,好不窩囊。聞訊而來的田國強一語不發,隻是雙手緊緊的握住手裡的煤油燈,以至於手指的關節由於過度用力而變得發白。也許是被狗蛋的尿給熏住了,劉大少的眼神又恢複了些許神采,他有點驚恐的看了看四周,有點發虛的說道:“我們還是走吧,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田國強將身子往他的身邊移了移,勸道:“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可是在外麵轉悠著啊!我們要是這個時候出去,再被那些鬼圍住,可就連逃命的機會也沒有了。好歹在廟裡還有靈官爺爺保佑。真要想走的也不急在一時。”“這……”劉大少算是個主心骨,不過現在又哪裡能拿得出什麼主意來?早就自亂了陣腳,未幾,才顫抖著聲線道:“那行,先聽你的法子吧!”“就說了,叫你彆吃靈官老爺的蘋果,偏要吃,吃一個還不過癮,還得偷一個,你以為是買一送一呀!這下好了,外麵的惡鬼找上門來了,扒了你小子皮!”田國強一張臉嚇得蒼白,喋喋不休的指著劉大少說道,接著跪在神位下,口中念念有詞:“五位青天大老爺在上,兒孫今晚隻是來看看您老人家的,求大老爺們能保佑我們平安歸來,改天我們必定雙倍,不!三倍奉還您的貢品,再給你們焚一爐好香。”不知何時,神像旁邊的紅燭所綻放出來的火苗已經變得藍盈盈的了,火苗竄起足有幾尺高,火焰好像根本就沒有溫度,四周的氣溫也一下降低了不少,不遠處的劉大少看到這一幕,頓時驚訝的張大了嘴。田國強的臉被藍色的火焰映襯的格外恐怖,一雙呆滯的眼睛也發出妖異的顏色,而他自己好像對此一無所覺,還是一邊低聲祈求著,一邊磕頭。但劉大少的嘴卻是越長越大,漸漸的成了一個誇張的‘O’字。旁邊的狗蛋和小麻子,更是互相哆嗦摟抱著,失聲哭了出來。視線中,五座靈官雕像的麵孔,這泥巴捏出的東西,竟如人般做出了表情。那分明是,笑!“咯咯……咯咯咯……”片刻令人窒息的竊笑之後,一聲撕心裂肺的淒厲慘叫掀破了靈官廟的屋頂,仿佛連九天之外的諸神菩薩都被驚動了。朦朧的檀木香不知被什麼東西推動著,似乎擁有了“人”的感知,迅速地聚合離散,像是在躲避著什麼。緊接著,劉大少瘋狂的扯住了身形呆滯的田國強,就往外麵拖,臉上的肌肉古怪地痙攣著,斷斷續續地嘶叫:“菩薩,這靈官笑了,妖怪,妖怪!”狗蛋和小麻子也反應了過來,爭先恐後的往外麵闖,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屋子裡的妖怪給生吞活剝了。“咯咯……咯咯咯……”廟宇中傳出了無比恐怖的笑聲,似乎還帶著一絲戲謔的味道。從屋子裡的某個角落看去,隱隱可以看到那五個靈官的肩膀在不住地抖動。難道是它們在笑嗎?它們在笑什麼?老樹上的飛鳥也受到了驚嚇,呼啦啦展翅飛起,怪叫著逃之夭夭。死寂的夜幕,山穀的濕氣中,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瞬間洶湧而來。“狗少,你個兔崽子拉老子乾嘛,胳膊都快給你擰掉了!”廟門外,被,門檻磕了一下屁股,鬼迷了心竅的田國強終於恢複了點丁點意識,摸著痛處罵道。劉大少黑著臉,隻是示意田國強往廟裡看看,田國強下意識的一歪頭,立馬兩眼一翻,腳跟兒一蹬,差點又暈了過去。“鬼啊!”陰風陣陣,笑聲穿牆入室,在耳朵邊打著轉兒,任憑幾個人怎麼堵都堵不住。綠蒙蒙的鬼火忽左忽右的飄著,仿佛遠隔千裡,又放佛近在咫尺,四個人發一聲喊,什麼也不顧了,抱頭鼠竄,順著青石板路就滾了下去。看那陣仗,比幾十萬大軍丟盔棄甲還要壯觀。“哎呦,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好不容易下了山,劉大少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好長的一口氣,正要喊田國強他們,卻發現這三個家夥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都不見了蹤影。草,難道這幾個兔崽子真給老子良心發現了一回,自己殿後,吸引惡鬼們的注意力,以掩護我撤退?抗戰小人書看多了的劉大少不禁眼圈有點紅紅的,不過他也知道,這個事情發生的幾率比老閨女找到男人的可能性還要下,於是借著月光,低下頭在地上掃了兩眼。一下片沙土地裡,三行腳印清晰入目,看那鞋頭的方向,明顯是朝著村子的方向去的,而且兩淺一深,不用說,那個深的,肯定是狗蛋這個天蓬元帥的傑作。雖然不知道廟裡那五個老妖怪有沒有跟上來,但劉大少還是忍不住罵出了口:“媽的,關鍵時刻,都跑得比我快!”罵歸罵,這人還是得回去的,熄了火的劉大少咬了咬牙,發誓回去一定得把這三個小子乾的醜事全給他們抖出來。於是,一邊摸著黑走路,一邊扳著手指頭開始列舉魁首田國強同誌所犯的那些大罪。扳完了左手,扳右手。扳完了手指,卻發現即使連腳趾一塊算進去,好像也還不夠數。“偷看寡婦洗澡……”“騙瞎子撞牆……”“戴外國手表,助長村乾部子女墮落惡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