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刀二十歲結婚,娶了第一個老婆。二十一歲那年,第一個老婆就死了,據人家說,這個姑娘還在娘家的時候就有個咳血的毛病,可是她娘家人瞞得緊。那時候又不興說談個戀愛什麼的。這窮人家連個媒人也不用請,直接上門一談,說好彩禮什麼的,就一個嫁一個娶。大家都省心。算來是馬三刀上當了,出了一百多塊錢,結果娶了這麼個病媳婦,彆提這人有多窩心了。馬三刀從小就好賭,屬於看見隻螞蟻也要跟人賭公母的那種。家裡又有個重病怎麼也看不好的媳婦,人就有點鬨心,按現在的話說就是有點心理不平衡。索性就天天往賭檔跑,老婆一死,馬三刀心想,這下算是輕鬆了。結果謠言又出來了,說是馬三刀把給老婆看病的錢都拿去賭了,他老婆是沒錢看病拖死的。馬三刀這個急啊,那個氣啊!這男人一旦被外麵人這樣說,再找個好點的老婆就難了,他又不願意買那些逃難來他們那的人家的女兒,雖說便宜,但馬德說了,連說個話都聽不懂,兩人怎麼一起過?按現在觀念來看,這算是個好男人了,還知道夫妻間溝通的重要性。結果這在家一呆幾年,馬三刀一下子二十六了,老婆還沒個影。正呆在家裡著急上火,鎮上殺豬的張屠子親自上門來說親了,說要把自己二十歲的漂亮女兒許給他。態度之誠肯,語氣之客氣,讓馬三刀當時就感動的想跪在地上叫聲老丈人,正要答應,看見張屠子偉岸巨大的身材,抵得過旁人兩個大小的黑臉蛋,還有他屁股下搖搖欲墜,正吱吱告饒的椅子,心裡不由打了個突。當時就說了一句話,“容我再考慮幾天吧!”馬三刀可沒考慮幾天,他第二天就心急火燎的跑到鎮上,這張屠子家就一個女兒,長什麼樣馬三刀沒見過。不過憑自己的名聲,還能讓人家上門來提親,這張家姑娘的長相估計……馬三刀做好了心理準備,心想看看,隻要不是半夜躺床上睜開眼看著就能嚇死人的那種,我也就從了吧,反正自己又是名聲在外的那種。瞅著張屠子有事出去了,人前腳剛走,馬三刀後腳馬上就衝到肉店前:“唉,那個張屠子啊,來兩斤豬頭肉。”隻聽到門裡一個姑娘嬌滴滴一聲,“我爸出去了,你郞個等哈哈再來啥?”光聽聲音就叫馬三刀骨頭酥得快折了。接著,一張秀氣美麗的臉龐出現在門後,馬德有腦子嗡的一聲,血往上湧,腦中就一個念頭:“這絕不是張屠子生的,這絕不是張屠子女兒。標致啊,標致啊!!”正當馬三刀悄立豬肉攤前,不知自己是何人,今夕是何年,此女是誰家時,突然聽到張屠子聲音不遠處響起來,嚇了一定神,腳下抹了油一般跑了。“咦,我爸回來了,你郎個怎麼又走了哩?”張屠子之女一臉迷惑,渾不知是自己未來夫婿前來實地偵察來了。馬三刀回家附近找相熟的這麼一打聽,才知道,這張家女叫張招娣,十八歲那年,去姨媽家幫忙收稻子回來,讓胡家山裡出來的土匪綁了。這人票一送來,張屠子人都蒙了。聽了四下裡人的提醒,這才慌慌張張找了鎮上幾個男丁,又東家西家借夠了錢,去贖女兒,這等水靈標致的姑娘落到匪窩,哪還能討到好去麼?這張屠子剛上山,那邊土匪都在操辦親事了,一打聽,說是頭子要和張家姑娘今晚圓房。張屠子一聽,當時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上了。說這姑娘娘死得早,我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還請各位大王放了她。說完雙手遞上錢去,又說這姑娘小時就找高人算過命,說是誰要娶她都是討不了好去,端的是一克夫的相。匪首當時就不要票錢,說是晚上老子就要了她,說張屠子要是再囉嗦,你們這群人老子就一槍一個,就地埋了,也不認你這個老丈人了。正當張屠子尋死覓活之際,山下突然槍聲大作,下麵報上來說是縣裡來解放軍來剿匪來了,張屠子和一幫男丁們趁難就把張雲給救了出來,一折騰,回到鎮上就中午了。山裡的土匪這次算是被剿絕了,可是張家這日子算是難過了,借的錢在山上一亂丟了,家境算是敗了。誰都知道那土匪對付姑娘家是怎麼樣,這張家女兒在眾人眼裡算是破鞋了,還是千人穿,萬人穿的爛底鞋。那時候姑娘家名節比命還重要,這張家姑娘在山上到底有沒受辱,誰也不敢說。可她後來後尋死了幾次,大家也就把話說實了。那時候再窮的人還玩那個破情調哩,叫做再窮也不能娶破鞋啊!這點馬三刀可不在意,自己可就算不得什麼好鳥。誰說謠言害死人啊,這不,一謠言,給自己謠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馬三刀這兩天睡覺都笑出聲來。張屠夫第三天上門來時,馬三刀樂得都喊起老丈人來了。那時候姑娘不受重視,這家裡大人一定下來,事情就好辦了。不到三月,馬三刀就把張家姑娘張招娣給娶進門來了。張招娣本來就死了什麼才子佳人的心,一看這馬三刀模樣周正,家中還有點田地,心裡也有幾分願意。嫁過門後,馬三刀對這張招娣可算是千般好,萬般疼。這農村人家,硬是不讓她下地,田裡活馬三刀全包了,平時好吃愛賭的馬德不管多累,都是笑得臉上長花,於是便生下了馬小燕,也就是村子裡的第一美女,劉大少中意的那個姑娘,那時候政府對多生孩子持鼓勵態度,可不像現在的計劃生育,多生一個娃就要這啥那啥的掏錢,特矯情,而且農村裡重男輕女之風沒有絲毫減退,於是這夫妻倆養大了馬小燕,就尋思著在還能折騰的時候,給家裡再添一個男丁吧!這天晚上,兩口在床上甜甜蜜蜜的說著話。張招娣突然說想吃杏子,叫馬三刀明日裡去鎮上看看,有沒杏子出來賣。馬三刀嬉笑著臉說:“要得,媳婦就是要吃天上的仙桃,我也想著法子給你偷過來,不過,媳婦兒,怎麼要吃杏子哩,酸死個人哩,要不咱買點桃……”張招娣白了他一眼:“問這麼多乾嘛子,我就是想吃嘛。”馬三刀心裡愛憐的不得了,連說:“行,行,就吃酸杏,我也陪著媳婦兒吃,酸掉我的牙也情願哩!”張招娣輕聲一笑,:“要你吃啥子喲?”說完臉一紅,頭低了下去。“德兒,我好像有了哩……”聲音雖低,可馬三刀還是聽清楚了。“有啥啦?”馬三刀奇怪的問道,突然心裡一下子就明白了,高興的一把跳下床來來,直蹦了三尺高。“我的好雲兒,好雲兒……”一高興,這大男人的眼淚也掛上了,便不好意思的說“明天我去鎮子裡趕集,那裡集大,給媳婦買好杏!”張招娣看著自家男人發瘋,隻是甜甜的一笑。這馬三刀樂的一宿未睡,對這媳婦自是心肝般疼著。第二天一早,交待了媳婦,說去了第二天就回來,又囑咐馬小燕幫著照看一下家裡。吃了早飯,挑上擔子就火急火燎的去了。以前就說過,這秀水村屬於窮山惡水型的‘經濟特區’,離鎮子裡特遠,就算是趕騾車,坐拖拉機一個來回都得好幾個小時,更彆說走路了。不過這馬三刀心裡高興腳步也就輕鬆了起來,天沒黑就走到了鎮子裡,當時快晚上了,集快要散了。馬三刀趕緊的挑了些好杏子,又買了些好花布。尋思著這麼寫年了,也都快老夫老妻了,還沒她扯上點好看衣裳哩!他不顧布店老板勸說,連夜往家趕,尋思著天一亮就能到家,這年頭土匪青幫都剿得差不多了,路上也還算太平。城鎮通往秀水村得山窪子裡,一個穿著單肩皮襖的中年男子踩著碎草擦擦而過。正是馬三刀,要說他也是個天生膽大之人。自然不怕什麼鬼神作祟。時近半夜,走到山窪裡一個叫黑石坡的地方,據說這地方是原來一個刑場,當年青幫那些違法作奸之徒可都是在這裡被解放軍槍斃的。馬三刀卻是一點不怕,哼著小曲慢慢走著。頭上半輪新月照著四下裡還算亮堂,路邊不時看到一些怪樹,在月光下張牙舞爪的嚇唬著行人。不遠處山窪子裡不時傳出些響動。又走了陣,突然覺得不對勁,這關當也是趕過幾次了,這過了黑石坡就要到小明蕩(蕩:比較大的湖)了,這今天走著怎麼還不到哩?那麼大個蕩,不可能看不到啊。走著走著,這路就有點晃眼起來,白花花的,月亮照在上麵像鏡子一樣,晃得人眼花。這人一花眼就犯迷糊,馬三刀就有點困困的,突然聽道路邊一陣嘁嘁嚓嚓的聲音,順著眼一看,一頭驢子正在路邊吃著草。話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馬三刀沒注意,這仔細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起了陣霧,不濃不淡的。這時還不到夏季,晚上應當說是沒霧的。馬三刀心裡好奇,仔細一看那驢,頓時就驚出了一身汗。卻是為何?這人養的驢馬都有鞍,有嚼頭,就是不用來騎的驢騾,那也得有個籠套哩啊!可這驢身上是什麼也沒有,不過看樣子也不是野驢,這頭上不還有一白花嗎?想到這,渾身一打哆嗦,這不是給死人紮的紙驢嗎?男紮馬,女紮驢,當官的紮轎子。這死人用的驢馬都是不紮鞍馬的,那是紮紙匠嫌麻煩,都在頭上紮朵白花。馬三刀雖說平時不信鬼神,這時也有點膽兒顫,這怕不是撞見邪物了吧?馬三刀屏住呼吸,想悄悄從驢子身邊走過,誰知道擦身而過的時候,那驢子突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下子看得馬三刀就如大冬天被人迎頭澆下一盆冰水。隻見這驢子雙眼血紅,瞪著自己就不動了,馬三刀心裡暗暗叫苦:“媽的,就不該晚上走,撞見這邪事了……”想再快點走,誰知道這一提腳,周身冰涼刺骨,竟是一步也走不動。“大哥,你這擔裡挑的是啥喲?”霧氣更加濃了,馬德聞聲抬頭一看,那驢背上不知啥時候坐上了一個大肚子的小媳婦,臉蛋兒煞白,一邊還打著一個胭脂紅印。穿的一身紅,像是嫁衣。渾身沒半點人氣,活像個紮得挺像的紙人。馬三刀當時尿就不聽使喚的噴礴而出。一邊尿還一邊抖個不停。那女子雙目翻起,一點人色也無,又問了句:“大哥怎個不說話,我問你擔裡裝的是啥子?”聲音陰冷,像在冰水裡泡了一百年似的。“是……是……杏……杏……子……”馬三刀雙腿抖的和彈棉花似的,好容易壓住嘴裡造反的舌頭,把個話給說完了。“那大哥給我嘗個好不好?”那女子麵孔在霧中隱現,驢身上漸漸顯出紙紮的樣子來,像是被水泡了多天一樣有點發脹。“好……好……”馬三刀那是真膽大,雖說尿了,但還能挺住站著,絕對是真漢子,真爺們。要一般人看見這陣勢,還不早暈了。可馬三刀沒那個勁動啊,正指望著這小媳婦拿著杏子就走呢。那小媳婦卻說話了:“我有身子了,不好下來,大哥拿個給我可好?”那女子說道。馬三刀都快哭了,媽的,我這媳婦剛懷上,就碰上這麼一出。我的這個命啊!又不敢說不,抖著雙手在挑子裡撿了個杏,遞了過去,這手抖的,跟村裡前年中風的胡老爺子一樣。顛的杏子在掌心裡咕嚕嚕轉個不停。那女子伸出一支慘白的手,把那個杏拿了過去。冰涼的手指碰到馬三刀掌心時,馬三刀不爭氣的又尿了。“嗯,好些日子沒吃過了。”那女子聲音透著一股悲涼:“大哥,多謝了。”就當馬三刀要挺不住時,突然耳邊聽到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有人來了!正高興,那女子歎了口氣:“多謝了,大哥,好杏兒啊!”說完,那驢掉轉頭去,嘁嚓聲不絕,身影逐漸消失在霧中。“喂,那個兄弟,怎麼子到水裡去了!”耳邊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馬三刀呼一下醒過來,一下子嚇得差點暈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齊腰深的水裡了,四周明晃晃的全是水,再一看說話的地方,三個人站在岸上。正望著自己。這才驚覺,這不是水蕩嗎?自己怎麼走水蕩來了?“哎喲,我的個天,我的個媽啊!”馬三刀深一腳淺一腳,快步走上岸去,走得太急,在岸邊差點滑倒。岸上一個人扶了他一把這才站住了,馬三刀一回想,剛一明白是怎麼回事,腿就站不住了,一下蹲到地上:“我的祖宗唉!”岸上一個人問:“兄弟怕不是被什麼東西迷了吧!”馬三刀蹲在地上,“就是啊,要不是碰上你們,我現在隻怕也不是個活人了。”這事想起來當真是好生後怕。又有一人問:“這位兄弟是不是從鎮子裡,怎麼挑晚上走啊?”馬三刀那個後悔啊,這真不該晚上走。就把這事完完本本說了一遍。那三人也是膽寒不已。當下報了姓名,原來那三人是表兄弟,一個叫李二,一個叫李大全,一個叫張寶。張寶就說了,這姑娘他也瞧見了,就跟秀水村裡那阿蘭一個模樣,當時吃雞鴨心肝的也是她,後來給田村長滅了,這會兒怕不是鬼魂出來鬨了吧?看兄弟也回過神來了,咱們一起上路吧。李二也說,這大晚上的,兄弟你一個人趕路也不容易,我們前邊有個去處,早說好了去人家那裡玩,要是兄弟不嫌棄,去那裡休息一晚,早上再趕。馬三刀這下也是剛回過陽來,也不敢再一個人走了,當下就答應了。這四人一起走,有說有講的,倒也熱鬨。不多遠,看見路邊兩間破草屋,屋裡還有燈光。三人叫馬三刀一齊過去,說沒個床,就地坐這麼會,天亮了再趕路。馬三刀心裡是不敢再趕路了,借機忙道了聲謝,跟三人一起過去了。張寶敲了幾下門,“楊老頭,我們來了。”門一開,那楊老頭出來一看,就說:“怎麼還有個生人?”李大全就把馬三刀來意說了,馬三刀也連聲道謝,那楊老頭便把四人放了進去。先前走路還不覺得,這下一停下來就覺得身上發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濕了水。馬三刀就把身上濕衣服脫了下來。卻見楊老頭拿出一副牌九,幾粒骰子。那四人圍著張桌子坐了下來。那三人竟是來玩牌的。楊老頭打著骰子,唱著牌,四人一會就玩的熱火朝天。這可真是螞蟥聽見水響,蚊子來到廂房。馬三刀一下就精神起來,先前的事早丟到腦後去了。話說這馬三刀娶了老婆後,可算是十幾年不知賭味,動了安身過日子的心。可現在這牌九聲一響,心裡麵就癢得難受。耳邊聽到楊老頭唱牌聲“東門黑紅雜七對,我人牌生得好八字哦,吃……”這破嗓子聽得當真是如仙樂一般美妙。不由像被人提起脖子的鴨一樣,脖子伸得老長盯著桌子看。卻說楊老頭把他這情形早看在眼裡,當下開口道:“這位兄弟怕不是也有興趣玩兩吧?”這如在以前,馬三刀哪裡還用等人家來邀請,早上桌子通殺四方了。這時卻隻得老老實實吞了口口水,說:“要說這玩這個,我也算是在行,不過,今天身上錢都買東西了,怕是沒錢陪你們玩啦!”那四人都是板著個臉,說道:“兄弟倒是個實誠人!”那四人都是板著個臉,說道:“兄弟倒是個實誠人!”楊老頭說了:“實不相瞞,我們看你這兩挑子杏也是蠻想吃,隻怕是兄弟有彆的用處,這樣吧,兄弟,你用杏當錢,我們給你算一個銅板一個,如何?你不虧吧!”馬三刀大喜,當真不知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當下,地話不說,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身坐起。坐在桌邊。這骨牌一拿到手裡,馬三刀感動的眼淚都出來了,這兩手這幾個月不是下田忙累,就是在媳婦身上招呼,如今這牌九一入手,摸起來,這圓潤的感覺怕是不輸於媳婦的身子哩。話說這五人玩上一陣,起先馬三刀贏了不少,不多時運氣便急轉之下,拿到手裡儘是雜牌。杏子一會就輸見底了。這人貪心一起,賭意一盛,哪裡還記得家中媳婦還想著吃杏哩,隻看這杏渾沒半點錢樣,輸起來卻是一點也不心疼。這一下連輸好幾把,馬三刀輸迷了心,隻覺得屋裡燈上的白光晃得眼前一陣發暈,楊老頭發下牌來,他捂在桌上,吹了口氣,偷一翻開。隻看見紅白二色,細一看,竟然是紅六白六,天牌!這下定下神來,臉上卻裝得半分高興的表情也沒有。這一注幾人押得都大,輪到馬三刀押時,卻發現挑子裡的杏都快沒了,這下急得頭上一頭暴汗:“我……我用布押行不?”楊老頭冷著臉說:“我們幾個爺們,要這婆娘用的花布做什麼?”這下可把馬三刀急著了,這好容易有個好牌,卻不是沒本押了吧!卻聽道張寶說道:“慢來,兄弟,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們就當你押了,這杏子也可以還給你!”馬三刀忙道:“何事,快快說來。”那張寶說道:“如果兄弟贏了,這桌上錢,杏子自全是兄弟的了,但如果輸了,兄弟卻是要答應我一件事,讓我做兄弟的兒子。”馬三刀失笑道:“你這不是開玩笑吧?”張寶臉上卻沒半點笑意:“便是如此了,絕無半點玩笑。”那楊老頭接口道:“這下馬兄弟豈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卻說人一上賭桌,那就不再是個人了,這話說的沒錯,那就是成了賭鬼了。馬三刀心裡哪還想到彆的什麼,眼中就一個贏字。便道:“好,好,輸了還能當人爸爸,老子怎麼會不答應哩?”說著眼中滿是喜色。那四人陪著乾打了幾聲哈哈,臉上卻是半點笑意也無。馬三刀得意之極,環視一下四人,猛得將牌翻起:“天牌,天牌,哈哈!”臉上早都得意的笑。四人冷冷盯著他,一句話也不說,馬三刀渾身一冷,驚覺有異。這燈如此晃眼,玩了半天牌,馬三刀早在心中覺得有點事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是什麼。這下看四人冷冷的盯著自己,這才猛得想起:自己被這燈晃得眼睛生疼,可是這四個人好像沒看過他們眨一下眼睛啊,再一看四人眼睛,白多黑少,眼珠子灰蒙蒙一片。這哪裡是活人的眼睛啊?馬三刀燈下看得仔細,那四人脖子上都有一道細細的黑線,像是凝固了的血跡,楊老頭腕子上也有兩條!屋內陰氣彌漫,一片沉腐氣息。馬德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媽的,這不是又撞著那玩意了吧?”張寶直勾勾看著馬德,說了句:“你輸了!”翻開牌一看,大雜小雜,竟是一副至尊寶。馬德心中一涼,卻看見四人頭同時向後一仰,從脖子上滾落下來,那張寶的頭直滾到馬三刀腳邊,雙眼充滿嘲意的望著他,嘴巴裡突然冒出黑血來。屋裡燈一下滅了。馬三刀一晚上第三次尿了。冷風拂體,人卻一下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站在黑石坡這地方一個山窪子裡,自己的挑子還好好的放在旁邊。天邊隱隱有一線亮光,怕是馬上就要天亮了。馬三刀想起昨晚一幕,突然心中有種莫名的恐懼,挑上擔子就往家趕。他也說不清楚心中在怕什麼,就想快點看到媳婦,又有點怕看到媳婦。心中暗暗罵自己,怎麼一見到賭就管不住自己哩。半夜時分,眼見的自己爹爹李三刀還沒有回來。馬小燕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時不時地開門往外麵張望著。他娘更是心急如焚。不停地對馬小燕說道:“燕子呀,要不你沿路去找找看,是不是黑燈瞎火的迷昏了頭了。”馬小燕對母親說:“娘,都這麼晚了,爹還不回來,我看他今天晚上有可能是在鎮上過夜了,鎮子裡親戚那麼多,還怕沒有床給爹睡嗎?”小燕他娘想想女兒說的話也是,就撥了撥燈芯道:“那你就去睡吧,不用等你爹了。”馬小燕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也準備吹滅燈上床休息。就在張老娘鼓起腮幫子去吹燈之際,屋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院子裡的大狗旺財也叫了起來。小燕他娘對住在隔壁房間裡的馬曉燕喊道:“燕子啦,這麼晚了,誰還會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爹回來了。”馬曉燕在隔壁房間應了幾聲就下床去開門去了。馬曉燕邊開著門鎖,邊對門外沒好氣的地說道:“你還知道要回來呀,怎麼,鎮子裡的親戚沒有留你在他家裡住嗎?”門外沒動靜。馬曉燕也沒有太在意,想是爹被自己的話說到了痛處,就打開了門。隻是門外卻是黑夜茫茫啥東西都沒有,院子裡的大狗旺財此時卻站了起來,對著黑夜就叫個不停,還不停地往後退著。馬小燕聽到自己家裡的旺財叫個沒完,張口就對旺財說了一句,“旺財,彆叫!”旺財不但沒有停止叫聲,反而衝到了門檻,兩眼放著凶光地呲牙咧嘴。旺財的這一舉動徹底地惹惱了準備關門的馬小燕。馬小燕抬起腳就朝旺財踢去,並且罵道:“瞎了你的狗眼了,外麵又沒東西,窮叫個啥,滾!”旺財被馬小燕踢得後退了好幾米遠,嗚嗚地叫著,一臉委屈地看著自己的主人,像是在問馬曉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俗話說,好狗不咬自家人。馬曉燕對從地上爬起來的旺財又罵了一句:“再叫,再叫我就打斷你的狗腿子。”大狗不再叫了,隻是對門口依舊是心存戒心。在屋裡的小燕他娘聽到外麵一片嘈雜,便問道:“燕子啦,門外是誰呀?”馬曉燕笑了笑,對著屋裡的母親回答道:“娘,沒啥,許是聽錯了。”“哦。”小燕他娘應了一聲,又問:“那旺財為什麼還叫個不停啊?”馬曉燕回答說:“娘,我也不知道今天的旺財是怎麼了,它一見開門,就來興了。”小燕他娘從屋裡開門出來,喚了一聲旺財,旺財回頭看了看小燕他娘一眼,又扭頭繼續朝著門口。徹底惱火的馬曉燕狠狠地瞪著旺財,然後狠狠的帶上了門,一股風刮進來,馬曉燕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並沒有發現旺財眼神中的恐懼。天蒙蒙亮的時候,走到了村口,這隔家就不遠了,馬三刀擦著汗,加快了腳步。到得大樹下,看到範婆婆正一個人在路邊練功,這範婆婆馬三刀也認識,不過馬三刀平時不信鬼神,認為她也就是個騙子,裝神弄鬼騙人的能有好東西嗎?所以兩人雖住得近,卻也是沒多少聯係。這是馬三刀第一次看範婆婆練功,但見那範婆婆盤腿向東而坐。喉間吞吐有聲。連吐氣幾下,忽得一吸,猶如龍吞水一般,喉間鼓起一個大包,隨即被吞入肚中。但見她一下躍起,手中已現一柄木劍,她這下原地飛身躍起足有丈餘,手中劍一抖,嗡嗡聲大作。剛落得地,卻又向前急衝,似腳不點地般,手中劍破空而來,竟隱隱有風雷之聲。馬三刀這下才明白,這老婆娘可不是騙子這麼簡單。範婆婆一躍之下,就來到馬三刀麵前。盯著他看了老大一陣,看得馬三刀心中一陣發虛:“這個……範家婆婆,怎麼啦……”馬三刀低著頭,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隻好沒話找話的說:“你剛才這幾式真不簡單,是真功夫啊!”範婆婆不理他,突然來了句:“你這杏子,可否給我來一個嘗嘗?”馬三刀心裡一鬆,臉上堆笑道:“仙姑想要幾個都成,要不是我家媳婦說要吃這個,便是全給了你也不打緊。”範婆婆自拿了一個,吃了一口,突然吐了出來:“呸,你這杏子,怎麼這麼臭?”馬三刀心中一緊,看他樣子不像是開自己玩笑,忙自己拿起一個一嘗,不由呸了一口:“這他媽的怎麼有股子腥臭味哩,呸呸!”範婆婆冷冷一笑:,“你自己身上也是臭的,聞不到嗎?”馬三刀心中那個奇啊,這昨天買杏的時候,自己可是一嘗嘗了十來個,把人家賣杏的人眼淚都快嘗出來了。聽範婆婆這樣說他,忙陪笑道:“那是昨晚撒了幾泡尿。”話沒說完,自己臉就紅了。範婆婆皺著眉頭說了句:“你臉上鬼氣森森,怕是碰到什麼邪物了吧!”這馬三刀心中那個佩服啊,這道士絕對是個活神仙啊!可是這當口他更關心家裡,忙說:“沒,沒,婆婆,沒什麼事我先回家看看媳婦哩。”範婆婆說道:“你身上陰氣很重,我看是撞見了些東西,你自己還不曉得。這樣也罷,你先回去,有事就來找我,這也不會三兩天就要你小命的!”聽了這話,馬三刀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忙道了個彆,挑上擔子就往家趕。範婆婆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清晨,這馬三刀在偶遇範婆婆,扔掉了那堆發臭的杏子之後,便趕回了家。回到家之後,卻聽見張招娣在裡屋裡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馬三刀這個急啊,一下衝進裡屋,看那張招娣臉色慘白,躺在床上,見了他回來也沒能起來,馬曉燕在邊上急的團團轉。“你回來了啊,今天有點不舒服,沒能起來……早飯還沒燒……”聲音有點發顫,似在害怕什麼。馬三刀一把把媳婦摟在懷裡,說,我自己燒早飯,你不舒服就不起來啦。張招娣看了看他,有點猶疑,“她爸,我昨晚,昨晚……”馬三刀忙說,昨晚怎麼了?張招娣緊緊抱著他,身上微微顫抖:“我昨晚上做了個怪夢哩!”一聽這個馬三刀可就急了,忙問夢到什麼了,張雲頭埋在他懷裡,講起這個夢。張招娣夢到在一個蕩邊上,自己一個人在岸邊走,望前望不到儘頭,往後看不到來路。蕩邊霧氣茫茫。心裡正自惶恐,前麵跑來一男人,像被誰趕一樣,跑得氣喘籲籲。那時候女子都害羞,忙站到路邊,讓人家過去,誰知那男人一把跪在她麵前,直喊救命。張招娣害怕的都說不出話來,一看那男子不過三十左右,長相甚是凶悍。忙轉過身子,說道:“你是何人,我郎個一個女子,怎麼能救你的命哩……”耳邊聽得蹄聲從遠處傳來,似有人騎著牲口過來了,那男子臉上懼意更盛,說道:“那就借你肚子一用!”唬得張招娣臉都白了,說我這肚子如何借得,你再這般瞎纏,我家男人來了,定要把你打死。那男人麵有得色,笑道:“你家男人早已答應我了,小娘子卻是怕什麼。”說完彎腰朝張招娣肚子一撞,人就不見了,張招娣隻覺得肚子生疼,一下就蹲了下去。蹄聲到得麵前,張招娣抬頭一看,一個大肚子女人,也是舊時候小媳婦打扮,騎著頭沒籠套的小驢子。那女人臉色青白,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看到一個男人過去沒?”張招娣看那女人臉上沒半點活人氣,心裡害怕,便扯了個慌說:“沒看到男人,我在等我家男人哩!”那女人冷笑一聲,用手一指蕩裡,“你家男人,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家男人?”張招娣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那可不是嗎,馬三刀挑著挑子在水裡走哩。張招娣一急,就要出聲喊。後麵那毛驢突然怪叫一聲,嚇得張雲腿一軟,一下掉進蕩裡。這一下就醒了過來,卻肚疼發燒,正擔心自家男人怕是晚上才趕回來,想不到一早就回來了。馬三刀抱著自家媳婦好生心疼一番,跑去找了個土郎中,又叫隔壁人家幫忙煮點糖雞蛋。那郎中看了看張招娣的病,說是風寒。說養養就好,有了小孩,吃藥不好。馬三刀可坐不住了,畢竟是自己孩子,經過昨晚這麼一鬨,馬三刀心裡隱隱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正不安,那郎中說了,“馬三刀啊,你媳婦就算了,你這又是咋回事哩?”馬三刀正迷糊,郎中給了個小玻璃鏡子,馬三刀拿過來一照,鏡子差點嚇掉了。鏡子中自己雙目發黑,臉上一層鬱鬱的青色,分明是重病纏身的樣子,看著怕是活不了幾天了。馬三刀連忙交待了下隔壁過來幫忙的大嬸,情知這事不能拖了。轉身拿了點錢就去範婆婆的屋子。走了一半,就看見範婆婆提著個大包走了過來。馬三刀心想,壞了,不是他有法事要去唱經吧。當下哪裡還要什麼麵子,衝過去就一把跪在地上,和戲文裡唱的一樣,大叫起來:“活神仙啊,救命,範婆婆哇,救命!”範婆婆一把扯起他:“你不說也要救你,我早上看你樣就知道你不對的很,怕是不能耽誤。這不,吃了早飯就過來看你啊。”馬三刀連忙掏出口袋裡的錢,識趣的說:“婆婆,這是我的一點香錢。”範婆婆大笑起來:“我們修行的人不講這些的。”話沒說完一把就把錢拿了過去,突然疑惑道:“就這麼點……”一路上,範婆婆聽馬三刀把昨晚的事講個清楚,眉毛早擰在一起。說道:“這麼一講,你這是個大麻煩哪。”還沒等到馬三刀急,又來了句:“怕是奪胎喲!”這奪胎兩字,馬三刀是聽得懂的,當下,兩腿一軟,差點就趴到地上去了。兩人加快腳步,來到馬三刀家,張招娣早就昏昏睡過去,隔壁大嬸見馬三刀回來,告了個空,也走了。馬三刀急得也沒道個謝,拉著範婆婆就去看媳婦。範婆婆近前一看,一頭汗就出來了。再一把脈,直接就一句:“惡鬼奪胎!”馬三刀身子一軟,直接就跪在床前。“麼子,麼子,惡鬼奪胎……奪麼子?”一急,這舌頭就和牙齒打架。範婆婆也是心急上火:“這一般女的懷了,這脈象就像珍珠過手一樣,顆顆滑啊。現在這脈象一會兒乾澀,一會兒捉不到,不是成鬼脈了麼!”停了一句:“你是麼樣招到那些東西的啥,一般人想招也是抬碰不到的。”說到這,突然盯著早嚇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馬三刀說:“你莫非是個對頭人?”馬三刀急得,這當頭還管什麼對頭人不對頭人哪!直問範婆婆,“還有沒救啊,錢我還有,我還能借……”又擦了把淚,“我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有個丫頭,就指望這最後一胎給生個男娃了,仙姑呐!”範婆婆也是頭疼,這事可沒個保證。就說了:“你跟我一起再去那個地方去一下,你家媳婦找個人再幫忙看一晚上。”就這樣,馬三刀一天一夜沒合眼,走了近百裡,沒休息一會,就又上路了。話說這一走,才知道這範婆婆功底不淺,這到小山窪,走起來玩似的。馬三刀差點把腳走瘸了。不過這是為了自家人,卻是一點也不覺得苦累。走了半途,範婆婆卻說自己沒帶家夥,而且單槍匹馬,也沒個幫襯的,看樣子是心虛了。於是不得不中道折返,缺了包裹,還帶上了劉大少。汪半仙是不成了,給那鬼上身的老婆娘掐的眼睛珠子腫的跟金魚似地,腿也給劉大少固定了木頭,打了石膏,怕是每個三五天不能下床了。一路上,範婆婆講起馬三刀昨晚碰到的東西,說那四個人怕是死在刑場裡的人,走不得遠,叫地靈。隻能在身死之處附近做怪害人,亂人心智。身子陰,八字輕的人晚上能看見。這地靈也知道父子血脈相連,把做爸爸的迷了,就可以奪掉沒出生小孩的神魄,占個人軀,免了下世投胎的種種苦處。那個小媳婦怕是有點不同,肯定是個地煞,能驅物為用,點紙成驢,這點就能看出。行走地方也大的多。若是成心害你,你昨晚肯定回不來了。這次要去這個鬼胎,怕是和她沒關係,但身為修行人,必當除此惡。一番話說的馬三刀腿肚子打轉,直問孩子還救不救得回來。那範婆婆隻說,那得看著辦。範婆婆在馬三刀的指引下,來到了馬三刀早上醒的那個地方。一盤腿就坐下了,從隨身帶的大包裡掏了兩把紙錢:“馬三刀啊,你去水蕩那邊上呆著,估摸著月亮升到這麼高的時候把它燒了。要搭個八字型燒,好教她知道有高人來收她。這樣,她如果知趣就會躲起來投胎去,再也不敢作怪,若是不知趣,那也不要怪我不留情麵了!”說著指了一下路邊上幾棵鬆樹:“你看哈,就是那樹那麼高啊!”馬三刀都快哭了:“婆婆啊,這樹長在這裡,我又挪不動,等我去了那邊,怎麼知道月亮多高了哇?”範婆婆一摸頭:“嗯,也是,那你就等霧起了再燒。”馬三刀剛一答應,範婆婆又來一句:“那燒了就得快跑,霧一出來,那玩意就會出來跟著你,你聽到什麼動靜都彆怕,隻管跑,莫慢了……”馬三刀又急又怕……那年頭,窮人買不起手表,還真是麻煩啊。範婆婆就在這裡清了塊地方,指點劉大少擺了幾根香燭,又拿了一把紙錢,東一張西一張燒了起來。卻見他一會兒就燒了個大圈,中間地上又擺了幾張黃符。這也算是本事,這黃符一下地,晚上的風硬是半點紙灰也吹不動。馬三刀不敢怠慢,拖著兩條快斷的腿,直奔水蕩那邊去了。前文說過。這水蕩隔著青石坡不遠,馬三刀腳跑得疼,費了點時間才跑到。隔著不遠,一看,壞了。水蕩上都開始起霧了。急著就是一嗓子:“霧唉,你慢點起喲!”這一嗓子居然還是正宗的二人轉調子。這一急,人就出錯,剛到水蕩邊上,就一咕嚕摔了個狗啃屎。馬三刀都沒顧上喊疼,直接就掏了個火媒子吹,這火媒子其實就是紙錢圈的小紙棒,抽旱煙的,水煙的就把這火媒子點著了,不用的時候裝在個小銅管子裡麵,平時在裡麵是隱燃著。用時拿出來一吹,就燃起明火。那時候洋火不好買,一般抽煙的人身上都裝個火媒子。馬三刀對著這火媒子吹得都喘不過氣了,臉紅得跟關公似的,這火媒子就是不著,他在月光下眯起眼細一看,氣得直罵娘,這他媽就是根死火哩!走之前,範婆婆還用火媒子抽煙啊,怎麼給自己的這一根卻是死火哩?罵娘也沒用,因為這紙錢還是要點的。他抖索著手從內衫口袋裡掏了盒洋火,這不還好有這玩意啊!馬三刀買了一盒,足用了半年,平時都不舍得用哩。一打開,差點沒氣得閉過氣去,裡麵就剩三根了。馬三刀把知道的神佛大號都叫了一遍,小心堆好紙錢,就去刮洋火,一刮,折了。馬三刀腦門上一層密密麻麻的汗呐!他小心抖抖手,定了定神,再刮一根,啪,這回斷得還很乾脆,直接兩截了。這大晚上的,馬三刀這大老爺們眼淚不爭氣的就飆了出來。眼瞅著那盒子,最後一根,隻剩最後一根了,馬三刀吸口氣,根據使用洋火多年的經驗,擺好了架勢,正要去刮,突然哇一聲哭了起來,最後一根頭上他媽的就根本沒藥。馬三刀一把砸掉個空盒子,扭頭就嚎:“哎喲,我的個媽喲,我的個……”還沒等他嚎上勁,突然就看見兩血紅色眼睛盯著自己,兩眼之上還有一朵小白花。這家夥馬三刀可是太熟悉了,這不昨晚見的那驢子嗎?再抬頭一看,那大著肚子的小媳婦青白著張臉,臉腫得水發饅頭似的,一雙突出的死魚眼睛正死盯著自己。“我……的……個……天……啊!”馬三刀這把是要命的嚎出來了,一個鯉魚打挺立馬就起來了,褲襠中隨即就尿了。馬三刀這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嚇尿了,那是走都走不動,叫做任鬼宰割了。這馬三刀是越尿越有力,一路尿一路飛奔,那玩意,就是村裡人說的,水牛拉尿尿半裡。這一下跑得可比來時快多了,眼見範婆婆還在那邊點香燭。立馬就殺豬似的叫了起來:“婆婆哎,出來了,出來了……”話音沒落,人就到了。馬三刀一把抱住範婆婆,激動的眼中是淚光點點。範婆婆一看馬三刀精濕的褲襠,那個高興啊:“尿啦?尿啦?”馬三刀心裡罵:這老娘們這眼賊尖哩,怎麼專看人襠哩?“婆婆,是……不過,那驢子,不是,那小媳婦又出來了!”範婆婆這個高興啊:“尿了就好,好,你果然是個對頭人!”“婆婆,我那紙錢沒點著哩!”馬三刀急著說,範婆婆卻一點也不在意,說道:“沒事,點紙錢有個屁用,人家盯上你了,點不點紙錢都要來找你的。”馬三刀心裡那個罵啊:“那你還要我去點紙錢……”範婆婆一笑:“這當兒時候還不到,就跟你講講這道兒,人死了,成鬼了還用紙錢?”馬三刀說:“我也不信,老人說要燒啊,說是怕死也是個窮鬼。”範婆婆道:“你能這麼想是對的,這人不死,不知道鬼是啥回事,自己猜是亂搞。那什麼這個儀式那個法事的,我看這都是扯蛋!”馬三刀點點頭,突然大驚:“你們先生不是專搞這個的嗎,那你不是唬人?”範婆婆歎了口氣:“沒得法子,這人心裡都有個自己的底了,你不按他想的說,他就不信你,你解釋完了,人家跑了。有時候,我們都是在唬人,事給人家辦,話由自己說。”馬三刀一把坐了下來,算是休息下腿。有個活神仙在旁邊,還有什麼怕的哩?當下幾人並排坐在一起。劉大少就說:“婆婆說的這話蠻有理啊。我早就不信燒紙錢這事,我爺爺,太爺爺的墳頭我是七八年也不去一回,更不要說燒紙,也沒見著他們報個夢喊窮?”範婆婆點點頭說道:“今天看到這小馬的樣子,我心裡也有個底了,他就是個對頭人,正所謂疑心而生暗鬼,體虛而易近邪。人鬼本來兩途,來去各不相乾,但若是人心有鬼,就易被邪物所製……”馬三刀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勁了,“範婆婆,我心中何鬼之有啊?我可是……”範婆婆道:“你心裡要是沒個賭鬼,半夜撞上那麼檔子事還有心思賭,還是賭杏子?”見馬三刀沒話了,範婆婆又說:“你這個人,我看是個通陰的人,跟那劉家大小子一個樣,在咱村也算是稀罕的大熊貓了。我燒這紙錢,便是為了引鬼,鬼這玩意不要紙錢,可是曾經為人,也知道這紙錢一燒,怕是有人來祭拜了。像你這身子,卻不用燒紙錢,就能引來遊魂孤鬼,可算是太好了。”馬三刀問道:“什麼通陰,我打小起,就昨晚碰到那玩意一次,這可算不上吧。”範婆婆嘿嘿一笑:“有種人一累,身上罡火就沒了,平時卻是火勁十足,能極陽,又能極陰。這種人世上一萬個裡也沒一個,我算一個,你也算一個。這種人最適合當先生,近陰邪而不傷自體,這是極難得的。”劉大少聽著這話算是有點味了:“範婆婆,你莫不是想收了我做徒吧?”範婆婆說:“這話等會再說,先跟你說說,這過不多會,周圍的邪物都會現身,它們進了這圈子,這丁酉公開路符就讓它們不分東西,再也轉不出去。你到時隻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那剩餘三個地靈便是能除掉了!”劉大少驚道:“這怎麼還要我出手啊,婆婆,我一見這玩意就尿褲子啊。再說不是四個嗎?”範婆婆笑道:“你還不知道尿褲子的好處啊,這叫瀉陽。嘿嘿,莫擔心,照我說的話做就好。還有,你聽我說話要用心,怎麼老戳著我肩膀哩?”馬三刀忙道:“沒有啊,我還要說你老碰我背做什麼哩……”“不是你撓我的?”劉大少也白了臉,看來他也和兩個人情況差不多。三人突然想起什麼。同時回頭一看,身後跪著一人,頭都伸到兩人臉邊了。死魚一樣的眼睛翻的老高,兩條黑色的血淚從眼中慢慢滲出,臉上全是刀傷,頭和脖子錯開半截。浮腫的頭在夜風中一晃一晃的,似乎隨時要從脖子上掉下去。“媽啊……”範婆婆身子一震,劉大少和馬三刀同時怪叫一聲,劉大少褲子馬上就濕了,馬三刀是濕第二遍了。好在這兩家夥都是越尿越勇的勇猛之輩,這邊範婆婆一個側滾,滾出一丈開外,輕吒一聲,站住了身子。隨即就撥出了身邊的木劍,橫在胸前。那邊劉大少又來一個鯉魚打挺,腳一蹬地,腰一挺。想先向前躍起站起身來。誰知道這地上被兩人尿弄得有點滑,這一把沒挺起來,反而向後一撞,直撞到那玩意懷裡。這下投懷送抱,當真是好生順溜。劉大少回過神來,抬頭一看,那玩意正含情脈脈的瞪著兩黑血汪汪的眼睛,深情注視著自己。突然,那玩意啊一聲張開了嘴。一條長長的舌頭哧溜一下,直奔劉大少左臉:“我的個天哪!”劉大少一聲狂叫,不知道哪來的一把力氣,一把跳出一丈開外,渾身汗如噴泉湧,尿如黃河崩。這三人站定了一看,乖乖個隆地洞,不得了啦。這片空地上,十來個黑影晃來晃去,有沒頭的,有少腿的,近處還有個相熟的,那不是楊老頭嗎?雙手齊腕斷了,臉上眼睛都爛的沒了,剩兩個深深的眼框,他似乎也認出站在左邊的馬三刀了,都沒眼睛了,那頭還直衝著馬德看哩。馬三刀暗罵,你這家夥眼睛都沒了,怎麼還曉得儘盯我看哩?範婆婆那邊大罵起來:“馬三刀啊,你不是說隻有四個嗎?怎麼來了這麼大一幫子?還儘是些凶的……我看這都是地煞啊!”“啥,這麼多,還都是凶得?”劉大少脫下布鞋,就要往這未來的老丈頭頭上砸,心說:奶奶的,有意見你也不能這樣吧?不就是摸摸你女兒手嗎?至於把我騙到這裡來跟這些玩意兒開全民表決大會嗎?這他媽又不是選村長。馬三刀心裡那個冤屈啊:“我真不知道哩!”“範婆婆,彆說了,你剛才說的那劍,丟給我!”劉大少危急關頭一聲斷喝,範婆婆用木劍在身前劃了個印決,從腰上摸了把短劍。“來,接住了。”劉大少一把接住劍,心裡不由叫了聲苦,這麼短,要說是把殺魚刀還有人信。說也奇怪,本來在範婆婆燒的紙灰圈裡打轉的這些鬼影,像突然找到方向似的直奔劉大少而來。那楊老頭哇一聲怪叫,那血淋淋的斷腕已到劉大少麵前,那邊一個渾身素白的女煞鬼從左邊打了個轉,撲向劉大少肩膀,劉大少看得清楚,這女煞鬼麵上千瘡百孔,唯獨一條長舌油光水滑,白森森的牙齒有一半已經腐爛露在外麵。這一下讓咬住了哪還有好討得去了,劉大少哎呦一聲,一個著地滾,拉遠了些,隨即撥出短劍,範婆婆剛才說的話還在耳邊:“你拿了這柄引邪劍,此劍劍鞘屬陰,乃墳頭十年以上老竹所製。那些邪物定會朝你而去,你撥出劍來,橫在胸前,那劍劍刃泡在火硝中足有一年。又用雄雞血開得光,一旦出鞘,火罡極足,定能駭得那些鬼怪不敢近身。”‘咻’的一聲,劉大少撥出劍來,橫在胸前,胸前自有一股英雄氣概。猛覺手上不對,馬上低下了豪傑頭,圓睜開英雄眼,這才發現此劍既短……且斷……斷!?劉大少急得頭皮一炸:“範婆婆唉,郎個是把斷的啊!”範婆婆聞言一看,也急得一拍大腿:“哎喲,走得急,拿錯啦,那把好的丟屋裡啦!”劉大少氣得剛要嚎,那楊老頭的斷腕已經直伸到麵前,劉大少一看那劍雖短且斷,但還留著一截子劍刃,當下也沒多想,翻手就把斷劍插了下去,一碰上楊老頭的腕子,楊老頭慘叫一聲,猶如怪嫋夜啼,聽得他牙一酸。隻見楊老頭兩個空空的眼框中噴出兩道黑氣,直往後退,身影變得似乎有點透明。在那紙灰圈裡哀號不已。再一看自己那劍,已經斷得就剩一柄了。一擊得手,劉大少還來不及鬆口氣,那舌頭長得出奇的女鬼的牙齒就到了他臉邊。劉大少眼一黑,突然間全身沒了力氣,這時耳邊一聲淒厲的慘叫,隻見那長舌頭女鬼渾身黑煙滾滾,腥臭味撲鼻而來。一陣黑煙散後,一張燃燒的符紙飄了下來。“婆婆啊,你總算找到符啦……”劉大少死裡逃生,大出一口氣。範婆婆身形邊晃,一會兒就連貼幾張,平地上黑煙滾滾,鬼叫聲不斷。馬三刀在一旁讚歎道:“範婆婆,您老真是神仙啊!”話沒說完,範婆婆發話了:“大少啊,你那邊看著點,這六甲驅邪符我就帶了十張,用完啦就得靠你罩著了。”劉大少還沒聽明白過來,一個鬼影飄然而至,雙手向劉大少的脖子掐來。等等,這鬼怎麼看著這麼眼熟,這不是得腦血栓死的老趙頭嗎?隻見他頭吊在脖子上,僅一絲皮肉粘著,十隻手指如匕首一般直插過來。劉大少情急之下大叫:“等等,等等,趙大爺,趙祖宗喂,我還和你打過牌哩!”誰知這下一喊似乎起了反應,那老趙頭吊在脖子上的頭歪了一下,似乎在打量著劉大少。這時候場子裡還剩三個鬼影,都和老趙頭一樣,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老趙頭鬆了一口氣,這下都認出是熟人了吧,開口就套近乎:“祖宗唉,咱們也算鄰居一場……那個……”話沒說完,劉大少看見範婆婆那邊用極恐懼的眼神望著自己。仿佛自己是天大的惡鬼一樣,正要發問。突覺得背上一冷。情知不妙,回頭一看:那花,那驢,那小媳婦……這下驚得劉大少像隻受驚的蛤蟆一樣,雙腿一彈,原地跳起足有三尺來高。連跳兩下,徑直蹦到範婆婆旁邊。驚覺範婆婆全身像打擺子一樣,不由自己聲音也有點打顫:“婆婆,你怎麼怕成這樣啊……”範婆婆吞了一口口水,說:“這些玩意一見她,都嚇得不敢動彈,你說我怕不怕……”一聽這話,劉大少算是對對方的本事有點認識了,隻聽身邊鬼叫聲聲,三個鬼影極力想逃散開去,卻始終跑不出那個紙灰圈,敢情不是和我套交情呀?這時,隻聽得那驢上的女子陰陰一笑,聽得範婆婆和劉大少幾人全身冰涼:“這老婆子還有點本事。”話音剛落,她突然尖笑一聲,陰風一卷,地上的紙灰一下就吹了個乾乾淨淨。範婆婆牙齒打著架:“會說話,還會笑?”馬三刀接道:“是會說話,昨晚還找我討了個杏吃哩!”範婆婆卻想起老道公生前上課時和自己說的一段話:邪力能驅死物,不懼禁符。心有意而能言,意有的而能行。掩麵哭則牲畜夜驚,開口笑能人獸難寧。戾氣難平,陰狠無消。可謂凶靈也。無結丹而心境通明者,遇之,當退而遠之。“能笑,這,這是凶靈啊……”範婆婆顫聲道:“快退!退!”這時,場中幾個鬼影尖聲而鳴,向四周散去,那小媳婦厲聲長嘯,隻見小山窪子中,忽的狂風大作,一大片烏雲遮住頭頂月亮。幾個黑影像被看不見的手捉著,直向那小媳婦而去。數聲慘叫後,化作黑煙幾股。看到她這等威勢,劉大少早就嚇得綠了臉,馬三刀卻又爽爽的尿了一褲子……“咄,六甲六丁聽我令,梅山七郎借我神……”範婆婆腳下踏起二十八宿罡步,咬破食指,在揀來的一根樹枝上寫了個劾鬼印決。身形一定,左手掐決,右手握著樹枝直刺那凶靈。“爾等妖邪,速退!”劉大少看得分明,範婆婆那樹枝上的印決突然燃起紅色火苗,射出三尺開外。那凶靈大驚,噴出一口黑氣,座下驢子向後倒退不己。那小媳婦恨恨的怪叫一聲:“死老婆子,今晚可是你傳消息說要收我?”範婆婆心裡後悔啊,這好生生的整治個鬼胎就好了,真不該去惹這號人物。劉大少心裡更是罵娘了,這老娘們沒個本事還說大話,惹來了正角,這下害死人了!隻聽得喋喋聲不休,那小媳婦向後退了幾步,臉上青綠之氣大盛。範婆婆忙道:“這位……咳咳,何出此言,這怕是搞錯了吧,我是叫他去給您燒點紙錢,您看這誤會鬨的……”那小媳婦哼了一聲:“這當兒才說搞錯了,我看遲了吧!”說完臉上青氣一收,突然從身後伸出數隻胳膊來,都為青紫之色,有長有短。直朝那範婆婆抓來,隻聽哧哧聲數響,一隻隻胳膊被斬落下來,被範婆婆樹枝上的赤紅色火苗化為一堆灰燼。但是,那火苗也就慢慢暗淡下來。小媳婦把頭發一甩,那頭發迎風就長,如同黑色的水草一樣漫天向範婆婆卷去。範婆婆見機的快,向左一躍,躲開頭發的橫掃,誰知胳膊上被幾根發絲掃到,一下就見了血。範婆婆本來有了點告饒的心,這下看到這個樣子,不由大怒:“你這凶靈,這多年來不知拖了多少人下水,害了多少性命,竟然拿彆人肢體做這等事,也不怕天譴嗎?我範希鬥今日就算不敵,那也要拚了我的老命收了你!”原來那些胳膊都是這些日子來,小媳婦所害之人身上的,死而不得全屍,死者之魂魄極難超度,很可能飄零各處,漸漸消散。對死者來說,這是極苦的一件事。那小媳婦冷笑一聲:“我才死了月餘,哪裡有幾年的道理。”“月餘!”範婆婆瞳孔一縮,佝僂的老身子骨明顯的哆嗦了一下,他妹妹的,這也太邪乎了吧?一個月,短短一個月,眼前這東西竟害死了這許多人?想到這,範婆婆目光一凜,中氣不足的問道:“你到底是誰?”“哼哼,你且看我是誰!”小媳婦用手往那白板臉上一抹,頓時,顯露出五官模樣來。範婆婆老眼昏花,一時還沒打量出個因為所以然來。劉大少卻是大叫一聲:“阿蘭,她是阿蘭!我滴神哩!”“老泥匠家那姑娘?”範婆婆問。“就是他,那天村長燒她的時候,我在邊上看的清清楚楚,我還瞧見她吃雞鴨心肝呢!血淋淋的……”劉大少忙道。“荒謬,荒謬啊!”範婆婆直拍大腿。那邊小媳婦卻又說道了:“我死時尚無人理我,還要百般的侮辱我的身子,放火燒我,我又何必理會彆人。你知道我有多疼嗎?”說完,身子騰空而起,四周頭發飄飛,在四下如蛇信子般伸縮不定,眼中凶光大盛。劉大少一看,原來那小媳婦的臉蛋上全是被火燒灼的痕跡,黑乎乎的一片,就跟紅燒排骨似地。難怪抹了那麼多的脂粉,原來是為了遮醜。“我冤死後無人過問,胡亂的就埋了,又有誰來理我?埋了便埋了,還被陳瘸子這老混蛋挖出來抱回去蹂躪,又有誰來救我?我屍身吸了陽氣,得了煞氣,成了精,但我不願傷人,隻除了這陳瘸子,其餘的便是吃些畜生,你們倒好,竟然放出大火來燒我,害我屍魂分作兩處,在這水壩遊蕩,又有誰來管我?”範婆婆見她聲音越說越大,知道她這下發作不好對付,忙叫道:“劉家大孩子,快,快!”劉大少早嚇得不知魂飛何處,聽到範婆婆大叫,急得直嚎:“快,快,快什麼啊?我們都快死了!哎喲,可憐我這命啊,我那沒見過門得媳婦啊!!”範婆婆見他這關鍵時候嚎起喪來,急得殺了他的心都有:“我剛才和你說的話,你他媽都忘了?”這一急,粗話都出來了。那阿蘭浮在空中,身上吱吱作響,臉上慘白一片,那個大肚子竟然一鼓一鼓起來,尖利的嬰兒哭聲從肚中傳來。劉大少嚇得手中木劍抖得像大姑娘插花一樣,“這他媽還帶了個小雜碎,我前些日子跟著汪半仙差點給那鬼上身的老娘們咬死,這一回動真格的怎麼又碰上這玩意啊?不帶這麼玩的!範婆婆,你倆不會都是數掃帚的吧?點子這麼背?”馬三刀那邊也不讓範婆婆安生。隻見他抱著個頭,趴在地上。哭得驚天動地:“我……要回,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媳婦,看媳婦……”範婆婆三屍神暴跳:“你他媽再哭,死在那裡不動,就真他媽回不了家啦!”她今晚對著這兩個活寶,大概是把一輩子的粗話都罵出來了。正當範婆婆七竅生煙之際。那阿蘭眼中隱隱有紅光冒出,身子飄在空中沒動,所有頭發卻迅捷無比向範婆婆射來,範婆婆大驚之下,揮樹枝去擋,但聽啪的一聲,樹枝斷為兩截。阿蘭震的倒退在驢子身上,一口腥臭的黑血吐了出來。範婆婆隻覺心悶不己,剛欲喘息,但見阿蘭一雙蒼白的手就在眼前。範婆婆情知不妙,雙手掐了個退魔決,擋在麵前。隻覺雙手劇痛,那阿蘭雙手已經抓住他手,一股巨力衝來,範婆婆手掐的退魔決被直抓到自己脖子下,隻聽阿蘭手指骨節喀哧作響,聞之牙酸。不消一會,阿蘭那冰涼青黑的爪子已經伸長到環住了範婆婆的脖子。範婆婆臉色馬上發黑,吸不進半點氣息。直難受的兩眼淚滴如雨,臉上卻大有喜色:“劉家娃娃……快,這是個好……機會……快動手……”那阿蘭大驚之下去看劉大少,卻發現他仍趴在地上大哭,跟隻嚇破膽的死狗一樣。本來欲抽出手來的,這下更用力掐著範婆婆脖子。“哎喲……我草……個劉大少的……哎喲,這把可……被你……這個怕死鬼害了!”範婆婆心一涼,這淚就下來了。這正僵持不下時,那阿蘭肚子忽得張開,一股黑水湧了出來。範婆婆隻覺脖子上手一緊。低頭一看,隻見一個未成形的小孩模樣的黑色肉團從阿蘭肚子爬了出來。原來這小鬼感到母親有難,就自己出來了。“子凶出來了!”範婆婆腦門上青筋直冒。“噓,小娃娃……彆出來……進去,進……去,聽話哩……”那肉團聞言一停,範婆婆正高興自己怎麼還這麼會哄小孩子哩。隻見那肉團突得張開一張好大的嘴來,嘴裡儘是白森森的尖牙。那肉團張開嘴,慢慢卻毫不遲疑的向範婆婆咬來。範婆婆知道今天怕就是要交待在這裡了,死前不甘心,用最後點力罵了起來:“劉大少,兔崽子,小崩兒,老子……做……鬼也要……要罵你啊!”“範婆婆,都要死了,你就少罵兩句吧,大不了我給你燒點紙錢。”隻聽道後麵劉大少突然接口,範婆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阿蘭一出來的時候,劉大少就嚇成了一熊包樣,阿蘭見他膽小,此時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這下突然聽到他在身後說話,聲音雖有抖的地方,但大體上要比剛才熊包樣要好很多,不由心中一陣不詳的預感。猛的回頭一看,但見劉大少左手舉著個燃著的火媒子,右手拿著一把明顯是加了硝粉的黃紙,雖身抖如雨中芭蕉,但仍堅定不移的站在自己驢子旁邊。“啊……你敢!”阿蘭尖叫一聲,轉身欲向劉大少撲去。誰知手一緊,那範婆婆反手一把抓住她,一口鮮血噴在她臉上:“青龍翔八極,白虎嘯山林,朱雀響碧雷,玄武攝萬靈!四象星君,速立吾之左右!”那口鮮血是範婆婆咬破舌頭所吐,因為咬得狠了,閃了舌頭,現在連念咒都有點含混不清了。那邊劉大少一把點著了黃紙,堆在那驢子身上。那驢子因為阿蘭離了體,沒有了邪力。早成了不能動的紙驢子。那黃紙裡夾有硝石粉,一燃之下,驢子就化為一團火球。火光衝天,一股惡臭味撲鼻而來。隻見一團團綠光從火球中冒出,四散開去。範婆婆恨恨道:“想不到你這惡鬼竟然將害死的人魂魄裝在這驢體內,任你驅使。原本可憐人,作起惡來卻是加倍可惡!”阿蘭臉上沾了範婆婆血的地方已經冒著黑煙開始腐爛:“啊……啊……死婆子……死婆子……我要生吃了你……”阿蘭雙手被捉,身子扭動不己,卻仍不能脫開身去。大局己定,範婆婆開始秋後算帳:“兔崽子,不是早跟你說了,若真她來了,我這邊一拖住她,你就去燒驢子麼?你個怎麼搞的嗎?再遲點,我們今晚就算是趴在這哈啦!明天就等人幫我們收屍啦!”劉大少大叫委屈,:“範婆婆,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你抽煙用的火煤子不在那個筒子裡嘛,馬老頭子也點不著火,我在地上可是摸了半天,就是找不著!”範婆婆掏出一張淨魂符,啪一聲貼在那阿蘭的臉上,“噗”阿蘭一下軟到在地,一陣黑綠相間的煙霧直衝而上。範婆婆心疼的吸吸咬得發麻的舌頭:“那火媒子掉到哪哈去?”劉大少氣得直吐氣:“先前你被那些鬼一嚇,掉地上了,天又黑,害得我非要裝狗熊,在地上摸,摸了半天才摸到……還摸到你那把斷劍掉在地上的一截尖尖……”說著,舉起了右手,手上全是血。這時,地上的阿蘭不斷翻滾,一陣陣黑煙從身上冒出。臉上爛的隻剩下一雙眼睛,白森森的望著二人:“姓馬的,姓馬的,昨晚我便可以讓你去死,你給我一顆杏子,我便饒了你,如今你卻和這老婆子一齊來害我……來害我這個苦命人……”聲音淒慘,聽得馬三刀心中一陣陣不忍,連忙說到:“冤有頭,債有主,這可都是範婆婆的主意。”範婆婆一旁聽著,大怒:“嘿你個馬三刀,有你這麼做人的麼?”卻聽到馬三刀又說了:“你生前是個苦命人,也知道苦命人的難處,卻還拖得這麼多人去死,你這就不對了嗎。自己受了苦,受了屈,就更應當讓彆人不要再受苦啊,你說你,當時要去投了輪回,不在此做怪害人,現在如何又受那苦處哩?”範婆婆聽了暗暗點頭,自己受了苦,就更不當讓彆人也受苦,這話雖簡單,但隻有明白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大不易。那阿蘭聽了他的話,突然一下沉默下來,隻聽到她身上燒得哧哧作響,卻再也沒有再嘶叫……馬三刀心中還是有點不忍,問到:“這火要燒到什麼時候?這我們在這站著說著,她在這燒著烤著,我心裡怎麼著就是有點彆扭哩?”範婆婆說道:“這就不忍?你要想想,若是今晚我們火再背一點,現在哭著嚎著的就是咱仨了,特彆是你倆,非嚎得驚天動地不可。”劉大少心裡頓時來氣了:“範婆婆,不是我說你,這你說準備好了,辦法有了,可是這正角一上,咋的全都不對頭了哩?”範婆婆有點不好意思:“嘿嘿,我出師以來,都是碰到些弱角,頭一次碰到這麼狠的……事先準備不行啊!”馬三刀又問:“那你先前嘴裡念叨的都是啥?請神?”範婆婆笑笑:“我請不來神。”劉大少卻是奇了:“你剛剛不是叫梅山七郎什麼的,不是請神?”範婆婆笑著說:“我念神的名字,不過是請的那股子精氣神罷了。誰請來過神仙?神仙和人,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嘛!”她停了停:“老道公講過,道教裡好多神仙都是凡人,像關公關帝聖君,行夜路時,暗念關帝聖名,得的那是他老人家一片正氣,百邪不侵。我們道家行法施藥時,暗念藥王菩薩,那是學的他老人家悲天憐人的性情。請神,請神,請的乃是自己身上的精神。你若見到有人說請到神上身,那定是唬人,不要信的好。”劉大少聞言大悟,對眼前這老婆子的敬意又多了幾分,突然問到:“若是我打牌時,心裡暗念財神菩薩的名字,會不會得他老人家大富大貴的運氣來?”範婆婆萬沒料到有此一問,她略想了一會,竟然說出一番道理來:“賭徒求財,此心就是不正,自身不正,又如何求來自身神助?心正者方有神助。”馬三刀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劉大少肩膀:“範婆婆說的很有道理,你小子就彆動歪心思了……對了,這鬨了一夜,我媳婦那邊怎麼辦?”這一下想起媳婦,馬三刀急了:“那奪胎的鬼如何了?沒見著哇……範婆婆啊……”這三海裡海去的聊得正歡,卻忘記旁邊還有一隻鬼在燒著,卻聽那已經漸成一團黑灰的阿蘭說到:“範婆婆,多謝你來收我。”聲音竟是平和了好多。範婆婆作了個揖:“你想明白了?”阿蘭道:“經婆婆這符紙一燒,原本的恨意怕是早就燒掉了。我。我是心悲我肚中這個孩子,還未出世,就跟著我受這麼多苦處。”那阿蘭低頭哽咽一陣:“這火燒掉了我的戾氣,這才明白以前所做之不該,現在想問婆婆一句話,死後真有輪回麼,為什麼沒人來拘我入輪回?若入了輪回,下世又為何物?”範婆婆正色道:“天地有輪回,非人來拘,乃自入也。你心懷怨氣,居濁地而聚陰邪。不知放手而去。如此又何來問有無輪回,輪回為何物?”那阿蘭聽得範婆婆如此這說,心中突然一陣通明。但見原本黑灰一樣的身子突然變得通透無比。如有形卻無質。“婆婆,我非如你所言,在村子遇上了那工程隊知青,他辱了我,又害死我。此人已死,陰魂不散,仍在作害,若是他真奪了胎去,婆婆請出手相幫,莫害了其他人。”範婆婆說到:“我自然知道,你如真心悔改,可否幫我一事?”此時天邊隱隱有亮光出現,阿蘭的影子,更加通透,似乎就要消散。範婆婆掏出一玉:“你若願到此玉中,你和你腹中還沒出生的孩兒都隻有一番好處,但是此次去收了那個鬼胎,怕還是要你幫忙!”阿蘭道:“若是我孩兒有個好處,那真是極好,便是沒好處我也須得去幫一下這位馬大哥。”那團幾近透明的影子回過頭來跟馬三刀點了一下頭,說道:“馬大哥真是個好人!”說的馬三刀臉都紅了。範婆婆聽到她肯幫忙,頓時大喜,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來,在馬三刀沾滿血的右手上沾了一點,對著阿蘭微笑道:“如此,那就收吧。”阿蘭化作一道綠光沒入玉中。劉大少好奇,伸過頭去看,此時天色已經微亮。看的清楚,這玉上有八個大字:陰邪遠辟,陽福自來。劉大少問到:“原師父,你不讓人家去投胎,反而收了人家做什麼?不是過一會兒,這李氏就化為一灘濃血吧?”這馬三刀卻是一拍腦袋:“……對了,我家媳婦……我家媳婦……”範婆婆知道他的意思,便說道:“我收了她是對她有好處的,這玉是靈玉,能暫時收了她,若是能在裡麵多待些時日,她和那小娃都能有個好處去。再說,今天要收鬼胎,怕還是要用上她哩。”劉大少不解:“這是為啥,我這……這……從你身上還帶著個凶猛的女鬼去嶽丈家?這不是要我嶽母的命嗎?”“滾犢子!”馬三刀踹了他一屁股。範婆婆說到:“放心,你將來是要和我學這門本事的,我怎麼會害你呢?”劉大少奇道:“我可沒答應你學藝啊,再說,這本事你還是教彆人吧,我自問是沒這個心學,學了也沒膽子用……還是先回村子看看嶽母紮樣了吧!”說完就徑自走了。範婆婆歎了口氣。跟著他一起走上路來。馬三刀心急,一路上叫著快走,範婆婆卻不緊不慢。走了沒十裡,範婆婆又說上了:“其實,我也不想做這活,人家平時叫聲仙姑,背後看我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忌諱的,這我也知道……唉!”劉大少安慰著:“就昨晚聽婆婆講的一些道理,我就明白您絕對是有真本事,不唬人的好先生,絕不是那些騙人的神棍能比的。”“對,對,範婆婆的事,我回去後,一定到處的講一番,讓人知道,咱們這還有這麼個活神仙。”馬三刀一個勁兒的點頭。範婆婆笑道:“那倒不用,我去人家那裡辦法事,唱經,其實知道那是沒什麼用的,可是主家給的錢多,前次鎮上楊家老爺子三年滿孝,我去唱了三天,楊家一下包了一百塊的香錢,還有上次縣裡王縣長母親亡了,去唱了兩天,四個道士,一人一百塊。”劉大少聽得眼都直了:“範婆婆,唱個經就這麼多錢?”範婆婆苦笑一下:“說是有人擔心錢給少了,唱經的人唱錯幾句,害得亡人不得安息。這都拿我們當什麼了?”劉大少還在滴咕:“一下這麼多,我還以為就是給幾毛錢哩……”範婆婆又說:“平時也有很多人找我學藝,不過我就是看不上那資質。碰上你這麼個不錯的,又不願意。這收個像樣的徒弟也是真難啊。像我,平時就是唱唱經,寫寫符,像昨晚這樣出勁費力的事又基本沒有。讓你個年輕人跟我學這個,是有點憋著你了。”劉大少忙問:“這平時都不除鬼?我還以為做法事都是和鬼打架哩……”範婆婆說到:“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凶鬼除,所以我也怕閒著你了。秀山村的毛小六求過我好幾回了,說是要跟我學個藝在身。我看他心也誠。這回回去,便收下他做個送終的徒弟吧!”劉大少一下急了:“那小子成天不乾正事,聽說還是個抽大煙的貨。婆婆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怎麼能收這樣的徒弟了?這怎麼行,先前我是怕自己蠢,耽誤了婆婆,不過,婆婆如此看得起我,我劉大少自然願意跟著婆婆學藝,把老道公的本領發揚光大。隻望婆婆不要怪弟子學得慢便罷了。”說完,臉色無比誠肯的望著範婆婆。忠心的就像關羽之於劉備,李逵之於宋江。範婆婆大喜:“你可願真心拜我為師?”劉大少一見這事成了,喜的馬上按戲台上看的樣子,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範婆婆受了他這幾個響頭,大歎後繼有人,可以了無牽掛了,高興的連說:“好,好……”劉大少本來就累了兩天兩夜,這一下磕了響頭,隻覺眼前金花直冒,隻不過這金花在眼裡一會兒就變成一堆堆的人民幣,在頭頂上盤旋不定。這劉大少一答應拜師,範婆婆立馬走了快上很多,害的馬三刀這廝給累得跟個驢似地。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馬家。馬三刀一看張招娣仍在昏睡,忙急著找範婆婆幫忙除了鬼胎。範婆婆正色道:“這除了鬼胎,你的孩兒肯定就是保不住了……”馬三刀一聽呆住了:“婆婆,這……這怎麼講的?”範婆婆道:“你的孩兒失了魂魄,便是保住了,生下來隻怕也是個癡兒,活不到一歲!”馬三刀聞言,淚就掉了下來,後悔的隻打自己嘴巴。這賭真是害死人啊!範婆婆繼續說道:“這除了鬼胎,隻能救你媳婦性命……而且就在今晚,越早越好……你可得準備了!”馬三刀心疼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媳婦兒,眼上淚止不住往下掉。範婆婆拍拍他的肩膀:“你先睡會,晚上還要你出點力哩。”接著示意劉大少支開馬曉燕,到外麵溜達去。範婆婆現在是他師父,師父說的話劉大少自是不敢不聽,便依言照做了。範婆婆歎了口氣,回去家裡做準備去了。這馬三刀哪裡睡得著?可是這兩天兩夜沒合眼,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卻見範婆婆突然來了,告訴他,這媳婦的孩子都能保住。高興的馬三刀一下跳了起來。卻一下醒了過來。驚覺原來隻是一個夢。天黑了,範婆婆和馬三刀一起把張招娣抬到堂屋中。這時劉大少早已在床板四周貼上符咒,範婆婆對馬三刀說:“現下擺一個十方天尊救苦驅魔大陣。等會,無論你媳婦如何,你都不可以近到前來,一定要記住了!”馬三刀點頭稱是。範婆婆將那塊玉拿了出來,放在張招娣旁邊。叫劉大少手持木劍站在一邊守著,怕有外麵的靈物闖了進來。劉大少手握木劍,手心裡全是汗。範婆婆低頭念起法咒,忽的劍指張招娣,大聲道:“惡鬼,出!”刹時堂屋裡就像起了陣大風。床四邊符紙吹的嘩嘩直響。嚇得劉大少橫著劍抱在胸前。卻見範婆婆咒越念越急,風越來越大。直讓劉大少都睜不開眼了,馬三刀更是平地打了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個狗啃泥。劉大少眯了眯眼睛,卻看見幾張符咒吹得都快開了,正自著急。範婆婆大喝一聲:“還不出來受死!”風一下就停了,四下裡靜的馬三刀毛骨悚然。回過頭來,卻見自己媳婦正從床板上緩緩坐了起來。神色一片詭異。馬三刀嚇了一跳:“那口子,你好了?”範婆婆甩了他一個大耳擴子,大喝一聲:“不要講話,好好守著。”馬三刀完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直急得抓耳撓腮。卻見那張招娣坐起上身,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扭動著自己脖子,眼珠不動,光扭脖子來看人。馬三刀頭皮一炸,這還是人麼?我的老婆也保不住了?一旁的劉大少越看越邪乎,心說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當下對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操著劍就要上去。卻聽道張招娣開口說話了:“是哪個人要趕我?”這聲音男不男女不女,又有幾分像小孩子。聽得劉大少渾身起了一層綠豆大小的雞皮疙瘩,再不敢輕舉妄動了。範婆婆橫了他一眼,大聲道:“你這個瞎了眼睛的惡鬼,敢來奪人家的胎,我今天不隻要趕你,還要收了你!”張招娣卻隻是裂開嘴大笑:“嗬嗬,人家正主兒都不急,你急什麼?”馬三刀氣的抓起板凳就要劈下去,:“我操你個媽的,誰不急?”這板凳要砸的時候才想起這是自己媳婦的身子啊。一時真如老虎咬刺蝟,沒得個下口的地方。範婆婆一口咬破食指,乘著那張招娣扭著頭看馬三刀,一下衝上去,在她額頭上畫了個六丁淨靈符。這下子隻見張招娣身子在床上直哆嗦,抖的那床板不停吱吱響。幾次都欲張口說話,卻都沒能說出來。範婆婆忙道:“你若要是求饒就點點頭……”話沒完,那張招娣突然開口了:“哈哈,哈哈……”那怪怪的笑聲中,又傳來張招娣的聲音:“三刀……三刀……我這是怎麼了?”直聽得馬三刀心如刀絞,忙問:“婆婆,這可咋整是好呀?”範婆婆歎了口氣:“你媳婦太疼這孩兒了,被這鬼迷了心竅。”馬三刀跳著腳道:“那快救回來啊!”範婆婆哼了一聲,點了一支安魂香,恨恨的說道:“我看你笑到什麼時候!”那床上張招娣還在胡言亂語:“哎喲,那是爸爸吧……我先叫幾聲啊……刀兒……你去哪裡了?……我頭好疼……哎喲,媽媽頭疼,怎麼辦啊,爸爸……?哈哈哈哈……”馬三刀把個耳朵堵上,心想待會你出來了,我先讓你叫個三天三夜,再叫犯老婆子把你打個魂飛魄散。那香的煙漸漸飄到床上,那塊玉突然一亮,一點綠光飄到張招娣的肚子裡。張招娣隻覺得頭暈腦脹,肚子又疼。自家男人又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一會兒就稀裡糊塗的來的一個地方。睜著眼一看:這不是上次自己來過的水蕩嗎?自己怎麼會來這個地方?昏昏的腦中想著:我還是要回家的好,要不丈夫和丫頭見不到我了肯定會著急。他擔心著我哩,還有我肚裡的娃。這樣想著就習慣性的一摸肚子,誰知道這一摸去,原本都有點小脹起來的肚子已經平平如也了。這一下就如晴天霹靂一般,張招娣頭一昏,一下坐在地上,手抓著路邊一棵樹。這沒了娃兒,怎麼辦?我是不想活了。是啊,沒了這個娃兒我還活著有個什麼勁?這樣一想,就哭著站了起來。叫了聲:“我的兒啊……姆媽來找你了……”就欲往旁邊蕩裡跳下去……這剛要跳,突然有隻手抓住了她,張招娣扭頭一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抓著自己的手不放。她見那孩兒生得好生漂亮,就好聲好氣的問:“你是誰家孩兒,個要抓我的手哩?”那小孩笑了笑,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一張嘴就叫:“媽媽,媽媽!”張招娣心中一陣發苦:“你郎個會是我家孩兒哩……你看你這麼大了……”說著又看了那孩子一眼,這一看眼睛就再也99csw.移不開了,隻見這孩子嘴巴和馬三刀生得一個樣,這眼睛和鼻子卻是跟自己像了十分。這要不是自己的孩子,怎麼會長的這麼像,狂喜之下,一把抱住這孩兒:“我的寶,我的寶啊。”那孩子也顯得十分歡喜,直叫媽媽。突聽得有人在背後說話。“這個不是你孩兒,你快離了他遠些!”張招娣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也大了肚子,對她說:“這個是個鬼,你快離他遠點!”張招娣警覺的一把把孩子護在懷中,說道:“你是什麼人郎個喜歡在這裡瞎說些?”那女子歎了一口氣,“我是你家男人救下的一個苦命女子,你懷中這個孩子就是殺我的那個惡人……”張招娣低頭一看,剛好這孩子也用兩隻大大的眼睛看著她,眼中充滿了害怕。張招娣一陣心疼,把他摟得更緊了。那女子有些著急:“馬家妹妹,千萬不要受他的騙,你細看看他倒底是誰……”張招娣又一看,自家孩兒的臉突然變成一張滿麵是血的獰猙男子的臉,不由嚇一跳,卻見那臉又變回來了,還是那張白胖的小臉,心裡哪肯聽那女人的話。隻見懷中孩子突然一臉陰森的說道:“媽媽,她是生不出來孩子,想搶了我去做她的孩子。”張招娣心一提,站起來護住孩子:“我不要聽你說話,你走遠些!”那女子歎了口氣,突然伸手抓來。竟是要搶奪這孩子。“馬家妹妹,你想想,你的孩子還沒生下來,怎麼會有這麼大了?你快些把他給我,要不,他連你的命也害了!”那女子一把扯住了孩子肩膀,就要拉開。張招娣不知道從哪生出股勁來。一把推開了那女子。那孩子卻哭個不停,“姆媽,要是她把我搶去了,你就再沒得孩子了……”張招娣一邊躲著那女子,一邊不住口的安慰他:“有娘親在,誰也搶不走你……”那女子一急,動作更快了。幾次都抓住了小孩,又被張招娣又奪了去。突的一下,她眼明手快,一下夾住那孩子雙手,扯了起來。張招娣大驚,一把扯住孩子雙腿,用力回扯。就這一用勁,那孩子被扯成兩截。那女子鬆了口氣,可是手中那半截男孩子突然回頭一口朝她咬來:“你阻我好事,你也不要活!”小臉上儘是陰狠之色。眼見那小孩就要咬上自己,她一慌,猛的一甩,把那半截小孩甩到水蕩邊上水裡去了。張招娣早就嚇得癡了,呆呆的望著自己手中兩截斷腿,心中一片冰涼。卻聽到那小孩兒半截身子在水裡大叫起來:“媽媽,我好冷,快來救我!媽……媽……”張招娣扭頭一看,那孩子嘴裡大口大口的冒出黑血來,眼見是活不了啦。一顆頭在水上浮浮沉沉。那女子暗叫一聲不好,忙伸手去拉張招娣。卻見張招娣提著兩條斷腿,高喊一聲:“我的寶,媽媽來了……”縱身往蕩裡一跳,一下沉入水中,再也沒冒出來。半晌,等範婆婆把阿蘭的魂引出來後,聽她這樣一說,才知道,那張招娣是太愛這孩子了,放不開,反而被那鬼引誘丟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