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少滿懷心事地從田村長的家裡走了出來,一邊走著一邊想最近碰到的都是一些怪事,而這些怪事之間肯定有著某種內在的聯係,隻是他現在還不知道而已。頭頂還是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烏雲,仿佛下一秒就會下雨一樣,但是始終都不見雨水從天上滴落下來。劉大少聳了聳肩,拉了拉包袱的帶子,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街道口。“小兄弟,慢走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劉大少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朝四周看了看,四下裡並沒有什麼人離他很近,除了自己身後那個坐在路邊的算命先生。劉大少心裡想著,咱能和一個算命的扯上什麼關係啊!他叫住我無非就是幫我算命,好讓自己賺點錢而已。劉大少彆過腦袋,看了他一眼,然後不屑地抬起腳繼續朝前麵走去,意思就是對他說,我根本就不吃你那一套,你還是留著騙鬼去吧!還沒有等劉大少走兩步,他的耳邊又響起了剛才那個聲音,那個聲音仿佛是一隻令人惡心的蒼蠅一樣在他的耳朵邊響著。劉大少一下子就望向那個算命的,因為周圍除了他之外就沒有彆人了,劉大少隻好肯定是他在叫自己。於是轉過身朝著他走去:“是你在喊我嗎?”算命先生並沒有點頭,隻是冷冷地說:“這裡隻有我,不是我喊你誰喊你?”劉大少向他走近了仔細一看,才想起來原來這個算命先生就是自己進街之前所看到的那個,大約五六十歲左右。當時他正拽著許多行李,像是在搬家。他朝著劉大少點了點頭笑著,像是認識他一樣,當時劉大少並沒有理會他就進巷子去了。“你喊我有什麼事嗎?我好象不認識你吧!”劉大少有點不耐煩地問。那個算命先生見劉大少終於開口了,便嘿嘿地笑了笑:“見麵就是緣,年輕人坐下來說話可以嗎?”說完他就從他身邊扯了一條小板凳放在了劉大少的腳下,兩片黑黑的墨鏡鏡片對著他。劉大少急著要去辦事,就沒有坐下去的意思,當下開門見山地問:“你是要給我算命嗎?”算命先生把墨鏡摘了下來,劉大少終於見到了墨鏡後麵廬山的真麵目,那是一雙半眯的眼睛。算命先生伸出手示意他坐下來先:“是啊,我與你實乃有緣,算一卦如何?”一句老套的招牌話。見到了廬山的真麵目之後,劉大少心裡就有點開始鄙視這個算命的,你說你沒有瞎就沒有瞎吧,乾嗎非要帶著一副墨鏡裝瞎,這不他娘的故作深沉嗎?劉大少冷笑了一下:“誰和你有緣了?滿大街隻要是從你麵前經過的人都和你有一麵之緣,你怎麼不找他們去算命?再說了,生成的相,注定的命,好好的我要算什麼命啊?我吃飽了撐著是不是?”劉大少之所以對眼前這個算明先生如此地討厭,並不是他戴上墨鏡裝瞎,而是因為劉大少認為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專門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神棍。專門騙取那些相信迷信的人的錢財。劉大少以前在鎮子裡采買的時候,大街小巷像他這種人彼彼皆是。說什麼可以逢凶化吉,說什麼不用99lib?問話就能夠算你貴姓,全都是騙人的鬼話。算命先生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他即使能夠算出彆人的生老病死,也算不出自己的命運到底如何。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說殷商時的周文王,還有隋唐時期的袁天罡。劉大少之所以肯定他是騙自己的,那是因為他聽範婆婆說過,真正會算命的人,一天之內最多隻能夠算三個人,算滿三個人就不算了,因為第四個人就算不準了。聽見劉大少得話裡透著刺,算命先生並不生氣,仍舊笑臉相對:“小兄弟,此言差矣,我們能夠講上這麼久的話就算是很有緣了。”突然他大驚道:“啊呀!我看你印堂發黑,臉色發白,這是大禍臨頭的怪兆啊!”劉大少有點惱火,瞪著他問道:“你這個人怎麼亂講話,你眯著眼睛怎麼就看出我印堂發黑臉發白了?”說完轉身就想要走。聽到劉大少這麼一說,算命先生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睛睜得再開些:“年輕人,你一定是惹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他像是隻能夠看到對方印堂發黑臉發白,而看不到劉大少滿臉的憤怒一樣,又來了這麼一句話。劉大少定定地看著他,覺得他越來越讓我感到討厭,並且在討厭的基礎上遞進成惡心。便考慮沒有必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這麼一個無聊的人身上了,於是丟下一句:“我懶得理你。”就走了。算命先生在身後喊:“怎麼走了,你不是信我麼?”“我跟你說,彆跟我談這些老套子。”劉大少說道:“一談這個,我就會進入無神論者模式。”算命先生一臉驚異的表情:“莫非,你覺得我像騙子?”劉大少搖頭,發自肺腑的說:“您像傳銷的。”然後繼續開路。那算命先生猶在不死心的喊:“你若不儘早驅邪,不出七天,必然有血光之災。”這家夥沒加入傳銷大軍真是浪費,憑他那口才,和蔣委員長說上幾句那家夥絕對從此高舉馬克思主義大旗矢誌不渝,永不動搖。“你的護身符掉了吧!”劉大少還沒有走幾步路遠,身後又傳來那個討厭的聲音。他不以為然地繼續朝前走,突然,劉大少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他怎麼知道我脖子上有一塊玉?難道說這也能夠算出來?想到這,劉大少緊張地把手伸到胸前摸了摸,心砰砰地跳個不停。那塊玉佩呢?怎麼會不見了?劉大少以為是跑到背後去了,於是又用手抓了抓喉嚨,可是連繩索都沒有。他滿懷不安地轉過身朝那算命先生看去,隻見算命先生若有若無地對著自己點頭笑著。劉大少知道這個算命先生非比尋常。他立刻轉過身朝他走去,顫抖地來到他麵前:“你到底是什麼人?”“我隻是一個算命的。”他的臉上並沒有剛才那樣的笑臉,目無表情地坐著。他之所以能夠如此處之泰然,那是因為劉大少是自己折回來的,不是他請回來的,他早就已經勝券在握。劉大少坐在他扯出來的那條小板凳上,冷冷地看著他:“你到底想怎麼樣?”見到劉大少徹底輸了,算命先生睜了睜那半眯的眼睛,笑了笑:“你現在相信我們是有緣人了吧!”“我現在相信了,你快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劉大少感覺自己此刻就如同一隻螞蟻一般被他捉在手裡任意他擺布。“你脖子上那塊玉是彆人送給你的吧?”“是啊,你怎麼知道?”算命先生冷冷地一笑:“你忘了我是乾什麼的了嗎?”劉大少把視線放到他身旁水泥地上寫著:“算命”兩個大字以及畫有八卦圖形的紙上,“這你也能夠算得出來?”算命先生強壓著心裡的得意和自信不讓它們爆發出來:“算不出來你也就不會回頭了,你說是嗎?”事到如今,劉大少不得不點頭承認和佩服,他也沒有了任何抵觸情緒,心平氣和地對算命先生說:“有什麼可以好好地商量啊!你高抬貴手,先把那塊玉還給我吧,那塊玉對我真的很重要啊!要不然我也不會回頭找你,你說是不是。”“就因為你是這塊玉的有緣人嗎?”“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劉大少比剛才更加吃驚了,知道是塊玉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就連自己是這塊玉的有緣人他也十分清楚,就算你算得再怎麼準也不可能準到這種地步吧。劉大少開始懷疑這老小子是不是國民黨派到大陸的特務頭子,要不然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算命先生看出了劉大少的驚訝,嗬嗬地笑道:“我知道的還多著呢。”劉大少要玉心切,懇求地對他說:“你還是先把那塊玉還給我把,有什麼樣的事情再可以慢慢商量嘛。”算命先生又笑了笑,“我不曾撿到你的那塊玉,又拿什麼還給你?你也不曾丟失那塊玉,又為何要向我索要?”劉大少把他剛才說過的話在心裡完完全全地讀了一遍,感覺自己像是被眼前的這根神棍給玩弄了,便不耐煩地把手伸到了胸前的衣服上按了按。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他不由得目瞪口呆。劉大少差點就坐了起來,剛才自己轉身回來之前脖子上明明是沒有任何東西的,然而現在那塊玉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此刻正貼在他的胸前,有點冰涼冰涼的。這一切簡直是太讓人費解了。就好象是在變魔術一樣,我連一點感覺都沒有。算命先生對著劉大少點了點頭:“我說它還在你的身上吧!”“你會變魔術啊?”劉大少把手從胸前放了下來,那塊玉實在是太冷了,冷得自己有點承受不過來,長時間壓在自己的胸口讓自己很不舒服。算命先生說:“我隻是一個算命的,不是魔術師。”“那剛才又是怎麼一會事?”劉大少緊張地看著眼前這個讓他感到害怕的人。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神通?算命先生慢慢地說道:“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夢裡見到的也並不一定就是虛幻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誰又能夠說得清道得明呢?也許隻有自己親身去體驗才能夠明白吧!”劉大少總是感覺今天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眼前的這個算命先生著實難以打發,走肯定是難走掉了。於是他就直奔話題:“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講啊?”“何以見得?”算命先生道。劉大少道:“如果你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講的話,又何苦費儘心機讓我回頭來找你。”算命先生激動地點了點頭:“既然你能夠這樣想,那就證明我們之間真的很有緣,算一卦如何?”算命這事,範婆婆已經幫著弄過了,於是劉大少摸了摸下巴,對他說:“你還是幫我測個字吧!”“請出字!”算命先生對劉大少擺擺手,意思就是說現在可以測字了。劉大少突發其想,想到自己剛剛坐下來不久,就順口一說:“那就來個‘坐’字吧!”算命先生聽了之後連忙眯著眼睛,伸出右手在左手手心裡寫了一個‘坐’字,嘴裡也喃喃地說著什麼東西。劉大少根本就聽不懂,隻得耐心地等待結果。“哦!”過了一會兒,他睜開了眼睛對劉大少說:“‘坐’字是由兩個‘人’字再加上一個‘土’字組成的,這個字有著很深的意思,兩個人坐在土上,‘土’字的一豎太長了,以至於把兩個‘人’字都分開了。年輕人,看來你最近要和什麼人分開了,而且這個人還是你最割舍不下的人。”“分開,怎麼個分開法?”算命先生看到了劉大少臉上的異樣,點點頭深沉的道:“人字下麵一個土字,怕是要歸葬黃土嘍!”說完,兩隻眼睛緊緊的逼視著他,劉大少有點被看穿的感覺,他不知道算命先生口中這個最親密的人,指的到底是誰,隻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算命先生開懷地笑了笑,“年輕人,你真看的開嗎?”劉大少苦笑著說:“人都是要死的,你為什麼還要說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你對每一個來你這裡算命的人都這樣說嗎?”“不,不,不,我隻和有緣的人才會這樣說。”說著他有重新戴好了墨鏡,劉大少看到鏡片上自己的樣子顯得很模糊。“以後你就會明白的。”“哦?”劉大少定定地看著他:“那你說我的命又是如何?”“既然結局早已注定,又何須執著?哎,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啊!”算命先生說完之後連連歎著氣。劉大少實在是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問道:“老先生,這話又怎麼講啊?你又為什麼要連連歎氣呢?”“請再出字!”算命先生又攤開手放在劉大少的麵前。劉大少說:“‘因果’的‘因’字,我怕他聽錯,故而說得很大聲。”算命先生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開說道:“年輕人,你終究還是放不下啊!”“老先生,這話怎麼講?”算命先生笑了笑,“從你出的這個字中我就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因’字是由一個‘口’字再加一個‘大’字組的,‘口’字代表四堵牆,‘大’字拆開來講就是一個‘人’字和一個‘一’字。這就說明有一個人被困在圍牆裡出不來。然而‘因’字裡隻有一個‘人’,所以這就預示著你一直都在自己建造的圍牆裡苦苦掙紮。”“那還有沒有什麼樣的辦法可以改變這一切?”劉大少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辦法嘛,當然是有的,隻不過,隻不過……”後麵的話仿佛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沒有說出。劉大少聽到算命先生這麼一說,就對他笑了笑:“大師,你放心,如果你嫌錢少的話可以加。”算命先生的臉顯得很平靜,並沒有劉大少想要看到的那種喜悅:“年輕,我想你是誤會了,錢財乃外之物,如果錢能夠解決的問題那就不算是問題了。”劉大少不再想聽他那些拐彎抹角的話,就對他說:“大師,你有什麼話就不妨直說好了。”“天機不可泄露啊!”這幾個字從算命先生那張口裡說了出來。沒有想到,自己想聽到的結果竟會是這樣的幾個字,劉大少有種捉起板凳腿砸他的衝動。草,隻告訴自個一半,不,還沒有一半呢,那還不如不告訴我,儘釣我胃口,我最討厭說話隻說一半的人了。一陣風吹過巷子,把算命先生用石壓在地的那張大紅紙弄得翻了起來。劉大少順手把石壓在那張紙的角:“既然是天機,那還是不要泄露的好,免得你日後遭天譴。”說著從袋裡掏出一塊錢放在那張紙上,站起就要離去。“年輕人,這一切都是定數啊!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啊!”劉大少身後算命先生的話語重心長。劉大少背對著他,淡淡地道:“我想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那便好。”算命先生拿起石頭,慢慢將自己那張褶皺的八卦圖紙收進了懷裡:“年輕人,以後我就住在對麵這個小屋子裡,大家算是鄰居了,有事沒事的多多照顧。對了,我叫張恩溥。”“嗯,張老伯再會。”劉大少頓了頓道。“前世為何世,今生為何生。五弊三缺命,鰥寡孤獨殘。自當承道統,曆劫重重環。他日應龍虎,六十四代傳。”“唉!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死生死,死生死生。生而不死,死而複生。異域鬼夢,侍機相隨。一切恩怨,隨風而散,都隨風而散啊!”算命先生的話再次在劉大少的腦中回響,他這次並沒有再次轉過頭,詢問這老兒為什麼要對自己說上這麼一大段拗口的話。不過劉大少卻暗暗的將這一字一句都記在了心裡,隻可惜都是一知半解。現在的他並不知道,這首詩文,其實就是自己一生的寫照。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讓自己感到很壓抑的地方了。在離開巷子的那一刻起,劉大少突然產生了一種重生的感覺,又好象是脫離了地獄一般。這時的大街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偶兒看到的也隻有三三兩兩急忙回家的人,一陣冷風刮過,帶起街道的紙屑以及樹葉形一塵沿向街道另一邊滾去,最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