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林安靜了好久，靜得樹上的蟬鳴聽起來格外刺耳。

聞知意緊拽著秋千上的鏈鎖，黛眉緊蹙，滿眼心疼地望著她。

她作為一個聽眾都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勇氣，心臟揪得難受，更何況是親身經曆的周曼寧？

“自從那時候起我就什麼都知道了。”沒有得到回應，周曼寧偏過頭看她，笑道：“乾嘛這副表情？”

“老實說，在得知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之後，我心裡反而還鬆了一口氣。”

周曼寧緊繃的肩一下子鬆垮了下來，整個人放鬆了不少，腳尖點地蹬著秋千輕輕蕩起來，好不愜意，“知意姐你想想看嘛，如果是親生女兒還受到這樣不公的待遇，那豈不是更窒息？”

聞知意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頭。

金紫糅雜的天際不再刺眼，周曼寧很是享受當下這一刻的自在，“所以說，我那時真的有一種釋然解脫的感覺，終於不用再費儘心思去博得李桂蘭的寵愛，也無需再為親情偏差而掉眼淚。”

因為不在意，也就無法刺傷她分毫。

“後來呢？”聞知意望著她姣好的側顏，輕聲說出自己的不解，“聽你剛才那麼說，你養母應該不會允許你來外地上大學吧？畢竟她還要...”

周曼寧勾了勾唇，神情嘲諷，“後來的事可抓馬了，就跟中世紀那些離奇但真實存在的戲劇文學一樣。”

“周濤有一次在外地跑運輸的時候出車禍了，好巧不巧下半身連同腿一並傷了，他跟李桂蘭還想博多一個兒子呢，結果一檢查才得知他患有無精症。”

聞知意大驚失色，小手還遮掩著自己因為吃驚而張大的唇瓣，圓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提溜。

這也太刺激了吧？

“那，那，周子軒也是抱養回來的？”

周曼寧狡黠地瞟了她一眼，“還真不是，隻不過周子軒的的確確是李桂蘭的親生兒子。”

對於李桂蘭大著肚子十月懷胎生下周子軒的事她還是有記憶的。

聞知意美眸瞪大，翹睫快速上下撲簌著，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

“你養父豈不是更慘？”她頓了頓，“查出來患有無精症就算了，兒子還是老婆給他戴綠帽最好的證明。”

周曼寧哈哈地笑起來，眉眼半彎，“對啊，後來他們離婚了，周子軒跟著李桂蘭走了。”

“起初李桂蘭還不舍，因為我奶奶她每個月都有退休金，再加上我養父跑運輸掙得也不少，她死皮賴臉的不肯走。”

“最後還是我奶奶威脅她再不走的話就把她的破事嚷嚷出去，這也太丟人了，李桂蘭灰溜溜帶著她的金疙瘩走了。”

“那你呢？”聞知意望著她，唇瓣翕動，“你後來怎麼樣了？”

“我？”周曼寧偏過頭，神色悵然，“我挺好的。”

“這件事對我養父打擊還挺大的，因為傷勢運輸隊回不去後家也不要了，每天流連花柳小巷喝個酩酊大醉，一個月能不能回來一次都很難說。”

“但我奶奶還是挺好的，雖然我是養女已經成為了不爭的事實，可她並沒有因為我身上流淌的不是周家的血就趕我走，以前是怎麼樣對我現在還是怎麼樣。”她歎了一口氣，“隻可惜她早幾年前就走了。”

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情也隨著她的離世而消殆。

家裡爛泥一堆，兒子不成器，兒媳婦做的齷齪事更是見不得光，捧在手心上的重孫更是彆人家的，她要是奶奶，說不定兩眼一閉就這麼永遠睡過去算了。

小樹林再度安靜了下來，這次就連樹上的蟬也不叫了。

“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一個人。”周曼寧仰頭看著漸漸升起的一輪孤月，訕訕道：“我是真的釋然了。”

聞知意咬著貝齒的軟肉，垂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她問。

周曼寧很久都沒有說話，久到聞知意以為她不會回應了，甜軟的嗓音才淡淡響起，“老實說，我沒想到今天會這麼突然。”

“太突然了。”她擦拭了下眼角，指腹濕漉瑩潤。

太突然了，所以隨緣吧。

聞知意見狀喃喃點頭，她也覺得很突然來著。

明明前幾天還要付明希私下循跡查出一些蛛絲馬跡後再商討著要不要讓她們母女倆相認，可誰都沒想到石城凡會把周曼寧帶過來，還一眼就被魏容給認出來了。

小食堂那邊，林玄清跟蔣珣也在輪番炮轟石城凡，就連付明希收到消息後也特地跑過來罵一頓。

“你說你，這麼快把她帶到阿姨麵前來乾嘛？”林玄清叉腰怒目地望著他，滿臉表達著自己對石城凡的不爭氣。

石城凡也很冤枉，“曼寧她需要兼職，我這不是想拉近兩人的關係嗎？再加上容姨也在，我就想讓她們先認識熟悉一下，萬一真的是親母女相認起來也不會那麼陌生。”

本質上出發點是好的，可誰都沒料到魏容一眼就認定了周曼寧是自己當年被拐賣的女兒。

“行了，彆罵了。”蔣珣叫住了林玄清，劍眉微擰，“事到如今，要想法子補救才是正道。”

“對。”付明希附議，“這法子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全然看周曼寧怎麼想。

“你們圍在一塊說啥呢？”聞知意一回來就看見幾個大男人圍成一圈像是在蛐蛐人，魏容的身邊就隻剩下顧璿兩母子跟自家的那個大饞小子。

“回來了？”蔣珣立馬上前去牽她的手，“周曼寧她人呢？”

魏容聽見聲音也連忙站起身查看聞知意的四周，發現並沒有那個翹首以盼的倩影，濃濃的失落感席卷她全身。

魏容緊攥著顧璿的手，聲音嘶啞，“菲菲她人呢？”

“她在宇記還有兼職，先回去了。”聞知意擔心魏容的眼睛哭壞了，連忙轉移話題，她把空空的碗底亮出來給她看，“容姨你看，你包的餃子她全吃完了。”

魏容終於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好，好，她愛吃那我就多做一些。”

“對了，她在哪兼職？”魏容無措起來，“我直接去會不會冒然打攪到她？”

“沒事的，容姨。”蔣珣拍了拍她的肩，“明天我們一起去宇記吃飯，剛好周...菲菲兼職的老板跟知意關係還不錯。”

“誒。”魏容總算開心了，“好，明天去。”

“你跟一塊石頭傻站那乾嘛？”蔣珣眉頭緊鎖，對好哥們的木訥真的有一種心力交瘁的茫然感，“從小樹林走到基地也要七八分鐘的腳程，你現在開車送人家還還來得及。”

學學他，再忙也能抽時間回羊城去同學會接聞知意回家。

咱能開點竅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