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薇的這輛切諾基是進口車，性能很不錯，在這個時期是很罕見的，一上車，楊建林和宋方舟都忍不住四處看看，仔細的感受一番。雖然大致知道她是蕭司令的孫女，可楊建林還是問道：“你是蕭司令的孫女吧？要這麼說的話，你也能算是半個旗山人啊！”蕭薇挺嫻熟的開著車，莞爾含笑道：“也能這麼說吧！”說完，她又有點好奇的再仔細看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楊少宗，心裡似乎在琢磨著什麼。長江軍區司令部在楊少宗的心中也是熟悉的，這裡依然是那樣的寧靜幽謐，寬敞的道路兩邊都是民國時期留下已有五十餘年樹齡的老梧桐樹，枝葉鋪散開，遮住了烈烈炎日的光芒，又在地上留下那斑斑點點的光影。車一直開進了司令部深處的大院裡，在一棟牆壁上爬滿碧綠青藤的老彆墅的院落停了下來，很多年前，傳說中的那位蔣委員長就曾住在這裡。蕭薇先下車，招招手讓楊少宗他們跟她一起進去，門口值班的兩名勤務兵已經匆忙的跑過來幫忙搬東西，也就是兩箱山裡的乾貨，有茶樹菇、木耳、野核桃，也有幾盒野生的鵪鶉蛋，還有銀魚乾、醃兔肉。在彆墅的客廳裡，一位身穿著淺綠色的軍襯衫和軍褲的老司令正在看報紙，帶著老花鏡，身形消瘦，頭發早已花白，臉上也顯露出太多的歲月痕跡。見到蕭薇帶著三個人過來，老司令就站起身很熱情的笑道：“鄉親們今年這麼早就過來了啊，快坐吧！”這位就是蕭司令蕭克芝，旗山徐家集人，1922年生，朝鮮戰爭期間出任師長，55年授予少將軍銜，今年已經是六十五歲的他身體一直很不錯，很是硬朗，隻是在朝鮮戰場上受過一次重傷，左臂不是很靈活。能夠見到這位老首長，大家都很高興，楊建林、宋方舟和楊少宗三個人都很興奮的逐一上前握手，介紹自己。蕭司令也是逐一的頷首，邀請他們都在沙發裡坐下來，還從茶幾下麵拿出一盒軍隊首長特供的圓鐵盒中華，推給這三個人中年紀最長的楊建林道：“大家到了我這裡都不要客氣，我現在是戒煙了，不抽煙，你們該抽就抽！”楊建林和宋方舟都是一陣高興，但也不敢真抽，這時，勤務兵將茶已經泡好端了上來。蕭薇永遠都有著那種優雅迷人的微笑，她很低調，從來不會去賣弄誇耀自己的家世背景，哪怕是有些不知真相的人在她麵前炫耀自己的家底，她也隻是那麼恬靜的笑著，然後繼續不把你當回事。她不喜歡和楊少宗、楊建林這些所謂的老鄉打交道，她長在首都，她有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圈子，那些人對她才有特彆的概念。完成接人的任務，蕭薇就想離開，便和蕭克芝道：“爺爺，我去廚房看一看，讓師傅給客人們做的豐盛點！”“要的，要的！”蕭司令揮揮手就讓蕭薇離開，和楊建林他們問道：“徐保山身體怎麼樣，我聽說他今年就要退休了？”楊建林笑道：“書記就是那腿還和過去一樣不大靈活，其他都很好，能吃能喝的，現在公社的工作漸漸有了起色，他雖然也是要退休了，心裡倒還是放得下！”蕭司令不由得唏噓一聲，仿佛是在追憶那逝去的青春年華，又頗有感懷的歎道：“放得下就好，年紀大了，工作起來不如年輕時候那麼有精力了，該退是得退。”人生中不斷跌宕的起伏讓這位蕭司令對於生命有著太多的醒悟，活到這樣的年紀，人往往也就能明白一個道理——其實，人這一輩子就是那麼一回事，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無論是贏了，還是輸了，無論有多少功績，還是一無所獲，最終都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結局，被人記住能怎麼樣，被人遺忘又能怎麼樣？他看向了楊少宗，道：“你來之前，你們徐書記特彆給我打了電話，當年你爺爺楊連雲也是我手下的一個猛將啊，可惜在守373高地的時候犧牲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讓人感歎惋惜啊，他要是沒有犧牲，現在怎麼也是一個少將，在我這邊當個分區司令。還好，你總算是長大成材了，讀了大學，如今又回到家鄉搞工作，以後要好好工作，多為鄉親們辦點實事和大事。”楊少宗默默點頭道：“首長，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儘力給鄉親們辦實事，辦大事，辦好事！”蕭司令神色間頗是欣慰的笑著，心情很是不錯。楊建林則道：“首長，鄉親們真的想您啊，您這要是有空也回家鄉看看，咱們旗山現在雖然還是窮，可比以前好多啦，大家也都有盼頭，總覺得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蕭司令笑道：“總有機會的，不急！”他們談了半個小時後，招待晚餐就已經準備好了，蕭克芝就帶著楊少宗三人去餐廳吃飯，沒有去軍區司令部的招待所，而是就在蕭克芝的住所用餐。即便如此，這一餐的標準也是特彆高的，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形俱佳，頗見廚師的功底。酒宴漸進尾聲，蕭克芝才讓人安排楊少宗三人住在軍區總部下屬的南湖賓館，可又很特彆的將楊少宗單獨留下來，晚上先住在這裡，他似乎還有其他的問題要問。見是這樣，楊建林和宋方舟就先走一步，還是有人專車送他們去賓館。餐廳裡隻剩下蕭司令和楊少宗，還有陪同在旁邊的蕭薇，蕭司令這才和楊少宗問道：“小楊，徐保山前段時間給我寫了封信，也算是向我這個老首長彙報一下家鄉的情況，他談到了公社改革的問題，聽說是你搞了一套責任工分製改革，正在公社推行，現在的效果怎麼樣啊？”楊少宗沉吟了一下，道：“暫時來看是能控製住各個大隊和生產小組虛報工分的問題，基層管理也比以前嚴格了，偷懶磨洋工的情況已經不多見了。”蕭司令微微頷首道：“這樣就好，我不能插手地方的經濟工作，也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可我畢竟是旗山人，對旗山還是很了解的。咱們旗山就算撤社建鄉搞承包，每家每戶也不過是五六畝地能種糧食，我還很讚同徐保山的想法，就算是要分包也得先靠集體的力量將荒山改造成功，旗山這個地方，單家散戶的乾是乾不出成績來的。”楊少宗嗯了一聲。一直不作聲做陪襯的蕭薇忽然笑道：“爺爺，你又老古板了吧，江東省這些年全麵推廣家庭聯產承包製後，糧食產量比起78年可是翻一番呢，就他們旗山拖後腿，省裡的幾個領導都很不高興！”蕭薇畢業於首都經濟大學，直接分配在江東省委的政策研究室工作，對江東省的經濟狀況是比較了解的。她的身份特殊，接觸上麵那些人的機會也特彆多，消息自然是非常靈通。蕭司令不說話，顯得習以為常，也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似乎他和蕭薇就這個問題已經討論過了很多次。楊少宗則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政策。在旗山種地隻能圖一個溫飽，農民也想過上年收入一千的好日子，光靠種地不可能，咱們旗山人還是得團結一起乾其他的事業。”蕭薇笑盈盈的諷刺道：“繼續綁在一起受窮罪嗎？”楊少宗心裡有些冒火，忽然變得很霸道的說道：“我不想說理論，怎麼爭都難分高低。我就說最簡單的現實，我們公社現在有一個小煤礦，一年產煤十萬噸是很正常的，這一年的產值就是五百萬。既然是社辦，資產和收益當然歸集體，我們就可以將這些錢投資大規模養豬，按計劃逐年投入，逐年增加存欄量，最終達到年產六十萬頭生豬的規模。同時，我們還開辦一些豬肉加工廠，做好豬肉的深加工和工業增值。這樣一來，旗山就可以本地轉移大量勞動力到養殖業、食品加工業、飼料加工業和礦產業，以及其他的服務性行業，我的農業直接勞動人口就可以降低，我可以推行更大規模的機械化種植，平均每戶農民可以經營五十畝地，做好農業收入的分配，利用公社集體經營的優勢不斷引入高科技農業，引入新農業、新技術和新設備，最終，我們就能在旗山實現真正的共同富裕。”他一口氣說完，紮紮實實的沒有半點停頓，簡直讓蕭薇沒有插嘴反駁的片刻機會。他剛說完，蕭司令就讚道：“說的好，想的好啊，難怪連彭耀南都誇你，說你有想法有魄力。小楊，按照你的想法好好乾，我支持你！來，蕭爺爺和你一起喝一杯，祝你心想事成，能夠實現自己的這番大計劃，為我們旗山人爭一口氣！”“謝謝蕭司令！”楊少宗當即起身，很恭敬的端著酒杯陪蕭司令一起喝完杯中的美酒。蕭薇的冷若冰霜的哼道：“說的好輕巧，咱們等著瞧呢！”這樣子的她就已經算是很生氣了，可她對地方工作和農業上的這些事也真不太懂，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反駁。隨即，她就不客氣的直接起身和蕭司令道：“爺爺，我累了，先回房間休息了！”蕭司令還不知道她這個孫女的脾氣？隻能是無奈的點著頭，揮手讓她先回去，爭不過彆人，避一避也好！等蕭薇很不滿意的快步走出去，蕭司令才笑嗬嗬的和楊少宗解釋道：“小楊，你不要介意，我這個孫女被她父母慣壞了，就這麼個脾氣！”楊少宗苦笑著，心想，您以為我不知道她的性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