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旗艦 段連民 5187 字 1個月前

碼頭上彩旗飛舞,鑼鼓喧天。國產新型驅逐艦186號汽笛長鳴昂首駛入軍港。各艦官兵紛紛側目投來羨慕讚歎的目光,陳建軍則一聲不響地離開人群。從今天開始,180艦的旗艦地位將不保,他們不再是東江基地的排頭兵了。他不想讓彆人看出他的失落,同時也感覺到了很大的壓力。隨著國防科技水平的不斷發展提高,武器更新換代的速度加快了,代之而起的就是新科技、新戰法的應運而生,他引以為豪的經驗正在受到衝擊和挑戰。自己還能殺出重圍嗎?還能實現旗艦艦長的夢想嗎?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陳建軍的舉動並沒有逃過鄭遠海眼睛,他緊走幾步跟上他。“副長,怎麼走了?這麼漂亮的軍艦也不多看兩眼?”“有什麼好看的?”陳建軍表麵裝作很平靜,“能不能打仗還不知道,光外形漂亮有什麼用?”鄭遠海笑了,突然抽了兩下鼻子:“炊事班中午做什麼了?放這麼多醋?”陳建軍聞了一下:“沒有啊?”瞬間明白過來,“好你個鄭遠海,你說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鄭遠海哈哈大笑:“副長,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將主宰186艦。”陳建軍苦笑了一下。接下來陳建軍的話讓鄭遠海又驚又喜,已經接到命令,魯淮成讓他下艦。這就印證了鄭遠海剛從艦院回來魯淮成不讓他上艦的傳聞,說魯淮成很器重他這個研究生,不讓他上老艦的目的就是留著186列裝後到新艦上任職。現在186剛進港,魯淮成便讓他下艦,看來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結果卻是誰都沒有想到的,魯淮成讓他下舊艦,與上新艦無關。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在魯淮成的安排下,鄭遠海走進了考場,參加完筆試後,接下來參加麵試。“請你用法語回答我以下所有問題,聽清楚了嗎?”考官正襟危坐。“清楚!”話一出口鄭遠海心裡就開始直打鼓,近一年來光顧在海上折騰了,法語水平實在令人難以恭維。考官接著問道:“聽說入伍前學校要免試送你到北京一所名校去讀研究生,但你執著地選擇了海軍?為什麼?”鄭遠海聽明白了,但怎麼回答還要在大腦裡組織一下語言。“請回答!”考官催促著。“因為我的父親,我參加海軍是延續他的夢想。”鄭遠海並不太流利的法語讓其他幾位考官抬起頭來,他的回答令他們奇怪。“我父親當年就是海軍中的一員,因為中國海軍還不夠強大,他付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一生的追求變得無法實現。海軍的弱小導致我從七歲開始就失去了父親,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跟著母親過著清貧的生活,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因為父親死後還背著罪人的惡名,我們一家為此遭受了無數的白眼和嘲諷,嘗儘生活中的艱辛與苦難。所以為了更多的孩子能夠擁有父親的關愛和嗬護,也為了走完父親當年沒有走完的路,我選擇了海軍!”鄭遠海敘述完看了看幾個考官臉上的表情,心裡開始緊張起來,他對自己的法語水平實在是心裡沒底。考官交頭接耳小聲嘀咕起來。半晌,主考官抬起頭來:“鄭遠海,你的口語雖然還不是太熟練,但內容很精彩,我們在場的幾位同誌都很感動,決定對你破例,恭喜你通過了我們的測試。”此時的鄭遠海還是不清楚此次考試的目的:“考官,我能不能問一下,這次考試的目的?”考官驚訝道:“你不知道嗎?”“參謀長隻讓我學習法語,沒告訴我要乾什麼?但……我想我猜到了。”“說說看?”“去法國留學?”“對法國三軍防務大學。”考官微笑著點頭。好消息從天而降,令鄭遠海興奮異常,但他卻來不及為自己慶祝,便匆匆告彆首長戰友,回到家中打點行裝。兒行千裡母擔憂,許欣芳望著兒子一個勁地抹著眼淚。“媽!你看你,我哥又不是不回來了。”鄭秀竹替她擦著眼淚。鄭遠海走過來安慰她:“媽!我都這麼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到了法國我就給你寫信。”許欣芳抬起頭,含著眼淚給了兒子一個堅定的微笑。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此時鄭遠海讀懂了媽媽眼中的一切。自打父親去世後,媽媽的內心就一直處在矛盾之中,一方麵父親臨去世前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希望他長大後能完成他未竟的事業和夢想;另一方麵母親知道他的性格太像他父親了,擔心他會走鄭冀的老路,當初就在他當海軍的問題上始終猶豫不決,甚至想過阻止他參軍。麵對鄭冀的遺像,許欣芳左右為難,最終在鄭遠海的堅持下也不得不同意。如今,許欣芳的笑容裡隻有一個含義,孩子,你是好樣的,你爸爸九泉之下也會為你感動驕傲的。南克江剛剛長航回來便聽說鄭遠海要去法國留學,特地請假趕來送他。這是他上次失約後第一次見鄭秀竹。鄭秀竹見他來了一聲沒吭轉身出屋,鄭遠海笑著向他使著眼色,南克江不好意思地追出去。“秀竹,那天……我們突然接到出海命令,是長航,所以今天才回來,彆生氣啊!明年我一定陪你隆重地過個生日。”鄭秀竹早就知道南克江出海了,隻是故意裝作生氣給他看的,聽他這麼說氣立馬就沒了:“哪那麼小心眼啊?才沒生氣呢!其實那天也不是我的生日?”南克江疑惑地看著她:“不是你的生日?”“不告訴你了嗎?我打小是我爸撿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哪天生的!”“那昨天?啊……”南克江恍然大悟,嘿嘿笑起來:“是我們相識的日子!”鄭秀竹笑了。南克江看了一眼裡屋,低聲道:“哎?你真是你們家撿來的?”“我沒給你開玩笑!”鄭秀竹接著道:“當年我媽把魯淮成的孩子丟了,我爸就天南海北地到處找,聽說誰家收養了女孩兒,路再遠他也要跑去看一看,就這樣,把我給找到家去了!”南克江笑著問:“哎?你不會就是魯淮成參謀長丟的那個女兒吧?”“乾嗎?想做乘龍快婿啊?那你可要失望了,我比她女兒大好幾歲呢!”“你要真是,我還不敢高攀呢!”“你攀得上嗎?誰也沒說要嫁給你!”鄭秀竹嗔怪地看他一眼。這時,鄭遠海拎著行李從裡麵出來,向南克江開著玩笑:“克江,你是來送我的嗎?”南克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送你去機場吧。”“不用,單位派了車了,好不容易出海回來,你們就多待會吧!”“那好,希望你早日學成歸來,相信我們的領海終究有一天會成為你施展的舞台。”“好啊!等輪到我登台表演的時候,希望你也是戲中的主角。”鄭遠海大聲說。南克江響應到:“我們共同努力!”二人說著,緊緊握手告彆。鄭秀竹見此情景,扶著母親的胳膊笑了:“媽!你看他倆,隻要到一塊除了大海就沒彆的話題。”2當鄭遠海趕到機場的時候,魯淮成已經在那兒等他多時了。參謀長能親自來送他,這大大出乎鄭遠海的意料。回想起參軍後這幾年的經曆,此時的鄭遠海已經完全明白了魯淮成對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安排他到豬場喂豬、到機關食堂當司務長,是磨煉他的耐性與毅力,消除他身上的浮躁與狂妄;送他去艦院讀研究生、到國外留學,是為他這樣一隻想騰飛的海鷹插上鋼鐵的翅膀。今天能親自到機場送他,足見魯淮成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您工作這麼忙,還親自來送我?”鄭遠海心裡充滿了感動,也掂出了此行肩上擔子的分量。“你是我們這兒第一個到西方國家的留學生,希望你能不負眾望。”參謀長語重心長。“您放心吧!參謀長,我會記住您的話的。”魯淮成又叮囑道:“西方國家的海軍成軍時間長,經曆的海戰也多,他們對海軍的發展有著一整套先進的理論,這些都是我們國家需要借鑒的!虛心學吧!擺正位置,把我們自己當成小學生開始學起。”“我會的!”“國外的軍校實行淘汰製,標準非常苛刻,你要時刻記住,這不是你鄭遠海一個人的事,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中國軍人。”魯淮成停頓了一下又道,“第一次接觸國外的生活,紛繁複雜,也許你會遇到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臨走我送你四個字——國家至上。”“是!我明白。”“家裡都安頓好了?”鄭遠海點點頭。魯淮成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你母親……有人照顧嗎?”“我妹妹在家,還有幾個朋友戰友,他們會替我照顧的。”他動情地看著魯淮成,半晌又道,“參謀長,從我入伍開始,您在我身上耗費了不少心血,我心裡都明白,謝謝您!”“你不用謝我,我也隻是在對海軍未來的希望儘一個老兵的職責。”鄭遠海看著魯淮成內心頓生感慨,歲月的烙印已經無情地爬上了他的麵容,軍帽外露出了灰白的發絲,似乎隻有那雙堅毅的眼神不曾改變過去的英姿勃發,讓人聯想起他當年豪情滿懷的模樣。不應該再隱瞞下去了,我應該告訴魯叔叔,鄭遠海想著開口說道:“有件事……我一直瞞著您,我想……”不知道魯淮成是已經明白鄭遠海想說什麼,還是有彆的原因,打斷他道:“我現在不想聽,等你當上艦長,心裡有什麼話再講給我聽吧!”機場廣播在催促旅客辦理登機手續,魯淮成揮了揮手:“走吧!”雖然隻有簡短的兩個字,鄭遠海突然間感覺像一個父親在送彆一個遠行的孩子,從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慈祥的關愛和那種久彆了的親情。鄭遠海動情地看著他:“您保重!”舉手向參謀長敬禮告彆。3鄭遠海走後不久,秦思婷、梅杏兒畢業分配到了東江基地醫院工作。她們是在離校前從於季東嘴裡知道了鄭遠海去法國留學的事。雖然二人誰都沒有說,心裡還是不約而同地埋怨起鄭遠海來,這麼大的事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太不拿自己當回事了。原本很急於報到的心情,也隨之鬆懈下來。東江基地醫院原是海軍後勤部直屬的一家三甲醫院,三年前整編後隸屬東江基地管理,保留了原來的規模和技術力量,在整個東江市都很有影響。秦思婷和梅杏兒報到後便住進了醫院的單身宿舍樓。冷不丁的一個人住一間宿舍梅杏兒感到很不習慣,一到晚上便抱著枕頭往秦思婷房間裡鑽,二話不說就往床上爬,就好像這張床原本就是屬於她的。秦思婷取笑她,將來你要嫁給艦上的乾部,他一出海,你還不天天失眠啊?我就要嫁給艦上的乾部!一想到鄭遠海,梅杏兒渾身都被幸福感包圍著。第一次和鄭遠海邂逅在龍灣山,她就把他當成了親人。第二次遇險沙礁島,這種情感升華成了愛情。不管鄭遠海怎麼想,反正他的影子在兩次戲劇性的相遇後已經完全占據了她整個心靈空間。這天傍晚,秦思婷推開梅杏兒的房門,見她一個人正全神貫注看著窗外出神。秦思婷想嚇唬她一下,便悄悄走近她。不料秦思婷的影子出現在窗戶的玻璃上,梅杏兒心中暗笑,待她走近突然轉身,喊著思婷姐,向她搖著手裡的撥浪鼓。這下反倒把秦思婷嚇了一跳,捂著怦怦跳的心坐在床上,一邊埋怨著:“死丫頭,你嚇死我了!”“誰讓你想嚇唬我來著。”梅杏兒反唇相譏。秦思婷注意到了梅杏兒手裡的撥浪鼓:“你多大了,怎麼還玩這個呀?”“我在看上麵畫的軍艦,怎麼和軍港裡停的不一樣啊?”梅杏兒說。秦思婷接過撥浪鼓看了看:“這是哪個年代的軍艦啊?誰畫的?”梅杏兒看著她搖了搖頭。“這是誰給你買的啊?”秦思婷又問。“不知道!這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玩具。”梅杏兒幽幽地說。秦思婷怕再說下去會勾起梅杏兒對過去的傷感,便拉起她:“走!咱們去逛夜市。”夜市熱鬨非凡,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賣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離開了緊張單調的軍校生活,置身於鬨市,徜徉在人流中,二人身心一下子放鬆開來。“來東江後你見過於大哥嗎?”梅杏兒問。“沒有!”“聽說他現在是董事長了,官兒越來越大了。”秦思婷漫不經心地說:“公司是他自己的,他想當什麼就當什麼唄!”梅杏兒卻很認真:“思婷姐,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啊?”“結婚?”秦思婷扭頭看著她,“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他了?”“於大哥對你多好啊!”“對我好我就要嫁給他啊?”秦思婷的表情不以為然。“彆嘴硬了!”梅杏兒嬉笑著,“那你乾嗎吵著鬨著非要回東江啊?”“去去去!小毛孩子懂什麼?”秦思婷不理她徑直走到一個服裝攤位前。梅杏兒笑了,也走過去拿起一套衣服在身上比著:“這衣服多少錢啊?”“八十!”攤主接著問,“要嗎?”梅杏兒搖頭:“我就看看。”放下衣服轉身走向另一個攤位。秦思婷見梅杏兒走遠,拿起那件衣服說:“我買了。”二人逛完街回來直接進了秦思婷的宿舍,梅杏兒還在喋喋不休:“哎,我覺得於大哥這人不錯,人好,有本事,長得也挺帥氣陽剛的……”秦思婷生氣地嚷著:“你有完沒完啊?”“人家給你說認真的,這樣的男朋友上哪兒找去?”“你要覺得他好你乾嗎不嫁給他呀?”梅杏兒調皮地說:“他又沒看上我?我將來想找個部隊的,夫唱婦隨。”秦思婷給氣笑了:“剛出校門你臉皮怎麼就變得這麼厚啊?還夫唱婦隨……”把衣服扔給她:“換上試試。”梅杏兒愣了:“給我買的?”“都當乾部了,還那麼節省,大姑娘了也該有幾件漂亮衣服了。”梅杏兒不好意思起來:“思婷姐,我想……儘快還於大哥錢。”“行了!趕緊回屋睡覺去吧!”秦思婷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梅杏兒又開始撒嬌了:“我想在這兒睡!”邊說邊爬上床來,“哎,你真不想見於大哥呀?”秦思婷不耐煩地:“他來電話了,約我明天見麵,這回你滿意了吧?”梅杏兒嘿嘿笑了,“你笑什麼?”秦思婷瞪著她。梅杏兒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嘴上說一套,背後做一套。”“懶得理你,睡覺!”秦思婷佯裝生氣地轉過身去,隨手拉滅台燈。黑暗中,梅杏兒睜著一雙大眼睛想著心事。雖然自己從小失去了母親,跟著父親相依為命,嘗遍了生活的艱辛。幸運的是長大後她碰見了那麼多的好人,鄭大哥、思婷姐、於大哥、思婷姐的父母,還有軍校時隊裡的領導、同學們,都無微不至地關心她照顧她,使她這個走出大山的孩子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體會到了人生的幸福。想著想著,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夢裡露出了甜甜的笑意。她沒有想到,她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的人,就要與她再次不期而遇。4傍晚,魯淮成散步來到碼頭上,路過180艦時停住了腳步,抬頭看了看向舷梯走去。剛走沒幾步,值班的列兵伸手攔住他:“對不起老同誌,您不能上去。”“你……不認識我嗎?”魯淮成看著他問。“您是?”“我是基地參謀長魯淮成。”“首長好!”列兵急忙敬禮。魯淮成點點頭剛要往上走,列兵又一次攔住他:“對不起首長,沒有值更首長的命令您還是不能上艦。”魯淮成笑了,故意問道:“可我是參謀長啊,你們艦長都歸我管。”“我在值班,隻歸值更首長管。”列兵毫不通融。艦上的值更官遠遠看見,急忙跑下艦,向魯淮成敬禮:“對不起參謀長,他是新兵,不認識您。”魯淮成對他道:“那好,你跟這位列兵同誌講,我要上艦看看。”“參謀長請。”值更官說完拿起胸前的哨子要吹。海軍有嚴格的禮儀程序,如果有比本艦艦長職務高的首長登艦,值更官便要吹哨,艦領導聽到哨音就會出來迎接。魯淮成見狀連忙擺手製止:“我散步到這兒,隨便看看,不要驚動艦領導了。”說完向艦上走去,還不忘回頭叮囑一句:“這位列兵同誌做得對,你要表揚他。”“是!首長!”值更官立正答道。魯淮成上艦時,謝庭群正蹲在甲板上擦著一顆螺絲。海軍官兵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雖然大海常常被人們冠以遼闊、美麗、湛藍等等華麗的辭藻,但整天置身於大海感受到的卻是暈船、單調、乏味、寂寥,活動空間隻有軍艦那麼大,靠港後也隻比在海上多了一個碼頭。謝庭群是導水長,清理甲板本來不是他所負責的工作。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五年來一到寂寞難耐時他就會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跑到甲板上擦螺絲,漸漸地養成了一種習慣。平心而論,謝庭群做事是認真的,認真到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不乾則已,乾就要比彆人好,這一點180艦官兵有目共睹。魯淮成一聲不響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謝庭群發現了魯淮成,急忙起身敬禮:“參謀長!”“謝……庭群!”“是!參謀長您還記得我的名字!”魯淮成記起了他的名字,這令謝庭群十分激動。魯淮成看著一排甲板螺絲:“都是你擦的?”“是!”“怎麼不叫戰士擦啊?”謝庭群認真的回答:“我認為我擦得比他們好!”魯淮成蹲下身伸手轉動螺絲,螺絲帽很順暢地被擰了下來,便問道:“這裡的每一顆螺絲都能擰得下來嗎?”“是的!”謝庭群立正答道,“雖然海水腐蝕性很大,但180艦每一顆螺絲都不會生鏽。”魯淮成笑了,向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魯淮成下艦走了,謝庭群站在甲板上久久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兩次見麵已給魯淮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久的將來,機會就會降臨到他身上。5梅杏兒從宿舍出來向門診大樓走去,正碰上來體檢的魯淮成從裡麵出來,見一個將軍迎麵走過來,梅杏兒急忙抬手敬禮:“首長好!”魯淮成微笑著還禮,二人擦肩而過。魯淮成走到車前剛要伸手拉車門,突然覺得梅杏兒麵熟,回身叫住她:“小姑娘,你等一下!”梅杏兒停住腳步回頭:“首長您叫我嗎?”魯淮成盯著她看:“你……”梅杏兒首先認出了魯淮成,驚喜道:“哎呀!首長,是您呢!我們見過麵。”“你是……”“在龍灣山,你去找鄭大哥,不……找鄭遠海他們。”魯淮成一下子想了起來:“哦!你是那個……”“放羊的小姑娘。”梅杏兒笑著。魯淮成麵露驚訝:“你參軍了?”“嗯!剛從軍醫大學畢業。”“好好!小姑娘,咱倆有緣啊!我叫魯淮成,是這個基地的參謀長,以後有事過去找我。”魯淮成對這個當年第一次見麵就讓他想起自己女兒的小姑娘好像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是,首長!”“那好,我走了!嗬嗬……”“首長慢走!”梅杏兒望著魯淮成的車子遠去,從他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一種慈祥的父愛,心想這個世界真是小啊!沒想到當年一麵之緣的人今天還能碰麵。6魯淮成的秘書調到了新的工作崗位,乾部處長把一份名單遞到了他手中,請他酌定新的秘書人選,魯淮成拿起看了看便放在了一邊。他告訴乾部處長說180艦有個導水長叫謝庭群,讓他問一下支隊,如果他們同意就要他了。選秘書,魯淮成心裡有他自己的標準,除了德才智,懂軍事、有基層工作經驗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不想在機關內選擇,他的目光在基層。謝庭群地方大學畢業,從兩次小事上可以看出此人做事認真,方方麵麵都符合魯淮成的選人條件。當謝庭群從陳建軍嘴裡得知魯淮成想調自己給他當秘書的消息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要放在幾年前剛入伍那陣子,他一定會高興地跳起來,但今天,他謝庭群成熟了,穩重了,當著陳建軍的麵,他不想表現得過於興奮,而讓人家產生他急於離開的看法。“你個人有什麼想法?”陳建軍問他。“嗯……我舍不得離開您。”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在心裡暗罵自己,謝庭群你太口是心非了。陳建軍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可想好了,秘書在首長身邊工作,近水樓台先得月,一般都是前途無量的。”“前途……我倒沒考慮那麼多……不過……如果組織上需要,非讓我去,那我就去。”陳建軍笑了:“好!我知道了,艦長還會找你談,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從陳建軍艙裡出來,謝庭群漫步甲板上。今天的空氣格外清新,好像一眼就能看穿整個大氣層。謝庭群的心情也格外透亮,一點雜質也沒有,連走路的步子都變得格外輕盈,好像頭頂上有個氫氣球在向上提著他,仿佛自己馬上就要平步青雲了。看看左右無人,謝庭群終於高舉雙臂,喊出了憋在心裡整整五年、夢裡不知喊過多少次的話,謝庭群,你終於熬出頭了。可接下來的幾天,當秘書的事兒好像被摞在了太陽曬得滾燙的甲板上蒸發了一樣,沒有一丁點消息傳來。陳建軍說艦長還要找他談,可怎麼也沒有消息啊?會不會是艦長工作忙給忘了?謝庭群吃不住勁了,他想先去探探艦長的口風。艦長正在甲板上向幾個乾部交代工作,謝庭群想了想,便從他們身邊走過,向艦長打了招呼,艦長隻顧交代工作,向他點了下頭。謝庭群隻好裝作無事一樣,站在甲板邊望著大海。過了一會兒,幾個乾部領受了工作離去。眼看艦長就要走開,謝庭群又一次迎著艦長走去。“艦長!”謝庭群又一次和艦長擦身而過。“導水長!”艦長回身叫住他,“我正有事找你。”謝庭群心頭一陣狂喜,急忙回頭:“有什麼指示,艦長。”“最近你們導水部門的訓練有點鬆懈,你好像不在狀態,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啊?”“沒,沒有!”“基地階段考核就快開始了,你要抓緊時間把訓練搞上去!”“是!”“去吧!”艦長說完轉身要走。謝庭群內心焦急,說道:“艦長……”艦長回過頭來,謝庭群支支吾吾地問:“您找我……沒彆的事了吧?”“沒有了,回去抓緊時間訓練吧!”艦長說完轉身走了,留下謝庭群一個人怔在那兒,好不失落。熄燈號響過很久了,謝庭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煩躁地坐起身來。不行,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決定去找陳建軍問個究竟。陳建軍拉開艙門,見是謝庭群:“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啊?”“您不也沒睡嗎?”“階段考核快開始了,我得趕著寫近期的訓練計劃。”“副長,您每日真是夠辛苦的,要注意身體啊!”“沒事,還吃得消。說吧?找我什麼事兒?”“嗯……就是您上次說參謀長要調我當秘書的事兒……”“哦!參謀長後來改變主意了。”謝庭群吃驚地問道:“為什麼?”陳建軍告訴他參謀長很重視一線艦艇部隊建設,始終把抓戰鬥力放在第一位,培養一個合格的艦艇乾部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輕易調動乾部會給工作訓練帶來一係列問題,所以他最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從艦上調人了。謝庭群傻了,怎麼也難掩失落的神情。“怎麼?你想去?”陳建軍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不……不是。”雖然很失落,但他不能在陳建軍麵前失態,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我覺得參謀長這樣想是對的,我也想在基層部隊多鍛煉幾年,何況我也舍不得離開您,這下我就放心了。”口是心非,口是心非到了虛偽的程度,出了副長艙謝庭群暗暗罵著自己,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耳光,失落沮喪一齊向他襲來,當晚他失眠了,幾乎一夜沒合眼,睜著兩隻失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不時地歎著氣,哀歎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哀歎自己時運不濟,哀歎命運之神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第二天謝庭群沒有出操,這是他參軍五年來的第一次。陳建軍問起戰士,戰士說導水長病了。陳建軍心裡明鏡一樣,他找到艦長商量打算放謝庭群走。艦長很吃驚:“你不是很喜歡謝庭群嗎?你舍得嗎?”“謝庭群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乾部,但卻不是真正能打仗的乾部,我們的存在是準備將來打仗的,我覺得他不適合在艦上工作,我們真正需要的是鄭遠海那樣的乾部。”艦長笑了,故意道:“聽說鄭遠海可沒少頂撞過你啊?”“這種事可以原諒,但戰爭中如果用人不當造成後果,想原諒都沒有機會了。”“可是參謀長已經改變主意了。”“沒關係,隻要你同意,我去說。”7熄燈號剛響過,梅杏兒便又抱著枕頭嬉皮笑臉地推門進來。秦思婷已經習慣了,習慣到每天晚上都給她留門。“明天我就跟協理員說,把你宿舍收了,分給你也沒用。”秦思婷邊看書邊說道。梅杏兒嘻嘻著爬上床:“我這不是怕你一個人睡寂寞嗎?”“睡覺就睡覺,不許打聽個人隱私啊!”秦思婷顯然怕他又提於季東,事先警告著。不說還好,一說梅杏兒立馬來了精神:“哎,講講。”“講什麼?”“你那天和於大哥見麵的事啊?”“不說了不許打聽個人隱私嗎?”“啊?”梅杏兒誇張地叫著,“都成隱私了!看來有進展啊!”“進你個頭啊?不許提他。”“講講嗎?”梅杏兒央求著。“不講,小孩子不適合聽。”“啊?”梅杏兒故意把嘴巴張得老大,“都少兒不宜了?不會吧思婷姐?”“要死啊你。”秦思婷扔下書翻身把梅杏兒按在身下,雙手去掐她的脖子,二人笑鬨著。瘋夠了,鬨夠了,二人躺在床上又開始各想心事。那天於季東見到秦思婷很高興,有了上次去秦思婷家的經曆,他認為自己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隻是個時間問題。他告訴秦思婷,自己已經為他們的未來做打算了。秦思婷吃驚的同時也很冷靜地告訴於季東,自己剛來到新的工作崗位,暫時不想戀愛,更沒有結婚的打算。於季東認為這隻是女孩子的一種矜持,並不在意。秦思婷敏感地意識到於季東的追求可能會成為她在感情上一個棘手的問題。“想什麼呢?”梅杏兒的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一驚,連忙回答:“沒想什麼。”“思婷姐,我以前在家放羊的時候見過一個人,今天我在基地又見到他了,你猜他是誰?”梅杏兒的思維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誰啊?”“咱們基地參謀長,他還跟我說,小姑娘,咱倆有緣啊!”“是嗎?”秦思婷側過身,“那看來你們倆真是有緣啊!”“我怎麼感覺見到他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什麼感覺?”“嗯……”梅杏兒想了想,“他好像一位特彆親切和藹的父親。”“那你就認他當乾爹!以後一定前途無量!”“去你的!”梅杏兒上前抓撓秦思婷,二人又鬨起來。8“怎麼有空來看我啊?”對陳建軍登門造訪,魯淮成也感到有些意外。陳建軍賠著笑臉:“您看您當了參謀長以後吧,我就不好意思到您家來了,這不是怕彆人說閒話嘛。”其實他並沒有說假話,心裡還真是這麼想的。“少給我打馬虎眼,今晚來就不怕彆人說閒話了?”陳建軍從包裡掏出一盒茶葉:“這不我爸爸非讓我來給您送茶葉嘛。”魯淮成接過茶葉:“這是你爸爸送給我的?”“當然了,好茶。”陳建軍接著又故意小聲道,“我懷疑也是彆人送給他的。”魯淮成琢磨著:“這要是彆人送給艦隊副司令員的,那一定是好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嗯!好茶!”陳建軍接著道:“他也是白來的,不喝白不喝,您就收下。”“收下,替我謝謝你爸爸。”陳建軍試探著道:“聽說您選中了謝庭群給您做秘書?參謀長,我不得不佩服您太有眼光了。”“什麼意思?”魯淮成扭頭看著他。“以前機關首長選秘書,都是文筆好的、有眼力見兒的、能說會道的、會辦事兒的,哪像您呢!選一個軍事乾部,這是正確的,太正確了,無比正確。您是軍事首長,不選懂軍事的秘書像什麼話啊。謝庭群大學畢業,文筆也沒說的,又有艦上工作經驗,我覺得以後首長選秘書,都要向您學習。”魯淮成冷笑了一下:“你給我戴高帽子?”“我怎麼敢啊,謝庭群人真的不錯。”“可我已經改變主意了。”“哎,不能改。”陳建軍急道,“您是參謀長,至少要給其他負責軍事的首長做表率,這對部隊建設有好處。”“你們艦上和支隊的意見呢?”“我們艦上是一百個同意,支隊嘛……首長也是為了工作,他們敢阻攔嗎?”“如果不影響你們艦上工作的話……”魯淮成琢磨著,“我倒可以考慮。”“還考慮什麼呀?像謝庭群這樣優秀的人給您當秘書再合適不過了,他來了對您工作有幫助,如虎添翼,您就下決心把他調來吧。”魯淮成又問:“小謝在軍事上怎麼樣?”“內行、優秀、頭腦靈活、工作認真,如果不是您想要,我們還不舍得放呢!”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陳建軍啊陳建軍,你怎麼也變得撒謊都不臉紅了。“我怎麼覺得你今天說話的口氣有點不對勁啊。”魯淮成看了看茶葉,“這茶葉好像也不對味吧?到底是不是你爸爸送我的?”“我發誓!”陳建軍忙不迭地,“絕對是我爸爸的茶葉,這我敢糊弄您嗎?”魯淮成看著他笑了,笑得陳建軍心裡直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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