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訪回到家中,魯淮成疲憊地仰靠在沙發上。謝庭群趕緊給他泡了一杯茶,跑到沙發後想給他捏捏肩。“你忙你的去吧!”魯淮成好像已經知道了他要乾什麼,閉著眼睛道。謝庭群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過了一會兒,謝庭群把一個鼓囊囊的信封放在他麵前,“這是什麼?”魯淮成睜開眼問。“潛艇支隊的劉鐵鋼參謀長來過了。”謝庭群小心翼翼地說。魯淮成拿起信封看了看:“這有三千多吧?”“五千!”“他要乾什麼?”“他……他要轉業您沒同意……”“沒同意送禮我就同意了?”謝庭群忙解釋:“他不想轉業了,代理支隊長要調離他……他希望他能接任支隊長。”“啪!”魯淮成猛地把信封摔在了桌上,怒道:“你打電話告訴他,我同意他轉業了!”謝庭群嚇得一哆嗦,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就告訴他。”魯淮成吼著。“是……”謝庭群轉身要走。“等等!”魯淮成指著桌上的信封,“給他拿回去!”謝庭群趕緊拿起信封匆忙離去。看著謝庭群離開了,魯淮成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窗前,氣哼哼地推開窗戶,嘟囔著:“連點清淨空氣都沒有,烏七八糟。”2梅杏兒把一個裝錢的信封放在於季東辦公桌上:“於大哥,我是來還你錢的。”“什麼錢?”於季東一臉驚訝。“您當初幫我還柱子的錢啊!”於季東打開信封:“梅杏兒,我當初就說了,這錢是幫你的,不要了。”“那怎麼行,你當初幫我我已經感激不儘了,怎麼能不還錢呢?”於季東把錢推回她麵前:“你每月就那麼點工資,攢這些錢不容易。”“不光是我攢的,還有鄭大哥的。”梅杏兒把錢又推了回去。“你見到遠海了?”“嗯!”梅杏兒興奮地說:“他特地從巴黎趕到布雷斯特軍港去看我們,他還問起你呢!我告訴他你現在已經是大老板了。”於季東嗬嗬笑著:“真想遠海呀!”停了一下又道,“梅杏兒,你們當兵的都不容易,遠海還在國外,這錢我真的不要了。”“不行於大哥,這錢你一定要拿著,要不我心裡會不安的。”梅杏兒執著地說。於季東想了想:“好吧!你要非還,那我就先拿著,以後有什麼事兒就來找我,我是真心拿你當親妹妹看。”梅杏兒高興地道:“好。”“對了,思婷……還好吧?”於季東提到了秦思婷。梅杏兒一聽,隨口答道:“挺好的,還總提起你呢……”“是嗎?”於季東立即眼裡放出光彩:“思婷真的總提起我?”梅杏兒意識到失言,隻得無奈地應付著:“啊!是!”於季東高興地道:“這幾天我實在是忙得脫不開身,等一有空兒,我馬上去看她。”晚上吃飯的時候,梅杏兒端著飯盒湊到了秦思婷麵前:“思婷姐,你猜我今天見到誰了?”秦思婷停下送到嘴邊的飯,看著她。“於大哥。”梅杏兒得意地說。秦思婷把飯放進嘴裡,心不在焉地說:“我以為誰呢。”“於大哥對你多好啊,你怎麼一點兒感覺沒有啊?”“對我好的人多了。”梅杏兒噘起嘴:“哼,我知道,要不一輪到你當班病號怎麼那麼多呢!還全是年輕乾部。”“哎!哎!”秦思婷用筷子另一端敲著桌子,“彆光說我啊!到你那泡病號的都排隊了。”梅杏兒笑了:“我還真想找個部隊乾部,嗯!像鄭大哥那樣的……”秦思婷停住嘴,愣了半晌道:“我吃飽了!”起身走了。梅杏兒笑了一下,低頭吃起飯來。3魯淮成麵對著一張轉業乾部名單眉頭緊蹙,劉鐵鋼的名字赫然在上。那天魯淮成說同意劉鐵鋼轉業隻是一時氣話,他知道劉鐵鋼是個人才。可眼下艦隊乾部處通知將對潛艇支隊長的人選做出新的安排,已經到了最高年限的劉鐵鋼隻能麵臨轉業。魯淮成心急如焚,撥通了陳敬國的電話又失望地放下了,陳副司令去北京開會去了。魯淮成第一次在乾部任用上感到絕望,無奈。過了一會兒,他猛然推開名單,拿了帽子,起身向外走去。火車站人流如梭,劉鐵鋼領著一家老小剛下出租車就驚訝地看見魯淮成站在那裡等他。此時的劉鐵鋼依舊穿著軍裝,隻是去掉了領花肩章。魯淮成突然間感慨萬端,他看見了一個當年駕潛艇騎鯨蹈海、馳騁大洋的勇士正在經曆著痛苦的蛻變,由一名軍人變成了一個普通百姓,由一座山峰變成一道坡嶺,由一棵大樹變成一株野草。卸去了領花肩章,就像生命逝去了光環,他想象不出這個把大半生都交給部隊的人脫下軍裝能乾什麼?魯淮成看著他心裡一熱,不知道湧起的到底是悲哀,還是悲壯。劉鐵鋼向他立正:“參謀長!”“支隊沒派車送你啊?”“訓練挺緊的,我沒告訴他們今天走。”“幾點的火車?”“十一點。”魯淮成看看表:“還有些時間,我……能不能請你到旁邊茶館坐一會兒?”小茶館內,鐵鋼端起茶杯說道:“參謀長,做夢也沒想到你會來送我,謝謝您!”魯淮成喝了一口茶慢慢品著。他覺得這是他喝過的最苦的茶了,難以下咽,一如他此時的心情。許久,魯淮成才開口道:“鐵鋼,作為基地主管訓練的參謀長,我得向你道歉。”歎了口氣又道,“說實話,我是真不想讓你走啊!可對你的職務我又無能為力。”“參謀長,沒關係,我有心理準備。”“你是一名優秀的軍人,我代表軍隊感謝你,來,以茶代酒,我敬你。”一口苦茶下肚,劉鐵鋼眼圈紅了:“參謀長,說句心裡話,我也真舍不得離開部隊。”“我知道。”魯淮成的聲音不大,卻透著無奈與悲涼。劉鐵鋼沉默半晌又道:“參謀長,我知道那件事讓你很生氣。”“彆人慫恿你去給我送禮的吧?”他太了解劉鐵鋼的為人了。“我說了你彆生氣,有一回往你辦公室打電話,謝秘書接的,他告訴我……讓我會來點兒事兒。”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掠過魯淮成的臉龐。劉鐵鋼繼續道:“實話實說,自古仕途官場就有潛規則,我和您一樣,對此深惡痛絕。但我為什麼還選擇給您送禮,因為我太想當這個支隊長了,哪怕送禮能當上也值,因為我當上了,我就有權力說不,就會從我這裡徹底改變這種令人不恥的行為。隻是……我明知道您不可能要還去送,太天真了。”魯淮成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如果領導不能一碗水端平,那麼傾斜流下的必定是部下的淚水。明知轉業對劉鐵鋼不公,卻無力為其撐腰說話,此時魯淮成內心的鬱悶是可想而知的。“兄弟,對不起了。”劉鐵鋼眼睛濕潤了,二十九年了,波濤洶湧踏浪行,金戈鐵馬唱大風。二十九年的軍旅征程經曆了太多的辛酸苦辣,艱難險阻,錚錚鐵漢有淚也大笑著往肚裡咽。而今,將軍的一句話令七尺男兒情思潮湧,心緒難平。劉鐵鋼穩定了一下情緒說:“參謀長,我想求您件事兒?”魯淮成抬起頭來。“南克江念了四年大學,無論業務還是思想都很過硬的,這個人是塊好料,他提航海長是我堅持的,那次緊急拉動他喝酒是謝秘書硬拉他去的,希望您能把他再調回到潛艇上……”“南克江?他去哪兒了?”魯淮成一臉驚訝,劉鐵鋼比他還驚訝,說道:“您不知道?”4軍用越野車飛馳在公路上,車內的魯淮成閉上了眼睛,頭腦裡縈繞著車站分彆的一幕。劉鐵鋼踏上列車的一刻,回身莊重地向魯淮成敬了最後一個軍禮,對軍營的留戀、壯誌未酬的遺憾和對強大海軍的夢想與期盼,都無聲消逝在禮畢的一瞬間。回到辦公室,看見謝庭群正在擦桌子收拾文件,魯淮成把軍帽往桌上使勁一扔,這個舉動讓整個辦公室瞬間無聲無息。謝庭群小心翼翼地道:“參謀長,您去哪兒啦?艦隊陳副司令員來了幾次電話找您?”魯淮成瞪他一眼反問:“我們出訪你休假了嗎?”“休了。”“從明天開始,繼續休。”“我休完了。”“接著休!”魯淮成的火氣爆裂開來。謝庭群不敢再爭辯了,不解地看著他。魯淮成拿起電話:“給我接艦隊陳副司令員。”電話裡陳敬國的聲音像炸彈爆炸的衝擊波直抵魯淮成的耳根子:“我去北京開會剛回來,看見你們基地預任乾部名單,潛艇支隊支隊長是艦隊派去的?”“為這事兒我打電話找過您,說您去北京開會去了。”陳敬國怒氣衝衝:“你為什麼不給我頂住?你這個參謀長是乾什麼吃的?擺設嗎?”魯淮成頭腦裡瞬間一片空白,一個直覺由心裡迅速膨脹到全身,他意識到轉機來了。陳敬國緩和了下口氣又道:“淮成啊!當初在基地的時候我們就討論過,最怕上級機關往下派乾部,作為基地負責人如果對此無動於衷,今後誰還會積極主動地乾工作,我們又怎麼麵對基層的同誌們?”魯淮成急忙追問:“首長您的意思?”“我已經和艦隊司令員和政委彙報過了,這種風氣不可長,誰的關係也不行,人選你們自己考慮,要選最合適的,對部隊建設有用的……”魯淮成大喜過望:“首長,沒時間了,我回頭再給您做檢查。”掛斷電話轉身直奔乾部處處長辦公室。“劉鐵鋼的檔案發走了嗎?”乾部處長搖了搖頭:“還沒有。”“太好了。”魯淮成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彆發了,你去,你親自去,現在就去,趕到劉鐵鋼家,把他給我追回來。”事情的變化讓魯淮成快意於胸,連日的壓抑瞬間釋然,但當他邁著輕鬆的步子回到辦公室看到謝庭群正拿著他的軍帽往衣帽架上掛時,胸中剛熄的怒火騰地餘燼複燃。“謝庭群!”“到!”謝庭群轉身向他立正。魯淮成坐到辦公桌前:“把我的帽子擺到桌子上。”謝庭群把軍帽放在他麵前。“帽徽衝我!”謝庭群急忙把軍帽調了個個。魯淮成雙眉緊鎖:“知道為什麼嗎?”謝庭群心裡打鼓,魯淮成發火絕不是無源之水,難道……他不敢再往下想,連忙搖了搖頭。魯淮成正色道:“因為軍帽上有軍徽,時刻麵對它,時刻提醒自己,我們不是普通老百姓,是一名軍人,心底無私胸懷坦蕩的軍人!”謝庭群連大氣都不敢出。“說吧!南克江的事是怎麼回事?”謝庭群恍然大悟,額頭上的汗立刻冒了出來,他知道這種情況下繼續辯解隻能讓魯淮成更為惱怒,低下頭說:“參謀長,我錯了。”“錯哪兒了?”“我不該向李副支隊長說那番話。”“你膽子也太大了!”“那天南克江喝多了,我看您那天特彆生氣……”“喝酒不是你拉他去的嗎?”“是,我沒想到他會喝多,犯了那麼大的錯誤……”“那也輪不到你管啊?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你是秘書!”停了一下又大喊,“把頭抬起來,你有點兒軍人的樣子,行嗎?”謝庭群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魯淮成,“參謀長您消消氣,以後我一定改正錯誤。”說著端起水和藥遞上去,“您該吃藥了。”魯淮成看他一眼沒出聲兒,也沒接藥,謝庭群難堪地站在那兒,魯淮成扭臉看著窗口說了句:“我想靜一會兒,你先回去吧!”“那……我先走了!”謝庭群把藥放在桌上,“您記得按時吃藥。”“等等,把門上的鑰匙留下。”“沒事兒,我隻是利用業餘時間來給您打掃衛生,我不累……”魯淮成怒吼一聲:“放下!”謝庭群戀戀不舍地把鑰匙放在桌上,就像放下了一種權力,放下了一種榮耀,留戀地看了一眼,轉身走出辦公室。5太平洋酒吧內,幾杯酒下肚,謝庭群已經有些醉意。三天了,魯淮成對他一直不冷不熱,這令他內心惶恐不安,借著酒勁,他開始向鄭秀竹訴苦:“我一天到晚不遺餘力地侍候他,說話做事全都看他的臉色行事,可他說翻臉就翻臉,真是伴君如伴虎。”鄭秀竹在一旁安慰他:“參謀長到底因為什麼生你的氣啊?”“還能因為什麼?看我不順眼唄!”謝庭群喝了一口酒接著道,“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參謀長,我也是,一天到晚老往你這兒跑,他找不到我,肯定就不高興了。”鄭秀竹滿含內疚地說道:“都是我不好,以後你彆來了。”謝庭群心中暗喜,鄭秀竹的這種反應正是他所期盼的:“不行,秀竹,為了你我寧願舍棄一切。”說著用迷蒙的眼神望著她,“秀竹……”突然,他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喝多了,搖頭定神看了看,沒錯,是南克江。南克江沒想到他的命運竟然是這樣大起大落,一個多月前失落地來到小島,僅僅一個多月就又要回到他心愛的潛艇上,心情興奮地難以抑製,回到潛艇支隊放下行裝就跑來找秀竹,他要和她一起分享重逢的喜悅,可眼前的一幕讓他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鄭秀竹見到南克江本能地露出了一絲驚喜,但像過眼煙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張令她心碎的照片,刺痛著她的心,撕扯著她的神經。秀竹冷臉相向,謝庭群一臉得意,讓南克江的心一下子抽緊了,冷氣從腳下迅速向上升,仿佛掉進了冰窟窿。“喲!克江!”謝庭群很快掩飾掉自己的驚訝,故作熱情地說道,“你調回來了,這可是好事啊!來來來,今晚我們好好慶祝一下。”“秀竹,這是怎麼回事?”南克江急急問。“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鄭秀竹冷冷地答。“秀竹!”謝庭群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克江好不容易回來了,咱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人家。”故意把“咱們”和“人家”咬得很重。南克江明白了,半晌說道:“對不起,打擾了。”轉身離去。6潛艇碼頭戒備森嚴,072號新型潛艇靜靜地停靠在碼頭上,一場充滿極度危險的深潛試驗即將開始。兩輛越野車駛上碼頭,魯淮成和政委王宏業分彆從自己的車上下來,劉鐵鋼迎上前去。“都準備好了嗎?”魯淮成問。“準備好了,全體參試人員決心不辱使命,堅決完成任務!”劉鐵剛高聲回答。魯淮成笑了,向王宏業道:“看看,鐵鋼剛當了支隊長,就學會喊口號了。”口氣輕鬆得不像是要去經曆一場生死考驗,倒像是去旅遊。王宏業和劉鐵鋼都笑了。一輛救護車開來停在不遠處,梅杏兒和一兩個男醫生跳下車開始搬運救護器材。魯淮成收起笑容:“她怎麼來了?”“醫院派來隨艇救護的。”劉鐵鋼道。“男的留下,女的回去。”參謀長命令。“是!”劉鐵鋼向身邊的參謀使了下眼色,參謀向梅杏兒跑去。不一會兒,梅杏兒跑到魯淮成身邊:“首長,讓我去吧。”“不行!”在梅杏兒的記憶中,魯淮成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嚴厲的目光看著自己,她不甘心地上前:“是我們院長派我來的!”“這裡不需要你!”魯淮成的口氣不容置疑。“為什麼?”梅杏兒不理解。謝庭群怕魯淮成再發火,趕緊小聲向梅杏兒道:“快走吧!”梅杏兒生氣地嘟囔著:“哼!重男輕女。”就在她轉身離去的一瞬間,卻瞥見魯淮成眼中那種熟悉的慈愛目光。潛艇內,全體官兵神情肅穆,依次將寫好的遺書交到一個中校手中。南克江沒有再回614艇,作為骨乾被直接任命為新潛艇的航海長,中校走到他麵前時,南克江表情平靜地說:“我沒寫。”恰好魯淮成王宏業和劉鐵鋼三人走進潛艇,聞聲抬頭看著他。“我堅信我們會活著回來。”南克江一臉自信。魯淮成暗暗點了點頭。王宏業向魯淮成道:“老魯,講幾句吧?”魯淮成環視了一下眾人:“同誌們,這是新型潛艇,技術參數都是理論上的,我們要從實踐中去印證它,因為這對將來的實戰至關重要,大家都非常關心,我們今天到底要潛入水下多少米?我想這樣回答你們,當你們留下遺書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想到了,今天你們將衝擊我軍深潛極限。”南克江等人神色凝重地聽著。魯淮成繼續說道:“我們每一個人都清楚,深海的壓力很有可能會把潛艇壓得粉身碎骨,我不想在這裡搞什麼動員,給大家講豪言壯語,我隻說一句話,我,魯淮成還有你們支隊長劉鐵鋼,也向組織寫了遺書,和大家生死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愣了,空氣凝結了一般。跟在魯淮成身後的謝庭群一臉緊張的表情:“參謀長,太危險了,您……您不能去。”魯淮成看都沒看他:“人的生命價值都是一樣的,不管他是將軍還是一個士兵!”南克江冷眼看著謝庭群,嘴角掛著輕蔑的冷笑:“膽小鬼是上不了戰場的。”謝庭群顧不上和他理論,走到魯淮成身邊:“參謀長,您真的不能去。”魯淮成看他一眼:“害怕了?害怕你可以回去!”“我是您的秘書,我得對您的安全負責,您是參謀長……”“我說過了,一個將軍和一個列兵,生命的價值是一樣的!”魯淮成轉向劉鐵鋼,“準備起航!”王宏業向大家道:“同誌們,我等待你們勝利返航的好消息!”舉起右手向眾官兵莊嚴敬禮。7茫茫大海上,072潛艇在186艦、614潛艇的護衛下向預定海域駛去。186艦醫療艙內,梅杏兒正在那兒發牢騷:“院長讓我上潛艇,我還高興呢!誰知道又讓參謀長給攆回來了,幸虧院長又要我上186艦參加水麵救護了。”“深潛極限多危險啊,首長怕你有危險,關心你。”秦思婷接著道。“誰要他關心啊?不過他攆我回來的時候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像……好像……”秦思婷奇怪地看著她,問道:“好像什麼?”“好像一個慈祥的父親!思婷姐,你說怪不怪?人人都怕他,我怎麼就一點兒都不怕他。”秦思婷看著梅杏兒歪頭的調皮樣子笑了:“要我說你趕緊認他乾爹算了,沒準兒我們還能跟著借借光呢!”“去你的吧!”這時,揚聲器傳出陳建軍的聲音:“各組報告情況。”秦思婷對著通話器回答:“救護組準備完畢!”各部門準備完畢後,072潛艇開始下潛。海麵上,水花翻騰氣流噴湧,巨大的潛艇猶如一隻巨鯨開始緩緩下潛,漸漸消失在海麵。梅杏兒默默地注視著潛艇消失,一種奇怪的念頭湧上心頭,她好像格外為魯淮成擔心,就像一個女兒在為一個父親擔心。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梅杏兒搖了搖頭笑了,也許是自己太緊張了吧。8注水閥打開後,潛艇呈三十度角迅速下潛。一百米、一百四十米、一百六十米、一百八十米、二百米……數據不斷通過揚聲器報上來。潛深二百二十米後,潛艇下沉的速度開始減緩,但壓力卻陡然增大,三艙已經開始有了輕微響動。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緊張的氣氛籠罩在潛艇內每一個角落,似乎隨時都會有海水擠破鋼板湧進來。“二百八十六米,角度十五!”突然,人們聽到了潛艇因被擠壓而發出的聲響。“三艙管道出現滲水。”揚聲器中傳來急促的報告聲,緊張的氣氛立即彌漫整個潛艇,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謝庭群努力抑製著自己緊張的情緒,可嘴唇還是不聽話地哆嗦著,低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魯淮成,魯淮成平靜得出奇,臉上不但沒有任何異樣的變化,甚至有一種悠然自得的神情。謝庭群抬頭時無意中與南克江對視了一眼,下意識地咬了下嘴唇,強製自己冷靜下來,他不想讓南克江瞧不起自己,更忍受不了他嘲諷的眼神。“各艙嚴密監視儀表和設施狀態,隨時報告情況,保持勻速繼續下潛!”指揮員下達的命令讓謝庭群很失望,他多麼希望聽到停止下潛的命令。當潛艇下潛至三百八十五米後,海水擠壓鋼板的聲音不斷傳來,每個人心裡都清楚,潛艇鋼板上的焊縫哪怕有一個針尖大的瑕疵,都可能成為海水巨大壓力下的突破口,危險也許就在下一秒來臨。緊張,極度的緊張,緊張到每個人的汗毛孔裡都在向外冒著涼氣。潛艇仍在下潛,三百九十五米、四百米、四百零五米……謝庭群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恐懼了,轉向身邊的艇長小聲道:“艇長,不能再潛了。”南克江向他笑了一下:“彆緊張,這是新型潛艇,理論上我們還可以再潛五十五米。”謝庭群聲音顫抖著:“那隻是理論。”“理論也是有事實依據的。”南克江聲音平靜。“你……你在拿兩百多條人命開玩笑。”謝庭群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南克江……”劉鐵鋼無法說謝庭群,便用眼神製止南克江。謝庭群悻悻回到魯淮成身後,見魯淮成仍在那兒閉目養神,生死攸關,顧不了那麼多了,蹲下身剛要勸魯淮成下令停止下潛,沒想到魯淮成卻搶先開了口:“小聲點,我在聽魚唱歌。”聲音小得隻有他能聽得到。謝庭群隻好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突然,一聲巨響傳來,潛艇震動起來。四艙內,一名新戰士極度緊張的神經已接近崩潰,大喊著:“不,我不想死,我要上去……”拉開艙門要向外跑,部門長一把抱住他:“這是三百米水下,你往哪兒跑?”醫生急忙趕過來,安慰著他,為他做著身體放鬆。很快,新戰士平靜下來:“對不起部門長,我太緊張了。”部門長轉向眾人道:“任何走動都可能影響潛艇平衡,全部堅守崗位,沒有命令不許隨意移動。”一艙內,魯淮成竟然把南克江拉到身邊下起棋來,你來我往殺得難分難解,好像眼前的極度危險境地跟他們毫無乾係。潛艇繼續下潛,到達四百一十五米時,傳來報告,儀表負載,壓力超過正常值。艇長終於下達命令:“停止下潛,角度零,保持自由懸停狀態!”就像一個身處寒冷黑夜瀕臨絕望的人突然看到了一個燃燒的火炬一樣,謝庭群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作訓服內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濕透。各艙迅速報上來各種儀表數據,劉鐵鋼和艇長根據報上來的數據悄聲商量著。在謝庭群看來,潛艇馬上就要上浮,一種死裡逃生的快感在心裡蔓延開來,興奮的神經開始在臉上跳動。“角度三十,繼續下潛!”儘管艦長的口令清晰準確,謝庭群還是以為自己聽錯了。接下來各艙傳來的操作口令卻讓他失望了,不,是絕望。剛才緊張出了一身汗,現在開始變成冷汗。不管他意識內多麼抗拒不願接受,潛艇依然在下潛,數據不斷通過揚聲器傳出來……四百一十五米、四百二十米、四百二十五米、四百三十米……謝庭群覺得潛艇不像是在水下,倒像是被壓在了喜馬拉雅山下。空氣緊張得令人窒息,每個人的表情都格外專注,任何一個小的響動都可能令神經崩潰。四百四十五米、四百四十八米、四百五十二米……一聲巨響伴著劇烈的振動傳來,所有人的心都像正在經曆蹦極一樣,墜向無底的深淵。然而,接下來的卻是平靜,隱藏巨大危險的平靜。潛艇還在下潛,緩緩下潛……謝庭群偷眼掃視了一眼魯淮成,他像沒聽見一樣隻顧和南克江專注地下棋。瘋子,簡直是瘋子,這裡麵一群瘋子……他心裡暗暗罵著。他想起了秀竹,此時秀竹一定在為他擔心,如果……萬一……他不敢再想下去,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四百六十米,潛艇終於停止下潛。四百六十米,已經超越了理論深度,潛艇內靜得出奇,空氣仿佛被壓成了一塊鐵,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甚至連四肢都無法活動。“啪!”一枚棋子重重落在棋盤上。所有人的心一下子被抽緊了,謝庭群更是覺得血管仿佛都凝固了,身體的所有部件都失靈了,眼睛想睜也睜不開了。緊接著傳來魯淮成爽朗的笑聲:“我贏了!”072潛艇出水的瞬間,186艦甲板上變成了歡樂的海洋,官兵們激動得歡呼著,呐喊著……梅杏兒緊緊地抱住秦思婷,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9劫後餘生的快感還沒等在謝庭群心裡站穩,另一種“劫難”已經悄然逼近——魯淮成把他的名字已列入乾部轉業名單中。謝庭群聽到這一消息,當下便慌了,心急火燎地跑來向陳建軍求救:“艦長,彆的我不多說了,看在你提艦長的時候我在魯淮成麵前沒少說你好話的分上,你幫幫我。”“你……不是犯啥錯誤了?”陳建軍皺著眉頭問。“沒有!我一個當秘書的,平時謹小慎微的,連大氣都不敢在他麵前喘一下,我能犯什麼錯誤啊?”見陳建軍沉默著,謝庭群繼續嘟囔著:“彆人的秘書都能提個一官半職,我辛辛苦苦侍候了他幾年,落了這麼個下場。我沒黑天沒白天的忙,各項工作不說都出色完成,也挑不出啥毛病吧?他就這麼翻臉不認人。”“這裡麵肯定有彆的原因,參謀長這人我了解,從來是對事不對人,彆說你,對所有不稱職的人他可都不含糊,哪怕是他身邊的人也絕不手軟。”“我不稱職嗎?我看他這是卸磨殺驢。艦長,你得幫我啊!”陳建軍猶豫著:“參謀長決定的事……一般不會改變的,叫我怎麼幫你啊?”“你去幫我求求陳副司令員,參謀長是您父親的老部下……”“我爸是他的老上級,可有的時候……你知道魯淮成是個敢抗上的人。”謝庭群急得快哭了:“艦長,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儘管他也想到魯淮成可能不會買陳敬國的賬,可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抓得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好了,好了,我去幫你找我爸說說看,可不一定行啊!”陳建軍想了想,是該回次家了。陳建軍突然回家,令陳敬國心生疑問:“連周末都不回來,今天太陽又是打哪邊出來了?”陳建軍笑笑:“爸,聽說您感冒了,沒上班,我回來看看您。”陳敬國用不相信的眼光看著兒子:“你什麼時候還有這份孝心?”“這不就有了嗎?”突然回過味兒來:“哎?我什麼時候給您留下這麼個印象啊?我就是回來少那也是因為工作忙。”“沒給我買酒吧?”“買酒?都感冒了我給你買什麼酒啊?”“沒買就好,一買酒準有事兒求我。”陳建軍笑了,知子莫若父,看來這句話沒錯。“我可告訴你啊!馬上就要艦長全訓考核了,你作為東江基地最好的艦,考不好我會叫魯淮成停你的職。”“您放心吧!您兒子我的技術還沒聽說整個海軍誰比我強呢!”“吹牛!”陳敬國接著問道,“出訪到法國見到小晴了嗎?”“見到了!”“這些年你白等了吧?”陳建軍嘿嘿笑了,內心卻在隱隱作痛。“你媽可又來電話問了啊!你得趕緊給她個交代!”陳敬國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窮追猛打。“急什麼呀?”陳敬國故意歎了口氣說:“唉!艦隊副司令員的兒子連個對象都找不著,臉上無光啊!”陳建軍嬉皮笑臉:“你應該說教子無方!”“好!”陳敬國從沙發上坐直身子,“隻要你權力上交,明天我就發動人給你找對象。”“哎哎哎,打住。爸,那麼多保衛祖國的事等著您,這點小事還是彆勞您大駕了。”陳敬國瞪他一眼:“都當艦長了還打光棍,也不嫌丟人。”陳建軍嘟囔著:“艦艇條令也沒規定艦長必須結婚呀?”見陳敬國還要說什麼,急忙岔開話題,“爸,您覺得謝庭群這人怎麼樣?”“乾嗎?”陳敬國在兒子麵前永遠是一副警惕上當的口氣。“怎麼樣啊?”“不錯!大學畢業,腦子靈,用好了將來會有發展的。”“我覺得他給魯淮成當秘書,限製了他的發揮,要不這樣您幫他換個地方?”“怎麼?不想在魯淮成那兒乾了?”陳敬國接著說,“好啊!正好我的秘書下基層鍛煉了,讓他來給我當秘書吧!”“給你?”陳建軍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他給你當秘書不合適。”“怎麼不合適了?”“他……太能說,太會來事兒了。”“能說會來事兒還不好啊?”“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好事兒。”“瞎說,我看比你強多了。”陳敬國又說,“就怕他魯淮成不忍割愛呀!”陳建軍一臉苦笑地自言自語:“能,一定能!”當謝庭群知道陳敬國有意調自己給他當秘書時,不由得心花怒放,連日來的抑鬱一掃而光,絕處逢生的幸福感在心中擴散開來。接連幾天興奮得夜不能寐,飄飄然一種成就感湧上心頭,自我感歎著,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魯淮成,彆看你是基地參謀長,我還不願侍候你了呢!然而,令謝庭群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態度堅決地抗命不遵,非但不同意放他走,還執意堅持讓他轉業。謝庭群傻眼了,他已經清醒地意識到魯“屠夫”的刀既然已經舉起來了,就不會再輕易放下,想到這兒隻覺得脖子後麵颼颼地冒著涼風。但謝庭群畢竟是謝庭群,他不會乖乖地引頸受戮,為了能和秀竹有個美好的將來,更為了自己的前途命運,他決定鋌而走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