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日看儘長安花(二)(1 / 1)

“娘娘請用茶。”春杏將新泡好的蒙頂甘露捧至鄭貴妃的麵前,“這是王爺專門拿來孝敬您的。”

鄭貴妃瞟了兩眼茶盞,行宮中濃重的花香已讓鄭貴妃有些不適:“你當本宮不知道,那湖湘的王衍橫插了一腳川蜀的茶馬道,他那些茶葉賣不出去才給本宮的!”

鄭貴妃嘴上是這麼時候,但還是拿起茶盞輕戳了一兩口,隨後憤憤地茶盞扣在案上。

“那崔紹節和景明月走那麼近,倒不像是誤打誤撞幫那景明月成事的,不會是這兩人之間真有點什麼吧?”

春杏在一旁道:“奴婢瞧著確實有這兩人確有那麼幾分意思,崔公子二十五六了還未娶妻,京城多少名門貴女都瞧不上,可能崔公子就是喜歡景大人這樣的女子。聽說崔公子將娘娘賞的狀元花都送給了景大人。”

“這兩人簡直就是狼狽為奸!偏陛下被他們一葉障目!”鄭貴妃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娘娘慎言。”春杏趕忙安撫鄭貴妃的情緒,“娘娘操勞著辦這個瓊花宴,不就是為了向陛下表明態度嗎?況且這點事情哪需要我們來生氣,娘娘您看——”

春杏用眼神示意不遠處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幾名貴女:“那些想嫁給崔公子的貴女們,哪個回家會不和自家大人說這一茬呢?”

鄭貴妃聽了春杏的安慰,也稍稍寬心了些許。見時辰差不多也到了,示意春杏晚宴可以開始了。

“各位大人,公子小姐們,瓊花晚宴正式開始,還請各位落座。”

待眾人落座後,春杏拍了拍手,宮女太監們端著各式各樣的精致菜品魚貫而入,其中不少都是用鮮花製成或特意做成鮮花模樣的佳肴。

“都說這牡丹國色,本宮隻覺得你們這些孩子人比花嬌。”坐在首座的鄭貴妃對著眾人舉杯,“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本宮借此良辰美景,祝願各位前程均似這花開錦繡。”

“謝娘娘恩賞!”眾人一齊舉杯飲酒,舞樂聲起,美人窈窕盼顧,輕歌曼舞看不足,當真賞心樂事。

“大人。”有舞女上前要給景明月斟酒,舉手投足儘顯嫵媚,衣裳微滑,露出香肩。

景明月一把摁住她的手腕,將她滑下的衣裳向上提起,蓋住所有該蓋住的地方。

“我是女子,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景明月自己提壺斟酒,“即使麵對男子,不是事關前途性命,也不必如此。”

景明月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噙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除非你想殺他。”

舞女全身上下如遭雷擊,嚇得往後趔趄了一步,眼神慌亂困惑,不知自己是哪裡做錯了。

“去做你該做的事吧,我有手有腳,斟酒夾菜這種小事都可以自己做。”景明月將身上散發出的若有似無的殺意斂去,恢複風輕雲淡的模樣。

“奴……奴不知道要做什麼,春杏姑姑安排奴該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大人。還請大人不要趕奴走,要是被姑姑看見,一定又要責罰奴的!”

方才還麵若桃花的舞女轉眼間又換上了一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

“做舞女多久了?”

麵對景明月的突然問話,舞女有些不知所措,待反應過來時,才為唯唯諾諾地答道。

“自打奴記事起就在宮中的教坊司習舞了。”

“你若不願以色事人,那就將這舞跳到極致,即使再不喜歡跳舞,也要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子裡咽,等你的舞技獨步天下的那天,就很少有人敢隨意輕賤你了,到時候你也有機會有更多的選擇。”

景明月自顧自地又飲下一杯酒:“你要是甘心這樣自輕自賤,那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我……”

小舞女聽完景明月的話剛想說些什麼,就有不少人結伴而來向景明月敬酒,景明月左右應酬,沒工夫再搭理那個小舞女。

“大人。”柳俱遲也端著酒來到景明月麵前。

“今日你是以什麼身份站到我麵前?”景明月舉杯,“河東柳氏的小姐?還是二甲第六名,刑科給事中柳意卿?”

“下官刑科給事中柳意卿,見過景大人。”

景明月用手中酒杯輕碰柳意卿手中的酒杯,二人相視一笑。

“女子為官不易,望柳大人莫忘了來時本心。”

“下官謹記大人教誨。”

酒釅春濃,花弄影,月流輝,水晶宮殿五雲飛,景明月雙頰微染彤雲,單手支額,閉目小憩。

“大人,大人?”耳邊有人呼喚,景明月茫茫然睜開眼。

“奴婢扶您暫先下去可好?”

“嗯。”景明月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

待被人扶進行宮彆院的床上,聽到細微的落鎖之聲時,景明月才睜開眼睛,果不其然,崔紹節就躺在她的旁邊。

景明月用力地點了崔紹節身上的幾處大穴,一把掐斷床頭擺放的催情香。

“人走了,可以起來了。”

崔紹節敲了敲腦袋,從床上起身,揉了揉被景明月戳得發疼的幾處穴位,整理好衣物冠帽,笑道:“景大人果然神機妙算。”

“接下來就按照我們先前規劃的行事,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若其中有變,煩請崔大人隨機而動,速速離開。”

“景大人也請萬事小心。”

景明月推開寢宮的窗子,確定無人看管後一閃而過,其身形之快,讓崔紹節以為方才隻是窗外草木被春風晃出了一陣黑影。

當鄭貴妃被一眾宮人簇擁著走進彆院寢宮時,發現裡麵一個人都沒有,床鋪被褥整整齊齊。

春杏偷瞄了一眼床頭擺放的催情香,香料業已燃儘,隻剩下餘灰。

“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說……”鄭貴妃望向春杏,春杏也是一臉震驚茫然,拉過身邊的宮女:“你們確定景大人和崔大人都進了這屋子就再沒出來?”

“是……是的,奴……奴婢確認……”被問話的宮女支支吾吾地答著。

“貴妃娘娘是在找微臣嗎?”

身後,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鄭貴妃等人轉頭,隻見崔紹節手中拿著幾冊書卷進來,身形端正,走路平穩,麵上雖有些許酡紅之色,但眼神清明,絲毫沒有醉意。

崔紹節對著鄭貴妃躬身施禮道:“多謝貴妃娘娘體恤微臣,知道微臣不喜歡應酬宴飲,讓宮女帶微臣來此處休憩。但微臣左右覺著實在無聊,便回崔家馬車上拿了兩冊書卷下來打發時間。貴妃娘娘可是有其他什麼彆的事?”

“原來如此,也沒有其他事,就是本宮見大人遲遲不歸宴便散了宴席,路過此處,生怕有什麼地方照顧不周,才叨擾一二。”

瓊花宴結束一般較晚,故而受邀之人通常會留宿在行宮之內。晚宴散了之後,鄭貴妃正打算也回宮休息時,手下的宮女來報,說見到行宮彆院之內崔紹節和景明月……

鄭貴妃本是不信,結果派人去問宴上的其他人,都說確實好久未見崔景兩位大人了,鄭貴妃這才抱著看好戲的心思推開了彆院寢宮的門。

“娘娘這說的是哪裡的話。微臣有什麼需求自然會和宮中的侍婢說,微臣去取書冊未曾派人和娘娘言明,不僅勞煩娘娘親臨,還害得娘娘苦苦在此等候,都是微臣的不是,還請娘娘降罪。”

崔紹節說著便請罪跪下了,鄭貴妃隻能趕緊讓他快起。

“景大人也不在宴席上,崔大人與景大人相熟,不知崔大人可有見到景大人?”

“景大人也不在嗎?”崔紹節先是麵露驚訝之色,轉而露出了然的神情,“娘娘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麼?”

“什麼誤會?你們難道不是……”

“微臣現已入仕,景大人是微臣的上官,微臣自然要與之交好。娘娘有此想法莫非是因為科舉一案?微臣當時隻是一時意氣,屬實不知還有後來這許多事,請娘娘和鎮西王殿下切莫怪罪……”

崔紹節萬般誠懇地向鄭貴妃請罪,將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聲稱現下與景明月交好隻是因為景明月聖眷正隆,不敢得罪。

攀龍附鳳是人之常情,崔家誰也不願得罪的狐狸態度鄭貴妃也自是清楚。鎮西王妃也是崔家的女兒,鄭貴妃也不覺得,崔家真會糊塗到現在就和鎮西王府為敵。

然而事涉鎮西王,鄭貴妃難免就與崔紹節多說的幾句,加之崔紹節確實句句都在鄭貴妃感興趣的要害上,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崔紹節將一旁春杏的如坐針氈全看在眼裡,越是這樣,崔紹節倒是說的越起興。

春杏最終還是坐不住了:“時候不早了,要不奴婢還是先扶娘娘回去休息?”

“也好,本宮也乏了,今日就先聊到這吧。”鄭貴妃起身離開,末了叮囑崔紹節,“崔家隻要不行差踏錯,好處自然少不了。”

“娘娘說的是,微臣恭送娘娘。”

鄭貴妃走後,崔紹節算準了時間吹響景明月交給他的衡陽雁哨,過不多時,就收到景明月那邊雁哨的回複。

崔紹節推開窗子,有春風卷著花瓣從窗間落下。崔紹節一手持書卷,一下一下地敲著另一隻手的掌心。

清夜無塵,花月浮動,好個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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