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間重晚晴(三)(1 / 1)

“什麼!”

蕭明安左等右等,等來的不是蕭明盛已經身死的喜訊,而是蕭明盛苟活下來的同時,還當著所有人的麵彈劾自己不僅豢養私兵,還勾結海寇。

炎炎盛夏,陸全吉卻將自己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的身形都藏在黑影之中:“掌監讓奴婢來問殿下,是誰給殿下的膽子敢與東夷勾結,還讓人抓住了把柄?”

蕭明安雖然無比心慌,卻也隻能強作鎮定:“父皇為了削藩,尚可以引東夷入侵。孤不過就是讓一些東夷的海寇幫孤洗些銀子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大坤東境的藩患已經平定,殿下為何還要勾結東夷?”

麵具擋住了陸全吉滿臉的鄙夷。他隻是陸擷英派來膠東王府問話的,在掌監明確表示和蕭明安一刀兩斷之前,他區區一個陸全吉還沒有資格代表皇昭司和蕭明安翻臉。

“掌監還問,殿下既然做了為何不斬草除根,讓郎榮等人逃回京城,被人抓住了把柄?”

“這難道不應該問你們皇昭司嗎?都說皇昭司的耳目遍布天下,有全天下最好的殺手,為何從淮海到京城沿路那麼多分部都沒能取得他們的性命?憑郎榮那些人自己的本事還不足以回到京城,背後一定有衡陽世聞堂或雁影衛相助,你們皇昭司比不過衡陽書院怎麼還怪到本王頭上。”

“此次是本王倒了黴,但父皇一定也看見了皇昭司不如衡陽書院的事實,景明月宋清等人氣焰正盛,皇昭司和本王可謂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告訴你們掌監,與其花時間派你來責問本王,不如親自來和本王商議對策來得實在。”

陸全吉沒想到蕭明安還敢威脅皇昭司和陸擷英,但是聽到蕭明安這麼說他心裡突然無比暢快。

因為他知道愚蠢如蕭明安,此次一定必死無疑。

“奴婢一定將殿下的話全部帶到。”

“桂王那邊,當真沒有任何私兵的跡象?”

“沒有。”陸直儉將此次皇昭司分部南巡的所有卷宗遞到陸擷英的麵前:“桂郡的賬目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並且奴婢此行發現桂軍在人數不變的情況下,戰備軍容和奴婢去年所見相比大有改進,整個桂軍普遍使用景明月研製的二十連弩,並還造出了數十輛奴婢未曾見過的戰車,我們的人不懂機關術的精妙,不敢輕舉妄動。”

陸全吉道:“蕭明盛和蕭明安在擴充私軍時,桂王倒是另辟蹊徑,奔著培養精銳的方向去的。人人均能以一當十,桂王手中自有百萬雄兵。並且現在桂王還控製了蜀軍。隻要將蜀軍製服,熬過這段時間的陣痛,桂王之勢便再也擋不住了。”

陸直儉道:“並且桂王背後還有衡陽和顧氏崔氏的支持,膠東王如此愚蠢自負,又怎麼會是桂王的對手?”

陸直儉麵露焦急之色:“我們現在怎麼辦,膠東王確實比桂王吳王都容易控製,可是那個膠東王竟然這麼蠢!去年東夷出爾反爾之後引陛下震怒,他竟還敢勾結東夷!要是陛下對我們也生出了懷疑,那所有人都完了!”

陸直儉一拳捶在桌案上。

“直儉啊,我教了你這麼多東西,但你到現在還是太過毛躁不夠穩重。”陸擷英絲毫不著急,悠然地翻著陸直儉遞上來的卷宗。

“景明月從入仕開始就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皇昭司和那些士大夫鬥了這麼多年,那些要鬥倒我們的士大夫哪個不是拚命上彈劾奏章?景明月倒是好,既不彈劾也不提出削權,而是來個請君入甕,任由我們將弱點全部暴露出來,走入她早已布好天羅地網的死局中。”

陸直儉回想景明月的所作所為,的確和以往那些士大夫大有不同。她像一個高級的獵人,從來的獵物正麵搏殺,而是時隱時現讓獵物辨不清她的方向,最後地將獵物誘至她布好的陷阱中。

“可是憑什麼一切要按照她的意思來?”陸擷英一掌擊在木質桌案上,深厚的內力直接將桌案擊穿,木屑飛揚,卷起一股寒陰之氣。

“與其揚湯止沸,順著她的心意讓這火越燒越旺,我們為何不能來個釜底抽薪?”

陸直儉還是不解:“敢問掌監,怎麼個釜底抽薪法?”

陸擷英問陸全吉:“吳七發現在到哪了?”

“算腳程,應該已經到了蜀郡的邊界。”

“很好。”陸擷英抽出掛在牆上的佩刀。

“真正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川蜀之地,原鎮西王王府,現在住在裡頭的卻都是桂王的人。

“奴婢代陸掌監和皇昭司,恭賀桂王殿下執掌蜀桂兩軍。”

蕭明鼎不想聽吳七發的恭維之語:“說吧,皇昭司派你來所為何事?”

“桂王殿下,這是我們掌監的誠意。”吳七發將一份卷軸緩緩打開,上麵是膠東王封地的地圖,詳細地記錄了膠東王手下藩軍和私軍的駐地,膠東王和東夷聯絡的線路,趙韋三貪墨淮南糧餉後為蕭明安轉運的路線。

“孤雖然從前沒有見過你,但孤知道你是陸寒淵的人。”

“是。”吳七發坦然承認,“奴婢替三哥多謝殿下的照拂,多謝殿下在景尚書麵前替三哥說的那些好話。”

蕭明鼎仔細看過膠東地圖的每一個角落,與衡陽送來的圖紙基本一致,但比衡陽的更多細節。

“掌監想要什麼呢?”

“掌監說了,桂王殿下是個聰明人,知道良禽擇木,賢臣擇主的道理。諸位皇子都是掌監看著長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掌監還曾於成康叛黨的屠刀下救過桂王一命,這件事桂王不會忘記吧?”

“自然不會。”蕭明鼎讓顧懷恩給吳七發搬來椅子落座。

“你們兄弟同室操戈,掌監夾在其中也甚是難做。但掌監早年承過琅琊王氏和王賢妃的恩情,人不可不知恩圖報。隻是膠東王竟與東夷海寇有所勾結,已經越過了掌監的底線。皇昭司是名聲不好,可從未背叛過蕭氏皇族,平定成康叛亂足見皇昭司的忠心,掌監容不下膠東王此等叛國之人。”

“所以呢?”

“齊王用管仲,太宗容魏征,古來賢君明主隻要臣子於國有利,皆能既往不咎,加以重用。掌監願攜皇昭司,為桂王殿下效犬馬之勞,往日之事還請桂王就此揭過。”

“話是這麼說,隻是膠東王已是必敗之局。這份卷軸連錦上添花怕是連都算不上吧。”

吳七發笑道:“蕭明盛和蕭明安是必敗之局,可桂王殿下您就有把握能登上大寶嗎?吳王才是陛下的嫡孫,景尚書和衡陽從未明確表示過要擁立您為新皇,景尚書可是聲稱要做陛下孤臣的人,如果陛下決定立吳王呢……”

吳七發的話還沒說完,蕭明鼎已經拔劍出鞘,將利劍架在了吳七發的脖子上:“放肆!吳王為嫡,諸王為庶。吳王繼位名正言順,豈容爾等奴婢置喙!”

“話是這麼說。”吳七發的頭微側,防止被利劍劃傷,一臉賠笑:“可是不管是誰即位,都離不開皇昭司不是嗎?不僅是因為我們這些人無子無孫,掀不起什麼風浪,更是因為帝王總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隻能讓我們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人去做不是嗎?”

一旦有誰真的鬥垮了皇昭司,那就說明此人有足夠的能力顛覆整個蕭氏江山!

蕭明鼎將卷軸卷起,握於右手,不斷敲擊著左手的掌心。

“懷恩,你先帶吳內使去休息。容孤再考慮考慮。”

“奴婢靜候殿下佳音。”

吳七發離開後,顧貞端著為蕭明鼎煮好的綠豆湯進屋,臉色陰沉一言不發,蕭明鼎察覺到顧貞不對,剛想開口,顧貞就已經將托盤重重地磕在桌上,震得瓷碗湯勺發出脆響。

“你無緣無故地發什麼脾氣?”吳七發方才說的那番話,讓蕭明鼎本就十分暴躁,連顧貞也一改往日和順,更加令他無名火起。

“你不能和皇昭司合作!他們可是豺狼虎豹!你忘了你的傷怎麼來的嗎?”

蕭明鼎胸口那處為救蕭守義而受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孤沒有忘,隻是那人說得對。齊王用管仲,太宗容魏征,均是不計前嫌方成大事。孤想登上那個位置,也得有那樣的氣魄。”

“可是你不能對不起景大人!景大人救桂王府於水火,雖然沒有明確表示支持我們,卻已經幫了我們不少,我們此時與皇昭司暗中結盟,是忘恩負義之舉!”

“此事孤自然會和景卿商議。王妃安守後宅便可,前朝的事情就不要再管!”

蕭明鼎甚至不屑於和顧貞多做解釋,轉身便摔門而出。

顧貞一個人愣愣地呆立在原地——原來需要她的時候,他可以讓她孤身上衡陽求助;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就隻是一個後宅的婦人。

顧貞摸向腰間的顧家玉佩,玉佩中間空空蕩蕩,是已經儘數折斷的四瓣蓮。

不知道此時,景明月又在做什麼?

景明月坐在月下獨自對弈,微涼的棋子握在掌心令人感到安定。

“根據世聞堂傳來消息,吳七發應該已經到了蜀郡。”

“知道了。”景明月落下一子,又收走一子。

“要不是你特意囑咐,我高低得在吳七發去蜀郡的路上找人暴揍他一頓,給陸擷英和桂王一點臉色瞧瞧。你對陸寒淵的手下是當真客氣,就他給翟五剛秦六強收屍時那死樣,我就恨不得也送他下黃泉見他那兩位兄弟。”

尹燕泥隨手朝不遠處的樹丟出一枚飛鏢,殺氣之大,驚得枝上棲鳥撲騰著翅膀四下亂飛。

“姐姐,楚煉那邊傳來消息,燕郡那邊一切安好,陸寒淵沒有什麼動作,反是在和朔方節度使的幾次交鋒中,斬了對方不少上將首級。”

趙冰河趕緊岔開話題。

趙冰河知道自己說的事情景明月肯定早就比她快一步收到了消息,但她還是希望能說一些讓她感到開心的事情。

天邊星月相伴,流光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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