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水寒江靜 載月明歸(八)(1 / 1)

景明月其實害怕著柳定不來,她早就想好了,要是柳定害怕著不敢來兵部門口接她,那大不了就換她去皇緝司門口等他。總是要一步步慢慢來。

好在,他來了。

“你晚上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景明月駕輕就熟地挽過柳定的手臂,側頭問柳定。

背後是兵部上下無數雙好奇的眼睛,也有其他衙署的人圍上來湊熱鬨。柳定在景明月的手剛觸上他手臂時,微微僵了片刻,心中還是有些擔憂與不自然。

但當他望見景明月眼底的笑意時,那些不安又如被柔風吹散的烏雲,無聲無息地消散開去。

“都聽你的。”柳定應道。

“那便去逛長安的夜集如何?”

長安的夜集尤為熱鬨,柳定在皇昭司時,常被派去監視遊逛夜集的官員,長安夜集再熱鬨,都與藏在暗處的他無甚關係。

即使身上沒有任務,他也是一個人戴著帷帽安安靜靜地走在燈火通明的夜集街道上,沉浸在夜集煙火氣中的人們,不會希望看到身邊有皇昭司的人。

他隻在彆人的言語中,聽過長安夜集的熱鬨歡樂,卻從來沒有自己感受過。

景明月也是一樣,長安對她而言,每個晚上都是最好的獵殺時刻,她在長安夜集殺過人,做過交易,傳過消息,獨獨沒有好好欣賞過長安夜集人間煙火的一麵。

“好。”柳定笑著將景明月一縷鬢發撥到耳後。

遊長安夜集,做尋常夫妻,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如此與眾不同的長安。

景明月拉著柳定沿著一個個小攤,依次逛過去。她就和小時候一樣,還是特彆喜歡各種各樣做工精巧的小玩意。

“我記得年少的時候,家中並不寬裕。我每次在集市上看上什麼喜歡的東西,都隻敢遠遠地看著,不敢給父親和你再添負擔。而每次,你都會在心中把我喜歡的東西悄悄記下,過段時間就把東西給我帶回來。”

景明月在一個攤販跟前停下,把玩著攤位上的泥塑娃娃。

“那時候可真笨,你騙我說是攤主多餘賣不出去的,見你有眼緣便送你的,年少無知的我還真就信了。後來才知道,你肯定是背著我和父親,偷偷給彆人做苦力攢的錢。”

晚風吹過攤販在貨架上係著的銀鈴,發出悅耳的脆響,柳定仿佛看到那個拿到禮物滿心歡喜的小姑娘,一步步向他走來。

“你是怎麼知道,當時我是騙你的?”

“長大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景明月的指尖,從鏤刻著精美花紋的銀鈴上劃過,最後從腰上解下錢袋放在手裡掂了掂,衝著柳定慧黠地眨眼:“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景大人有的是錢。”

景明月幾乎在每個攤上都買點小東西,奇形怪狀的小石頭,做工精美的木雕,不同顏色和編織手法的手繩,刻著各種花紋的梳子……

柳定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的。長大後的小九,看穿了他年少的謊話,長大後的他,也一眼就看出了小九所做為何。

現在的小九,什麼巧奪天工的玩意兒沒見過?普天之下的奇珍異寶,哪怕是皇家禦貢,她也不放在眼裡。這些攤販賣的玲瓏物件,她就是再喜歡,也頂多多看兩眼,不至於挨個兒買下。

她就是要牽著他的手,讓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小道消息,就恨不能立刻能傳遍整個長安城的長安夜集,都看到他們出雙入對地在一起。

柳定的胸口湧上難言的酸澀,而酸澀中又帶著甜。

“三哥,你覺得這個麵具,和恨無常的麵具相比怎麼樣?”

景明月舉起一個青麵獠牙的鬼麵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恨無常的麵具,好像更凶一些。”

“是嗎?”景明月摘下麵具翻轉著來回看了數遍,“可我那個銀質麵具,就是一個普通的麵具,這個一看造型就做得凶神惡煞的,怎麼會是那個銀麵具更凶呢?”

柳定眼底噙笑,唇角微揚從景明月手中將麵具接過。恨無常嚇人的不是麵具,而是眸中翻湧的殺氣。

此時的景明月,站在熱鬨喧囂的人群間,眼中映著萬千星河與七彩燈光,雙眸如布滿成綺餘霞的空水澄江。

他知道景明月選了這條路,就注定躲不開殺戮的陰謀,但他仍然衷心的希望,她的眼底的繁花煙火,能多留片刻都是好的。

“你要是覺得這個嚇人,就買回去掛在你府門前,製個機關當個門神。”

“你說得極對。”景明月打了個響指,朝著柳定微微挑眉,“那便辛苦夫君付錢了。”

柳定將一塊銀放在攤販手中:“不必找了。”

“郎君對您夫人可真好。”攤販接過銀子,打量著柳定提了一手的東西,忍不住感歎。

“我對她的好,遠不及她對我的萬分之一。”柳定笑著同攤販道彆。

他們路過一個賣花的阿婆,賣花擔上,是藏不住的春色欲放。那一籃姹紫嫣紅,卻讓柳定想到了暮霞村後頭山坡上的漫山遍野的爛漫。

柳定付完錢後,提著花籃的手,有些微的顫抖。

“郎君愣著做什麼?既是買了花,就應該趕緊給你娘子簪上呀。”賣花的阿婆打趣著催促道。

她今天穿的是素色衣裳,柳定挑選半晌,方從花籃中取下一朵淡紫的月季,輕輕地彆在景明月的發間,這樣淡雅的顏色,越發襯得她麵若皎月,眸似星辰。

在他還是個十幾歲少年的時候,他經常采集燕郡山坡上的似錦繁花為小九簪上。

原來簪花這件事,也相隔了二十年。

在柳定專注地凝視著景明月的時候,景明月悄悄從花籃折取一朵深藍的鳶尾,簪在柳定的發間。

他們相視而笑,濕潤的眼睛裡全是對方的身影。

天上銀河,人間煙火,懷中繁花,平安喜樂。

“你還剩多少錢?”景明月問柳定。

柳定打開錢袋一看,裡麵確實剩的不多。他們買的東西多,給商販的錢都不用對方找,路過街頭跳舞吞劍的賣藝人,也都出手給的大方,這麼逛了一通下來,自然剩不下什麼。

“要不,回去再取一點?”

“那便沒興致了。”景明月將錢全部倒入掌中,“去千金坊賭兩把,什麼錢都回來了。”

景明月說著就拉著柳定往千金坊的方向去,柳定卻生了猶豫。

“怎麼,不敢進賭坊?”景明月挑眉笑道。

“如果去千金坊的話,咱們要不直接找人借錢?上賭桌賭錢,是不是有些太欺負人了?”柳定躊躇了半晌,方把這句話問出口。

千金坊是魚龍混雜之地,衡陽和皇緝司都在裡麵安插了暗樁。大可以從暗樁處直接拿錢。

若是上了賭桌,以他們的耳力,聽點辨數完全不在話下,以景明月的記憶和智計,什麼牌出現過多少次,還有哪些牌未曾出現,都可以算得明明白白。那其他賭徒不得虧大發了?

“願賭服輸,這就是規矩,談不上欺負不欺負。”景明月對著柳定慧黠地眨了眨眼,“我們就小賭幾把,賺個茶樓雅座的聽戲錢就行。”

千金坊景明月來過多次,之前都是易容來的,交易過消息和性命,這是她第一次純粹來賭錢的。

當衡陽和皇緝司暗樁看到景明月和柳定同時現身千金坊時,驚得下巴都快掉了。雖然景明月和柳定之事早已傳的滿城皆知,但他們也萬萬想不到,這二人大張旗鼓地就來了長安夜集,沒做任何偽裝就直接來了人來人往的千金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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