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千裡落花風(三)(1 / 1)

月滿中天,景明月散值後前往神機營等柳定一同回家,卻意外地在神機營裡遇見了蕭守正。

蕭守正和柳定正蹲在一處,研究一艘戰船的模型。

“微臣參見陛下。”在神機營見到蕭守正,景明月微微有些詫異,“陛下怎麼在這裡?”

“今日神機營呈上來一幅戰船的圖紙,朕看過之後大開眼界,便想著親自來神機營瞧瞧。朕猜的沒錯,果然是柳大人繪製的!”

蕭守正手中還拿著模型的零件,雙眼明亮神采奕奕:“朕可太喜歡神機營了,這裡的一切簡直都太神奇了!”

“陛下喜歡就好。”景明月笑道。

“柳大人,快把你新做的機關給師父看看呀!”

蕭守正拚命拉扯柳定的袖子,柳定的眼神開始卻飄忽閃躲:“還沒做好呢……”

景明月見狀不禁挑眉:“什麼東西不能給我看看?”

“他怕做的不好,師父不喜歡。”蕭守正替柳定向景明月解釋,並且不停地向柳定使眼色。

“沒關係,他做成什麼樣,我都喜歡。”景明月攤開掌心,示意柳定將東西拿過來。

“嘖嘖嘖——果然在師父心裡,柳大人永遠最好。”蕭守正不禁感慨。

在蕭守正的起哄和景明月的催促下,柳定走向戰船的模型,啟動上麵的機關,船板的夾層中伸出一個小型銅龍。

“這不是……”

“正是根據那條船改的。”柳定所說的那條船,正是景明月贈他下呂宋的那條航船。

這條銅龍的口中也銜著寶珠,柳定轉動寶珠,銅龍組裝成龍首火炮之後,柳定按下一枚龍牙,將寶珠從銅龍口中取出,放到景明月的掌心。

“打開它試試。”柳定微抿著唇望著景明月,眼中充滿了期待和忐忑,雙手局促得背到身後。

“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寶珠上還殘存著柳定的體溫,景明月將寶珠在掌中轉了一圈之後,便發現了關鍵所在。這並不是特彆複雜的機關,本質上也就是改造成球狀的魯班鎖。但這個鎖並不需要全部拆開,隻要抽出幾枚零件便可。

景明月抽出最外層的零件,球狀寶珠立刻像花朵一般四下綻開,一層接著一層,直到露出裡麵的一個小小的劍柄。

“這是天問!”景明月拿起那個小小的劍柄,按在劍柄的頂端,收縮在裡麵的劍身彈出,完全就是一把縮小後的天問劍。

“這好精巧!”景明月感歎道,拇指和食指捏著劍柄,來回轉動著天問劍,閃出一片劍影。

柳定從景明月手中接過這小小的天問劍,抬手將其插在景明月的發間。

“先前覺得大肚笑臉娃娃的簪子不太合你身份,海棠珠釵也不夠莊重,就想著重新做過一個合你身份。想來想去,還是做成天問劍的形製最好。”

柳定說著,想把景明月頭上那大肚笑臉娃娃簪子拔下,卻被景明月製止了。

“這些個都好,我全部都要。”景明月將柳定的手攥著,與他十指相扣。

“原來師父也有這麼貪心的時候。”連蕭守正都忍不住打趣道,“朕雖然做不了這麼精細的機關,不過朕也能親手磨個簪子贈與心上人。”

“隻要處理完了朝事,儘了君王的職責,陛下剩下的時間,都是陛下自己的,百官群臣皆無權乾涉。隻是陛下今天的功課,似乎還沒做?”

景明月一句話將蕭守正拉回現實,蕭守正無奈地歎了口氣:“朕知道了,師父這邊請。”

景明月現在依舊兼任著神機營都督,在景明月的辦事處,景明月屏退旁人,與蕭守正相對而坐,詢問了蕭守正近日的功課,蕭守正俱是對答如流,景明月很是滿意。

“陛下的課業精進了不少。”景明月欣慰地笑道。、

“師父讓朕讀的書,朕都讀完了。隻是近日處理朝政時,仍有不解之處,還望師父解惑。”

“陛下請講。”

“朕這幾日一直在思考,以柳大人昔日的功績,就算沒了三品皇緝司督主的頭銜,做個四五品的武將,也綽綽有餘,師父為何一定要讓他從最普通的士兵從頭做起?思來想去,師父是否是因為避嫌的緣故。朝堂之上,若有父子兄弟同朝,朕在擢拔貶黜之時,是否要將避嫌考慮在內?”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柳定隻能從普通士兵做起,是一個製度上的設計。我朝與女官不得嫁蕭氏皇族,是為防後宮乾政。不得為人妾,是怕有朝官通過不斷娶妻納娶女官來把持朝綱。”

景明月同蕭守正耐心地解釋道:“同理,宦官轉朝官若不連貶數級,從位高權重的帝王近侍,貶為微不足道的末流小吏,並嚴格控製人數,那這一製度一旦遇上昏君奸宦,則朝政危矣。”

“可是……這對柳大人似乎並不公平。”

景明月幽深的眼底閃過暗沉之色:“我知道這對他並不公平,可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隻有相對的合理。我首先是大坤的官員,其次才是他的妻子。那大坤千秋百代的基業,勝於我個人之私。”

“那為何師父不讓柳大人承襲忠義侯的爵位?柳大人能夠承爵完全是名正言順之事,也沒有製度上的危害。”

蕭守正的眼中滿是疑惑不解,景明月把玩著那由銅質寶珠綻放而成的銅花,唇邊浮現一抹無奈:“陛下,倘若柳定真的襲爵,天下人便隻會記得他是忠義侯的女婿,是景明月的夫君,是一個靠著嶽父和妻子從宦官賤位爬至侯爵尊位的投機取巧者,無人會記得他本身的才華和功績,這是在羞辱他。”

景明月隻說了前半段話,蕭守正便恍然大悟,接下去道:“如果他是憑借自己後續的功績封爵,那所有人都會記得他的才華和功績。”

景明月肯定地點點頭,對蕭守正目露讚許。

“師父,你真的是一個很會愛人的人。”

“是嗎?”景明月淺淺笑道,“因為我得到過最好的愛,那都是我在生不如死歲月活下去的信念。”

“朕現在才知道,朕小時候在桂郡時聽柳大人講的那些故事,有的是柳大人編給景大人聽的,有些是景大人寫給柳大人看的。我當時還不停地追問柳大人,傳聞中的九公子到底是誰,柳大人就是不肯說,卻從未想過,九公子竟是我大坤第一女相。”

蕭守正感慨道:“比如什麼‘謝常康千金買一笑’,‘上官竹西行斬群魔’,沒想到師父七八歲的時候,就能寫出這麼多精彩有趣的東西,這些故事朕到現在還記得呢!沒想到師父寫的話本,與師父作的詩歌文章,是如此的不同!”

景明月所作的詩歌文章,為當世一流,尤其是其策論,雄肆奇崛中鞭辟入裡,一眼便是狀元文章,讓崔紹節不得不甘拜下風。而其所作話本,曲折生動又情致宛然,完全不似一人所為。

被一個晚輩當麵提及幼時寫的稚拙話本,景明月瞬時尷尬得無地自容:“陛下彆說了,那都是微臣年少不懂事……”

景明月越是不讓說,蕭守正反而越是起勁,那些景明月不堪回首不忍直視的字句與情節,一個接一個從蕭守正嘴裡冒出來時,景明月隻覺得自己的形象全毀了。

“微臣本來說陛下這個月背熟《孫子兵法》就可以了,要不連同著《六韜》也一塊背了吧?畢竟陛下的記憶這麼好呢!”

“彆彆彆!”蕭守正聞言立刻老實了,一部《孫子兵法》已經背得他要死要活了,再背一部《六韜》真的不用睡覺了。

景明月滿意地點了點頭,想要治一治蕭守正,看來也不是很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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