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坤軍帳中,北戎使者向景明月陳明來意,北戎打算在寒州交出耶律崢,向大坤投降,並承諾向大坤俯首稱臣,每年向大坤納貢。
大坤和北戎對峙百年,北戎向大坤稱過臣,但從未納貢。此次投降,是大坤對北戎百年難遇的勝利。
“好啊,回去告訴你們北戎王,本帥接受你們的投降,也非常期待在西州與他見麵。”
北戎使者原先還怕景明月不答應,見景明月爽快同意,立即麵露喜色,對著景明月一通誇讚歌頌後,從大坤軍帳中告退。
北戎使者前腳剛走,後腳賈方的密信就送到了景明月的手上。
“以退為進,都是我玩剩下的,耶律崢還真是一點新花樣都沒有。”景明月將手中的信紙攢起後捏了個粉碎,“既然來了,那就彆想從寒州走出去了。”
冤魂太多,以至於這個冬天實在是下了太多的雪,結了太多的冰了。
好在夏天足夠熱。
到了北戎約定向大坤請降的日子,在城外迎接北戎士兵全部卸下甲胄,放下武器迎大坤軍隊入城,而城內卻早在地下設好了埋伏,就等景明月入城之際萬箭齊發。
景明月和大坤軍沒有如約而至,北戎軍等來的是一場浩劫。
“放!”
景明月一聲令下,河水上遊堵截的沙包被瞬間撤走,積蓄已久的洪流順著景明月早已命人挖好的溝渠,似千軍萬馬,奔湧向寒州城內。
寒州為了在地下藏兵,原本土壤便已被挖鬆。大水漫灌,地下藏著的北戎士兵根本沒有招架之力,被洪流無情地席卷。
西北向來乾旱缺水,北戎的士兵基本都不識水性。縱使是地上的士兵見猛獸一般的洪水,也不知該往哪裡逃,連續嗆水之後便不省人事,北戎人瞬間全部淪為猛獸口中的盛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耶律斛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洪水,被耶律崢護著登上城樓後,目瞪口呆地看著寒州城內的一片汪洋。被洪水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讓耶律斛不由得連打好幾個噴嚏,全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這是景明月乾的?”
耶律崢沉默半晌,方才點了點頭。
在他還是孟長崢的時候,曾為大坤平定淮南節度,他也用了在上遊截水,水淹下遊的方法,但他從未想過這種方法能用在西北。
但不消多時,耶律崢就想明白了。去年冬天雪深冰厚,而今歲夏日升溫太快,過多的冰雪過快的消融,即使乾旱如西北也能成洪澇。
而在常年乾旱的西北之地,一旦發起洪水,比暴雨時節的南方更加可怕!
所有他能想到或是想不到的,景明月都能想到。
在他想明白的間隙,大坤的軍隊已經劈波斬浪地殺了過來,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寒州。耶律崢和耶律斛的親衛數次嘗試冒死帶耶律斛突破重圍,但放眼寒州無一舟楫,北戎幾乎沒有會遊水的將士,在一片奔騰的洪流中,耶律崢和耶律斛全部被大坤生擒。
景明月在寒州城樓的最高處,腳下是大水滾滾,澒洞哀聲,她不禁想到幼時柳定同她說的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故事。
“我覺得白娘子沒有錯,如果我的夫君被人扣留,那我一定也會不惜代價地將他救出來。”
柳定聽完她的話,深思沉吟道:“法海固然有錯,可是白娘子水漫金山,也傷害了許多無辜的百姓。”
“如果真有罪孽,那也該是法海與白娘子一人一半,也不該是白娘子一人承擔。”
若她是白娘子,那柳定便是故事裡的許仙。在他們的故事裡,這一切罪過,竟都是許仙扛下了。
許仙,又怎麼配和他比?
景明月正思及此處時,霍恒將耶律崢綁到了景明月麵前。
“元帥,人帶到了。”霍恒將被五花大綁的耶律崢重重的摔在地上。
景明月和耶律崢隔著五步左右的距離遙遙相望,她居高臨下地站著,他狼狽不堪的跪著。他們從前都不敢想象,會用這種方式見麵。
耶律崢叛變後,二人也在戰場上多次交手,但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對著手下的軍隊發號施令後,便是兩軍廝殺。耶律崢給景明月去過兩封信,試圖與景明月談條件,全部被景明月碾作齏粉。
道不同不相為謀,便不必多言。孟長崢為何會叛變,為何會成為耶律崢,其間前因後果,景明月已調查明白,不必再問。再問下去,隻會讓景明月覺得更加惡心。
“柳定人呢?”
景明月開口同耶律崢說的第一句話,果然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本來沒想殺他的,但有些事,總非我所願……”
耶律崢的話隻說了一半,但景明月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作為曾經彼此深度了解的師兄妹,景明月料定耶律崢不敢隨便處置了柳定。放出柳定的死訊,更多的是為了亂他心神。可是直到北戎快被大坤逼入窮途末路之際,耶律崢幾次求和都沒抬出柳定作為交換條件時,景明月便知柳定大概是沒什麼生路了。
即使早就聽聞了柳定的死訊,在心中也已有了猜測,但在耶律崢親口承認之時,景明月還是再次經曆了萬蟻噬心之痛。
“柳定的遺體在哪裡?”問出這句話,幾乎竭儘了景明月所有的理智。
“他的屍體……由阿史那家的人帶回北戎王庭,在阿史那畢先和阿史那畢羅的靈位前……焚化了……”
說好聽一點是焚化,其實大概是——挫骨揚灰——
景明月的冷笑,似孤鴻哀鳴,眼淚如冰淩劃過臉頰,卻將她的雙瞳洗得更加狠厲:“你信不信,我會將顯赫了數代的阿史那家族,全部挫骨揚灰!”
耶律崢本想留柳定一命,作為和景明月交換的條件。但阿史那提奉了耶律斛和阿史那家家主之命,要求一定要將柳定處決。
耶律崢幾番勸諫也是無果,阿史那家唯一的讓步,是隻在家族內對柳定進行秘密處決,沒有對外大張旗鼓。
耶律崢和耶律斛也在北戎境內全麵封鎖了消息,他就怕消息傳到景明月的耳中,以景明月的性格,必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北戎的戰敗俘虜。
但現在北戎已經徹底輸了,瞞必定是瞞不住的,所以耶律崢選擇了對景明月坦誠,來爭取一二分的生機。
“你不能這麼做!”耶律崢抬頭望向景明月,眼神儘是悲哀與祈求,“北戎不是現在的大坤能完全征服的,阿史那家族雖與其他北戎貴族也有矛盾。”
“可北戎貴族之間彼此聯姻,關係錯雜,你若滅了阿史那全族難免會讓他們生出唇亡齒寒之感!反而會給大坤的治理帶來麻煩!”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景明月對耶律崢的請求根本不予理會,從袖中抽出一條鞭子,狠狠地朝耶律崢的麵門抽去。
耶律崢身上的盔甲瞬間被抽爛,一條猙獰的血痕,從耶律崢的額頭貫穿到腹部,血肉橫飛。
隻這一鞭,便震得耶律崢的五臟六腑幾乎都要碎裂開去,痛得他直接嘔出一大口鮮血。
耶律崢眼前一陣發黑,但他還是認清那條鞭子,不是蕭明鼎禦賜的打龍鞭,而是衡陽戒律堂的受戒鞭。
衡陽凡有弟子犯大錯,皆要在戒律堂受鞭刑,並讓眾弟子圍觀,引以為戒。耶律崢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圍觀衡陽弟子受鞭刑,還是他領著她去的。
當時,她正在練習鞭法,她還問他:“同樣是二十鞭,長老們執刑的力道看著也沒有任何區彆,為什麼受刑弟子的傷情卻大不相同?”
他耐心地同她解釋:“這鞭法一道可大有學問。同樣是揮鞭,得看往身體的哪個部位打,也得看打的時候內裡收沒收著力道。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他教他如何用一鞭,便能讓人肝膽俱裂,也教他如何百鞭下去,看著皮開肉綻,內裡卻完好無損。
景明月這一鞭,用的是讓人肝膽俱裂的招式。
“你不是要向阿史那王後報恩嗎?那我偏要讓阿史那整個家族,還有你們耶律王族全部灰飛煙滅!萬劫不複!我倒是要看看,那個寬仁的王後,若是知道你是這麼報恩的,在九泉之下,會如何待你!”
耶律崢還想向景明月陳明利弊,景明月已經揮手讓霍恒把人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