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王家裡的宴會上,愛好藝術的劉船王準備拿一幅自己的畫當作伴手禮,要知道這樣的富豪貴人賞識是每一位成名期的畫家可遇而不可求的大財主。
曹軒卻跟死硬死硬的太湖頑石一樣,任旁人怎麼勸說,都搖頭不收。
老船王問為什麼。
曹軒隻得回答,畫的不合眼緣,他不喜歡。
劉船王臉色難看,拍著桌子怒聲說,老子剛剛用可以在吉隆坡市區買一整條街商鋪的錢,買了你的畫,結果你當著這麼多客人的麵,連這點麵子都不給我,不知好歹。實在太不會做人了。
曹老也很硬氣的回道,買了自己的畫,是船王對他的作品品格氣節的欣賞,他感謝這一點。
自己卻對船王的畫實在欣賞不起來,所以他不收,這是自己的原則,要是輕易違背了原則,他的畫,也就不值吉隆坡的一整條街了。
船王您也大概不希望讓自己的投資這麼快就縮水吧。
船王本身是個藝術票友,跟不少名師學了十來的繪畫和書法,他一連讓女傭從書房取來了五幅畫軸,張張都是讓他自鳴得意的作品。
曹老卻一連在老船王越來越陰沉的臉色裡,拒絕了五次。
到最後。
曹軒連表麵文章都不作了,直接說,這些畫都很俗氣,沒有收藏價值。
餐桌上同來的畫家朋友臉都綠了,坐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老船王不僅是大馬幾百萬華人裡數的上的大富豪,也是政商兩界手眼通天的權貴人物。這麼啪啪啪當麵狂抽劉富豪的臉,真不怕被裝麻袋沉海啊。
正當他們開始擔心,今晚還能不能平安走出莊園的時候。
劉船王反而看上去不生氣,隻是平靜的問道,這些年我請教過不少藝術家朋友,人人都說我的作品氣質凜然,筆墨有序,若非俗事太多,無瑕他故,已經可以出道辦展,名揚東亞了。
他知道這話有水份,最多隻能聽三成。
可船王從來都覺得,他要去安心從藝,從小往藝術圈發展,一、二線畫家什麼的不敢說,當個在本地小畫廊裡謀生,討口飯吃的職業畫家,還是輕爾易舉的。
唯有伱曹軒說我的作品俗不可耐,這是為何啊?
當時還不是老人的曹老反問道,你是信他們的,還是信我的。
劉船王想了想,點點頭說我信你的。
於是曹老回答,以您的繪畫天賦,想靠不餓肚子,不是不可能,得看運氣。
不過這些畫作平平無奇,唯有其中一幅《日暮海風圖》上的題字,筆法稚嫩了一點,但是單拿出來有靈氣,不俗氣,與眾不同。
看上去應該不是您寫的吧?
老船王聞言沉默幾秒鐘,忽然哈哈大笑,直接扔下滿座賓客,站起了走出了宴會廳。
少頃,他牽著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生走了近來,朝曹老鞠了一躬,然後讓小男生跪下給曹軒磕頭。
這件事至今仍然被劉子明奉為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這麼多年日積月累以來。
高端的藝術小圈子裡已然習慣了曹老的“規矩”,要是對自己不夠有信心的人,極少敢送親筆作品給曹老爺子。
同樣。
要是曹軒家裡的牆壁上掛上了誰的作品,哪怕是胡潤藝術百富榜排名前三十的大畫家,也是個值得發朋友圈長臉麵炫耀的事。
“顧為經,估計是不知道這事的。”
老楊搖搖頭。
曹軒的三不買,五不收,不是什麼大秘密。
但也僅僅局限於能和曹老有日常接觸渠道的上流圈子裡流傳。
畢竟,誰想要送畫給曹軒,也得夠能有機會找得著他才是嘛。
顧為經爺孫兩個,定然沒有人脈能接觸這種上流八卦的高斷的趣事秘聞的。
“您這意思,讓我直接回絕了他?”
老楊心中暗道,曹老確實現在內心深處,還沒有把顧為經當成他的親傳弟子看。
曹老的原則是麵對迎來送往的外人的。
林濤、唐寧這樣的徒弟是一家人,自然不在此列。
自家徒弟,畫的差,得埋怨老師教的不好,怎麼能往外推呢?
老楊本來就是想要看看老爺子的態度,到底收不收。
當然,要是顧為經的作品能跳出那十二字之外,彆開一方天地,這個問題也不存在。
即使是街邊乞丐所畫,曹老肯定也會視若珍寶。
若是真正足夠傑出的畫家,畫出的足夠傑出的作品,就算人家的目的本來就是從他這裡揚名,曹老也覺得甘之如飴,甚至這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但是,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了。
老楊用腳跟想一想,也覺得顧為經在這種心態下畫出的獻禮作品,即便僥幸能逃脫“矯揉造作”這四個字,“筆意媚俗”也肯定跳不出去。
曹老低下頭,思索著沒有說話。
顧為經到底算不算外人,麵對這個問題,老先生心中也少見的有些躊躇不定。
電梯門滑開。
老楊讀出了雇主的猶豫,也識趣的沒催促,他低頭看了眼手機,主動岔開了話題。
“曹老,稍等幾分鐘,樓外的事情我剛剛詢問行政辦公室了,他們回複說,應該是上周有攝影係的學生,希望拍攝以大學為主題的校園背景,想要把您作為校園文化環境的一部分作為運鏡拍進去,他們的申請被校方已經拒絕了,外麵應該是私自行為。”
hfbk的繪畫係是最近十年,才能擠近各種榜單前十名的新銳科目。以前的攝影係才是學校裡最招牌的老牌強勢院係,出過不少在柏林、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大獎的文藝片名導。
校園裡的學生拍起電影來也很是正式,像模像樣。
“您在這裡稍等幾分鐘。我給安保辦公室打電話驅散他們,或著我直接讓司機把車開到後門去。”
老楊很煩這些節外生枝的事情,建議道。
讓老爺子參加他們的學生電影,再成為免費宣傳的工具,主意打的是不錯,這些人付肖像費了嘛!
“驅散這些孩子乾什麼,我這張老臉長得見不得人?可惜,他們應該事先知會我些,早知道應該戴頂精神些的假發來。”
曹老爺子搖搖頭,用手摸了一下頭頂,輕輕將老人又細又軟的頭發整出一個好看的發形。
“您就寵這些孩子們吧。”老楊無奈的搖搖頭。
曹軒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步來,瞅著自己的助理:“對了,你走後門,這兩步路我自己走。”
“為什麼?”老楊懵了。
“那樣不好看。”
老爺子昂了昂脖子:“我才不要,在鏡頭裡看上去像是一個老態龍鐘的老頭子,走路還要讓人攙扶,我還沒那麼老呢。”
“好勒,您悠著點哦。”
老楊無奈的停下了腳步,他自然不會立刻去走什麼後門,就站在原地,目送著老先生一步步走近室外的陽光裡。
“對了,那幅孩子的畫。”
當曹軒的步伐恰好邁在明暗交界的分割處的時候,老先生又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
“您說。”
“讓他向以前一樣,先把照片發過來吧,要是畫的太糟,彆怪我沒好臉色。”
“明白了。”
老楊點頭。
如果是外人,這幅畫不當收。
如果是弟子,這幅畫應該收。
讓顧為經把畫的照片發過來,即是曹老想看看他在心煩氣燥之作品會不會差到無法入目,也是一種“法外開恩”的機會。
“小朋友,看你的造化了。既然有膽子給曹老爺的寄畫,多少也得有兩把刷子吧,否則自己沒腦子,怨不得彆人。畫的好是機會,要是畫的太爛,誰都救不了你。”
老楊心思轉頭,掏出手機打起字來。
一個小時後。
當曹老在家裡吃完午飯,喝茶的時候,老楊已經拿著還帶著打印機溫度的畫稿,走了過來,放在了他的眼前。
曹老隨手拿起老花鏡,抬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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