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可怎麼辦呢。”

紅杏歎了口氣，揭下小主額頭上的毛巾，敷了這麼一會功夫，原本冷冰冰的毛巾又被小主身子溫度燙的溫了起來。

因為知道有小五子在去拿藥的路上，紅杏此時崩潰絕望的心態已然有所緩和。

紅杏擔心小主醒來看見她紅腫的眼袋，惹得小主擔憂，她給小主換毛巾的同時，也拿手帕沾了點冷水敷一敷自己的眼睛。

不求消腫能力多好，隻求能隨便緩解一下，不要那麼明顯。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去，紅杏重新給時答應倒了一杯熱水備著。她伸了個懶腰，輕手輕腳來到門口打開門。

門剛打開一條縫，微微冷風便往裡麵灌，她便隻開一個腦袋的寬度，把腦袋探出去，查看小五子有沒有回來。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太著急了……

禦藥房距離這裡的距離，她就是跑過去，也得花小半個時辰呢，哪有這麼快……

紅杏又歎了口氣，站直了身子，正要關上門，驀地，一個帶著寒氣的手掌卡住即將關上的門，一個有些氣喘的聲音響起：

“藥來了。”

“嗯？”紅杏猛的抬頭，瞧見小五子高挑消瘦的身影。

他一向白皙的麵頰，此時泛著紅潤，仿佛累狠了，輕喘著氣，從懷裡摸出三個包裹嚴實的藥包，遞給紅杏：

“一次煎服一包，一包可分三次喝，要煎夠半個時辰。”

“這麼快！”紅杏驚叫一聲，隨即驚喜，忙打開門讓小五子進來，而後關上門。

她一麵讓小五子隨便坐坐，一麵迫不及待打開藥包，放進銚子裡。

銚子本就裝了一大半熱水，本來是備著喝的，眼下用來煎藥正好。

做完這些，紅杏扭頭看去，卻見小五子擔憂地遠遠看著時答應，並不過來，也不找個凳子坐下。

紅杏一愣，道：“你怎麼不坐呢，累壞了吧。”

“這是時答應寢屋，我這樣進來是不是不太好。”他說。

楚綺雖然知道時答應這會子一定死不了，但仍是憂慮，畢竟是她的生命值嘛，不過麵上倒是謹記自己小太監的身份，扮演得不亦樂乎。

“寢屋在裡麵呢，這裡不算。”紅杏擺了擺手，又道：“你這回可算救了我家小主了，便是進來摔東西也理直氣壯的，何故拘謹於這點禮數，快坐著。”

經過這次的絕望中送藥，暫且不知道時答應怎麼想，紅杏倒是被徹底收服，她搬了凳子過去，讓小五子坐在桌子前，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你今日怎麼想起過來尋我家小主了，多虧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此時紅杏眼睛仍是紅腫，她說話時眉眼間的憂慮並未散去，隻是知道有了藥，有了藥就是有希望，絕望已然遠離她。

楚綺慢吞吞喝了一口熱茶，她一路上使用無影步配合著輕功去禦藥房，內力消耗得所剩無幾，此時累得慌：

“我想著昨日時答應受了不小驚嚇，想著來看看她。”

其實如果不是拿藥過程廢了點時間，她還能更快回來。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吃的？”

紅杏好奇的問，她拿出楚綺遞給她的食盒，把裡麵的四碟糕點、兩串綠提子提出來，擺放在桌麵，綠提子濕漉漉的被仔細清洗過，可以直接吃。

“我家小主沒醒，這吃的你先吃吧，我再給她換一換毛巾。”

紅杏和時答應吃過午膳，此時並不是很餓，她把東西往小五子麵前推了推。

隨即回軟榻坐在邊緣，繼續認真給時答應檢查毛巾的溫度，待溫度上升，便及時更換新的濕毛巾。

楚綺不餓，這糕點和綠提子本就是送給時答應和紅杏一人一份的，分量不大，吃著玩一會兒就能消滅，因此她仍是小口喝著口感不太好的熱茶，目光遙遙望向躺在軟榻上，閉著眸子的虛弱女子。

身子康健的時答應嘴唇是粉潤帶一抹紅，而今顏色全是蒼白，嘴唇邊緣裂了點皮，嚴重缺水的模樣。

紅杏時不時會用指尖沾一點溫水給時答應潤一潤嘴唇。

楚綺看了一會，緩緩起身走過去：“得給她喂水，這樣沾濕是行不通的。”

紅杏苦惱道：“人沒醒，我怕隨便喂水會嗆著小主。”

“你且把她扶起來。”楚綺指揮。

紅杏很信任楚綺，聞言猶豫了下便把人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楚綺握著杯子，伸手輕輕捏住時嬙的下巴，再輕輕抬起來，到某一個角度時，她把杯子湊到時嬙嘴邊，給她一點點喂下去。

過程很順利，時嬙把水全喝完了。

喝完了水，時嬙一直無意識皺著的眉頭鬆了鬆。

紅杏重新讓時答應平躺下來。

楚綺重新回到遠處的桌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除了昨天為了逃跑順利，她直接抱起時答應以外，其他時候她一直是恪守著安全距離，明麵上是沒有逾越半分的。

現在她拿了藥來，相當於時答應的救命恩人，卻仍是恪守安全距離，這份尊重人的心，讓紅杏心裡一暖。

但同時也再次可惜，可惜時答應和小五子不是在宮外相遇，若是早相遇，就算是早個半年，是不是時答應就不會進宮了呢？

是不是可以……成親廝守？

然而一切都隻是妄想罷了，過去的回不來，時嬙已經進了後宮，多想無益。

楚綺下午還要和安公公一起去捕捉一次無主貓咪，不便久留，待體力恢複，她起身道：

“我先回去了，晚點有空再來看看時答應。”

紅杏道：“我送送你！”

“不必，我自己出去即可，你好好照顧時答應吧。”

楚綺擺了擺手，把門開了一個夠她出入的角度，閃身出去，又快速關上門。

想了想，她走到窗口，把窗子縫隙開大了一些，叮囑道：

“病人雖不便吹風，但窗子卻要記得開一點的，得通一通空氣，不然容易中毒。”

“啊？”紅杏並不知道還有這個說法，一直把窗子打開一點，是存了讓一點光透進來的心思。

聽見會中毒這個說法，她驚得微微睜大眼睛，心有餘悸點點頭：“我知道了。”

楚綺頷首，轉身離去。

紅杏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今日好像沒有開大門吧，小五子是怎麼進來的？

如此想著，她又打開一點窗子，恰巧瞧見小五子靈活攀爬上牆壁的身影。

深宮高牆，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即便是如冷宮的儲秀宮，牆壁也高得須得用梯子爬，才能勉強爬出去。

瞧著小五子如履平地一般，一下子就竄到頂部，再一個翻身越過去，紅杏嘴巴無意識張大，驚歎不已。

她從來不知道，小五子翻牆本領這麼強！

怪不得不用她開門呢！

*

半個時辰後，藥總算煎煮完畢。

時答應仍在昏睡，紅杏輕輕叫醒她，前者緩緩睜開滿是水光的眸子，裡麵一片茫然，一副不知今夕何夕的呆愣模樣。

“小主，醒醒，喝藥了。”紅杏說著，扶起時答應，在她後背墊了一個枕頭。

喝藥……？

時嬙虛弱地靠著枕頭，眨了眨眼，一片混沌的腦子微微清醒了些，她費力地扭了扭頭，瞧見她家婢女手裡捧著一個碗，用勺子舀起冒著熱氣的東西，正細心吹著。

治療熱病的藥最好趁熱喝才好，這樣身子發點汗，好得更快。

紅杏僅僅吹了一會兒，感覺差不多了，便送到小主嘴邊：“小主，喝藥。”

遞到唇邊的藥泛著濃鬱的苦澀氣味，一股腦竄進時答應鼻腔裡，她纖細漂亮的柳葉眉下意識皺了皺，唇瓣卻順從地張開，認真含住勺子，把藥喝下去。

趁著紅杏吹藥的空隙，時嬙張了張嘴，聲音沙啞道：“哪來的藥？”

“小五子送來的。”話音未落，紅杏又喂了一勺子。

時答應乖乖喝下去，又問：“他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被病痛折磨的身子，哪裡都不舒服，腦子也暈暈乎乎，但時答應神智還算清醒，聽見是小五子送來的藥，她水潤的眸子閃過絲絲漣漪。

心尖仿佛被什麼攥住了，泛著酸。

紅杏頭也不抬：“他說昨天小主你受了驚嚇，今日便想著過來看看你，你瞧，桌上還有他送來的糕點綠提子呢，我讓他吃一些，他都不吃。”

她輕哄：“來，再喝一口，堅持一下，很快就喝完了。”

時答應皺著眉把苦澀中藥喝下，對於紅杏把自己當做小孩哄的事兒，很是無奈，她眸子露出點笑意，輕輕咳嗽幾聲，勾了勾唇角說：

“我早就不是五六歲不肯吃藥的孩童了，紅杏你莫要哄我。”

說起來時答應已然很久沒生病了。上回生病還是七八年前。或許是太久沒生病的緣故，偶然生一次病，身子骨便直接被擊垮。

昨個兒後半夜和今天，偶爾從昏睡中醒來，她似乎看見了老祖宗在向她微笑。

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要熬不過去了。

沒想到峰回路轉，好多天沒過來的小五子會在今日特地過來看她……

時嬙心裡暖洋洋的，一顆稚嫩少女心，不知不覺被撬開。

“奴婢以為小主還像當初那樣，喝一口藥都需要哄上半天呢！”

紅杏也笑了。

時間很快過去，一碗濃鬱的中藥也喝完了。

銚子裡還有一大半的藥，小五子說了，一個藥包分三次喝完，她記著的。

現在時間也不算早了，紅杏琢磨著，等晚上再給小主喝一次，然後剩下的留著明日吃過晨食後喝。

然後明日晌午再煎第二包。

“來，小主，吃點提子壓一壓苦味兒吧。”

紅杏知道生病可以適量吃提子，便沒有給小主忌口，摘了兩三顆給小主吃下去。

時嬙大病未愈沒什麼胃口，但嘴裡太苦了，便沒拒絕。

吃了綠提子，嘴裡濃鬱的藥味下去了點，她眉眼微微舒展開來，睡了許久，她此時不想再睡了，強撐著身子靠在枕頭上。

身上蓋著被子，有點熱了，她伸手想把窗子開大點，手伸到半路，想起什麼，道：

“你和小五子不會被我的病氣傳染吧？要不你們也喝點藥。”

“奴婢沒事，小五子待的時間不長，應該沒事吧？”

聽小主這麼一說，紅杏恍然驚覺自己隨便把小五子放進來，是個多麼衝動的行為，但已經做了，後悔也沒用，隻能祈禱小五子身體好不會被傳染。

她一邊認真回答著時答應的話，反應卻一點不慢，一把按住時答應細白無力的手腕：

“小主，不可吹風。”

小心思被打斷，時嬙訕訕收回手，嘟囔說：“我熱嘛。”

時間仿佛回到兒時，時嬙衝紅杏撒著嬌，一點沒有作為時答應的嚴肅。

——雖說她的嚴肅也沒有多少就是了。

“紅杏，你真好。”時嬙有感而發，半晌，又說：“小五子也很好。”

紅杏點點頭：“小主也很好。”

“你說，我可以給他希望嗎？”時嬙忽的發問。

似乎是隨口說說而已，問完，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不可能。”

她不隻是時答應，她背後還有爹爹娘親，還有九族。

就算隻是個不受寵的答應，在後宮毫無存在感，冒險和小太監在一起，萬一哪天被發現了，那是砍頭誅九族的大罪。

她……給不了小五子希望。

紅杏沉默，平時她心理活動豐富，糾結來糾結去小主要不要和小五子在一起。

實際上，她心裡深處十分清楚，這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見時嬙情緒低迷，紅杏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安慰她，想了想，拿了一小塊兒茯苓糕給她：

“小主餓嗎，吃點茯苓糕？”

時嬙說：“你吃吧，我現在沒什麼胃口。”

紅杏真餓了，便塞進自己嘴裡，嚼了嚼咽下去：“小五子帶的都是雙份呢。”

時嬙微微勾唇說：“他一向心細，大概是我和你一人一份吧。”

紅杏哇了一聲，很是歡喜：“小五子人真好，還給我帶。”

“餓了就多吃點，你照顧我那麼久，累壞了吧。”

時嬙輕聲咳了咳，眼裡帶著點寵溺，看著麵前臉頰吃得圓乎乎的小婢女。

紅杏便嘗了嘗另外一種糕點，也很好吃。

*

下午時間，楚綺跟著安公公清理皇宮裡的江湖貓，說是清理，實際上也找不到多少隻，偶然找到的，都被逃脫了。

楚綺若是先看見，會暗中扔小石子提醒貓咪讓它快跑。

畢竟一貓做事一貓當，總不能因為一隻貓傷了香妃，她便助紂為虐把所有貓都殺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