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水神祭。
綠柳飄飛,細雨綿綿。
陳孤舟又一次登上了這個他熟悉的地方——綠柳堤。也看到了一雙十分熟悉的身影。
一個斷腕的中年漁夫。
一隻渾身灰羽的水鴨。
他們站在一株綠柳的樹蔭下。
一如許多年前,他在這裡看到他們一樣。
“或許,這才是我更好的歸途。”陳孤舟灑然一笑,踏步向前。
這一次。
除了一柄隨身的寶劍,他什麼都沒有帶。
堤壩下。
岷江府熱鬨非凡。
堤壩上。
一人一鴨冷冷清清。
除了這一場細雨,似乎與多年前確實沒什麼不同。
不!
還是有不同的。
因為這一次,孫二帶了一壇酒,帶了香燭和紙錢,還帶了三個空碗。
這一次。
終於沒人將那貪杯的水鴨忽略。
紙錢與香燭還未燒完,餘煙嫋嫋。三個空碗卻已盛了半碗細雨,似留住了三月的煙波。
陳孤舟停下腳步,站在一人一鴨麵前。
場麵一時靜默。
他們皆看著地上的紙錢,似在等它燒完。又似在默默醞釀著某種情緒。
許久。
大雨忽然傾盆而下。
將那未燒完的紙錢儘數澆滅。
“唉~~”
陳孤舟歎了口氣,似有些遺憾。
卻見那漁夫拍開酒壇的封泥,倒了三碗酒。如許多年前的他一樣,默默遞來一碗。
“你這是……”
陳孤舟看著一半雨水、一半酒水的碗,有些意外。
他竟要請自己喝酒?
這一次,竟是孫二請他喝酒!
酒香撲鼻。
混了半碗春雨的濁酒,竟好似比陳年的美酒更香。
“好酒!”
陳孤舟接過酒碗,一飲而儘。
一如當年的孫二。
他明白了。
這一碗酒,是敬給死去的人的。
而今天。
他應該死在這裡,死在自己建造的綠柳堤上,為曾經逝去的人們贖罪。
所以。
他當然沒有拒絕這一碗酒的理由。
咕嚕~咕嚕
孫二端起酒碗,同樣一飲而儘。
隨他一起發出聲音的,還有隻伸長脖子將嘴探入酒碗的水鴨。
他們也喝了這一碗敬給死人的酒。
“哈哈哈哈……”
陳孤舟清朗大笑,笑聲似年輕了三十歲,在綠柳堤上飄揚,“人生寂寞,酒可忘憂。你與你的鴨子,喝了這一碗酒,該上路了!”
他笑容一收。
人生已如日落西山,他的骨子裡竟仍留著當年的狂傲。
今日。
他不是岷江太守陳孤舟,而是孤雁劍客陳孤舟。
孤雁劍客。
當然要夠狂夠傲。
“走好。”
孫二還是當年那一句話。
但是。
現在的他們,早就和過去完全不同了啊!
哐當
酒碗摔成稀碎的瞬間。
那立在一旁垂垂老矣的水鴨,周身忽然煥發全新的色彩,似化作一柄直入蒼穹的寶刀,臨空而起。
風忽然大了起來。
沉默的漁夫,手中不知何時也握住了一柄黑色小刀。
那是一柄巴掌長的解魚刀。
酒,是敬給死人的酒。
刀,當然也作殺人的刀!
無聲之中。
一人一鴨目光對視,十餘年的默契,在這一刻已無需多言。
再一次舉刀。
最後一次舉刀。
這一次,他們必殺岷江太守——陳孤舟!
大雨傾盆。
解魚刀悄無聲息劃破雨幕,竟似不起一絲波瀾,更讓人無法感知到半點殺意。
轟轟轟
雷音陣陣,一連四十九響。
灰鴨從天而降,化身為刀,氣勢如驚濤駭浪,將漁夫的刀勢掩藏在了無邊浪濤中。
唳——
天空似有孤雁飛過。
一道紫氣長河跨越天幕,化作一柄蠶紋寶劍。
一名鬢發半白的男子沐浴在刀光、雨幕中,神色沉凝,竟好似沉穩老樹在春雨中煥發第二春,透出一股欣欣向榮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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