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粒(1 / 1)

外室 曲渚眠 1717 字 1個月前

這時候澄娘子從外頭來,手上拿著個匣子:“姑娘,既是你的家裡人,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這裡有五十兩銀票,並十兩散碎銀子。我久不在園子裡伺候,不曉得如今園子裡幾位爺房裡通房丫頭該拿什麼份例,倘若記錯了,還叫姑娘吩咐我就成。”

夏荷同周宏生都愣住,通房丫頭?便是兩個人不曉得大戶人家的規矩,也曉得這不是正經娶妻納妾。

他們那條街上,綢緞鋪子的王掌櫃買了個全灶丫頭,每日裡忙完廚房的活兒,夜裡還要給王掌櫃暖床,一二年生了個女兒。王掌櫃嫌棄生女兒晦氣,一轉手便把人賣了,倒比原先買來的時候還貴上一兩銀子。

兩個人心裡默默的想,這個通房丫頭同王掌櫃那個廚下的全灶丫頭,大概也差不多吧。

澄娘子笑吟吟把匣子教到夏荷手裡:“千萬彆客氣,這本是你們應該拿的。原本要多些的,可是姑娘沒進府去,隻叫在外頭住著。主子沒吩咐,我也不敢太違例。”

夏荷叫她把匣子塞到手裡,臉漲得通紅,又怕秦舒難堪,隻當做聽不懂:“我不要,我們家大娘不許我們亂收人家的東西。”

周宏生把匣子拿過來,拒絕道:“無功不受祿,不必了。”

說罷,便扶了夏荷上了馬車,衝著秦舒做揖:“阿姐,你自己保重,家裡很好,你不必擔憂。”

秦舒站在原處,拿出一個荷包,塞到周宏生手裡:“路上拿著做盤纏用。”

看著他們上了馬車,車轍在雪地裡壓出兩條淺淺的印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澄娘子便道:“不想姑娘家裡人都這樣輕財,隻聽說姑娘原是國公府園子裡的世仆,不想在揚州還有親戚?”

秦舒正上台階,聽得這話,轉過頭俯視她,問:“澄娘子,我同你本沒有來往,你為何要在我親人麵前,叫我這樣難堪呢?”

澄娘子聽了,微微驚訝,這樣的丫頭一貫是玲瓏心腸,即便吃些暗虧,初來乍到,也是一忍百忍的做派,不想這樣直接問出來,她不慌不忙福了福身子:“府裡往常不說女眷,便是丫頭也少見,我雖管著府裡雜事,卻養成粗疏性子,倘若有什麼錯漏之處,還望姑娘明示。”

秦舒冷冷道:“總督府的管事娘子,自然比一個連通房丫頭都算不上的外室身份貴重。”

澄娘子隻笑笑,既不害怕,也不覺得難看:“姑娘嚴重了,這樣說話,我在姑娘這裡,哪裡還有立足之地。”說著便把那匣子銀子遞給秦舒:“姑娘初來乍到,身上想必沒有銀子使,這些還請姑娘收著。”

園子裡待了十來年,哪裡看不懂這些,隻是她不耐煩做這些螺絲道場,當下打落,散碎銀子撒了一地:“你說得很是,你在我這裡沒有立足之地,回你的總督府去吧。”

這個時候,大門處跟著三、五個丫頭,外頭有些遠遠的莊戶,澄娘子當下沉了臉色。

她向來在陸賾那裡有臉麵,府裡又沒有女眷,府裡府外自然把她當做內宅第一人,哪裡又在大庭廣眾之下受過這樣排揎?偏她一貫自謙,受了秦舒這一句,便隻有忍著的份兒。

當下隻回了一個字,道:“是。”便轉身走了,她一邊走,一邊道:“這姑娘脾氣這樣厲害,待日後主母進門,恐怕就要家宅不寧了。我得替爺磨一磨她的性子,免得將來叫主母難堪。”

秦舒自顧自回了房間,坐了一會兒,手腳冰涼,起身用夾子掀開蓋子,這才發現銅爐裡麵的炭已經燒光了,屋裡屋外也沒有人。

秦舒心道:那麼澄娘子不會有這麼不入流的下馬威吧?

一麵想著,一麵披了厚厚的鬥篷出了門去,往回廊裡走了一圈,這才見門口處有個看門的婆子,她問話:“那些丫頭都到哪裡去了?”

那婆子上了年紀,佝僂著身子,不知說的哪裡的土話:“姑囔,人都外頭去乾活了,活多……”

秦舒從荷包裡掏出來一粒珍珠,這是從陸賾那盒子裡拿的,遞給那婆子:“帶我去廚房,我餓了。”

那婆子顫抖著接過來,笑得牙不見牙,又仿佛咬銀子似的送到嘴邊去咬,秦舒止住她:“珍珠不是銀子,禁不住咬的,這樣大粒的珍珠,比這樣大的金子還值錢。”

那婆子收起來,笑著點頭,話也說得明白了:“姑娘說的是,姑娘餓了,我去替姑娘端了飯菜來。廚下醃臢地方,免得油煙臟了姑娘。姑娘想吃什麼跟我說就是。”

秦舒攏了攏鬥篷,係帶緊了,隻露出個腦袋來:“不用,我自己去看看。”

路上遇見個穿青布棉襖的小子,看起來才七八歲的模樣,手上抱著一盆梅花。

秦舒叫住他,招手:“外麵這麼大的雪,怎麼叫你這麼小的小子來搬梅花。”

那小子望著秦舒,一時間叫嚇住,那婆子便道:“姑娘,這是富貴兒,他爹死了,跟他娘過活呢,也沒什麼正經差事,哪裡缺人就叫過去。”

當下把富貴兒從雪地裡拉上來:“那梅花放在外麵又不會凍著,你操哪門子心?”

秦舒便問他:“知道銀絲炭放在哪兒嗎?”

富貴兒點點頭:“知道。”

秦舒又問:“知道我住在哪兒嗎?”

富貴兒點點頭:“知道。”

秦舒拿了一粒珍珠放在他手心:“我呢,請你幫我辦一件事,去拿一筐銀絲炭來,把我屋子裡都銅爐都點上,做不做得到?”

富貴兒長得瘦,營養不良,當下把那珍珠緊緊攥在手裡,答應了:“辦得到。”

秦舒把他懷裡的梅花接過來,隨手放在地上,笑:“去吧,等你忙完了,再來搬這盆梅花。”

反正也不是要緊事,富貴道了一聲是,便往長廊深處飛快跑了。

那婆子見富貴兒也得了一粒珍珠,酸酸道:“姑娘也忒大方了,他那麼小的孩子,哪兒用得了這麼貴重的東西,隨便給塊兒糖就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秦舒笑笑,一邊走一邊道:“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替我辦差事,自然是要厚賞的,你是這樣,那小子也是這樣。”

那婆子聽了咂舌,莊子裡說來了個貴人,不想出手竟然這樣大方?

說話的態度不自覺加上三分諂媚:“是是是,姑娘心地好,不苛待下人。”

一麵轉過幾道回廊,往月洞門後的小徑走去,走到儘頭,便是瞧見三五個婆子,擄了袖子,在院子裡熱氣騰騰地宰雞殺鴨,大聲笑談:“澄娘子走之前說了,那姑娘病了,隻吃得下粥同素菜,這些葷食就便宜我們了。”

秦舒站在門口不出聲,那婆子咳嗽兩聲,高聲道:“都瞎咧咧什麼呢,姑娘來了。”

這裡的是廚房,這些人都不曾見過秦舒,隻瞧她身上穿戴,恍若神仙妃子一般,當下停了手來,站在一堆兒,彎著腰道:“姑娘,您要什麼打發人來說一聲就是。”

秦舒也不回答,走上台階,推開廚房的門,見裡麵還算是乾淨,回頭見案板上放著一塊兒肉,問:“這是什麼肉?”

一個年輕點的蔣嫂子,是廚房的管事,笑著道:“回姑娘,是牛肉。”

秦舒皺眉:“病死的牛肉?”

蔣嫂子笑:“姑娘說的哪兒的話,咱們雖隻是個鄉下的莊子,那也是總督大人的溫泉莊子,自然是外頭宰殺了送進來的,還不至於去吃病死的牛肉。”

秦舒嘴角抽搐,好一個陸賾,自己不知吃了多少牛肉,那日還拿朝廷的律法嚇唬自己。

秦舒問:“總督大人的溫泉莊子,不知道有沒有茱萸?”

蔣嫂子回答,自然是有的,又聽得那姑娘一樣一樣的吩咐,牛肚,鴨腸,白菜,鴨血,鵪鶉蛋,山藥……林林總總數了十七八樣,這才停住:“這些都各自切上一盤子來。”

將嫂子正遲疑著:“姑娘,那茱萸有是有,隻不過是養在花房的,叫火煨著,拿著個來做什麼?”

秦舒笑笑,打開荷包,抓出一把珍珠來,挨個兒遞給那些廚房的婆子:“來來來,每個人都有。”

眾人一時又驚又喜,聽秦舒道:“我今天想吃我老家的一道菜,就麻煩你們了,倘若差事辦得好,再賞。”

這下還有什麼好說的,一乾人等都叫秦舒指揮起來,沒有二話了。

從花房去了茱萸來,見正是紅豔豔的,不像在西冷書寓裡枯黃的那株,當下滿意,吩咐人都摘下來,隻當做辣椒用。

秦舒倒是沒有自己親手熬過火鍋底料,好在這裡的人得用,不過說一說,便曉得秦舒的意思:“姑娘是想做湯鍋,隻是加上茱萸的辣味兒,是不是?倘若要辣,用牛油熬製最好。”

秦舒點頭誇她,那管事娘子卻道:“這不是我想的法子,是往日有人愛這麼吃過,隻我們這兒的人並不愛吃辣。”

秦舒站在那裡看他們忙活起來,偶爾說上幾句:“牛肉切薄一點,牛肚不用切,順著用手撕下來就是……”

等過了半個時辰,便見大鍋裡熬製的紅油茱萸香味兒越來越重,秦舒用筷子沾了一點,笑:“雖然比不上辣椒,但也不錯了。”

當下叫人盛出來倒在紅銅鍋子裡,來不及回房間,就夾了一片牛肚涮了涮。

那些婆子聞見這味道都嗆到了,見一整片紅辣辣的叫吃下去,偏偏那姑娘還直點頭:“不錯,是這個味兒。端去我房裡吧。”

一麵又把腰間的荷包取下來,打來開,笑眯眯道:“蔣娘子,你很是能乾,這一顆給你。徐婆婆,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這一顆給你。”說罷便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把荷包收起來戴在腰間,笑:“不著急,你們下次差事辦得好,我自然再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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