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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曲渚眠 1777 字 1個月前

秦舒回去的時候,還未進門,便聽得一陣急促咳嗽聲,走到門口,見丁謂正端著藥碗,侍立在一邊。

陸賾看起來並沒有好轉的跡象,手腕上的衣袖沒有叫人放下去,大抵是她剛剛磋得重了,皮下的毛細血管破裂,遠遠瞧著烏了一大片,隻見他仿佛沒瞧見秦舒一樣,擺擺手:“拿出去吧,我不喝。”

丁謂為難地瞧了瞧門口的秦舒:“姑娘?”他倒也機靈,這幾日,不曾聽陸賾喚從前的稱呼,自己便也模模糊糊要麼叫秦掌櫃,要麼隻叫姑娘二字。

這邊廂秦舒還未答話,便聽得陸賾厲聲道:“難不成我的話,你如今竟然不聽了,還是有了另外的主子了?還不端了藥,趕緊滾出去。”

秦舒走過去,把手裡那隻野梅花交給丁謂:“你待會兒找個矮瓶子,把這梅花插起來,放在窗戶邊上。”又把他的手裡的藥端過來,吩咐:“忙去吧!”

丁謂拿著那束花,應了一聲,見陸賾臉色雖然不好,卻也沒再說什麼,便道:“爺,卑職告退。”

秦舒見他躺臥在炕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棉被,身上雪白細綾的中衣微微敞著。她剛剛用白酒給他擦擦身子,不過三五下擦了擦胸膛跟手臂,便氣得往外麵去了。

陸賾黑著一張臉,見秦舒坐過來伸手去係自己中衣上的帶子,忍不住微微譏諷:“不勞秦掌櫃貴手,陸某隻怕消受不起。”

秦舒冷冷撇了他一眼,心裡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舀了一湯匙藥汁送他唇邊,語氣說不上好:“吃藥吧,這裡大雪封山,藥材可不好找,浪費了這碗藥,你一病不起,去不了宣府那倒沒什麼。隻怕,陸大人寒窗苦讀,苦心經營得來的煊赫權勢,那可就煙消雲散了。”

陸賾叫她氣得梗住,剛想開口便忍不住一陣咳嗽,這一咳嗽便好似一粒沙子在喉嚨裡一般,停不下來。

秦舒見他咳得厲害,不敢再刺激他,伸手去撫他的後背,她才從外邊回來,從屋簷下抓了許多的積雪,手上冰冰涼。偏陸賾高熱未退,那手在他背上輕輕撫過,仿佛輕若羽毛,一時冰熱相遇,也覺十分舒服。

過得一會兒,咳嗽止住了,陸賾注意力全在那隻柔荑上,全然忘記自己片刻之前想說什麼話了,隻覺得二人這樣相對,不用說話也是極好的。

秦舒又重新把那碗藥端過來,低頭吹涼了會兒,違心道:“都是我的錯,竟然叫陸大人去睡軟榻,弄得你傷風了,你要是不趕緊好起來,我心裡很過意不去呢?”

那藥喂到陸賾唇邊,他張開嘴,咽了下去,很苦很苦,直把那碗藥喝完,便見秦舒站起來就要走,他一把抓住秦舒的手腕,實是肺腑極想問之話,卻也難問出口。

秦舒叫他握著手腕,不明所以:“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風寒就是這樣的,忍忍就好了……”

陸賾咬牙問她:“你就這樣嫌棄我?”

秦舒心裡嗬嗬直笑,回他:“陸大人,此話怎講?我這樣的女子,隻有旁人嫌棄我身份寒微,毫無見識的份兒,我又哪裡敢去嫌棄彆人呢?”

陸賾本還生氣著,聽見這一句,去瞧她的臉色,見她站在原處,神色間都是同五年前一模一樣的倔強,他忽地輕笑出聲,倘若真對自己無一絲一毫掛懷之處,倘若真那麼怨恨自己,如今耿耿於懷的偏偏為何是‘身份寒微,見識淺陋’這句話,而不是彆的什麼事情?

秦舒見他一時怒,一時笑,這樣喜怒無常叫人驚心,又聽他道:“你不用回答我,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秦舒撇撇嘴,心道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的人能有自知之明,真是極不容易的。陸賾鬆開她的手:“你想出去逛,就帶人跟著,隻是這裡冷,你向來體寒,彆逛得太久。”

秦舒聽他這麼說,自然樂意出去,也並不想在他麵前待著。出了門,便瞧見沈小妹手裡正拿著絲線,走過去,見她正在窗前描花樣子。

沈紈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女工向來不好,叫秦姐姐見笑了。”

秦舒見她針法是果然疏漏的,但是描的花樣子卻彆有神韻,就知道她這樣的姑娘,也是進學讀書過了的,搖搖頭:“花樣子很彆致!”

沈紈大方健談,當下請了秦舒進屋子裡去,備了熱茶跟點心,親親熱熱攀談起來,坐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起身回去的意思,心裡奇怪。

等再喝了幾杯茶,果然見外麵丁謂來催:“夫人,大人請您回去一趟。”

這話一出,果然見秦舒臉色一僵,沈紈勸道:“秦姐姐,許是陸師兄有要事同你商量,你還是過去一趟吧。”

秦舒勉強笑笑:“見笑了。”

她在沈紈哪裡少說也坐了兩三個時辰,回去的時候,陸賾的高熱已經退了,後仰在背靠上閒閒地翻書,見秦舒進來,指了指榆柳桌麵:“用飯吧,等一會兒就冷了。”

秦舒走過去,見是一小碟麻婆豆腐和一條紅燒魚,這兩樣菜放在京城大通票號的食堂裡不算稀奇,可在這個小山村,不說新鮮的魚,就是這海外傳來的辣椒就極為難得。

這個朝代的人大抵隻有雲貴蜀地的百姓吃一點辣,其餘地方的人都吃得清淡,偏偏秦舒自己是無辣不歡的,這菜倒是合她的口味,她也差不多一天沒吃飯了,當下坐在桌前,就著那豆腐和鮮魚,倒是吃了兩碗飯。

陸賾見了放下書,道:“你過來。”

秦舒極不情願,坐在那裡慢悠悠喝了杯茶,這才過去,叫陸賾抓住手腕,捏了捏,吐出兩個字:“太瘦!”

說著,見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支玉鐲,戴在秦舒的手腕上。這玉鐲雖然很潤,但是品像看起來卻算不上太好,中間還裂開了,用金箔鑲嵌起來,秦舒自問還算了解陸賾,他不入眼的東西,也不會送給彆人。

秦舒正疑惑著,就聽陸賾道:“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叫我傳給我將來的妻子。芙蓉偎失火那日,這鐲子不知怎的從匣子裡掉到地上,摔成兩截。回京城後,遇見一位金器大師,他說這斷了的玉鐲也是可以接回去的。”

陸賾摩挲秦舒的手腕,望著她問:“你說,斷了的玉鐲可以接回去,斷了的情份還能接回去嗎?”

秦舒無奈地歎氣,她有的時候真想搖搖陸賾的腦袋,你千方百計地把定武侯困在宮裡,不就是想這個時候去宣府殺他個措手不及嗎?你不趕緊去辦正事兒,整天在這兒糾結情分不情分的,簡直就是腦子進水了。不過她心裡也知道,陸賾現在不就是用這個來拿住她麼?

秦舒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我不知道。”

見陸賾垂著眼眸不說話,她實心實意地勸道:“其實老糾結過去,也沒什麼意思,咱們都得朝前看。你也彆老是把我以前的話放在心上,我那時候說不做妾也不過是托詞。我壓根就不想嫁人,我就喜歡一個人過日子,要不然這五年也不是沒有合眼緣的人。要嫁人早就嫁了……”

這一番話太長,秦舒換了口氣,接著道:“你那天不是說自己十七八歲喜歡的那位姑娘,現在新寡,那你就去提親嘛,少年時的情份才更加真摯……”

她說著說著,見手腕上叫陸賾握得越來越緊,識趣地停下來:“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不過,我說的都是心理話,都是為你好……”

陸賾緩了好久,才咬著後槽牙道:“你是不是打算氣死我?”

秦舒訕笑,那倒是沒這個意思,還指望你去宣府呢?她見他一時臉色發白,伸手輕輕撫他胸口順氣:“好了,陸大人賞我鐲子,我領賞,行了吧?”說著,抬起手腕,晃了晃金鑲玉鐲子。

這場景,倘若不知二人心裡各自的打算,隻這麼瞧著,倒也算一對兒璧人,丈夫送妻子首飾,妻子戴上給丈夫看。

陸賾不知想到什麼,臉色緩和了些,他道:“我十七歲的時候,中了狀元,跟著一班同年去大臥佛寺賞花,那裡的姻緣簽頗靈,大家起哄,我們這幾個沒成親的都迫不得已抽了一簽。旁人的倒還好,隻我的那個簽文叫大和尚瞧了,蓋在禪桌上,不肯說。”

“一眾人都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簽,當下起哄往彆處去。我心裡實在奇怪,後來返了回去,那大和尚隻得告訴我,那簽說的是姻緣坎坷,將來河東獅吼,畏妻如虎。”

秦舒坐在他旁邊,這等拐彎抹角的話,她沒有回答的欲望,偏偏陸賾去拉她的手,嗯一聲:“你怎麼看?”

秦舒沒辦法,隻好道:“都是封建迷信,你將來娶一個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大家閨秀,又怎麼會河東獅吼呢?”

陸賾淡淡撇了她一眼:“可是我想娶的人,偏偏不是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女子。”

秦舒坐在那裡,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印象裡他仿佛沒說過這種叫人肉麻的話,怎麼幾年不見,還變成一個‘怨婦’一樣的人,好像自己此刻不答應他,便辜負了他一片深情?

陸賾沉默著等她,他是認真的,清醒的在問她,不是氣話、不是醉酒後的醉話。良久,才見她抬頭皺著眉道:“陸賾,你為什麼老是逼我?”

陸賾不回答,心道,倘若不耍這些小手段,隻怕她此刻還像在京城一樣對自己理也不理,兩人哪兒能這樣坐著心平氣和地說話呢?

秦舒摩挲著自己手腕上的玉鐲,撇向一邊,不去看陸賾的眼睛,半分真心半分假意道:“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你隻知道用手段強迫我屈服於你的意誌。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這樣,一點兒也沒變。難道你以為,五年前我是因為你不肯娶我為妻,我才走的嗎?你從來都不在乎,我到底想過什麼樣的日子,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隻一味兒把你認為重要的東西塞給我。從前是珠寶田地鋪子,現在是正妻的名份,難道我很在意的是這些嗎?”

她這些話,本是敷衍,卻也是真心話,陸賾聽了,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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