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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曲渚眠 1697 字 1個月前

出了正月,天氣便熱起來,陸賾在甲板上打了一套拳,便渾身出汗起來。他走進船艙裡邊,在淨室內一桶冷水淋下來,無比愜意。身上套了件褚色雲紋圓領袍,一邊係腰帶,一邊走出門口,端起一旁侍立的丫鬟托盤上的茶,喝了一口,問:“夫人醒了沒有?”

那丫頭聲音跟蚊子一樣小,低頭縮肩,並不敢抬頭瞧陸賾:“回大人,夫人還不曾醒,午間端了清粥進去,夫人說待會兒起了再用。”

陸賾聽了便皺眉:“糊塗,主子不肯用,你們倒也不知道勸?”

這丫頭是這船上的,見過陸賾前些日子把人拷打得血淋淋的模樣,當下嚇得跪下請罪:“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陸賾揮揮手:“自個兒下去領罰!”他撥開一串粉色珍珠的簾子,進了裡間,地上是猩紅長毛地毯,描著大幅盛開的牡丹,踩上去一丁點聲音也無。一旁的窗戶大開著,吹來微微的帶著腥味的海風,一抹殘陽斜斜地打在石榴浮雕的窗格子上,整個船艙都染了些暖橘色。

地上散落的衣衫已經被丫鬟抱了出去,一旁黃花梨龍首架上垂著一套暗綠織金紗祥雲短衫,蔥綠妝花緞馬麵裙。

架子床一旁的小櫃處放著中衣、小衣,層層疊疊的秋香色碧紗帳包得嚴嚴實實,隻床邊垂著美人一節賽雪皓腕。

陸賾悄聲走過去,把幔帳用鏤空龍鳳金鉤掛起來,邊見秦舒側著身子睡得正香,青絲散落在一邊,肩頭胸口有些微微的紅痕。她一身皮肉生得極嫩,陸賾自問並未怎麼用蠻力,反而自己時時忍耐,處處顧著她的感受,不過多要了一會兒,身上便青青紫紫,看著頗為嚇人。

陸賾從袖子裡拿出一瓶碧玉膏子,中指上沾了一點,輕輕往她肩頭探去,不過一會兒便見秦舒睜開眼睛,道:“起來用過飯再睡吧!”

秦舒眼下一片青黑,臉上依舊是倦色,她把被子拉到臉上蓋住,吐出三個字:“我不餓。”

陸賾把被子拉下去:“不是前日裡嫌熱不透氣,這才換了碧紗帳麼,現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你倒不嫌熱了?”

他把小衣、中衣拿過來,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卷了一縷頭發。秦舒不管他,偏著頭繼續眯了一會兒,便見他一隻手掀開被子一角摸了進來,涼涼的乾燥的手掌從腰間滑過,往下而去。

秦舒皺眉,踢他一腳,反而叫他捉住腳踝,倒打一耙:“我替你擦藥,你反倒動手動腳起來。蓋因你平日不用心進食,這才不過略動一動,就這樣沒精神。”

陸賾見她坐起來,氣得臉色發青,不敢再逗她,替她掩了被子:“你睡吧,我不鬨你了。我也不吃了,等你睡夠了,晚上陪你用。”

秦舒壓根不搭理他,從一旁拿了小衣、中衣穿上,就見陸賾把橫架上的短衫、馬麵裙遞過來,穿戴好,便對外麵候著的丫頭:“小蓮!”

進來的不是小蓮,是另外一個丫頭,端了熱水進來:“夫人!”

秦舒走去淨室洗漱過了,等這丫頭給自己梳頭的時候,這才認出來:“小蓮去哪兒了?”

那丫頭低著頭:“小蓮沒當好差,管事罰她在甲板上跪三個時辰。”

秦舒不過鬆鬆挽了一個墮馬髻,隨手插了一支木蘭白玉簪,回頭問:“小蓮犯什麼錯了?”

陸賾尋常雖不打罵下人,卻也十分嚴苛,但有不妥當之處,這些人便要受罰,又知秦舒心軟,並不肯說原因,秦舒見狀道:“叫她起來吧,甲板上那麼大的風,沒得叫吹壞了。”

那丫頭見陸賾並不反對,當下屈膝,高興地出了船艙。

秦舒坐在蓮花方凳上,手上抹著潤手的膏子,道:“也不必跟這些小姑娘計較,倘若差事辦錯了,說幾句就得了。”

陸賾走過去,見銅鏡裡的她眉彎如新柳,敷了一層薄薄的珍珠粉蓋住眼睛的青黑,臉頰上上了丁點兒胭脂,顯出淡淡的粉色來,氣色好了許多。覺得她頭上太單調,往台上匣子裡撿了鑲紅寶石瓔珞金釵插在秦舒雲鬢上,微微偏頭,便見珠翠輕顫。

秦舒臉色未變,推開他的手,往外間來,見丫頭們捧飯安著,一道道的菜魚貫而上。陸賾跟出來,替她舀了半碗魚頭豆腐湯:“飯前先喝半碗湯,才是養生之道。”

那湯乳白色,極鮮美,秦舒慢悠悠喝了,又添了一勺,這才問:“上船已經七八日了,按理說早就應該到了,你到底要去什麼地方?”

陸賾夾了一塊兒鴿子肉放在秦舒麵前的青碟子裡:“你多吃點,多長點兒肉,我便告訴你。”

秦舒冷冷瞧了他一眼,放了筷子,吃了口茶漱口,便往裡間去。書案旁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一大樽桃花,開得極豔,她坐了會兒,往硯台裡倒茶磨墨,提筆寫字起來。

陸賾討了個沒趣,用過飯,度量她臉色好看了些,這才往裡頭來。已經點了燈籠,秦舒正在燈下寫字,他走過去,見那紙上的字,骨架神韻已經與自己一般無二了。他笑笑,忽然想起在桂雲樓見珩兒的第一麵,他指著一個字道‘大叔這個字同我娘親寫得很像’。

秦舒坐著的椅子很寬大,陸賾擠了過去,見紙上寫著的是——小額銀票發行概述,問:“你既不再管票號的事情,做什麼還寫這個?白費精神,還累得手腕疼。”

秦舒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把那紙揉成一團,丟在一旁:“解悶唄,不然我還能乾什麼,整天陪著你縱欲胡鬨嗎?”

陸賾無可辯駁,卻也不打算改,叫一個男人憋了五年,不知肉味兒便也罷了,如今食髓知味,哪裡肯節製呢?他打橫攔腰抱起秦舒,便聽她一聲驚呼,即便是埋怨也覺得聽起來順耳:“陸賾,你發什麼瘋,我可比不得你,我還疼著呢!”

陸賾悶笑一聲,問:“你什麼地方疼,我親自服侍你,給你上藥?”

秦舒立刻閉嘴,見他往楊妃榻而去,拿了棋盤過來,道:“你既然嫌悶,我來陪你下棋,記得從前連溫陵那老……”

老匹夫……

陸賾頓了頓:“從前連溫陵也讚你棋藝了得,本想問問你同誰學的棋,可後來一忙,便忘了。”

秦舒愣了愣,並不想下棋,卻還是捏起一粒白子,按下,緩緩道:“我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學棋,十五六歲便棄了,不算太認真……”

這話在陸賾聽來自然不算是實話,奴婢出身的董憑兒,去哪裡學棋呢?

……

這天夜裡,陸賾體恤她,隻安安靜靜抱著,到了半夜,便見他起身穿衣。秦舒根本沒有睡著,見此坐起來,問:“你到哪兒去?”

陸賾拉著她的手坐下來:“去見一個老朋友,你安心睡一覺,明兒傍晚我就回來了。”

茫茫大海之上,哪裡是去探訪老友的呢,不過是早就約定好的罷了。秦舒儘量叫自己的神情顯得柔和起來:“什麼時候回京城,我想珩兒了。”

陸賾隻覺得她此刻十分戀戀不舍,倒仿佛全心全意依靠著自己一般,他低頭輕輕啄了一下櫻桃小口:“我回來之後,就立刻改舵回京城。”

秦舒望著他怔怔發愣,隻說了四個字:“早去早回!”

陸賾點點頭,出了船艙,另乘了一艘鷹船往五十海裡外的駛去。本就是在閩浙時的交情,又身家性命相托過,陸賾隻身去見這位聞名四海的老船主,並不擔心。

二人相談盛歡,又敲定了來事,他喝了點酒,乘船返回,站在小船的夾板上遠眺,天高雲闊,風和日麗。

他正想叫丁謂加快航速,便聽丁謂聲音發抖,指著前麵道:“爺,船……船要開過來了……”

陸賾抬頭,見前麵一艘十七八丈的寶船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他臉色大駭,連忙吩咐:“轉舵、轉舵……”

隻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這是一艘小小的鷹船,這樣大的寶船駛過來,隻怕是海浪都能將它徹底掀翻。他話音落下,便見那寶船撞了上來,陸賾整個人被甩在桅杆上,吐出一大口血,五臟六腑都疼起來。

整個鷹船的龍骨都叫撞成了兩半,陸賾頓時落入海水裡,連一塊兒碎落的夾板都未抓住,他慢慢往下沉去,心裡卻還在想:“這麼大的寶船,民間是絕對不會有的,倘若是軍艦假扮,那這個地方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又到底是誰的人呢?”

第二天傍晚,秦舒端茶靠著燈坐了半晌,直等到天亮,也並未聽見陸賾回來的消息。第二日,陸賾留下的一位心腹便上前來稟告:“夫人,爺同我們說好,昨晚便會回來,即便是有什麼耽誤了,也會叫人回來報信。屬下想,咱們還是去瞧瞧才是。”

秦舒端著茶,隔著簾子笑:“我看不必,爺是什麼性子我們都知道,叫我們在這兒等,我們便在這兒等便是。外頭風和日麗,哪裡會有什麼事呢?再則,爺去的可是機密之地,隻怕我們貿然尋去並不好。”

那人聽了,心下詫異,也並不反駁,隻第二天一大早便遣了一艘小船沿途尋過去。直尋到三十海裡開外,這才見飄得遠遠地一兩塊兒殘破的夾板,趕忙回去稟報。

那人大驚,也不管秦舒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當下叫了改了方向,又走了一日,這才見茫茫海麵上丁謂抱著一塊兒木板慢慢飄著。

丁謂是習武之人,在水裡泡了兩三日,本不算什麼,隻是船被撞翻的時候,肩膀上被劃開了一大道口子,失血過多,叫人救上來的時候,喝了一大袋水,這才說得出一兩個字:“快去前邊尋爺……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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