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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曲渚眠 1690 字 1個月前

陸賾收斂笑,並不去瞧左右同審二人,反而直愣愣盯著秦舒,道:“我看這婦人說話不儘不實,打上二十棍也好!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那姓胡的得了陸賾的吩咐,當下喝庭下錦衣衛士:“陸大人說的很是,這樣的婦人合該教訓。來人,打上她二十杖。”

錦衣衛廷杖用的水火棍,不比尋常,是由栗木製成,一端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刺。二十杖打下去,有些連皮帶肉都剝落下來,狠一些打得癱瘓在床的也是有的。更何況,這時用刑杖打,是要剝去婦人衣衫,以示淩\辱的。

秦舒抬頭,左右錦衣衛來拉她,她望著陸賾見他臉上含著淡淡的笑,迎著秦舒驚詫的目光,毫不躲閃。

秦舒緊緊握住自己的腰帶,道:“三位大人何必用刑,我招就是了。”

姓胡的當下喜不自勝,揮手叫人退下:“好,犯婦秦氏,速速招來。”

秦舒垂下眼眸,瞧著眼前三尺青磚地:“我可以說,隻是事關機密,我隻能跟陸大人一個人說,還請暫退左右。”

胡大人皺眉,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便聽旁邊陸賾道:“請二位大人,往後邊寬坐吧!”

李白圭笑笑,當下甩甩袖子站起來:“請吧,胡大人!”

眾人都退了出去,連大門都緊閉,一時之間正堂之內便隻剩陸賾、秦舒二人,一人端坐公正廉明的牌匾之下,一人跪在青石涼磚之上,遙遙相望,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說話。

剛才在甬道摔的那一下實在是狠,直到現在還覺得骨頭發疼,手上腳上的鐵鏈又重,她索性坐在地上,撩開褲腿,果然見大半膝蓋都青紫發烏了。

秦舒低著頭還未如何,便見堂上不知道什麼東西帶著風砸了過來,從她眉邊劃過,砰地一聲。轉眼瞧過去,見青磚上都砸了一道淺淺的印子——是堂上的驚堂木。

秦舒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這力道,要是砸過來的時候偏了一點,隻怕連頭骨都要癟一處。

耳邊傳來陸賾的冷笑聲:“犯婦秦氏,你不是有話要說嗎?在這裡搔首弄姿,可救不得你的性命。你這一套,從前蠱惑人,現如今本官可瞧清楚了。”

秦舒聞言一滯,刻薄的話聽得再多,也覺得刺耳,她放下褲腿,收進寬幅裙擺裡,動作間鐵鏈嘩嘩作響。

她抬頭,見陸賾微微抿唇,這是他從前被秦舒氣極了才有的小表情:“我可以說,隻是不知道大人想聽什麼,隻怕說不到大人心裡。”

陸賾後仰靠著椅背上,一隻手鬆鬆搭在紫檀案上,嘴角勾起幾絲嘲諷:“說你如何裡外交通,說你如何傳遞消息,說你如何逢場作戲,說你如何假意承歡,說你如何費儘心思,置我於死地。”

說你如何一絲一毫的舊情都不念,即便你身不由己,即便你有苦衷,聽聞船難的消息,為何連一絲傷情都沒有?為何燒了折子,為何摔了那金鑲玉的鐲子。

秦舒看他盛怒的樣子,隻怕自己此刻承認,他倒是真的會用刑,略想了想,愣愣望著他,眼睛裡盛出幾滴淚來,將落未落:“如果……如果我說我是迫不得已,並不想到如今的境地,你會不會信?”

陸賾望著秦舒,哈哈乾笑了兩聲,斂住笑道:“董憑兒,今時不比往日,你瞧瞧你自己,蓬頭垢麵,渾身酸臭,你這副勾欄做派隻怕最下等的窯子,也掙不了幾個銅板。”

他心裡直覺得可笑極了,可悲極了,當下朝外喚道:“來人,把犯婦秦氏拖下去。杖打二十。”

隻是門外守著的人離得遠,陸賾聲音又小,一時並無人進來。秦舒站起來,問:“錦衣衛杖打,無論男女,都要撥去外裳,赤身受刑,你果真要如此羞辱我嗎?”

陸賾沉默了一瞬:“進得北鎮撫司,人人如此,偏你受不得這份兒折辱?你要怨隻怨自己運氣不好,手段太差……”

陸賾一句話未說完,邊見下方秦舒淡淡瞥了他一眼,並不說話,開始自顧自解自己立領上綠梅型盤扣,一粒兩粒三粒,前襟散開,露出蔥綠色繡蓮瓣將開欲開的肚兜,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來,帶動鐵鏈嘩嘩直響。

陸賾整暇以待,心裡卻更加憤恨起來,嘴裡諷刺道:“青\天\白\日,誘人宣淫,婢女出身,果真毫無廉恥。”

秦舒並不理他,一件一件脫下褙子、雲肩,雲紗中衣,百褶裙,丟在一邊,赤著身子在陸賾麵前散步站定:“我這衣裳貴得很,海天霞色的衫子,輕薄如冰綃,一匹布便價值十兩金子。我還是自己脫了為好,免得行刑的錦衣衛扯壞了。”

陸賾氣得臉色發白,轉青,咬著牙說不出一句話來,聽得秦舒慢悠悠道:“陸大人,可以叫人進來行刑了!又或者,是陸大人要親自動手杖責嗎?”

陸賾坐在哪裡,看著秦舒此刻鎮定又坦然地站在自己麵前,一時隻覺得胸口梗得火辣辣的疼,他揮落案上的簽筒,袖子裡雙手緊握,高聲喚道:“來人!”

外頭人幾步上前,聽見官靴噠噠的聲音,秦舒身子搖晃,卻見推門的一瞬間,陸賾拿起一旁的黑色鬥篷披在自己身上。

那鬥篷是陸賾的,他身量足足比秦舒高一個頭,此刻披在她身上,裹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一截白皙的脖頸。

外頭進來兩個錦衣衛,推開門便見滿地散落的女子衣衫,抬眼望去,便見那犯婦站得離陸賾極近,身上披著他的鬥篷。

兩人俱都低下頭,打量著一地的衣裳,暗暗猜測那黑色鬥篷裡隻怕未著寸縷,剛才這一會兒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孤男寡女,又不知發生了什麼。

兩人低著頭,見堂上陸賾久久無話,問:“大人,可是要喚李大人、胡大人回來接著審問?”

陸賾閉上眼睛,長長籲出一口氣:“本官今日身子不適,明日再審,請李大人、胡大人打道回府吧!”

兩人稱了一聲是,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大門。

秦舒微微發抖的身子卻停不下來,她一雙手去端桌案上的茶,監牢裡根本沒得乾淨的水喝,她正揭開茶蓋婉,便見陸賾伸手拂了過來,一杯茶頓時摔在地上。

秦舒望向陸賾,見他臉上的表情既疲憊又憤怒,她知道自己賭贏了,卻也不覺得開心。

她實在很想喝水,把陸賾麵前的那杯茶端起來,果然沒見他發作,微微喝了一口,還是微熱的。

忽然明白過來,那茶是剛剛旁的男人喝過的,這才叫陸賾撫落。

念及此處,秦舒低頭怔忪起來。陸賾站起來,依然平靜下來,望著秦舒淡淡道:“董憑兒,論心狠,你乃我生平僅見之人。”

說罷,陸賾便拂袖而去。秦舒顧不得這麼多,連忙抱了衣裳,躲到一旁的屏風後麵,穿戴整齊。

過得一會兒,外頭進來了褐衣婆子,尋了一周,見秦舒正坐在屏風後麵,正在穿鞋,她從懷裡掏出來一把鑰匙:“姑娘,奴婢替你把手鏈腳銬解開吧!”

秦舒道了一聲多謝,解開來,不過這麼短短一會兒,手腕腳腕就已經磨破皮了。那婆子道:“奴婢送姑娘回牢房!”

秦舒點點頭,隨著那婆子出了門,不料並不是往地牢而去,反而是往後院的廂房而去。院子裡都是橫亂的雜草,地上的青磚也好一塊兒壞一塊兒,下了些雨,還十分泥濘。

推開門,隻見一桌一床,彆無它物,想來這裡也是關押犯人的地方,雖然也十分簡陋,卻也比陰暗潮濕的地牢裡好多了。她有心想問,是誰安排的,卻也知道即便是問了,這婆子也不知道內情。

那婆子送了秦舒進來,立刻鎖了門,轉身走了。秦舒往那小木床上坐去,見床上的被褥還算乾淨,隻是這時節多雨,微微帶著濕氣,她抱腿坐在床上,小腹墜墜發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子裡漸漸暗了起來,一片漆黑,不辨外物,隻聞外頭不知名的蟲叫,蛙叫,靜謐得有些怕人,叫人想起那些莫名的鬼怪來。

外頭有一抹橘黃的燈漸漸近前,還是上午那個婆子,手上拿著一個食盒,點了一根白燭,牆角還放了個木桶:“這是晚上的吃食,姑娘洗漱了就睡吧。”

說罷,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跟秦舒說,又鎖了門提著燈籠,便走了。

秦舒打開食盒,見是一個饅頭和一碗肉粥,她已經餓了好幾天了,此刻便是白米飯也能吃下一大碗來,當下饅頭就粥吃了個乾乾淨淨。

手腳暖和了些,去提那桶水,發現還是溫熱的,當下驚喜,撕下一截衣袖當做帕子,細細擦了一遍身子,這才覺得舒坦多了。

她抱著那根蠟燭,不知在床上坐了多久,這才合衣倒頭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也許隻有一小會兒,秦舒聽見外頭腳步聲,開門的鎖鏈聲的時候,蠟燭已經燃儘了,屋子裡依舊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門被推開來,湧進一股帶著濕氣的涼風,秦舒從床上坐起來,立刻分辨出來——這是陸賾的腳步聲,總是一步一步很穩當,就如同旁人給他的判語,老陳穩重。

他並沒有走過來,隻站在秦舒床前三步遠,默默瞧了秦舒一會兒。這裡很暗,其實除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什麼也看不見。

但是秦舒此刻臉上是什麼形容,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是從來不會在自己麵前示弱的,她必然後背挺得直直的,十分倔強,也必定絕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任何事情。

也是,手刃一個糾纏自己的無恥淫賊,又有什麼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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