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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曲渚眠 1709 字 1個月前

賈小樓捧著茶,一味兒低著頭瞧著地麵,他虛虛挨了個屁股,坐在如意紋方凳上,仿若個受驚的鵪鶉。

門開了,茶房裡進來個青綢小廝,也不搭理他,自顧自倒了杯茶吃,斜斜睨了一眼,心裡忒一聲,罵一句買屁股的貨,麵上還笑嘻嘻:“賈老板今兒怎麼來了?”

賈小樓笑笑,這種貴族豪奴他是不敢得罪的,拱拱手:“這鄙人也不知,是江管家吩咐人叫我來的,想來是貴府要辦喜事,唱堂會的緣故吧。”

小廝扯了扯衣襟,擦了把汗,一邊往外頭去,一邊道:“這你可得上心了,我們府裡好容易有一樁喜事,不說漢王、公主、閣老都有賀禮,便是宮裡也諸多賞賜……”

他正磨牙著,迎麵來了內院的姐姐,笑著彎腰打千:“小茴香姐姐。”

小茴香早已經嫁了人,隻是嫌棄夫家的姓難聽,旁人叫她吳規家的,聽起來像叫她烏龜一樣,索性還如同往常一樣稱呼。

小茴香問:“賈老板呢,大人見完客了,喚他到書房去。”

賈小樓忙出來,跟著小茴香往書房去,一路上見園子裡正栽花種樹,碗口大的開著花苞的海棠樹整棵移植過來。

進了書房,餘光見堂上一人正臨窗執筆作畫,見著他來放下筆,吩咐:“都下去吧,這兒不留人侍候了。”

侍立的下人都退下,賈小樓跪下磕頭行禮:“草民賈小樓拜見尚書大人!”

天氣逐漸熱起來,陸賾隻穿了一件薄衫,閒閒倚著椅背,並不叫人起來,問:“我問話,你需如實答來。”

賈小侯不經嚇,跪在那裡連連點頭:“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陸賾問:“秦掌櫃從前愛聽你的戲?”

賈小樓頭低得更加厲害,這時節,誰人不知陛下給陸尚書同秦掌櫃賜婚了,一時隻怕陸賾是要算從前的舊賬:“秦掌櫃其實不大愛聽戲,隻是偶爾去捧場。”

陸賾抬了抬眼皮,問:“她說你長得像她的一位故人,那故人是誰?”

秦舒其實從不說這些,隻是時間長了,賈小樓一兩句旁敲側擊,便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並不知具體姓名,隻有時秦掌櫃喚了我去小檀園下棋,偶爾錯神,倒是喊過阿宴這個名字。小人也曾問過秦掌櫃,隻從沒說過什麼,隻知道長相上有幾分相似,從前常常和秦掌櫃下棋……”

…………

賈小樓跪在裡麵,也不知被翻來覆去地拷問了多久,出尚書府門的時候,太陽都落了,門口等著一頂小轎:“崔爺請您今兒晚上去他府裡一趟唱兩句,您賞臉。”

陸賾的書案上,密密麻麻寫了剛才賈小樓的供詞,他又從旁邊的的匣子裡取出一封賀九笙臨走之前留下的書信,仔細比對,回想秦舒往日言行,骨子裡的叛逆不服,雖是丫頭卻從不覺自己卑賤,異於常人。

又從南京調了當時的家下人回話,便知她十歲上落水之後渾然變了個人似的。

陸賾是孔聖人的門徒,從來不信神鬼之事,此刻也有幾分相信了,恐怕此董憑兒非彼董憑兒了。她從前喝酒後說的醉話、胡話,也都能一一聯係起來了。

他這次去小檀園走的是正門,下人恭恭敬敬請到秦舒所住的明光堂。到的時候秦舒還在議事廳議事,並不見人影,珩哥兒坐在書案前寫大字,從窗花格子裡瞧見陸賾也渾似沒瞧見一樣,頭也沒抬。

秦嬤嬤給陸賾上了茶:“您寬坐,姑娘在外頭同掌櫃們商議事情,奴婢去請了小公子出來見客。”

說罷各自端了一小碟子奶油鬆釀酥卷、糖霜小米糕進去,見珩哥兒繃著一張臉,笑道:“我們珩哥兒下午就沒用飯,現如今還不吃些甜的。這可是乘著姑娘不在,嬤嬤專門去小廚房給哥兒端的。”

珩哥兒最愛吃甜,當下擱了筆,拿起一小塊兒奶油鬆釀酥卷咬了一口,道:“嬤嬤,新換了廚子嗎?怎麼比以前的鮮甜多了,連一點奶腥味兒都沒有。”

秦嬤嬤順勢道:“這是尚書府薦來的廚子,做這些點心是頂頂拿手的,連姑娘平素不愛吃的,也多吃了一塊兒。”

珩哥兒隻當做沒聽見,又咬了一口米糕,秦嬤嬤取了手絹擦他嘴角:“小公子,聽嬤嬤的話,姑娘不在,論理是該你出去待客的。便不說這個,以後也是要相處的,將來早早晚晚都要改了稱呼的。”

珩哥兒癟癟嘴,賭氣道:“我才不要,我姓秦,他姓陸,旁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親生的。不是親生的,為什麼要改稱呼?”

秦嬤嬤哪裡知道這就是親生父子呢,隻想著為珩哥兒好,總不好鬨得太僵,見他倔脾氣,隻好道:“那不是親生的,即便是外頭票號那些叔叔伯伯,姑娘不得空,你不也常常去見客嗎?怎麼這回偏偏不肯出去了?”

珩哥兒哼一聲,端了碟子,趴到窗前,廊下的石缸裡養著紅色的遊魚,他掰了塊兒點心扔過去,果然見紅紅綠綠的金魚爭搶起來。

秦嬤嬤跟過來:“哥兒這性子真是十足十隨了姑娘。”她勸不動,正想著轉身出去,便見陸賾繞過山水四季屏風進來了,她正不知道怎麼打圓場,就見陸賾揮揮手:“嬤嬤去議事廳侍候吧,要是太晚了還沒商議完,您就勸著她點。”

秦嬤嬤應了一聲,臨出門前又望了望珩哥兒,頗不放心:“小公子的性子跟姑娘是一模一樣的,還請大人擔待一、二。”

陸賾失笑,這樣鄭重其事的,倒顯得他心胸狹窄得要跟個五六歲的孩子計較,何況這孩子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此時,也得了教訓,往日哪裡耐煩下人置喙主子的事,隻這老嬤嬤是好心,又是秦舒親近之人,免不得耐心些,多幾分尊重:“您放心,我心裡有數。”

陸賾倒水磨墨,珩哥兒依舊趴在窗戶上,背對著他,並不理人。等陸賾寫完了一篇小令,還見他端著空盤子趴在窗邊,暗自笑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

陸賾敲敲桌子,問他:“下個月初六便是大婚的日子,你是留在小檀園,還是跟著去尚書府。不過,我看你的樣子,肯定是不屑去我的尚書府的。這樣也好,你娘如今又有了身孕,身子漸漸沉了,你要去跟著她去,免不得叫她費神。”

珩哥兒果然轉過身子來,一雙眼睛圓圓地瞪著陸賾:“你說了不算,憑什麼叫我娘去住尚書府?”

陸賾招招手,見他梗在那裡不過來,笑笑,耐心道:“能告訴爹爹,你為什麼這麼厭惡我嗎?”

珩哥兒抿抿唇,隻裝作不懂:“大叔,你自己沒兒子,便隨便亂認的嗎?我姓秦,我自己有親生父親的。”

陸賾失笑,果然,不論是性子還是口才,都是十足十隨了秦舒,他伸手去摸他虎頭虎腦的小腦袋,卻叫他一偏頭躲開來。

陸賾無奈,想著日久天長,並不急於一時,隻得站起來:“你繼續寫功課吧!”便抽了本書,坐在一旁瞧起來。

父子二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陸賾偶爾覷上一眼,指點珩哥兒執筆的姿勢、運筆的技巧:“練字練的是心,筆隨心轉,筆隨意動,字跡才不凝澀。”

珩兒雖不做聲,卻也聽他的指點,又寫了兩大張字,寫到最後便是自己也覺得又些許進益。

陸賾站在他旁邊,滿意的點點頭,見他用來練字的是一篇時人寫程文,道:“你這個年紀正是打基礎的時候,萬萬看不得這些束手束腳的八股文。即便是進學,那也得先認真學幾年的《三通》、《四曆》來。代聖人立言不假,這些高頭講章是些嚼爛了的甘蔗渣兒,臨上考場那年,學一學便足夠了。”

這同先生講的全然不同,珩哥兒愣了愣:“可是先生說,八股文寫得好,便是做什麼文章都不在話下,寫詩得詩,要賦能賦。便是我現在年紀小,看不太懂,早早熟悉了起承轉合也是大有益處的。”

陸賾笑笑:“哪裡來的老夫子,恐怕連舉人都未中。”一麵提筆在宣紙上寫了幾本書:“你這個年紀要學的是這幾本書才是。你要是願意,每日早晨抽一個時辰到尚書府聽我講學,如何?”

三元及第的狀元給自己講學,這誘惑不可謂不大,珩哥兒翻了翻白眼,正猶豫著,便從窗戶裡瞧見秦嬤嬤扶著秦舒從月洞門裡過來。

他從凳子上滑下來,登登登跑過去,牽了秦舒的手,一邊撒嬌說想去大臥佛寺看櫻花,一邊又顯擺似的絮叨今天自己又讀了什麼書寫了幾篇字。

秦舒進得屋子,叫陸賾扶著坐下來,手裡細細瞧過了那幾篇字,笑著誇他今日用心,才說了兩句,就聽陸賾道:“時辰也不早了,你梳洗了就睡吧,叫嬤嬤送他回去安置了。”

珩哥兒哪裡肯聽他安排,鬨著要跟秦舒一起睡,偏陸賾不許,還拿大話將他:“你如今也是正經開蒙了的人了,倘若日後同窗來往,旁人知道你這個年紀了,還像奶娃娃一般同母親一起睡,豈不是要笑話你。”

秦舒摸摸他耳垂:“彆聽他的,你去洗了澡,便自己上床去睡就是。我在這裡等外頭的一份兒文書,等他們送來看過了再睡。”

珩哥兒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果然被唬住:“那我去碧紗櫥裡睡。”他隻覺得叫陸賾留在這兒,升起一種不安感來,並不太信任他,畢竟可是有提劍闖門的先例的。

秦舒自去洗漱了,穿了中衣出來,安胎藥剛好送來涼了一會兒,喝了一口,見陸賾還沒走,歪在床上,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

她走過去,認了出來,好像是自己從前在揚州時節為了賣錢,寫出來的棋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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