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1)

心眼 北南 1664 字 1個月前

喬苑林徹底啞火,像一滴水珠砸在燒紅的鐵板上,滋啦一聲冒著煙霧蒸發,他微張著唇,喉間隻能吐出一片無意義的氣音。

這些天著魔般的拚命,差點摔在樓梯上的急切,想討人一笑的全部期待,都被梁承蓋棺定論的一句話擊碎,變得意義全無。

他太憤怒了,簡直是悲憤!

那張費勁心力得到的推薦信成為了廢紙,喬苑林伸手奪過,彎腰斂起其餘幾張,緊咬牙關,讓聲音儘量保持平穩。

“好。”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梁承微側著下頜,目光低垂在桌角上,那裡放著一板空掉的咽喉藥,九顆,昨晚喬苑林整整練習了九遍。

這一場爭吵驚動了王芮之,老太太沒上樓摻和,把燉好的盅放冰箱裡,估計外孫今天不會再有胃口。

喬苑林回房間鎖上門,神經和身體猛地一鬆。他爬上床,半仰在床頭和牆壁的夾角,雙腿攤成六十度,整個人頹喪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極度的憤怒過後,他開始難過。

走廊一陣腳步聲過去,梁承下了樓,隨後摩托車呼嘯著衝出巷子。

喬苑林從胸前的口袋裡拿出那枚紐扣,四個小孔,盯久了些許眩暈,他攥入手心閉上了雙眼。

大概是累了,喬苑林渾身脫力,下巴硌著徽章睡著了。

他睡了一下午加一整夜,醒過來眼冒金星,修長的脖子摸上去硬硬的,上火,滑動喉結時會疼。

王芮之出門買菜了,喬苑林洗個澡下樓吃東西,冰鎮過的木瓜桃膠滋味更甜,他一勺一勺往嘴裡送,手機響起上周定好的鬨鈴。

提醒他離法語考試僅剩一周。

山體滑坡是不是從一粒石頭開始的?喬苑林狀似複原的精神產生一條裂隙,他一時不明白,怎麼永遠有那麼多事情?忙前忙後有個屁用?

他要垮了,要崩潰了。

瓷勺摔在托盤裡,喬苑林來不及起身,扶著桌沿吐了一地。

門鎖轉動,梁承夾著頭盔進了玄關。他一夜未歸有些疲倦,聞到酸氣,抬首看到喬苑林因嘔吐被鼻涕淚水斑駁的臉頰。

連桌子都沒擦過的人,抱著紙巾盒蹲下去,清掃了很久,久到梁承緩過神,擰開門再一次離開。

這一次爭吵之後,整幢房子都冷冷清清。

喬苑林沒有刻意躲著梁承,但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和梁承相處。他學著自己設置洗衣機,自己晾衣服,晾乾了自己收。他照常使用書桌,梁承回來他就走人。

他一句話都不說,梁承也不理他。

其實梁承根本不怎麼回來,天不亮就走,半夜才回,去幫人追債或彆的什麼,喬苑林不清楚,也不再關心。

法語考試在周六,大清早,王芮之預備了一桌中西合璧的早餐,擺了七八碟。

喬苑林拽著書包下來,問:“姥姥,你發財了?”

“我去哪發財?你這些天養胃淨喝粥了,給你換換口味。”王芮之放好筷子,“喝牛奶還是芝麻糊?”

喬苑林都想喝,說:“把牛奶兌芝麻糊裡。”

“幺蛾子,小心又吐了。”王芮之給他盛芝麻糊,一邊往樓梯上瞧。她天剛明就起來了,沒見梁承出門。

桌上三雙筷子,喬苑林懂了,老太太這是擺了一桌講和酒。他假裝不知道,掰開一個鮮肉包細細咀嚼。

後巷又在大聲吵罵,沒一會兒,梁承從樓上下來,黑t恤和黑色的運動長褲,他不準備出門的時候經常穿這一身。

王芮之立刻道:“小梁,過來吃早飯。”

梁承說:“不用了。”

“你後半夜才回家,不餓嗎?”王芮之實在受夠了這兩個冷戰的小年輕,隻得倚老賣老,“多少吃點,我忙活這一桌可不能浪費。”

那一桌早飯豐盛得令人不好意思無視,梁承最終沒拂王芮之的意,走過去坐下。

吵架聲歇斯底裡地進入,能想象出當事人臉紅氣粗的模樣,結尾擲地有聲,高亢得分辨不出男女,隻聽吼道——

“再搭理你!我他媽是王八蛋!”

喬苑林埋頭吃包子,湯汁油滑,沒夾住掉進了芝麻糊裡。梁承嚼著一片烤過頭的吐司,微苦,越嚼越沒胃口。

王芮之強行找話聊,說:“小梁,彆仗著年輕,覺一定要睡足了。”

梁承:“嗯。”

“都忙什麼呢?”王芮之問。

喬苑林抬起頭,衝老太太蹙眉示意她不要問了。可王芮之沒看見,他把碗一推,插話道:“姥姥,我剩下的不喝了。”

幾乎同時,梁承回答:“收二手黃金。”

王芮之有些驚訝,卻不好詳細追問,轉頭接喬苑林的腔,說:“飽了嗎?”

“嗯。”喬苑林擦擦嘴,“我考試去了,下午回來。”

王芮之叮囑道:“檢查一下證件帶齊了沒有,路上當心車,彆買小地攤的東西吃。”

喬苑林走到玄關換鞋,從兜裡掏出考試證,覺得還是裝包裡穩妥一點,他拉開拉鏈,一抬頭看見掛鉤上的摩托車鑰匙。

大門關上,梁承喝完牛奶幫王芮之收拾了餐桌。他本來要去看小樂的,現在爭吵平息也沒了必要。

喬苑林下午回來,他可以睡一覺再出門。

梁承經過玄關不經意地一瞥,停下來,掛鉤上的車鑰匙光禿禿的,綁在扣環上的平安結不見了。

他走過去,平安結沒找到,撿起了落在鞋櫃上的考試證。

這個糊塗蛋,被囑咐過還能忘。梁承打給喬苑林,不出意外地沒人接,掛斷再打,還是不接,估計鐵了心要跟他絕交。

梁承讓王芮之來打,照樣打不通,王芮之說:“這孩子,可怎麼辦哪?”

考試證上有考試地址,在市中心一個會展廳,出租車打個來回肯定堵在半路。梁承摁滅手機,摘下車鑰匙和頭盔出了門。

出租車駛上寬闊的明康大街,喬苑林在後排仰坐著,心不太靜,交通電台裡正播報高速路口的一通追尾事故。

他嫌煩,說:“師傅,能不能關掉?”

“這可不行,我得了解路況。”司機大叔不肯關,“小同學,你不愛聽就玩手機嘛。”

喬苑林把手機提前設置了靜音,塞在書包裡,他懶得拿。

路口等紅燈,司機問:“會展中心四個口,在哪一個停?”

“我看一眼。”喬苑林沒記住,不得不打開包,翻遍內兜卻沒找到考試證,“誒?我裝進去了啊。”

他有點慌,又翻了一遍確認沒有,回想出門之前,他看見梁承的車鑰匙,把考試證放在鞋櫃上,然後解平安結,解完……

綠燈了,司機一腳油門駛過路口。

“完了完了,”喬苑林趕忙說,“師傅,掉頭返回去。”

司機為難道:“你不早說,剛過路口,這條街不讓掉頭。”

“那怎麼辦?”

“望見下一個路口的銀行大樓沒?到那兒才能拐。”

喬苑林用不近視的眼睛使勁望也望不清楚,他看一眼手表,耽誤下去他會遲到的,說:“師傅,那個路口太遠了!”

司機堅決地說:“那也沒辦法,在這兒掉頭要扣分!”

正無計可施,電台開始實時播報另一條道路信息,主播說:“明康大街的車輛請注意——五分鐘前一輛摩托車在機動車道超速駕駛,頻繁超車,請及時避讓,注意行車安全。”

司機大叔煩躁地“嘖嘖”兩聲,敲著方向盤說:“最怕那些飛車黨,有幾條命啊?騎個摩托把他牛逼壞了!”

喬苑林不悅道:“騎摩托怎麼了?”

“能怎麼,危險唄。”司機拍了下音箱,“你沒聽見剛播報的?就這條街,出一次事故就老實了。”

話音剛落,若有似無的引擎嗡鳴從遠處傳過來,馬力十足,猶如無形的漩渦,一聲比一聲洶湧。

司機看倒車鏡,驚慌道:“我說什麼來著,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命了!”

喬苑林扭身傾向後窗,車河川流不息,一輛摩托車醒目地在幾十米外疾馳,穿梭於縫隙,貼著每一輛汽車猛地超過去,看得人心驚膽戰。

騎摩托的人戴著眼熟的頭盔,黑衣黑褲被風吹得微微鼓動,勾勒出流暢的肩臂線條。他格外留意載客的出租車,經過時會往車廂內瞥一眼。

喬苑林錯愕地望著,在玻璃上哈出一片白霧:“停車,下一個路口停車!”

幾十米的距離飛快消失了,摩托車越來越近,終於追在車尾後,看見他,霎時放慢了速度。

喬苑林沒有擦掉那一層霧氣,姿勢彆扭地趴在後窗上,也沒有轉身。

下一個路口,出租車靠邊停下來。

梁承繞到車身一側,熄了火,放下一條腿支住地麵,他掀開頭盔的擋風罩,眼尾掃向探手可及的車廂。

窗戶降下,喬苑林已經壓住方才的驚憂,時間緊張,卻依然倔強地不肯說話。

梁承拿出考試證,遞過去,汗水淋漓的指尖在邊緣處留下一抹濕痕。

兩個人皆不出聲,一個轟轟烈烈地追來,一個慌慌張張地喊停,此刻全成了啞巴。演完一遞一接的默片,司機大叔翻個白眼,問:“打著表呢,您換乘摩托還是繼續坐我的車?”

喬苑林把考試證塞進褲兜,憋了半晌,說:“走吧。”

車窗升起,隻透出人影,出租車駛遠消失在大街上。

梁承收起那條腿,火燎的疼,掀起褲管,小腿外側的皮膚擦傷了一片。

他冒出一個想法:夠靈的,看來不能沒有平安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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