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1 / 1)

心眼 北南 2105 字 1個月前

梁承和喬苑林都累過了頭,新年的第一天相擁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手機從枕頭縫振動著撞他們腦門上,估計元旦就在床上交代了。

梁承沒睜眼,摸索到滑開:“喂?”

裡麵沉默幾秒,傳來王芮之的聲音:“是苑林嗎?”

梁承霎時醒過來,坐起身看來電顯示。喬苑林枕著的臂膀倏然抽走,滾半圈也醒了:“乾嗎啊你……”

梁承捂著手機,說:“你姥姥。”

足靜候了三分鐘,王芮之總算聽見外孫的聲音,帶著因乾燥而黏黏糊糊的沙啞,喬苑林說:“姥姥,我剛才睡覺呢。”

王芮之一慣寵愛他,說:“我打的不是時候,你再睡會兒?”

喬苑林哪好意思:“不睡了,姥,元旦快樂。”

王芮之已經猜到之前接電話的是誰,說:“你跟小梁也快樂。寶兒,我想你嘍。”

“我也想你。”喬苑林下床翻日程本,“我在北京出差,忙完了,這兩天買好票回去看你。”

“真的?”王芮之高興道,“那你帶小梁一起來。”

又聊了一會兒,掛線後喬苑林全無困意,走進浴室和梁承一起洗臉,說:“正好歇著,咱們回家去我姥姥那兒一趟吧。”

“行。”梁承幾乎沒考慮,答應完想到一件事,“姥姥和你媽住在一起?”

本來是,不過王芮之年紀大了,林成碧的那個孩子還小,太鬨騰,她嫌影響休息就另租了一處。

喬苑林會錯意,以為梁承讓他一並探望,說:“先不看我媽了,萬一碰見那個孩子和他爸爸,怪尷尬的。”

梁承將錯就錯點了點頭。

下午出門閒逛,北京太遼闊了,地鐵站內換乘沒準兒得走兩千步,景點名勝多得逛哪個都顧此失彼,他們乾脆去了喬苑林的母校。

算起來喬苑林畢業不滿一年,學校風光如初。他是直升本校研究生,在這座國內頂尖的學府度過了六七年的光陰。

圖書館,花園,一汪碧湖,肥肥胖胖的流浪貓狗,校園獨有的美好一覽無餘,大學生活對喬苑林而言是一種辛苦的幸福。

路邊有社團在擺攤搞活動,梁承問:“你們新聞社難進嗎?”

喬苑林道:“當然了,我們社特牛。”

“雷君明都能當副社長,有多牛?”梁承損完人,爽了,再說好話,“你這位尖子生在社裡擔任什麼職務?”

喬苑林擔任過記者、編輯,偶爾也負責攝影。因為新聞社的社員貴精不貴多,經常不夠使。

新聞社承包了學校一切活動的宣傳報道,搞得學生會宣傳部很被動,卻奈何不了他們。他們也沒空理會,平時的每周要聞就夠忙的了。

除卻上課學習,喬苑林的業餘時間都在跑新聞,如今回顧一下,貌似每一條都挺有八達通的味兒。

五道口某商場門前舉辦接吻比賽,他一個初吻都要偷親的慫包,圍觀半晌,隻為采訪第一名的獲獎感言。

數學係師兄和地質大學的學妹網戀,聊了一學期見麵竟是學弟;辯論會與北師大的學生打擂台,輸方要請勝方在本校食堂大吃一頓;約北語的阿根廷留學生踢足球,被虐得體無完膚想集體跳樓。

喬苑林采訪過許多人,說了一大圈繞回自己身上。

寢室是四人間,他是老四,隻有他把毛巾疊成豆腐塊。丟過雨傘、u盤、棒球帽,畢業年級擺攤賣舊物,買了一盆仙人球。

體育課他不上,去實驗樓看生物係的學生。路上聽見有人喊的名字姓梁,他一定會停下來。牛肉鍋盔其實不好吃,可他再也嘗不到那年晚自習送到他麵前的滋味。

他去故宮、天壇、王府井,去一切人多的地方,去各大醫學院,去胡同串子看電線杆上貼著的二維碼。

喬苑林停在蕭條的槐樹下,告訴梁承:“婚禮那一天,我爸說賀阿姨的兒子在英國留過學,然後我見到是你。”

他那一刻就動搖了。

勿忘我擺在他和梁承之間,他平生唯一一次那麼迅速地吃完一頓飯,他不敢磨蹭,否則稍有空隙大概就會問出了口——

你也追尋過我嗎?

梁承此刻回答他:“是,就像你追尋我一樣。”

離開學校,他們去本地商超買些特產帶回去,喬苑林以前經常買傳統糕點寄給王芮之,老太太很喜歡。

晚上訂了機票,二號早晨退房,他們直接飛抵王芮之居住的城市。

喬苑林來的次數不多,即使來了也很少去家裡,一般約王芮之和林成碧出來見麵。這下老太太搬出來,倒是方便了些。

小區地段不錯,街上一排滿足衣食玩樂的商店,但凡陽光明媚,露天茶室總坐滿了老年人閒話家常。

王芮之迫不及待地來到街邊等,她視力減退,老花鏡增厚,不過耳鏈依然銀光閃閃的。

十幾輛出租車疾馳過去,終於有一輛減速停下來,她端詳車廂內的乘客,立刻笑開了。

喬苑林推開車門:“姥姥!”

王芮之小跑過去摟住他,仿佛外孫仍未長大,說:“寶兒啊,快讓我抱抱。”

梁承從另一側下車,恍惚回到了晚屏巷子。當年的老太太蒼老了一些,還是愛美,大衣裡穿著絲絨旗袍,蹬著半寸高的皮鞋,儼然未改模特隊隊長的風姿。

王芮之移動目光,喚道:“小梁?”

從前梁承在旗袍店租房子,生人勿近,每天照麵卻沒稱呼過對方,今時不同往日,竟有點不知所措。

王芮之笑道:“不打招呼不讓你上樓。”

梁承抿一下薄唇,說:“姥姥。”

王芮之一手拉著一個,獨居難免孤單,她成日羨慕兒孫膝前的鄰居,今天她這裡一下子來了倆。

上樓到家裡,一室一廳,房主用心裝修過,王芮之再添置些物件顯得愈發溫馨。旗袍店的縫紉機還留著,擺著光線明亮的陽台上。

喬苑林問:“姥姥,你現在還做旗袍嗎?”

“做,就是特彆慢,眼睛不好使了。”王芮之回答,“而且那縫紉機年頭久了,總出故障,維修店也不樂意過來修。”

梁承乾過這活兒,說:“等會兒我幫你看看。”

廚房煲著給他們燉的湯水,王芮之跟著心熱,作為唯一知情的長輩,她問:“你們……怎麼樣啊?”

喬苑林抓了下耳廓,許是害羞,隻道:“挺好的啊。”

梁承說:“我也挺好的。”

王芮之捂著嘴樂,笑話這倆人:“當年要麼抬杠,要麼吵架,在二樓叮鈴咣當麻煩死了,長大成人都變得靦腆啦?”

喬苑林傻笑,打開禮物盒拿糕點,確認道:“姥姥,你一點也不反對我們?”

“你們風華正茂的,我一個老太婆反對什麼。”王芮之說的真心話,“寶兒,我跟你爹媽不一樣,我無所謂,隻要你開心比什麼都強。”

梁承不懂“見家長”的規矩,但覺得應該立個承諾。

然而不待他組織好語句,王芮之先轉向他,說:“小梁,你是個命苦的孩子,好在都熬過來了。以後跟苑林好好的,這輩子剛過去一小半,你的幸福來得遲,但未必就比彆人少。”

梁承啞然,不知該說什麼了,他笨拙地:“謝謝姥姥。”

王芮之掀開茶幾上的琺琅彩盒,裡麵擱著兩封包好的紅包,她說:“你們的父母結了婚,苑林的爸爸又是個重規矩的人,所以你們倆的情誼不好隨便交代。但無論如何已經是大人,哪天跟家裡說了,有困難得自己解決。”

喬苑林保證:“我們能處理好。”

梁承說:“我不會讓他受委屈。”

“好,都乖。”王芮之遞給一人一封紅包,“那彆人我不管嘍,在我這兒,這兩封紅包算是我作為長輩正式的回應。”

喬苑林接住捏了捏:“好厚啊,單張麵值是一百的嗎?”

梁承也說:“會不會太多了。”

王芮之暗道還有人嫌錢多,她回答:“年輕人不懂,按結婚的敬茶禮來給,就得這麼多。”

梁承和喬苑林相視一眼,結婚,在這間小客廳裡都覺悸動,也有點臊,微微赧著臉沒有吭聲。

老太太不忍再嘲笑他們,進廚房張羅午餐,那時候煮粥炒粉,燉肉湯圓,在一樓的小餐桌上留下不少回憶。

潛意識中,她不完全認為梁承和喬苑林是一對戀人,總覺得是兩個孩子,一個大一點,一個小一點。遇見湊一塊,把不算幸運的自己變成對方最大的幸運。

吃過午飯,梁承在陽台上檢查縫紉機。

喬苑林隨王芮之進了臥室,床上放著一隻舊相框,裡麵夾著姥爺生前的照片。準備好今天要說的話,王芮之一早就翻了出來。

“我得告訴他一聲,你知道他多疼你,肯定也想聽。”

喬苑林雙手捧起相框,自己來說,說完和梁承的種種,又講工作上的事,不過淨挑開心的。

王芮之邊聽邊笑,感覺外孫子人見人愛,她忽然問了句悄悄話:“寶兒,後媽待你好嗎?”

喬苑林提起賀婕,語調跟著柔和:“阿姨待我很好,她的出現彌補了我一些遺憾。”

王芮之再明白不過,心疼地摸摸他的頭。

喬苑林也問悄悄話:“姥姥,那你的小外孫和我,你更在乎誰?”

問出口他才感覺不妥,手心手背都是親生的,何必讓老人家為難。不料,王芮之回答:“寶兒,你媽媽有了另一個孩子,這改變不了。可我永遠最在乎你這個心肝肉。”

喬苑林早已放棄向林成碧索求愛意。王芮之愛他,也覺虧欠他,但他知足了。

他有了賀婕,而祖孫都明白,那個健康的孩子則彌補了林成碧的遺憾。

喬苑林深呼吸了一下,說:“姥姥,你不是想搬回平海嗎?”

“是啊。”王芮之說,“我的老朋友都在平海,可你媽不同意,說我歲數大了她不放心。”

喬苑林道:“我可以照顧你啊,那你想我了怎麼辦?”

王芮之從床底拉出一隻箱子,將相框放回去。箱子中有姥爺的遺物和旗袍店剩下的零碎玩意兒,還有幾本相冊。

她拿出一本,說:“我想你的時候就翻你照片。”

梁承修好縫紉機走進來,剛洗過的手很冰,喬苑林自然地握住貼在臉上。

三人圍成一圈,王芮之翻開相冊的硬殼子,第一頁是喬苑林的出生照,生下來就亮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絕對是全產房最漂亮的娃娃。

後來他滿月、一周歲,雖然瘦弱但臉頰肉嘟嘟的,特彆像牛奶湯圓。再大一點,背帶褲小襯衣,怕冷戴著各色毛線帽,斜跨一隻粗過胳膊的卡通水壺。

喬苑林五歲住院穿病號服的,貼著退燒貼淚眼婆娑的,和姥爺玩放大鏡的,被年輕的喬文淵抱著卻一臉不高興,坐在地上拆林成碧的相機……從孩童到少年,偶然翻到十三歲的照片,初見的模樣頓時湧入梁承的腦海。

王芮之慷慨道:“小梁,中意哪張,拿走。”

梁承說:“這一本都給我吧。”

王芮之笑:“你倒不客氣,搶劫我呢。”

後麵還有七八頁,喬苑林一下翻過去,不是他了,是林成碧年輕時的照片。

他指給梁承看,介紹說:“這就是我媽。”

照片拍攝於近三十年前,是林成碧大學畢業前與二三同窗的合照,青春伶俐,旁邊的男生倒是麵目斯文。

喬苑林記得看過這張照片,問:“這是我媽的大學同學嗎?”

“是她念法律時的同學。”王芮之戳著上麵的人頭,“都是尖子生,你媽那性格,成績差的她瞧不上眼。”

喬苑林有點印象,說:“旁邊這人貌似全係第一,小時候聽她誇過。”

“嗯,好像是。”王芮之也聽過,“叫什麼來著……”

梁承盯著那個人,麵色晦暗,低垂的雙眸漫上一股壓抑的戾氣。

他伸出手,意圖翻過這一頁。

恰巧王芮之記起來,說:“姓趙,叫趙建喆。”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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