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個?”曹應燦一愣,遲疑道,“你是指哪方麵的?”
楊昪盯著他說:“皇兄、太後。”
曹應燦眉頭微皺,想了想,道:“先帝與太後的關係……是從雲貴妃被接回宮中之後,逐步惡化的。”
楊昪指尖微動。
嗯,皇兄移情彆戀,又牽涉到奪嫡,惡化也很正常。
曹應燦續道:“先帝不喜鄭家勢大,因此在朝堂上多有打壓,而內宮之中,雲貴妃每每有挑釁舉動,先帝也總是偏向雲貴妃一些,直到有一次,雲貴妃說太後有意謀害廢太子,先帝大怒,於是把太後關在椒房殿軟禁了起來,並準備廢後。”
楊昪眉心一跳:“軟禁?廢後?!”
他聽到前麵那些時,神色都算正常,直到最後一句。
楊昪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麵色僵硬:“為何本王從未聽說。”
曹應燦看他一眼,搖了搖頭,歎道:“殿下回京之時,太後娘娘已經臨朝稱製,大約,是都不敢再提起那些事吧。”
楊昪一手握拳,抵在了身側的案幾上,他望著曹應燦,眼底有些猩紅:“曹公,你繼續說。”
曹應燦道:“先帝還搜羅了鄭公許多罪證,打算對鄭公下手。但鄭公恰好在那時候瘋了,天天說胡話,腦子不清醒,先帝才放他一馬,隻讓他告老致仕。那時候,那時候……”
曹應燦想起與當今太後在當初的默契配合,忍不住也有些動容。
“老臣不願見先帝一錯再錯,自古以來,寵妾滅妻,亂了尊卑嫡庶,都是要被唾罵、阻止的!鄭公已經瘋癲,老臣生怕先帝真要廢後,帶著門下省幾位大臣一起,跪在承明殿外,求了好幾日,才勸得先帝收回成命。”
這隻是曹應燦的視角。
楊昪隻是聽一聽這個,就已經能想象出當初的鬥爭是多麼激烈、多麼凶險。而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鄭嘉禾心中的這段經曆,又會是怎樣的難堪?
楊昪心頭傳來一陣疼痛,他捂住胸口,有些難耐地皺起眉頭。
“還有呢
?”他勉強問。
曹應燦道:“後來……過了一段時間,太後才被放出來。再之後,就是雲貴妃牽涉進謀逆一案,株連數百人,先帝因此病重,太後娘娘重新站到了朝堂上。王爺,這些,您應該知道吧?”
楊昪啞聲:“知道。”
可他聽到的,都是從太後掌控朝堂開始說起了。人們著重於讚頌她的才能,敬服她的手段,對她從前所遭受的苦難,諱莫如深,一概不提。
曹應燦遲疑了一下,把話題拉回來:“那王爺,這外麵的禁衛軍……”
楊昪道:“本王的確與太後起了些衝突,稱之為謀逆並不為過。”
曹應燦大驚失色:“這,這……”
他痛心疾首:“王爺,你糊塗啊!”
楊昪眼睫微垂。
他確實糊塗了。
那天他回蓬萊宮去拿掉落的腰牌,走到門外時,正準備推門而入,聽見裡麵傳來說話聲。
他聽見她身邊的宮女問:“那秦王呢?”
鬼使神差的,他想知道她會說他什麼,於是沒有立即入殿,接著,他就聽到了讓他無比震驚、憤怒、不甘的話。
她從未對他真心,也沒想過與他長久。
六年時間足以改變一切,她早就不喜歡他了。
可是這樣的話,他該怎麼辦?他不能接受她還是要離他遠去,他不想失去她,這種極度的惶恐,讓他做出了非常不理智的事。
他傷害到她了。
楊昪想起那日,鄭嘉禾最後看他的眼神。
在那一刻,他在她心中的麵貌,是不是與死去的皇兄一樣了?
皇兄軟禁她,要廢掉她。
而他想把她據為己有,不顧一切。
楊昪一手撐著額頭,閉了閉眼。
“不論太後要如何處置,本王都無話可說。曹老,辛苦你來這裡一趟,本王就不多留你了。”
曹應燦聽他這麼說,隻能長歎一聲,不住地搖頭。
楊昪看著曹應燦離開。
過了會兒,他吩咐餘和:“把朱繼成他們都叫過來。”
餘和一愣,躬身應諾。
……
蓬萊殿內。
鄭嘉禾剛沐浴過,身上隻披了一件外袍,她歪倒在榻上,把頭枕在鄭嫣的腿上,柔軟的長發如瀑般披散著,鄭嫣手中拿了一把木梳,輕輕地為她梳著頭發。
“等下次休沐的時候,我帶你去郊外的莊子裡散心,”鄭嫣道,“不就是吵了個架麼,至於還病了一場。”
鄭嘉禾之前淋雨染了風寒,也就今日才好些。
她動了動腦袋,額頭在鄭嫣的腰窩輕輕地蹭了蹭:“阿娘……”
鄭嫣屈指點了點她的眉心:“不要再想了!等明日詔書發下去,他就再也威脅不到你了。朝中多少青年才俊,你就是喜歡,還非得喜歡他麼?”
鄭嘉禾撇了撇嘴角:“我沒有再想了。”
她頓了一下,又說:“沒有與幾位相公商量,詔書能不能發下去,還不一定。”
鄭嫣道:“有你阿公在,他討不了什麼好。”
鄭嘉禾不說話了。
鄭嫣為她梳順頭發,又扶她坐起來,摸了摸她的頭:“早些休息吧,阿娘在這兒陪你。”
鄭嘉禾嗯了聲,兩人便相攜著往榻邊去,正準備歇下時,顏慧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娘娘……”顏慧試探著喚她,“嚴統領那邊派了人過來,說是秦王殿下有東西要給您,您要看看嗎?”
鄭嘉禾指尖顫了一下。
她下意識轉頭去看鄭嫣的神色,鄭嫣麵上卻是沒什麼變化,隻含笑著看她,讓她自己做決定的模樣。
鄭嘉禾默了一下,出聲道:“不看。”
顏慧一愣。
鄭嘉禾又補充說:“太晚了,明天再看。”
不能打擾她休息。
顏慧應諾。
鄭嘉禾才躺回榻上,把床帳拉好,側過身,抱著鄭嫣的胳膊閉上眼睛。
鄭嫣唇邊帶笑,輕拍著她的肩膀,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鄭嘉禾倒是一直清醒著。
她想著顏慧說的話,不知道楊昪給她送了什麼東西,越想越是心癢,卻又不想太著急去看,她有些矛盾地咬著唇角,心中焦躁,不知什麼時候,才陷入沉睡。
次日一早她就醒了。
琉璃來服侍她起身梳妝,她今日還要上朝,朝會上要與大臣們討論一下秦王的問題,以她這段時間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她對秦王的處置,應該不會受到太大阻力。
等盛裝完畢,鄭嘉禾掃一眼鏡中的自己,方站起身,目光看向立在一邊的顏慧:“拿過來吧。”
顏慧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側目看一眼身後的侍女,從她手中接過一個木盒,雙手捧著上前,眉眼低垂,遞給鄭嘉禾。
鄭嘉禾垂目看去,伸手打開盒蓋,然後愣住了。
盒子裡放了許多東西,有代表秦王身份的腰牌,可號令玄甲軍的兵符,刻著護國大將軍名號的私印……
最下方,是疊起來的幾張紙。
鄭嘉禾一一展開看去。
第一張,是秦王麾下諸位親信將領的聯名檢舉信,上麵詳細描述了秦王是如何密謀造反,覬覦帝位,圖謀不軌的。
第二張則是秦王自陳的認罪書,他悉數認下所有罪行,末尾是他按下的手印。
有了這兩份奏疏,大臣們不會再對秦王謀逆一事提出任何質疑,鄭嘉禾可以對他做出所有她想要的處置,哪怕是誅殺,大臣們都不會產生異議。
鄭嘉禾眼睫輕顫,伸手打開第三張紙。
這是楊昪寫給她的。
……
秦王府。
楊昪枯坐一夜,望著窗外已然明朗的天色,目中漸漸顯出一絲悲涼。
餘和立在角落裡,悄悄抬袖抹了抹眼淚。
距離秦王殿下把東西送進宮中,已經過了一整夜了。
王爺就一直坐在這裡等著,一夜不眠不休。這幾日王爺都沒有休息好,這下又一整夜不合眼,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呀!
他心裡難受,想著太後娘娘可真是冷心腸,這次……大概兩人,是真的走到頭了吧。
不僅如此,王爺恐怕凶多吉少。太後娘娘派兵包圍王府,王爺竟也絲毫不怨,還主動把自己的籌碼都交給太後,他就不怕太後真的能狠得下心嗎?
如果太後讓他死,難道王爺就引頸受戮?!
餘和雙眼泛
紅,心疼地不停擦眼淚。
……
鄭嘉禾看完第三張紙。
她怔怔抬眼,顏慧看見她的模樣,出聲喚道:“太後娘娘,您……”
鄭嘉禾這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她輕張嘴唇,顫著聲問:“秦王人呢?”
顏慧應道:“在王府呢。”
鄭嘉禾把信放回盒中,隨便抹了下眼角,抬步就往外走。
顏慧連忙把盒子交給侍女,跟上去:“娘娘要去何處?”
“秦王府。”
鄭嘉禾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顏慧隻來得及看到太後匆匆離去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加更(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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