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宮中一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處於長安城西南角的慎王府卻一片慘淡,隻正院裡點了幾盞紅燈,章嬤嬤抱著小慎王坐在院子裡,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
小慎王道:“外麵好熱鬨,外麵的人都在乾什麼呀?”
章嬤嬤掰了一小塊月餅,喂到小慎王的嘴裡,道:“今日是中秋節,外麵的人都在過節呢。”
一旁的婢女接話道:“聽說今日太後娘娘登上了景蘭門城樓,與民同樂,往城門下灑了許多錢幣,等過一會兒,還要放煙花呢!”
小慎王問:“太後?就是殺了我母妃的太後娘娘嗎?”
章嬤嬤鼻頭一酸,咬著牙道:“就是她!”
小慎王往章嬤嬤懷裡縮了縮。
“小王爺。”
一道聲音突兀地在院門處響起。章嬤嬤抬頭看去,見是薛敬,那個被太後派到慎王府的宦官。她很清楚太後派他過來肯定沒什麼好事,但不知道他給小慎王灌了什麼迷魂湯,小慎王居然很喜歡他。
看見薛敬過來,小慎王眼前一亮,立即從章嬤嬤懷裡跳了下來,向薛敬跑了過去。
薛敬牽住他的小手,掃一眼麵色難看的章嬤嬤,點了下頭離開了。
他帶著小慎王去了王府的東北角,在這裡有一處牆壞了,上麵破了個洞,以小慎王的身高,就可以從這個洞裡看見外麵的世界。
這次,薛敬跟他說:“看見遠處那個最高最亮的樓了嗎?那個就是景蘭門。”
小慎王根據他說的方向望了過去,瞬間“哇”了一聲:“好漂亮!”
而他話音剛落,景蘭門處就升起了絢爛的煙花,一個接一個,伴隨著煙花爆炸的轟聲,讓小慎王看得目不暇接,移不開眼。
他的眼裡流露出羨慕的光芒。
薛敬蹲下身,輕聲問他:“你想看看王府外麵的模樣嗎?”
……
太後親臨景蘭門,為長安城中的百姓送上中秋祝福,與民同樂。城門下擠滿了人,他們伸長著脖子張望,都想一睹太後姿容
,有運氣好看見的,頓時激動起來,到處向人描述自己看到的太後模樣,有說雍容華貴的,有說樣貌昳麗的,有說親善端莊的,又有說如九天玄女,高不可攀的。
眾說紛紜。但太後在長安城百姓心目中的名望,自然又是高漲。
中秋過後,楊昪來到蓬萊宮的時候,正看到兵部的幾個官員從殿中出來,他們手裡拿著幾個折子,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瞥見楊昪時,頓時收住了,肅容正色,躬身作禮。
“臣等參見王爺。”
楊昪點了下頭。等這群人從他身邊走過,他才頓住步子,回頭望了一眼。
這些天他隱約聽到了一些風聲,太後要開武舉。
武舉自前朝出現,設立以來,開或不開,都與當權者的態度有關。而大魏武將多是從兵卒開始,一步步廝殺往上走來,或者就是由像他這樣的皇親國戚擔任。說實話,選官的方式,有點窄。
於大魏而言,開武舉當然是好事。但楊昪也聽到了另外的流言,大約是對他前段時間被軟禁一事的議論。許多人都猜測,太後開武舉,就是為了限製他的。
楊昪目光平靜,抬步走入殿門。
鄭嘉禾仍在瀏覽剛剛兵部送過來的奏折,她抬頭間看見是楊昪來了,便把奏折合上扔到一邊,身子向後靠了靠,問他:“這就到時辰了嗎?”
楊昪嗯了聲,示意她看牆角的沙漏。
兩人約了一起去西郊的草場跑馬,現下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近一刻鐘了。
鄭嘉禾驚訝地“啊”了一聲,站起身:“等我去換衣服。”
她揚聲喚了琉璃進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內室,楊昪就坐在一旁等她,視線看都沒往那放著奏折的書案上看一眼。
隻他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屈指輕敲,他微微垂目,想到在門外碰見那些官員,他們向他行禮時那有些微妙的神情。
開武舉這事沒問過他。
他雖已卸下攝政大權,但仍然擔任著護國大將軍一職,手下統領著玄甲軍二十萬
將士。且他屢戰屢勝,在西北的三年時間,硬是將與北戎人的關係從高宗時期的被迫下嫁公主和親到如今的俯首稱臣。可以說,年初周邊各族來長安朝拜的情景,都是由他創造的。軍不強,國何以強?
於理,這開武舉一事怎能將他排除在外?
但於情,楊昪又清楚,鄭嘉禾依然防備他。
他坐在那裡靜默半晌,聽見腳步聲從內室傳來。
鄭嘉禾換了一身騎裝,腳踩長靴向他走來。
她一邊整理袖子,一邊道:“我們得快點了,再等等就天黑了。”
如今深秋,天黑得越來越早。
楊昪收起思緒,目中映了一絲笑意:“好。”
他牽起她的手,兩人相攜出宮去。
鄭嘉禾的騎術比起去年已經精進許多了,兩人繞著草場跑了許多圈,直等到日落西山,方才下馬,仆婢們來接過韁繩,兩人乘坐馬車到了西市附近,沒有急著回宮,反而選擇四處閒逛。
黃昏下,楊昪側目看她,喚了一聲:“阿禾。”
鄭嘉禾轉過頭:“嗯?”
楊昪默了默,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臨到口又轉了話頭,反而問她:“累不累?”
鄭嘉禾笑了:“要是累的話,我直接就要跟你回宮了,怎麼會還在這裡亂轉?”
她抓握住他的手掌,搖了搖手臂:“反正比第一次跟你去那裡跑馬的時候好多了。”
楊昪嗯了聲。
鄭嘉禾又道:“說起來,好久沒有去圍獵了。”
以往的時候,皇城都有組織秋獵的習俗,由皇帝本人帶著文武百官與皇親國戚去東郊的蕖山狩獵。但先帝不愛騎射,為了秋獵,連用的箭都是特製好用一點的。後來病重時,那一年的秋獵沒有組織,再接著先帝駕崩,新帝年幼,這個習俗就被擱置下來。
可秋獵一事,不僅是聯絡君臣感情之用,更能鼓勵朝臣修習騎射武藝,彰顯大魏國威。
楊昪看她一眼,道:“往年秋獵時間就在八月,你若現在想去,雖然有些倉促,但未
嘗不可。”
鄭嘉禾搖搖頭:“明年吧。”
現在準備倉促,對隨行之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再者,她還得好好練練。曆來秋獵之時,都是由皇帝開弓射出第一箭,如今新帝年幼,這第一箭應由誰來?鄭嘉禾牽著楊昪的手,看路邊的攤販時,仍然在想,就算她與楊昪和好了,她也不會讓他代勞的。
兩人相攜步入街旁的一家酒樓。
時間還早,他們打算在這家酒樓用過晚飯再回去。
酒樓的一側臨湖,有些亮著燈的畫舫在湖麵上飄來飄去。鄭嘉禾出門更衣,回來時,看到酒樓臨湖那一側的走廊上聚集了一些人,她便和楊昪一同走了過去。
是畫舫上有些藝伎在表演雜耍,鄭嘉禾駐足看了一會兒,不妨空著的右手被人給拉住了。
是一隻小手。
她愣了愣,側目看去。隻見一個看起來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那些藝伎觀看,而他沒注意,或許是想牽帶他來的大人的手,卻牽錯牽成了鄭嘉禾。
鄭嘉禾凝目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出聲製止。
直到那小男孩自己發現,驚了一般縮回手,抬頭望向鄭嘉禾,臉上露出惶恐的神情。
鄭嘉禾溫聲問:“誰帶你來的?”
男孩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
直到鄭嘉禾身後又來一人,男孩看見他,眼睛亮了起來。
鄭嘉禾回頭望去,她先是一怔,隨即麵色就沉了下來。
是薛敬。
她得有一年的功夫沒見過他了。
當初他自作主張刺殺秦王,被她貶去了慎王府盯著廢太子,他倒好,盯人到把人帶出王府,賞夜景看雜耍來了。
小孩子變化大,她之前也沒見過楊照多少次,這才沒認出來。
鄭嘉禾鬆開楊昪的手,輕勾了勾唇角:“薛敬,你好大的膽子。”
誰給他的膽子讓他把廢太子放出來的?
薛敬垂下頭:“奴婢有罪。”
鄭嘉禾抬步向前走去,方向是她剛剛用晚飯的包廂。
“過
來說話。”
薛敬愣了愣,他抬頭覷一眼離去的太後娘娘,又看了看立在一側的秦王殿下,最後才對楊照道:“你先在這兒等著。”
楊照懵懂地點了點頭。
鄭嘉禾在桌邊落座了。
而薛敬低著頭走上前來,向鄭嘉禾行了一禮:“娘娘,奴婢已有一年未見您了。”
鄭嘉禾抬目看他。
薛敬續道:“一開始,乾爹還照拂奴婢一二,但後來,或許是見奴婢在您麵前徹底失寵,就不再與奴婢聯係了。如今奴婢有要事稟報娘娘,卻苦無門路,求見不得。”
鄭嘉禾執起水壺,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
“所以你就放廢太子出來,惹我注意?”鄭嘉禾扯了扯嘴角,“你可真有自信,覺得我一定會坐在這裡聽你說話。”
他憑什麼覺得她不會直接賜死他?
“奴婢跟隨娘娘三年了。”薛敬道,“當時奴婢來到廢太子身邊,娘娘難道沒有派人調查奴婢?不知娘娘可調查出什麼結果了?”
鄭嘉禾眼底暗了暗。當時她讓顏慧留意慎王府的動向,就是懷疑薛敬與太皇太後有關係,而太皇太後沒多久就死了,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薛敬這邊,自然也沒查出來什麼頭緒。
但查不出不代表他就忠誠。疑人不用,鄭嘉禾把他晾在慎王府,一年了。
薛敬一字一句地說:“奴婢對娘娘忠心耿耿。”
鄭嘉禾眉梢微挑:“就是把廢太子帶出王府這樣的忠心?”
薛敬低垂下眉眼,道:“娘娘,奴婢是有一些發現。關於秦王身邊的劉將軍,與他的夫人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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