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野心(1 / 1)

蓬萊殿。

鄭嘉禾斜靠在榻上,長發輕挽,身上隻披了一件外袍,瑩白圓潤的腳趾都從綢做的衣衫下露出來。初夏時節,她並不覺得冷,便這般歪在榻上,拿起一本書翻看。

而楊昪就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手中握著狼毫,細心地在紙上描繪出她的模樣。

自她公布身孕一事以來,每隔半月,他總要為她繪一幅畫像,就好像是一種記錄。

午後的蓬萊殿靜悄悄的,鄭嘉禾看了沒一會兒,困意襲來,就閉上眼睡著了。

楊昪畫好停筆,上前為她蓋好薄毯,然後又出去叫了蓬萊殿的宮人,讓她們守在殿內伺候,他才出宮往王府去。

他總想時刻不離鄭嘉禾身邊,隻有在她去見彆人、或者是睡著的時候,他才能有空閒,去做自己的事。

路過皇城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迎麵而來的閔相公。

閔相公走上前來,躬身行了一禮,問:“王爺這是要回府?”

楊昪嗯了聲,沒有多言。

閔相公便又問:“不知上午在含元殿發生的事,王爺可有聽說?”

“聽說了。”楊昪掃一眼閔相公欲言又止的神情,淡聲道,“閔公何須阻攔,不過一小事罷了。”

“小事?”閔相公不可置信道,“王爺難道果真認為這隻是小事?”

楊昪輕皺了一下眉頭。

他們這些反對的大臣,所堅持的,無非也就是規矩、秩序。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楊昪無所謂立場,但鄭嘉禾有她的傾向,那便是破壞了所謂的規矩又如何?

“無傷大雅。”楊昪道。

“王爺此言差矣!”閔相公厲聲反駁,“若這邵煜果真在翰林院以女子之身繼續待下去,那以後的科考,是不是天下女子皆能參加?屆時男女同朝為官,這傳承了幾千年的規矩,就都亂了!”

楊昪繼續往前走著,沒吭聲。

他對這所謂的亂不亂也沒什麼興趣,他沒工夫考慮這些。他隻知道,鄭嘉禾有她想要的,她骨子裡一直都很執拗,而他喜歡她。

“王爺!”閔相公以為楊昪聽了進去,快走幾步,跟上他,再接再厲道,“去年的這個時候,王爺身在北地,與北戎人交戰,不知可否聽說了那蒙川公主的事?太後昔日立南蠻女王,今日再讓女子入朝為官,那以後呢?若有朝一日,太後說女子也可為帝為皇呢?”

楊昪步子一頓。

閔相公道:“屆時天下大亂,江山易姓,王爺身為宗室,豈能置身事外?!”

楊昪平視前方,目色微沉。

“老臣知道王爺與太後情誼深厚,”閔相公望著他,語調緩了下去,啞著聲說,“但如今太後娘娘說一不二,也隻有王爺能阻攔了。”

吳王、安王叛亂之後,原本就式微的宗室更加沒落下去。察覺到太後心中可能存在的野心,閔相公隻能把目光轉到秦王身上。

秦王軍功卓著,手握兵權,聲名顯赫。即使他與太後相處親密,他也不該、更不能放任太後的野心繼續膨脹下去。

血緣不可磨滅,天生代表立場,秦王就是宗室最後的希望。

“不會。”

閔相公還沉浸在思緒中,聽見秦王這麼說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然後看見秦王麵色微冷,側目睨了他一眼。

“閔公多慮了。”

楊昪說完這句,大步往前走去,很快便將閔相公落在了身後。

……

楊昪辦完事回到蓬萊殿的時候,看到鄭嘉禾正站在案邊,低頭看著他畫的那幅畫。

“我喜歡這幅,”鄭嘉禾輕輕地碰了碰畫上已經乾掉的顏料,對他道,“你的畫技越來越好了,一會兒我要讓琉璃把它掛到床頭。”

楊昪走過去,伸手扶住她的腰身,問:“那現在掛的那幅呢?”

鄭嘉禾轉頭瞥他一眼,揚了揚下巴:“當然是換著來。”

誰讓他畫那麼多的。

楊昪目中染上輕笑,忍不住輕輕地捏了下她腰上的軟肉。

她如今懷有身孕五個月了,腹部有很明顯的隆起,楊昪沒事的時候總喜歡觀察她肚子的形狀,看得久了,也會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而這會兒他剛捏了一下,鄭嘉禾就突然皺起眉頭,伸手捂住小腹,把楊昪嚇了一跳。

“怎麼了?”楊昪問,語氣中不覺帶了一絲緊張。

鄭嘉禾怔了好半天,才遲疑著說:“好像動了一下。”

楊昪一懵:“什麼?”

“孩子。”鄭嘉禾拉住楊昪的手,引著他的掌心貼在了某處,“就是這裡。”

這是鄭嘉禾第一次感受到胎動。

而楊昪整個人都愣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把手貼上去,慢慢地蹲下身,把耳朵也貼在了上麵。

不知過了多久,他也感覺到了。

他的心劇烈顫動起來,這是比當初得知她懷有身孕,還要讓人激動的事。也就是這時候,他更能體會到,他和她之間已經產生了一種聯結,他們是這孩子的父母,他們一生都因這孩子而緊密連接,再也沒什麼能讓他們分開。

楊昪本能地排斥、忽略掉閔相公說過的那些話。

那些都不會成真的,他們的孩子才是帝星,帝星會繼承皇位,他們永遠都不會走到那一步。

“太後娘娘!”顏慧立在門外,道,“刑部來人了!”

鄭嘉禾回過神來,問:“什麼事?”

顏慧道:“說是張羨之與王桓在翰林院大打出手,範學士大怒,當即叫人把他們都抓了起來,扭送到刑部去了。現在刑部那邊審了半天,似乎是審出來了什麼,要來請太後娘娘示下。”

“王桓。”鄭嘉禾本能地皺了皺眉。

她這個爹和這個弟弟,總不讓人省心。

她吩咐道:“去側殿等我吧。”

顏慧應諾。

鄭嘉禾坐在了梳妝台前,楊昪伸手,輕輕地為她把發髻重新挽好。

鄭嘉禾望著鏡子,隨口問:“你出宮的時候,是不是碰見閔相公了?”

楊昪動作一頓,輕輕地嗯了一聲。

“說什麼了啊?”鄭嘉禾道,“今天在含元殿的時候,我看他一直都很固執,所以不放心,派了人盯著他,然後就看到他去找你說話。”

她醒來的時候,發現楊昪不在,而鳳儀台負責盯梢閔相公的內官回來稟報,說看見他們走在一起,說了挺久的話,她就想著等楊昪回來問問。

“無非是些迂腐的言論,”楊昪說,“想讓我勸你。”

“勸我?”鄭嘉禾笑了笑,“勸我彆讓邵煜留在翰林院嗎?”

楊昪停住手上動作,抬目望向鏡中她的眼睛:“差不多,我拒絕了。”

鄭嘉禾哦了一聲,轉轉脖子,看著鏡子裡的發髻,覺得可以了,便與楊昪告彆,離開內室去見人。

刑部侍郎已經帶著兩個下屬在等著了。

他們行禮之後,刑部侍郎道:“太後娘娘,那張羨之要揭發王桓,說他科考舞弊。”

鄭嘉禾麵色沉了下去:“……舞弊?有證據麼?”

另一個官員拱了拱手:“沒有。但張羨之說,王桓曾親口承認了。”

他們來蓬萊殿稟報太後,也是想探探口風。

畢竟王桓怎麼說也與太後有這麼一層血緣關係在,張羨之又隻是一麵之詞,查不查,還得根據太後的態度來。

“那就去查查吧。”鄭嘉禾道,“如果張羨之說的是真的,總能找到破綻。”

她為張羨之的祖父平反,也把他接回長安,送進國子監讀書。某種程度上說,她是張羨之的救命恩人。他倒不至於因為她的原因故意構陷王桓。那問題八成就出在王桓身上。

倒是挺會給她找事。

得了太後允準,刑部便吃了一顆定心丸,派了人往禮部,先後調出王桓在秋闈、春闈時的檔案、試卷,緊鑼密鼓地查了起來。

張羨之與王桓還被關在刑部大牢中,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都不能被放出去。

入夜的時候,王崇智得到消息,緊張地想入宮求見,被鄭嘉禾讓人擋了回去。

她一手支著額頭,有些煩躁。

如果王桓真的做錯事,那真是好事沒有,壞事一籮筐,隻會給她的聲望造成影響。

畢竟朝臣可不管他們到底與她關係好不好,來往多不多,他們隻看血緣。

而她才剛剛力排眾議,將邵煜留在翰林院……

鄭嘉禾突然意識到什麼,召來顏慧,吩咐道:“到刑部說一下,任何人都不能前去探監。”

顏慧應是。

兩刻鐘後,顏慧又回來了。

她站在鄭嘉禾麵前,微微傾身:“稟太後,傍晚的時候,國子博士曹大人已經去牢中看過張羨之了。”

……果然。

鄭嘉禾一把抓握住案上的紙團,將其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張羨之也是曹應燦的學生,他會將所知道的一一說出,不僅是什麼所謂的舞弊,還有曾經王桓在國子監讀書時的一切表現……這些都將成為把柄,影響的不隻是王桓,更是她的名聲。

而曹應燦本來就不讚同她強留邵煜在翰林院,說不定還懷疑過邵煜背後是她主使。

他一定會用王桓這個借口,來攻擊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原計劃八月初完結,但我寫的太慢了,那就儘量八月份寫完正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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