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綏倒在了地上。
鮮血很快洇濕了地上鋪的織金毯,鄭嘉禾雙腿一軟,就在即將摔倒的那一刻,被楊昪扶住了手臂。
鄭嘉禾嘴唇有些哆嗦,她顫聲問:“你把他殺了,我們怎麼辦?”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策反那些宮城禁軍,何況在宮中還有太後,隻要太後振臂一呼,那些禁軍就會將他們團團圍住,亂刀砍死。
“但若不殺他,等他把你我之事宣揚出去,大家都知道的時候,你我就算有再多的證據,也不好拿出來了。”
——而且皇兄在傷害她。
楊昪望著鄭嘉禾,沉聲問,“阿禾,你信我麼?”
鄭嘉禾怔怔地轉頭看他,遲疑地點了下頭。
然後聽見楊昪說:“那我帶你走。”
……
短短兩個月內,大魏經曆了兩次國喪。
逆賊秦王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宮中,一把火燒了椒房殿。
宮人們發現火勢起來,想去救火時,發現寢殿的門都是鎖死的,等好不容易把火撲滅,隻在房中發現了一具燒焦的屍體,經過辨認是皇帝楊綏的,皇後不知所蹤。
太後勃然大怒,立即下令通緝秦王,然而禁軍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把長安城翻了個底朝天,怎麼都沒有找到人。
對於皇後的去向,也是撲朔迷離,眾說紛紜。
有說是與秦王勾結私奔的,也有說是被秦王當人質擄走,後又殺害拋屍的。
後一種說法得到了證實,因為兩日後,有禁軍在護城河中發現了一隻繡鞋與幾根簪釵,正是皇後所用之物。
況且帝後伉儷情深,皇後可是先帝親自指定賜婚的,賢良淑德,進退有度,誰都不相信她會勾結外人。
鄭相公悲痛萬分,主動向太後奏請,將秦王廢為庶人,頒下通緝令。
太後還要扶皇長子登基,穩定局勢,這種情況下,她不得不強露笑臉與鄭源合作,痛斥那些對皇後的汙蔑言辭,將注意力放在大魏的又一個新君上。
新君年幼,雲貴妃榮升新的太後,但她的職責隻是照顧新君,朝政一事,皆有太皇太後與幾位宰相聯合決議。
……
兩年後,揚州。
鄭嘉禾抱著幾本書走進庭院。
她穿著一身樸素布衣,頭發簡單用木簪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當初她與楊昪在親隨的掩護下離開長安,一路輾轉,來到了揚州。
一開始長安那邊還在通緝他們,每過一個關卡,都要對比畫像,好在兩人都用了些喬裝之術,才沒有被認出來。
來到揚州之後,他們也提心吊膽了一段日子,但沒過多久,長安城竟然又發生了政變。
楊昪的皇叔、景宗皇帝的親弟弟殷王殿下,以謀害景宗的罪名將太皇太後抓了起來,逼她自儘了。也就是在當天,雲太後抱著小皇帝主動退位讓賢,殷王登基。
再之後,就沒有針對楊昪的通緝令了。
兩人在揚州安頓下來,有了新的戶籍身份。鄭嘉禾閒不住,就找了當地一戶官宦人家,給他們家的娘子做教書先生。
鄭嘉禾從那戶人家回來,走進房門,一眼就看見正站在書案前作畫的楊昪。
她把書放到另一側的桌案上,走到楊昪身旁,低眉看去。
楊昪正好把最後一筆勾勒完畢。
“又畫我,”鄭嘉禾小聲嘀咕一句,“你就不能畫點新鮮的麼?”
楊昪筆尖稍頓,把它放到桌案上,側目看她:“我不是也畫了些花鳥山水圖麼?”
鄭嘉禾撇了撇嘴。
兩人隱居揚州,自然不像從前一樣有俸祿可拿,她倒是給自己找了個教書的活兒乾,楊昪卻一直在家待著。
一開始,鄭嘉禾還擔心他會不會放不下身段,不肯把自己的書畫拿出去賣。但她多慮了,楊昪隻是不肯畫彆人,也不可能把她的畫像賣掉。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畫一幅山川河海,還挺受當地達官貴人的喜歡。
畢竟當年,秦王的畫技在整個長安城都是出了名的。
鄭嘉禾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迫他轉過身麵對她。
“你這樣可不行啊,”鄭嘉禾挑了挑眉,“讓我養成習慣,萬一哪一天你畫膩了,再去畫彆人,我就生氣了。”
楊昪攬住她的腰,低頭在她鼻尖上輕咬了一下。
“不會膩,”楊昪捏了捏她腰上的軟肉,誘哄道,“每一幅畫上的你都不一樣。”
鄭嘉禾生生打了個哆嗦。
房門處響起敲門聲,餘和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老爺,夫人,該用膳了。”
楊昪收起調笑神色,嗯一聲,拉起鄭嘉禾的手:“走吧。”
鄭嘉禾點點頭。
吃東西的時候,鄭嘉禾打量了一下站在一側的餘和,不知想起什麼,一時有些沉默。
楊昪給她舀一碗甜湯,放到她的麵前。
“怎麼了?”
鄭嘉禾默了默,垂眸道:“我這個月還沒有收到阿公的來信。”
自從他們在揚州安頓好之後,鄭嘉禾就讓人往長安給鄭源送了一封信報平安。信上依然用了密語,隻有他們兩個人能看懂。接下來的每個月,鄭嘉禾都會與鄭源書信往來。這樣即使他們身在揚州,也能對朝政局勢有一些了解。
“上個月的時候,阿公說琉璃在宮中的境遇不太好,我就讓他想辦法把琉璃接回家,不知道怎麼樣了。”鄭嘉禾語氣有些悵然。
當時她隻顧著逃命,走得匆忙,身邊一個人都沒帶。楊昪身邊的親隨倒是差不多都跟了出來。
隻是這兩年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沒有幾個了。
楊昪寬慰道:“興許是一時耽擱,估計過兩日,你就能收到信了。”
鄭嘉禾點點頭。
次日兩人去了城郊的草場跑馬。鄭嘉禾算是騎射還不錯的,這些年也不曾落下。但她有些驚奇地發現,楊昪在這方麵似乎更有天分。
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地,又能在遍地追兵的情況下,帶她逃離長安,一路遠走。不論是武藝、還是與追兵周旋的種種手段,都讓她非常驚歎。
“你這一身本事,不去軍營真是可惜了。”鄭嘉禾在石頭上坐下來,一手托著下巴感歎。
楊昪掃她一眼,仰頭灌了自己大半壺水。
“與你待在揚州也挺好的。”
如今長安城那邊,朝局基本穩定。殷王叔好歹是成年人,不像從前的幼主,控製不住人心,易生事端。
楊昪當初選擇逃命而不是篡位,一是因為自己沒什麼籌碼,難以獲得支持,二則是打算暗中積攢實力,徐徐圖之。
隻是……誰都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殷王。
如果一切都安穩下來,他沒有必要再去挑起戰亂。
鄭嘉禾當然明白他的想法,隻是她想起遠在長安的鄭家,心中總會有些顧慮。
雖然鄭源為官多年,早就是朝堂上的老滑頭了,遇事足以自保,但她閒下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念。
又過了幾日,鄭嘉禾沒收到長安送來的信件,倒是在去學生家中教書的時候,聽說了一件大事。
——原來北戎人南下攪擾大魏邊境,邊關守將不敵,竟一連丟失了好幾座城池。
“那領軍的烏蘭王子依然沒有撤兵,要繼續打下一座城了!”尚未及笄的小娘子趴在桌案上,對鄭嘉禾口述她聽來的事,“我爹爹說,消息傳到宮裡的時候,陛下還在與宮裡的娘娘飲酒作樂呢。”
“月娘。”一個略帶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
小娘子的母親步入房中,神情嚴肅地製止了女兒的胡說,轉過身對鄭嘉禾道:“月娘年紀小不懂事,讓先生見笑了。”
鄭嘉禾勉強勾了下唇角:“無妨。”
她有些心神不定地給月娘上完今天的課,然後提前回了家中。
“你聽說了嗎?北——”
“長安來信了。”楊昪向鄭嘉禾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信封。
鄭嘉禾的注意立時被吸引過去,她走上前,從楊昪手中接過信封,迅速拆開,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
然後她臉色就變了。
楊昪問:“怎麼?”
鄭嘉禾道:“阿公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前不久主動請求致仕了。琉璃……琉璃仍然在宮中,沒能出來。”
楊昪一愣,目中閃過深思。
“我還聽說,北戎人南下,已經攻破了好幾座城池。而消息傳到皇宮的時候,你那個皇叔,還在與後妃尋歡作樂。”鄭嘉禾頓了頓,難言道,“皇帝他,已經年逾五十了……”
楊昪眉頭輕皺。
“維楨,我們真的還能逃避下去嗎?”
楊昪一時沉默。
鄭嘉禾低下頭,將信紙按原來的樣子折好,又塞入信封。
就當她以為楊昪不會回答的時候,聽見他開口了。
“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離開揚州。”
(平行世界完)
作者有話要說:換一個走向也不想讓女主沒了皇位,隻是把搶天下變成了打天下,男主出力,女主出腦子,過程會很漫長,也會曲折,但結局不變,平行世界就寫到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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