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了個夢。
夢裡,我抱著艾莉絲飛翔。
雖然意識並不清楚,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卻隻有「自己在飛」的感覺確實存在。
眼前的景色以驚人速度不斷變化。
自己以彷佛化為音速或光速的速度,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規則地邊晃動邊飛行。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落入這種狀況。隻知道一旦稍有鬆懈,不,即使沒有鬆懈,遲早也必定會失去速度並往下墜落。
我集中意識。
在變化得令人眼花繚亂的景色中,尋找看起來似乎比較安全的地點,試圖著陸。
如果要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隻是,我預感到不那樣做就會死。
然而速度實在太快。
想按出吃角子老虎機的特定圖案時會覺得轉動速度很快,但是和眼前光景變化的速度相比,那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我更加集中意識,把魔力灌注到雙眼上。於是,隻有一瞬速度變慢了。
不妙,會摔下去。
這種想法閃過腦海時,我看到了陸地。
那是平地。掉進海裡不妙,山裡也不妙,森林同樣危險。不過如果是平地,或許……
我賭上這種希望,往下降落。
費儘千辛萬苦終於緊急煞住,掉到紅褐色的大地上。
意識在此時中斷。
★★★
睜開眼睛的瞬間,我發現自己待在一個全白的空間裡,而且這裡什麼都沒有。
所以,我立刻明白這是夢境,大概是所謂的清醒夢(luciddream)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明明是在作夢,卻覺得身體好沉重。
「……咦?」
我不經意地往下看看自己的身體,立刻驚訝得瞪大雙眼。
眼前是三十四年以來已經看慣的那個模樣。
同時,前世的記憶也一起湧上。
後悔、糾葛、低俗、天真的想法。
我感覺這十年來宛如一場夢,心中的失望感油然而生。
直覺領悟自己回到過去後,我很乾脆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果然隻是夢啊。
雖然覺得那是一場很長的夢,但對我來說實在過於幸福。
出生在溫馨的家庭,和可愛女孩一起相處的十年。我很想再享受久一點……
是嗎……結束了啊……
我可以感覺到身為魯迪烏斯的記憶正在逐漸消散。
夢境這種東西,一旦醒來反而會讓人覺得空虛不滿。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明明我根本不可能過著那種幸福又順利的人生啊。
★★★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眼前出現一個奇怪的家夥。
對方有張平板偏白的臉,正露出笑容可掬的表情。
但是沒有什麼特征。一確定對方擁有這種模樣的五官後,記憶立刻從腦海中消失,實在無法記住。或許是因為這樣,給人一種全身似乎都被打上馬賽克的印象。
不過,我覺得對方似乎是個沉穩的人物。
「嗨,該說是初次見麵嗎?午安,魯迪烏斯小弟。」
我正深陷在失望情緒中,那個猥褻的馬賽克家夥卻朝著我搭話。聲音很中性,聽不出來是男還是女。而且又被馬賽克遮著,感覺當成女性會比較色情或許也好。
「你聽得到我說話吧?」
嗯,當然。好好好,午安。
「嗯嗯,能和彆人打招呼互動是好事。」
雖然我沒有發出聲音,不過想法似乎還是有傳達給對方。就這樣繼續對話吧。
「你真不錯,很有適應力。」
沒那回事。
「嗯呼呼,當然有那回事。」
所以,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正如你所見。」
如我所見?被馬賽克遮著所以看不清楚啊……該不會是絕倫戰士spelman吧?(注:出自某款十八禁計算機遊戲)
「spelman?那是誰,和我很像嗎?」
嗯,全身打著馬賽克讓人無法看清的部分簡直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你的世界裡連那種東西都有啊。」
其實沒有。
「原來沒有……算了,我是神,人神(hitogami)。」
噢……hitogami?
「這回應聽起來真冷淡。」
也不是……隻是覺得這種神明大人為什麼會找我搭話。
或者該說,現在才登場是不是太晚了啊?
所謂的神明大人,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會更早現身嗎?
「更早現身……?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請繼續。
「我一直在觀察你,你過著相當有趣的人生嘛!」
偷窺的確很有趣啦。
「沒錯,很有趣。所以,我決定要特彆從旁關照你。」
特彆……從旁關照。
那還真是謝了,顯然是自以為施舍了什麼大恩。
而且這種被瞧不起的感覺也讓人很不爽。
「真是冷淡,我是看你似乎很困擾才出聲幫忙耶。」
在人碰上困擾時才冒出來搭話的家夥通常都不是啥正經玩意兒。
「我站在你那一邊喔。」
哈!站在我這邊!笑死人了!
生前也有碰過這種跟我套近乎的家夥。
說什麼「我站在你這一邊」、「來,我會保護你,所以你要試著加油」之類的話。
那些家夥都很不負責任,認為隻要能把我弄出房間,接下來總會找到辦法。
他們根本完全不理解什麼才是問題的本質。根據你剛才的發言,也給我同樣的感覺。
實在不能相信。
「被講得這麼難聽還真傷腦筋啊……那,總之讓我提供個建議吧。」
建議喔……
「意思是要不要聽從都是你的自由。」
噢,原來是這種類型。
有啊有啊,以前也碰過。打著建議的大旗,講述感情論,意圖誘導我的想法向外發展而不是隻往內縮。
真的完全沒弄清楚本質。事到如今,就算我變得正麵積極也沒有意義。靠心態就能找出辦法改善什麼的時期早就已經過去了,隻有變得積極的部分反而會換算成絕望再倒加回來。
就像現在這樣!讓我白白作了場夢!什麼異世界!先讓人以為自己轉生了心情大好,然後再挑個正好告一段落的時機把我又弄回來,這就是你的做法嗎!「不不,你彆誤會。我不是指前世,而是在講今生的事情。」
……嗯?
那這副模樣又是怎麼回事?
「是你的精神體,另外還有肉體。」
精神體?
「當然,肉體也平安無事。」
那麼,這隻是一場夢境?即使我醒來,也不會回到這個跟屎沒兩樣的身體裡……嗎?
「yes!這是夢,醒來之後,你的身體會恢複原樣。這下放心了嗎?」
放心了。這樣啊,原來是夢嗎……
「哎呀,這可不是普通的夢喔,我是直接和你的精神溝通。不過還真是讓人嚇了一跳,沒想到精神和肉體的差彆如此之大……」
講得真直接。所以,你是想怎樣?
是想說異物很礙眼所以打算把我扔回原本的世界嗎?
「怎麼可能。就算是我,也無法把你送回六麵世界以外的異世界。你連這種理所當然該懂的知識都不知道嗎?」
唔,我怎麼可能會清楚什麼事情是理所當然該知道,什麼不是。
「有道理。」
等一下。既然你說無法把我送回去,就代表讓我轉生到這世界來的人並不是你?
「是啊。基本上,我才沒辦法讓人轉生呢,這種事情是壞龍神的拿手把戲。」
噢……
壞龍神嗎……
「所以,你要聽我的建議嗎?」
…………不聽。
「咦!為什麼?」
不管現在的狀況如何,你都顯得很可疑。碰上可疑的家夥,最好的對策就是打從一開始就不要理會對方。
「我真的……很可疑嗎……?」
沒錯,很可疑,散發出滿滿想要騙我的氣勢。
跟玩網絡遊戲碰上詐騙的感覺非常相像,開始聽對方主張時其實已經受到操控。
「我不是騙子啦。如果是的話,怎麼會主動問你要不要聽呢?」
那也是作戰策略吧。
「我說你就相信我嘛?」
明明是神,卻發出這麼沒出息的聲音。
況且基本上,我信奉的神根本不是你。
而是會確實賜予我奇跡的存在。異教的神跑來跟我說些奇奇怪怪的發言,當然會引起疑心啊。更何況嘴上會掛著什麼相信不相信的人通常是騙子。這是我愛看的書裡寫的,絕對沒錯。
「彆說那種話嘛,隻要聽最初這次就好了。」
什麼啊,這種「隻要最前麵一點點就好」之類的講法,絕對是想騙我吧。
而且基本上,你知道我生前向神祈禱過多少次嗎?
明明到死為止都沒來救我,事到如今才說要給建議?
「不,你前世那世界的神和我不一樣啊,而且我意思是今後會幫助你。」
所以我說這種話無法讓人相信啊。光靠嘴巴放話沒有用,如果希望我能相信你,起碼要引發個奇跡給我瞧瞧。
「我不是已經引發奇跡了嗎?像透過夢境跟人對話這種事,隻有我能辦到耶。」
隻是搭話這種程度,不必透過夢境也辦得到吧?例如寄個信之類不就得了。
「有道理。不過呢,就算你堅持無法相信我……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你會死喔。」
……我會死?為什麼?
「畢竟魔大陸是個嚴苛的地方嘛,幾乎沒東西可吃,魔物的數量也多到和中央大陸根本是不同層次。你好像會說那邊的語言,不過其實連常識也相差很多喔。真的能應付嗎?你有自信?」
啥?魔大陸?
所謂的魔大陸,就是那個位於世界角落的那塊大陸?
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在那種地方?
「你啊,是被大規模的魔力災害波及才會轉移到那裡。」
魔力災害……是指那道光嗎?
「對,就是那道光。」
轉移……原來那是轉移啊……
……對了,不是隻有我一個被波及。
之前住的菲托亞領地,那裡的人平安無事嗎?故鄉布耶納村畢竟離事發地點還有一段距離,大概不會有問題,隻是家人想必都在為我擔心……
所以,關於這部分的情況如何?
「你問歸問,但實際上願意相信我說的答案嗎?明明你連建議都不肯聽耶。」
也對,感覺你說謊跟喝水一樣輕鬆。
「我能告訴你的隻有大家都在祈求你能平安,希望你能活著回去。」
這……一般來說,每個人都會那樣想吧?
「是嗎??像你本身在內心某處是不是認為……自己消失後其他人大概都鬆了口氣呢?」
……如果要主張自己沒這樣想,的確是在說謊。
我的前世以沒人要的廢物身分劃下句點,這點到現在還是個化不開的心結。
「不過,這世界的你不是沒人要的存在,必須平安回去才行。」
嗯,沒錯。
「隻要聽從我的建議,雖然不敢說是絕對,不過會有很高機率能夠回去喔。」
等一下。在聽建議之前,我想知道你的目的。為什麼對我那麼執著?
「你有完沒完啊……是因為你活著好像會很有趣,這理由不就夠了嗎?」
基於「有趣」這種理由行動的家夥沒一個是正經貨。
「你前世的世界裡是那樣嗎?」
拿有趣當成行動理由的家夥,都是些喜歡玩弄彆人於股掌之中的混賬。
「我或許也有那種部分呢。」
基本上,觀察我怎麼會有趣呢?
「與其說是有趣,不如說是很能引起人的注意,畢竟異世界人真的很罕見。我提供建議,讓你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這樣到底會導致何種結果呢……」
原來如此,就像是對猴子下達曖昧的指令,然後開開心心地看對方會用什麼方式去達成嗎?
還真是「了不起」的興趣啊。
「唉……我說你,應該沒忘記第一個問題吧?」
第一個問題?
「那我再問一次吧,你有自信嗎?在不熟悉的危險土地上存活下去的自信。」
……沒有。
「那,還是聽聽我的建議會比較好吧?再提醒一次,不管是要聽從還是不要,你都可以自由決定。」
好吧,我明白了。隨便你是要建議還是要乾嘛,想做啥就做啥啦。
跟我羅裡羅嗦地廢話這麼久,還不如單方麵地丟下建議,乾脆地讓這事了結不就得了。
「……是是是,魯迪烏斯,你聽好了。當你清醒後,要依靠附近的男子,然後幫助對方。」
馬賽克神隻講完這句話就逐漸消失,留下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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