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時,已經是晚上。
眼前可以看到滿天星鬥,還有搖來晃去的火焰光影。
耳邊能夠聽到柴薪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響。
看樣子自己似乎是睡在篝火旁邊。
當然,我不記得曾升起火堆,也不記得有著手準備野營。
最後的記憶是……對了,才剛注意到天空突然變色,就被一團白光包圍。
然後是那場夢境。可惡,真是討厭的夢。
「啊……!」
我趕忙低頭觀察自己的身體。
眼前不是那個遲鈍沉重啥事也辦不了的身體,已經恢複成雖然年幼卻擁有強大力量的魯迪烏斯。
確認這一點的同時,先前的記憶也如同夢境般逐漸模糊。我鬆了一口氣。
「嘖……」
那個混賬人神,害我回憶起討厭的感覺。
不過真的太好了,我似乎還能繼續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
畢竟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還沒完成……例如至少要舍棄身為「魔法師」的證據。
我試著撐起身體,背後傳來一陣疼痛感。之前是直接躺在地麵上嗎?
環視周遭,隻見乾涸龜裂的大地在夜空下往外延伸,幾乎看不到草木等植物。
是連昆蟲都沒有嗎?除了篝火發出的聲音,沒聽到其他任何聲響。
好安靜。
甚至讓我覺得要是發出聲音,似乎就會被無窮無儘地吸收。
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沒到過這種地方。阿斯拉王國境內不是森林就是草原,是因為那道白光才會變成這副模樣嗎……?
啊……不,不對。不是那樣。人神說過,是我轉移了。
轉移到魔大陸上。
那麼,這裡就是魔大陸。
一定是因為那道光……啊!
(基列奴跟艾莉絲呢……!)
我正想站起來,才發現身後有一名少女拉著我的衣擺沉睡著。
是個看起來個性很好強的紅發少女。
艾莉絲·伯雷亞斯·格雷拉特。
她是我在菲托亞領地擔任家庭教師時教導的學生。
為什麼我會當上她的家庭教師?這段前因後果先略過不談,但總之我在過去三年間都負責傳授她讀書寫字和算術等學問。
艾莉絲一開始非常旁若無人又任性妄為,是個讓人無計可施隻能舉雙手投降的調皮小孩。或許是因為我順利地完成了一些事件,例如在她差點被綁架時出手幫忙,還在她生日時教她跳舞等等,所以最近總算開始慢慢願意聽我的話。
話雖如此,她依舊是一個平常沒事就會動手動腳的粗魯女孩。
「……」
不知道為什麼,艾莉絲身上蓋著類似鬥篷的東西。我身上倒是什麼都沒有……
算了,就當作是女士優先吧。
另外,可以看到我的魔杖「傲慢水龍王」也放在她背後的地上。那是幾天前過十歲生日時,艾莉絲才剛送我的高級魔杖。
總之,艾莉絲看起來沒有什麼外傷,讓我鬆了口氣。
那麼基列奴在哪裡呢?
基列奴是我的劍術老師,也是護衛艾莉絲的女劍士。
這位獸族的劍士擁有非常高超的劍技,我請她傳授劍術,並以教導她學問作為交換。不過呢,她似乎連腦袋都是由肌肉構成,表現得比艾莉絲還差……但是在碰上這種緊急事態時,卻是一個可靠到我根本無法與之相比的人物。
艾莉絲身上的鬥篷或許也是基列奴幫她蓋的。
總之,我先丟下還在睡的艾莉絲不管,尋找基列奴的下落。
察看周遭後,才發現雖然先前沒注意到,但火堆旁邊有個人影。
「……!」
坐在那裡的家夥不是基列奴,而是個男子。
「……」
他像是在觀察我,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這邊。
我宛如被肉食野獸盯上的草食動物那般停止動作,回看對方。
即使內心驚訝,還是冷靜地檢視他的模樣。
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警戒。反而該說……要怎麼形容?對了,很像是我老姊又怕貓又想要靠近的那種感覺。或許是因為我是個小孩,所以對方擔心有可能會嚇到我嗎?那麼,他應該沒有敵意吧。
才鬆了口氣,這瞬間我注意到男子的外貌。
翠綠色的頭發,宛如白瓷的雪白皮膚,額頭上有類似紅色寶石的感覺器官。一道傷痕縱貫整張臉,眼光銳利,表情嚴肅。給人一種危險的印象。
最駭人的,是放在旁邊的三叉槍。
我回想起年幼時,那位身為我的老師,而且還教導我人生中最重要注意事項的魔術師——洛琪希曾經告訴我的種族名稱。
「斯佩路德族」。
同時,也回想起洛琪希的教導。
「不要靠近斯佩路德族,也不要和對方搭話。」
我反射性地想要抱起艾莉絲以全力逃走,但是在即將實行前踩了緊急煞車。
因為我回想起人神的發言。
「你要依靠附近的男子,並且幫助對方。」
那個自稱神的言論根本不可信。
更何況在那種對話後,就突然冒出如此可疑的家夥,當然也不可能相信。
而且還是斯佩路德族,洛琪希曾經再三叮囑我這個種族有多恐怖。
就算神明叫我要依靠並幫助對方,要我憑什麼信任?
該相信哪一邊?不知道實際上是什麼玩意的可疑人神?還是洛琪希?
這還用說,我當然想相信洛琪希。所以,現在應該要立刻逃走。
不,或許正因為如此,人神才會提出「建議」。如果沒有獲得任何情報,我肯定會逃離這家夥。最後,就算運氣很好順利脫身……結果會如何?
看看周圍吧。
看看這個黑暗又陌生的風景,還有到處都是岩石,乾涸到龜裂的地麵。
如果要率直相信自己被轉移到魔大陸上的這個說法,那麼此處就是魔大陸沒錯。
話說回來,因為人神帶來的強烈衝擊,讓我忘記自己在碰到他之前曾作了個奇怪的夢。
飛向這世界各式各樣場所的夢。
包括山上、海中、森林深處、山穀底部……還有很多似乎會立刻死掉的地方。
如果那並不是單純的夢,恐怕我真的轉移了。
還有,這裡是魔大陸的說法大概也是事實……
然而,即使真的是魔大陸,我也不清楚到底是魔大陸上的哪個地方。
一旦逃走,就會在廣闊的大陸中央茫然徘徊。
到頭來,我根本沒有選擇。
就算現在逃離這男子身邊,和艾莉絲兩個人在魔大陸上流浪,也沒有什麼好處。
或者要賭一把嗎?賭賭看等到天亮後,附近會不會有人煙?
少強人所難。
我本身應該非常清楚,不知道該往哪去是多麼辛酸的事情吧?
冷靜一點,深呼吸!
我沒辦法相信人神,但是,眼前這男子個人又如何呢?
仔細看清楚,觀察對方臉色。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那是不安,是夾雜著不安和放棄的表情。起碼他並不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洛琪希雖然說過要我彆接近斯佩路德族,但也說過實際上她並沒有親自遇過他們。
我知道「歧視」、「迫害」和「魔女狩獵」這類概念。
所以斯佩路德族被畏懼的現狀,也有可能是一種誤解。
或許洛琪希並無意說謊,隻是抱著錯誤印象。
根據我的感覺,眼前這男子並不危險。至少完全察覺不到人神散發出的那種可疑感。
不要相信洛琪希也不要相信人神,這次就相信自己的感覺吧。
我當初第一眼看到他時,並沒有產生討厭或害怕的印象,隻有因為外表而心生警戒。
那麼,起碼要試著和對方交談,等談過之後再下判斷。
「你好。」
「……嗯。」
我打招呼後,對方也給了響應。好啦,接下來該問什麼呢?
「你是神的使者嗎?」
聽到這提問,男子歪了歪腦袋。
「雖然我不懂你為什麼這樣問,但你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人族的小孩非常脆弱,所以我升起火堆讓你們取暖。」
他沒有提到人神的名字,那個神沒有跟這個人先套好招嗎?
如果要率直相信人神那句「因為觀察我很有趣」的發言,那麼是不是不隻我的行動,連和我接觸的這人會如何行動,他也打算興味盎然地一起欣賞?
真是那樣的話,或許就代表眼前這個人可以信賴。
「所以是你救了我們嗎?真是非常感謝。」
「……你的眼睛看不見嗎?」
「啥?」
對方突然問了奇怪的問題。
「不,我的雙眼都有確實睜開,看得很清楚。」
「那麼,是成長途中雙親沒有教導過斯佩路德族的事情嗎?」
「先不說雙親,師父的確有嚴正警告過我,說不要接近斯佩路德族。」
「……不遵守師父的教誨沒關係嗎?」
他放慢語氣,像是在確認我的想法。意思是想知道對於他身為斯佩路德族,我真的不在意嗎?
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膽小。
「你看到我也不害怕?」
我不害怕。心裡並沒有恐懼感,隻是抱著懷疑。
然而,沒有必要老實說出來。
「害怕幫助自己的恩人是很沒禮貌的行為。」
「你這小孩講的話真是不可思議。」
他的臉上充滿困惑的表情。
不可思議……嗎?對於斯佩路德族來說,或許受人厭惡排擠的反應反而比較正常吧?
我學過關於拉普拉斯戰役的曆史。那是一場從五百年前開始,人族和魔族交戰了一百年以上的戰爭。
也知道在戰爭後,斯佩路德族持續受到迫害。
對其他魔族的歧視似乎有逐漸改善的傾向,但隻有對斯佩路德族的態度顯得特彆異常。就像是二戰中的日本人對美軍那樣,所有種族都毫無理由地厭惡他們。
這種態度彷佛是在宣揚:「如果這世上有絕對的邪惡,肯定就是斯佩路德族沒錯。」
要不是因為我生前是不讚同歧視的日本人,說不定在看到他的瞬間已經放聲大叫。
「……」
男子把枯枝丟進篝火裡,傳出劈啪聲。
或許是因為聽到這聲音,艾莉絲「嗯」了一聲並動了動身子。她說不定快醒了。
哎呀,不妙。要是艾莉絲醒了,絕對會大吵大鬨。
在狀況亂成一團前,至少先完成自我介紹吧。
「我叫魯迪烏斯·格雷拉特,可以請教你的大名嗎?」
「瑞傑路德·斯佩路迪亞。」
某些特定的魔族,每個種族各自擁有固定的姓氏。
基本上隻有人族會取家族用的姓氏,不過聽說偶爾也會有其他種族因為吃飽太閒而自我取名。
順道一提,洛琪希的姓氏是米格路迪亞。這是我擔任艾莉絲的家庭教師時,洛琪希送來的魔族辭典上記載的情報。
「瑞傑路德先生,我想這女孩很快就會醒。但她是個有點大驚小怪的人,所以我想先表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
「無所謂,習慣了。」
按照艾莉絲的個性,就算一看到瑞傑路德的臉就動手打人也不奇怪。
為了避免造成彼此敵對,我應該要先完成必要的對話。
「不好意思,我要移動到你旁邊的位置。」
我瞄了一眼艾莉絲的睡臉,心想大概還沒問題,於是移動到瑞傑路德的旁邊。
在昏暗的火光下觀察,他身上穿著充滿民族特征的服裝。如果要形容得具體點,大概算是印地安人風格吧?就是那種有刺繡花紋的背心和褲子。
「唔……」
他顯得有點坐立不安。由於不像人神那樣主動進逼,反而給我好印象。
「是說我想換個話題,請問這裡是哪裡呢?」「這裡是魔大陸東北方的比耶寇亞地區,靠近舊奇希裡斯城。」
「魔大陸……」
的確,奇希裡斯城位於魔大陸的東北區域。
「為什麼會掉到這種地方來呢……」
「既然你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當然也不知道。」
「說得也對。」
雖然我覺得畢竟這是奇幻世界,發生任何事都沒什麼好不可思議……
然而在即將轉移前,曾經出現佩爾基烏斯直屬部下這樣的大人物,所以或許這並不是偶然造成的結果。
甚至該說,那個人神涉入的可能性也很高。如果我們被波及隻是偶然,那麼光是還活著就算賺到了。
「不管怎麼說,非常感謝你救了我們。」
「不必道謝,我倒是想問你們原本住在哪裡?」
「中央大陸的阿斯拉王國,菲托亞領地裡一個叫作羅亞的都市。」
「阿斯拉……很遠。」
「是啊。」
「但你放心,我一定會送你們回去。」
魔大陸的東北區域和阿斯拉王國在地圖上分彆位於對角線的兩端,彼此之間的距離遠得跟從拉斯韋加斯到巴黎差不多。
而且在這個世界裡,船隻隻能通過限定的幾條航線,因此必須走陸路繞好大一圏。
「對於發生什麼事情,你自己沒想到什麼頭緒嗎?」
「要說頭緒……當時才剛注意到天空發光,就有個叫作『光輝的阿爾曼菲』的人冒了出來,說是來阻止異變。我們正在和那個人交談,白光就突然整個蓋過來……下一瞬間已經在這裡清醒。」
「阿爾曼菲……佩爾基烏斯采取行動了嗎?那麼,大概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你們隻是遭到轉移算是運氣很好。」
「的確,萬一那是爆炸,我們當場就會死掉。」
瑞傑路德即使聽到佩爾基烏斯這名字也不為所動。
所以雖然讓人意外,但那個叫佩爾基烏斯的家夥其實是一發生什麼狀況就會行動的人嗎?
「話說回來,你有聽過人神這種存在嗎?」
「hitogami?沒有,那是人名嗎?」
「不,既然沒聽過那就算了。」
感覺他不像是在說謊,而且我也想不到他有什麼必須隱瞞這事的理由。
「話說回來,你來自阿斯拉王國嗎……」
「想想很遠呢。不要緊,隻要麻煩你帶我們前往附近的村落……」
「不,斯佩路德的戰士一旦下了決定絕對不會改變心意。」
這是頑固但耿直的發言。即使沒有人神的建議,或許光是聽到這句話就會讓我信賴對方。
不過,我現在容易疑神疑鬼。
「可是,必須從世界的這個角落前往另一端的角落耶?」
「小孩子不必擔心多餘的事情。」
瑞傑路德以戰戰兢兢的態度把手放到我頭上,然後帶著遲疑摸了幾下。
看到我沒有拒絕,他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這個人是不是喜歡小孩啊?
可是,阿斯拉王國又不是走路十分鐘就能到的地方。縱使他隨隨便便就答應要送我們回去,也讓人無法相信。
「你語言能通嗎?身上有錢嗎?知道路程嗎?」
聽到這些問題,我才注意到一點。
我從先前開始就一直使用人族的語言,這個魔族男性卻能夠流暢回應。
「我會說魔神語,而且也會使用魔術所以應該能夠想辦法賺到錢。隻要麻煩你帶我們前往有人居住的地方,就可以自己調查該怎麼走。」
我想儘量把對話導往拒絕對方的方向。雖然這男子或許值得信賴,不過我總覺得最好避免讓事態按照人神的盤算發展。
瑞傑路德對我這種充滿懷疑的發言應該也有不滿之處吧,但是他卻給了耿直的回答。
「這樣啊……那麼至少讓我擔任護衛。要是丟下小孩子不管,會傷害到斯佩路德族的威信。」
「真是注重威信的一族呢。」
「隻是這威信已經千瘡百孔。」
聽到這玩笑,我哈哈笑了兩聲對應。瑞傑路德的嘴角也往上揚,露出笑容。
和人神那看起來就極為可疑的笑容不同,那是帶著溫暖的表情。
「總之,明天先前往我受到關照的聚落吧。」
「是。」
雖然神不能相信,但這個男子或許值得信賴。
我想,起碼在到達那個聚落之前,就先相信對方吧。
★★★
過了一會兒,艾莉絲的雙眼突然睜開。
她猛然起身,睜大眼睛東張西望。接著臉上逐漸出現不安情緒,直到眼神和我對上之後才露出明顯的放心表情。不過在那之後,她隨即和坐在我旁邊的瑞傑路德四目相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相當淒厲的慘叫。艾莉絲先跌跌撞撞地往後退,然後直接站起試圖逃走,卻失去平衡再度坐倒。是已經嚇到腿軟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絲陷入驚慌狀態。
但是她並沒有抓狂大鬨,也沒有連滾帶爬地逃走。
隻是在原地縮成一團,全身不斷顫抖,扯開嗓門拚命嘶吼。
「不要!討厭討厭!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快來救我啊基列奴!基列奴!基列?奴!你為什麼還不來!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魯迪烏斯!對不起,我不該老是用力推你撞你!對不起,我實在沒有勇氣!對不起,我無法遵守承諾嗚啊啊啊啊啊!嗚……嗚哇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
最後,她像隻烏龜般縮了起來開始嚎啕大哭。
這光景讓我滿心驚駭。
(「那個」艾莉絲居然嚇成這樣……)
艾莉絲是個性很好強的女孩,座右銘恐怕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不但任性又粗暴,凡事也總之先動手再思考,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而這樣的她,現在卻表現出此等反應。
我該不會……犯下了什麼天大的錯誤吧?
難道斯佩路德族真的是絕對不可以接觸的對象?
我瞄了瑞傑路德一眼,他的表情很平靜。
「那是正常的反應。」
怎麼會這樣!
「我是異常嗎?」
「是異常,但是……」
「但是?」
「那樣並不壞。」
瑞傑路德的側臉看起來似乎相當寂寞。
內心冒出個想法。我站了起來,移動到艾莉絲旁邊。
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她的身體猛然一震。
我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邊回想著很久很久以前,每次因為害怕什麼而哭泣時,祖母總是像這樣輕輕拍著我。
「好啦,不可怕喔,真的不可怕。」
「嗚嗚……怎麼可能不可怕!那……那是斯佩路德族啊!」
我不懂讓艾莉絲怕成這樣的理由。
畢竟是「那個」艾莉絲啊,連麵對劍王基列奴都敢反抗的家夥。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有害怕的東西。
「真的很可怕嗎?」
「因……因為……斯……斯佩路德族會!會……會吃……吃小孩啊!嗚嗚……」
「不會吃小孩啦。」
不會吧?我看了瑞傑路德一眼,他對我搖搖頭。
「我們不吃小孩。」
對吧。
「聽到了嗎?人家說不吃啊。」
「可……可……可是!那是斯佩路德族啊!是魔族啊!」
「即使是魔族,還是能用人族的語言溝通。」
「不是語言的問題!」
艾莉絲猛然抬起臉,狠狠瞪著我。她恢複成平常的模樣了。
果然,艾莉絲就是要像這樣才對。
「啊,不要緊嗎?沒縮成一團的話,就會被吃掉喔。」
「彆……彆把我當傻瓜!」
我故意用嘲笑的語氣這樣說完,艾莉絲就狠狠瞪了我一眼。接下來她順勢瞪向瑞傑路德……身體卻開始打起哆嗦,眼裡也含著淚水。
如果她像平一樣張開腳站著,恐怕連雙腿也會不斷顫抖吧。
「初……初次……初次見麵……我……我叫……艾莉絲·伯伯……伯雷亞斯……格雷拉特!」
艾莉絲忍著眼淚,向對方自我介紹。
由於她以一副自以為是的態度瞪著對方,這光景讓人有點想笑。
不,話說回來或許是因為我以前曾經這樣教導她。告訴她要是遇上不認識的人,總之就利用自我介紹來作為先製攻撃。
「艾莉絲·伯伯伯雷亞斯·格雷拉特嗎?原來在我沒注意到時,人族已經開始取起奇怪的名字。」
「不是啦!是艾莉絲·伯雷亞斯·格雷拉特!我剛剛隻是有點口齒不清而已!倒是你也快點報上名字啊!」
艾莉絲先大吼之後,才「啊」了一聲,露出不安表情。
因為她總算注意到自己是在對誰大叫。
「這樣啊,抱歉。我是瑞傑路德·斯佩路迪亞。」
艾莉絲換上鬆了口氣的表情,然後一臉得意。
那表情是在表示:怎樣?我根本一點都不怕!
「看,真的不要緊吧?隻要能溝通,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
「嗯,跟魯迪烏斯你說的一樣!母親大人真是的!總是騙我!」
原來是因為希爾達嗎?不過,她到底講了多恐怖的傳說?
不,要是我實際看到半身死靈或是生剝鬼,或許也會嚇得半死。(注:半身死靈原文是テケテケ,據說是一種沒有下半身的亡靈或妖怪。生剝鬼原文是ナマハヂ,是秋田縣部分地區的傳統民俗活動)
「希爾達夫人說了什麼?」
「母親大人說要是我不早點睡覺,就會被斯佩路德族吃掉。」
原來如此,是被當成用來哄小孩睡覺的迷信嗎?
跟虎〇婆差不多嘛。
「不過,你並沒有被吃掉。要是能和斯佩路德族成為朋友,或許反而可以向大家炫耀。」
「也……也可以向祖父大人和基列奴炫耀嗎……?」
「當然可以。」
我又偷瞄了瑞傑路德一眼,他露出詫異的表情。很好。
「瑞傑路德先生的朋友似乎不多,我想隻要艾莉絲你提出請求,一定能夠馬上建立起交情。」
「可……可是……」
我原本以為自己的說詞似乎有點太幼稚,然而艾莉絲卻開始猶豫。
仔細想想,艾莉絲沒有朋友。至於我……應該不太一樣吧?或許朋友這個名詞會讓她感到畏縮,大概還需要再推一把。
「好啦,瑞傑路德先生也一樣!」
我開口催促後,瑞德似乎自然而然地理解目前是什麼狀況。
「咦?啊……噢,艾莉絲……多指教。」
「!真……真沒辦法!我……我就當你的朋友吧!」
看到瑞傑路德低頭拜托後,艾莉絲內心似乎有什麼瓦解了。
太好了。話說回來,艾莉絲真單純。讓我覺得自己考慮那麼多似乎是很蠢的行為。
可是正因為艾莉絲很單純,所以我必須多思考才行……
「呼?總之,我今天要再多休息一下。」
「什麼嘛,你要睡了?」
「嗯,艾莉絲。我很累,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困。」
「是嗎?真沒辦法,那晚安啦。」
我躺下之後,艾莉絲把她身邊那件類似鬥篷的東西(我想應該是瑞傑路德的個人物品)蓋在我身上。真的好累。
在意識即將中斷前,我聽見一段對話。
「你已經不害怕了嗎?」
「因為有魯迪烏斯在我身邊啊,所以不要緊。」
嗯,至少我得把艾莉絲平安送回去。
我邊思索著這種事情,邊逐漸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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