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父子、婆媳帶著小孩,早早守在院中等候,因為提學使要過來。
然後,肚子都等餓了,人影也沒見著。
“先吃飯吧,”朱銘忍不住吐槽,“這位老兄修的情本論,喜歡乾啥就乾啥,不能對他的守時報太大期望。”
朱國祥問道:“情本論就是任性?”
朱銘搖頭道:“蘇軾認為,人的本性源於自然屬性。情是性之動,與性、命在同一層麵。這種觀念,導致蘇軾在做事的時候,自然而然以情為本,並且跟主流政治形態相對抗。你可以簡單理解為……自由主義,雖然這樣闡述非常片麵。”
“宋代的自由主義?很有意思。”朱國祥笑道。
朱銘又說:“相比起來,蘇軾他爹,才真的叫逆反。蘇洵推崇權變機謀,說聖人之道的完整形態,是有經書、有權變、有機謀。而且用權變來解六經,給儒家經典套上一層陰謀論。後來朱熹讀《六經論》都氣炸了,說在蘇洵眼裡,聖人皆以術欺天下。”
朱國祥聽得津津有味,在穿越之前,他還以為儒家都是理學那套,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學說。
婆媳倆端來飯菜,米飯、蔬菜和雞蛋,相比以前豐盛得多。
一直等到正午過後,陸提學終於來了,老遠就笑嗬嗬說:“吾頗嗜睡,今日睡過頭了。”
朱銘很想來一句:您老怕不是睡過頭,而是一覺睡到中午才起來吧。
朱國祥道:“不妨事的,早晚都一樣。”
婆媳倆趕忙帶著白祺下拜,這是她們見過的最大官兒,而且還是一個清貴學官。
嚴大婆非常突兀的說:“祺哥兒,快背《三字經》!”
白祺見到這麼多人有些犯怵,但還是老老實實背誦起來:“人之初,性本善……”
嚴大婆的想法,跟那些士子差不多,想在提學麵前表現表現。
一連背誦四百多字,白祺終於卡殼了,忘記接下來是什麼。
見他乖巧伶俐,陸提學和顏悅色,伸手撫摸白祺的頭頂:“好孩子,背得極好,今後要多多用功。”
“嗯,”白祺點頭應承,“俺很用功的,每天都背書學字。”
陸提學下令道:“走吧。”
官吏士子們,立即簇擁著他上山,要陪提學使耍個痛快。
目送眾人離開,嚴大婆欣喜道:“提學誇讚了祺哥兒呢!”
“是啊,祺哥兒今後定有出息。”沈有容也高興得不得了。
嚴大婆琢磨說:“朱相公若得了賞識,提學能不能給個一官半職?”
“這個,俺也不懂。”沈有容說。
卻說父子倆帶著陸提學,來到一塊玉米地。
朱國祥介紹道:“這便是玉米,間作豆子,套種了紅薯。地麵是紅薯的藤葉,藤葉可喂牲畜,嫩葉亦可做蔬菜。”
“一塊地裡種三樣?”陸提學問道。
朱國祥說:“提學可還記得套種十三法?”
“記得,你昨日說過。”陸提學點頭道。
朱國祥說道:“這三種作物,由高到矮,正是高低套種。葉子有圓有尖,也合圓尖套種。它們的播種、生長和收獲期是錯開的,不會搶肥,豆子還能提供肥力。等玉米收獲之後,會改種一些大蒜,既可不讓土地閒置,又能利用大蒜來驅蟲。”
陸提學問道:“如此間作之法,等於隻種了半畝玉米,也能畝產一石?”
“或許不到一石。”朱國祥說。
他是按建國初期數據來推斷的,新中國剛建立那些年,沒有良種,沒有化肥,玉米平均畝產62公斤多一些,差不多就是宋代的一石。
至於幾十年後嘛,畝產800多公斤的玉米都有。
穿越帶來的種子再退化,估計也就退化到建國初的水平。
宋代北方的好田,畝產也有一兩石,個彆還能達到兩石半。可如果換成貧瘠山地,粟米、高粱就畝產不足一石了,強行種小麥甚至隻產三四十斤。
更何況,眼前這塊玉米地,還套種了其他作物,加起來的產量非常嚇人。
陸提學說道:“待玉米、紅薯收獲之後,你送一些種子到興元府,提學司明年會搬到興元府辦公。”
利州路的轄區範圍,大概就是川北一帶,以及陝西的秦嶺以南地區,還沾著一點點甘肅地界。
其政治中心,此時已經遷到漢中,但軍事中心依舊在四川廣元。教育部門,明年也會遷到漢中。反正亂得很,幾套班子互不統屬,平時也不怎麼交流。
陸提學又問向知縣:“伱的職田還剩多少?”
“不到兩百畝,”向知縣抱怨道,“茶湯錢也一直沒補足。”
向知縣的職田滿額為兩頃,不屬於他,屬於知縣這個職位。但職田早就被侵占了,甚至搞不清楚是被誰侵占的。
這種情況極為普遍,朝廷的解決辦法是:一點職田都不剩的,每月補發11貫茶湯錢。有職田但收入不足10貫的,補足10貫茶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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